Omi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丧失意识的时候是夜晚。此刻他躺着,透过那扇又高又远的窗仍可以看见一小块被囚禁的夜色,月亮没有途经此地,他无从判断此刻的时间。
被逼入绝境时正是午后,阳光炙烤着铁皮房顶,厂房空旷却又闷又热,他身上仅有的薄薄一层白色T恤被汗水浸成了半透明,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肌肉。就在太阳跌入地平线、气温急遽降低的黄昏时分,Omi的发情期悄然降临。黑夜的清冷无法缓解身体由内而外熊熊燃烧的潮热,汗水蒸发带走了热量,让裸露的皮肤一片冰凉。他被烫得每块内脏都在疼,却冷得颤抖。
Omi的大脑烧得一片混沌。藏身之处以外是一片死寂,拿着枪追了他一路的那群人许久也没能搜到这个角落,在他昏迷之后,不知何时收队离开了。
王牌情报员Omi没能料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可那光鲜身份的另一面是被他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性别,作为Omega,一切又好像是命中注定。卧底身份暴露,躲避追击的途中小腿被子弹擦伤,他摔下围墙,随身携带的抑制剂被打碎,玻璃碎片深深扎进柔软的手掌,他的枪也不知所踪,一路连滚带爬地躲进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伤处还在疼,但远不及此刻浑身烈火灼烧的疼。他用一手去抚摸另一手掌心的伤痕,试图通过愈合的程度判断现在的时间,可废弃的工厂荒无人烟,更没有多余的光线,他什么也看不见。
Omi微微探出身子,高热让他的五感都分外模糊,无法确认是否还有埋伏的深夜对他来说总不是一个逃跑的好时机。大脑的齿轮与乏力的关节都像生了锈一般艰难地转动起来,他很快耗尽了仅存的力气跌坐回原地。夜浓稠得化不开,沉重的空气如沥青一般流动,将他卷入其中而后淹没,在口鼻中凝成的固体堵塞了他的气道,令他逐渐窒息。
要死在这里了。残存的意识再次渐渐被焚烧殆尽,被风吹散的最后一丝灰烬中隐约看得出如此的字样。
敌人尚且不能发现这个隐蔽的角落,还有谁能发现这里躺着一个濒死的Omega呢?
Omi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嘈杂的脚步声践踏着Omi的鼓膜,盖过啸叫不停的耳鸣。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仍是那扇又高又远的窗,窗外仍是浓稠的黑夜,室内的夜却开始被一束束光柱溶解稀释。
Omi翻身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水泥地面,熔化的沥青一般的黏糊脑细胞才稍稍得以呼吸。急迫的喊声来自与他朝夕共处的同事,细而明亮的光束来自特制的三光手电,闷响的脚步声来自作训靴——Omi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很显然,这些人是来营救他的。
即使全身都被烧熔,他还有力气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求救声,或是挣扎着踢翻些堆积的货物弄出点声响。
但他不能,因为“登坂广臣”的档案中“性别”一栏赫然填写着“Beta”。法律允许Omega从事的工作极为有限,14岁的Omi拿到分化报告的瞬间就体会到了梦想夭折的滋味。伪造身份信息是重罪,但他为了走上这个梦寐以求的岗位仍然找人从中作假,顺利在严苛的入职体检中蒙混过关,以Beta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情报员。无论是专业成绩还是技能培训,再到后来的一个又一个任务,Omi始终表现过人、功勋赫赫,展示出了远超其余Alpha的能力,很快就一步步晋升到现在的位置,成了他所供职的反恐部门的一张王牌。
他的顽强背后,是用巨量抑制剂空瓶堆砌起来的堡垒。Omi执拗地压抑自己的生理特征,每个月都病态地注射过量抑制剂,这导致他发情期的节律逐渐失控。医生早已叮嘱他要尽快找个Alpha,在滥用药物彻底摧毁他的身体之前。无规则剧烈波动的激素水平让他越来越频繁地失手,直到这次卧底搜查中他不慎露出马脚,发情期又雪上加霜地不期而至,他使自己完完全全陷入了绝境。
大量堆积的货物之外就是来营救他的人们,他却无法发出求救的信号。像沉没于深海一般,耳边响起人们焦急的呐喊,却只能将手伸向水面渐远的光点,掀不起一丝波澜。
Omi蜷缩在墙边,像一团警戒中的小动物一般屏息分辨着近处的动静。不断有人前来探查附近的货物,电筒惨白的光透过保温箱码放的缝隙一丝丝地漏在他脸上。他被枪瞄准过鼻头、孤身穿越过弹雨,也目击过被炸碎成泥的四肢和骨碌碌滚过脚下的脑袋,但他却从未体验过如此具象的恐惧——他不怕死亡,他害怕失去掌控自己人生价值的权利。每一道光划过他的瞳孔,他都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本就急遽跳动的心脏下一秒就要完全炸开。
但是所有人都遗漏了这个隐蔽的空间,就连在空气中焦急地向外逃逸的信息素气味,经过层叠箱体的削弱后也变得稀薄不可闻。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他已经没了力气,疼痛与眩晕死灰复燃,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没能意识到,连眼皮都松懈下来的自己无意识地从鼻腔里漏出了微弱的痛苦呻吟。
一串重重的闷响砸在地面,震得Omi的心脏都强烈收缩起来。这么重的脚步声,那人一定是在快速奔跑,可每一声传进Omi耳朵里的间隔都是那么漫长,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最终审判。必然是死刑的,他已无力再躲藏,一旦看到货品背后蜷着的他,没有人会怀疑这不是个发情期的Omega。
紧绷的弦断开,他丧失了包括痛苦与惊恐在内的所有感受,闭着眼睛等待结局的降临。
“A组集合,与C组D组汇合,那边人手不够。”
大门方向传来威压感十足的男声,靠近的脚步声停止了,一楼的所有侦查员朝声源处跑去。
“B组从二楼向上搜,搜完顶层再返回一楼接替A组工作。”
“是。”
这个声音Omi并不熟悉,但他能判断出那人穿的是制服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会发出易于与作训靴区分的硬朗声响。是上级指挥官。他不记得哪位指挥官拥有这样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或许是新提拔上来的。
一楼重归寂静,终于等到机会的Omi盘算着如何离开。但是硬质的皮鞋底哒哒哒敲在地面,径直朝他的藏身之处走来。还伴着手枪上膛的声音。
指挥官的直觉确实要敏锐得多。再糟的状态下Omi也绝没有慌不择路的道理,选择此处藏身经过了缜密思考:根据厂房的结构,这里是整座建筑的咽喉,易守难攻;撤离动线短且隐蔽,逃跑风险小;除了货物以外这里还堆放了些杂乱的工程材料,必要时可用作工具的选择也更多。那名指挥官走进厂房没多久便有所觉察,Omi不禁紧张起来。
脚步声在一米之外徘徊,指挥官也没能发现他藏身的小空间的入口。咔哒、咔哒、咔哒,皮鞋底敲打在地面,那人就在几步的距离内来回踱步。他的心已经酸痛得麻木,失了水皱成一团蔫蔫地躺在胸腔里。他的心脏需要水分,正如发情期的Omega需要滋润,格外灵敏的嗅觉本能地探寻到了一丝Alpha的气息。
Omi内心警铃大作,指挥官是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或许他能闻到别的Alpha闻不到的气味。但那人只是沉默地来回踱步,淡淡的信息素气味若有似无地钻进Omi鼻腔里,让他好不容易接上的弦再次断开,断端被燃得更旺的欲火烫得卷翘起来。
身体融成液体,Omi躺回地面以缓解小腹的坠胀。视野之内只有高远的窗和无数保温箱,整齐码放的箱体在某一处留出十多厘米的空隙,从黑暗中可以看到光亮的外面,那个巡逻的身影一下、一下地切断从空隙中透进的微弱光芒。
锃亮的皮鞋。
笔挺的西裤与修长的腿。
细瘦的腰。
一丝不苟地扎进皮带里的黑色制服衬衫。
像拼图一样,他每次经过Omi的视线,Omi就能获得新的碎片拼凑出多一点。然后Omi认出了那张脸。
Takahiro是狙击手,本名不详,是与Omi一样的王牌,长相漂亮得不像话。但不同于Omi孤傲的性格,Takahiro不论对谁都笑脸相迎,生性如太阳一样热烈,非常受人欢迎,因此Omi对他也有所耳闻,这人不久前刚被提拔成助理指挥官,离开了一线岗位。
在Omi的印象里,他不像个Alpha。眼睛又大又圆,脸上总是挂着亲和的笑,与其说他帅气,不如说是个很可爱的人。Omi没有与他相处过,无法凭空想象那个人身上散发的热量,也无从揣测如果被发现,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此时Takahiro脸上并没有传说中那样随和的笑容,表情严肃地紧绷着。信息素撩拨着Omi的心弦,而Takahiro却毫无自觉:他后颈的屏蔽贴应该贴得好好的,不知是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太过强烈,还是发情期Omega的嗅觉太过灵敏,就仿佛扩散在空气中的吸入式毒品一般,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浅淡的气味,就足以让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Omi丧失意志力。
仿佛被附身一般无法自控,回过神来时衣服已经不在身上了。高耸的阴茎在左手里,右手深深地插进身体里。他知道不该,但是深陷渴望的人往往是绝望的,他是从高楼的天台纵身跃下的自杀者,在仅剩的时间里独自享用通往深渊的恐惧。他现在必须做些什么来缓解身体的痛苦,可横在眼前的现实是,他不知道还要多久他才能拖着这一副苟延残喘的身躯,去到一个有抑制剂的地方而不被其他人发现。该苛责谁呢,不怪任务难度太高;也不怪人手不足,上司将不可能的重担压在他身上。想来从前有数次被刁难的经历,他也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还有臣那家伙做不到的事吗?”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向来如此。可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只因为一个Alpha的出现,已然无法忍耐来势汹汹的发情期,在一个绝不该如此的场合自渎。倒错的禁忌感像卷了刃的匕首一般捅进他的下身,拔出来的过程中刀刃钝拙地翻起皮瓣。手指在体内进进出出,宛如这把刀正将内壁搅得血肉模糊,食髓知味的身体却无法停手。
他仰望着Takahiro。Omi是绝不仰慕Alpha的强大的,他总是比Alpha要强大得多。但他想,他是羡慕Alpha的自由的。Takahiro身上有他所不具备的气质,他温暖、坚强而游刃有余,是生活在阳光之下可以堂堂正正地接受掌声的人。Omi则有满身发炎溃烂的伤口不得不在黑夜中独自舔舐,只因他的性别见不得光。他偶尔会不甘地想,如果他是个Alpha……可他只是一个脆弱而淫荡的Omega而已,隐忍至今的所有委屈随着手中一点一滴微不足道的快感累积,在他感到疲倦之前,最终还是超然于他的忍耐之上,决了堤。
意识不甚清楚的他也有沉默的自觉,只是没能束缚住一声极细微的哼鸣。那是一种只有自己能通过骨传导听见的声音,一如辗转反侧的深夜里头发与枕巾的摩擦,令人无法安眠,却寂静。
但是Takahiro捕捉到了,Omi清楚地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随即,Takahiro收敛了自己的气息,Omi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或许过了十秒、一分钟,Omi不知道。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破开了随意堆叠的空瓦楞纸箱。手电筒猝不及防照亮Omi所在的狭小空间,Takahiro的枪口远远地对准了他的鼻尖。然而看清眼前景象以后,Takahiro又把枪放了下来。
“……Omega?”眼前是一团满身血污、赤裸着全身的Omega,那人在被光线照到的瞬间竟没有出现应激反应,而是像冬眠的动物一般缓慢苏醒,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看着他。浓烈的信息素气味扑面而来,让Takahiro陡然起了警惕心。这个人,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他手上每一份关于本任务的资料都有这位负责潜入搜查的情报员的履历。是发情期还是被下了药,他拿不准,但是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Omega。
Takahiro将枪塞回枪套,从口袋里翻找出抑制剂,伸手递给Omi,脸则别到一旁以示尊重。
“怎么不杀了我。”Omi没有接,他抬眼看着Takahiro,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嘲讽道。
Takahiro有些难以置信,压低了声音:“你都这样了,有什么事打完抑制剂再说。”
Alpha都是惯性动物,Omi时常觉得他们都是不能体会他人心情,只会墨守成见行事的白痴。一个发情的Omega或许需要抑制剂,但至少在即将因伪造身份沦为阶下囚的关头,Omi并不想要Alpha施舍的抑制剂,他宁愿去死。Takahiro眼中的Omi不过是一个因发情期而陷入绝境的Omega,他看不见Omi真正身处的地狱。Omi瞪着有些焦急的Takahiro,徒然祈求自己的拒绝能让他感受到这种不愿流露的恐惧。
“真是不可爱。”Takahiro正准备联系Beta同事来帮忙,犹豫了一瞬又收起了手机,仿佛真的忌惮于Omi的眼神。不知怎的,他不愿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Omega的信息素让他非常难受,他压抑住身体的躁动,屏住呼吸走向Omi身旁跪下,压住Omi的脖颈亲手把针扎进了腺体。
Omi早已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偏着头任由Takahiro摆布。Alpha强大的气场将他压制得无法动弹,格外敏感的身体将信息素气味放大千倍万倍,让他的身体熔化在燃烧得更盛的情欲之中。抑制剂注入腺体稍微缓解了症状,但Takahiro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靠近反而让身下人快要发疯。如果Omi还有力气,他会把Takahiro扑倒,用Alpha的性器来宽慰身体的渴求;但他没有力气,他只能祈祷Takahiro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给他一针杯水车薪的抑制剂,然后把他带回去接受审判。
针剂推进得很快,疼得麻木,却没有让Omi好受一些,本该流淌清泉的河道里仿佛翻滚着沸水。他能感觉到信息素不安分地在空气中交缠着,这种异常强烈的反应让Takahiro也快要无法自控。匆匆收好针头,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披在Omi身上以后,Takahiro走到刚才进来的地方,背对他。
“你走吧,趁别人还没发现。”
Omi挣扎着去够自己的衣服,只是将衣服穿上就让他筋疲力竭,他已没有余裕去感受劫后余生的欢喜。他不知道自己是怀揣一种怎样的心情支撑起身体,太久没有行走的双腿像生锈的机械一样难以弯曲,眩晕让他无法保持平衡,本能地贴着墙边倒下来。
“……喂,”Takahiro下意识地跑过去扶他,却仿佛撞到一堵空气墙一般停下了脚步。“你撑着点。”
“你……你走开。”Omi咬着唇蜷缩在角落,几乎无法忍耐呻吟。
“等我,我再去拿点抑制剂,”Takahiro转身朝外跑去。Omi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复杂地纠缠着万千思绪,就好像吃得太杂乱导致反胃的时候,即使再将食物送入口中也无法咀嚼其中滋味。
Takahiro不愿承认自己怕了。他一边跑一边肆意地喘息着,从那个被浓郁信息素气味污染的小空间里逃出来,终于得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污染”这种说法并非出于厌恶,反而是因为毫无来由的喜欢。他是个绝对强大的Alpha,他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比如遇到发情的Omega就应该提供抑制剂。他面对过太多发情的Omega了,他有坚定的意志和理性,处理这种小场面不在话下;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那些Omega看到他时内心会有怎样的波澜,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更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他绝没有什么炽烈的正义感和触及灵魂的善良。
但他隐隐觉得,Omi是对手。他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信息素吸引,让他几近失控。Omi的味道不是他偏好的类型,可闻到的瞬间他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如此清晰而深刻的喜欢,从他的心脏中源源不断地攫取血液。出于特殊职业的本能,他感到危险。但他相信对方并非有意为之,Omi确实可怜。
按这种故事的常规套路,Alpha将受到吸引和Omega发生关系,而后顺理成章地结成番。可Omi显然不是什么常规的Omega;另一方面,Takahiro或许是个常规的Alpha,却不是个常规的人。他已经习惯了腥风血雨的场面,是在最动荡的局势中历练成的一张王牌,也是熬过苦痛存活下来的胜利者。从今往后他将以指挥官的身份告别那些活跃在一线进行卧底时无法入眠的夜,彻底消磨掉年轻的热情以后再逐渐转为内勤,最终晋升为高层官员。他并不在意名利,只不过他总会为自己铺好一条最为稳妥、绝无差池的道路。那以后他或许会遇到一位钟情的女性,会有自己的家庭,可以以真实姓名回到家乡,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喝酒叙旧。他孤独了太久,他向往这样的生活。
他有自己既定的轨道,且前方一路畅通。Omi的存在仿佛一块极强力的磁铁,引着他超脱轮与轨之间的摩擦,驶向未知的地域。他躲在自己的车里,摇摇头试图让脑袋清醒起来。他允许自己逃避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他想了很多,Omi究竟何许人也,他反常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是否可以相信。最终Takahiro得出的结论是:放他走,不要在意,不要好奇。就像对待其他的Omega一样,浅尝辄止的关心已足够。
抑制剂就在副驾的手套箱里,Takahiro拿出仅剩的五支针剂,定了定神,要在擅自离岗被发现之前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冷,Takahiro慢下脚步,打了个喷嚏。他的风衣给了Omi,现在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和打底的背心。Omi会冷吗?他在发烧,身上的T恤都湿透了,方才还浑身赤裸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将外套披在对方身上时他才发现,Omi竟有着堪比Alpha的体格,舒展开以后的肩背显得比他还宽厚一些。
他在勇气耗尽之前回到了工厂,放慢了脚步靠近Omi所在之处,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Omi走了。这个空气不大流通的小空间里甚至闻不到Omega的味道,Takahiro走到Omi曾藏身的那个角落,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Omi,没有他刚才顺手搁置的抑制剂空瓶,也没有Omi身下那滩不明液体,仿佛Omi的存在只是个破碎的梦。Takahiro有灵敏的耳朵与锐利的双眼,作为代偿,他的嗅觉是迟钝的。方才他只不过隔着左侧的两层货物巡逻,却完全没能闻到一个发情的Omega味道。他俯下身,推断着Omi最初所在的位置:视野被货物占据,从那条宽不过十厘米的缝隙里,仿佛可以看见来回踱步的自己……
被骗了。虽说他最初就不愿为难Omi,但被玩弄的感觉仍让他心里不是滋味。轻率地相信了一个Omega的无助,甚至没能觉察那种失控的信息素从何时开始掺了演技的成分,他想象不到一个能骗过所有人爬到这个位置的Omega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对Omi毫无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意料之外,像个谜。最令他愤怒的是,他被骗并不是因为他可怜的善良有多容易被利用,而是因为身为Alpha面对Omega天然的轻狂。
就在Takahiro擅自离岗的数分钟,Omi沿着事先考虑的路线迅速离开了厂房。室外寒冷的空气让他不住地颤抖,身体却由内而外地燃烧着。
绝不能就这样被带走,但或许有这种结局已足够幸运。倒不是他蓄意要欺骗Takahiro,只是Takahiro的信息素消失以后他忽然觉得呼吸又顺畅了些,想要试着信任Takahiro就在一念之间。或许在决定要偷偷逃走的那个瞬间,Omi曾期待过Takahiro会因此来找他。
否则那样的人怎么会在乎他一个Omega,放他走了便就此别过。
但是他又能去哪儿呢?夜色胶着,最近的安全屋也太远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该上哪儿弄抑制剂,也不知现在的时间。他甚至没有一支手电筒,只能凭着绝对方向感在黑暗中摸索,已经被高低不平的路面绊倒了多少次,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几处擦伤。肩上披挂的外套沾着一点Takahiro的味道,这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软弱,脚步越来越沉重。肩背的布料略显紧窄,但他又不能没有这件外套,夜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将手收进袖口里,脸也埋进立领,暂且转移到围墙根下一个不易被发觉的位置。步行对他来说实在太艰难了,他扶着墙缓慢地坐下来,但中途便失了力气摔下去,粗糙的墙砖蹭得伤口一阵剧痛。他几乎是挣扎着脱下外套,盖在蜷成一团的身体之上,深深地、深深地吸入上面残存的陌生Alpha气息。
Omi从小就喜欢一些奇怪的味道,加油站的汽油味,崭新的垃圾袋内侧的味道,还有电梯轿厢里的味道,他不知道这是否称得上“好闻”,但是闻起来非常令人舒适,只是因为恰好填满了他奇形怪状的癖好。那么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的Takahiro的味道也是同一类,好闻与否他无暇品鉴,只是因为能给他带来一些杯水车薪的安全感。
Takahiro会来吗?烧得一塌糊涂的脑袋慢慢地理着思维的头绪。无疑,这样单打独斗的生活是无以为继的,这个月他能侥幸逃离,下个月、下下个月,总有一天失控的发情期会将他置于死地。他的身体对Takahiro的信息素有着异常激烈的反应,发现这个事实以后,他决心在Takahiro身上赌一把——他不一定找得到第二个愿意替他保守秘密的人。Omi从来不知道,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别人手中是如此折磨的一件事。
诚然Takahiro毫无破绽,他有一切优秀的品质。可就是这样的人才会狂妄,也就是这样的人才会对失控有所恐惧。短短几分钟的相处中Omi就完全摸清了他的性格,因此虽对Takahiro有所求,Omi却处于信息差的上风,完全地利用了Alpha毕露的锋芒。他会来的,一定。
独自打着手电筒走在墙根下,Takahiro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找到那个Omega又如何,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他不敢设想。前方是危险的气息,但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无法扼制寻找的冲动。
“我在这里。”软弱的声音从角落里飘出来,在Takahiro的眼睛发现那里蜷着一团黑影之前。
“等我吗?”
“还你外套。”
“骗子。”被拿捏了啊,真是有趣。Takahiro借着手电筒的灯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裹在自己风衣里的那张烧得通红的脸,这人原本的肤色大约很是白皙。
“……”Omi有点说不出话,Takahiro的信息素压迫感太强,马上就令他无法呼吸了。没有星星的夜里很冷,冷得让他发抖,他似乎还清醒着,却再也无法抑制痛苦的呻吟。
没有闲暇来品味做出致命决断之前的犹疑,Takahiro猛地撕掉自己后颈的屏蔽贴,皮肤上的疼痛仿佛在叫他清醒点。他向前一步把Omi揽进柔软的胸膛,自己也马上被烫出了一身汗。他只是想让Omi的躁动平息下来而已。他的后半生或许会因这个动作而改变,他并没有因信息素的冲动而将种种代价抛之脑后。但是这一刻他下了决心,他清楚,他很清楚,他会在这个仍不知道敌人何在的夜晚,在这个不知是否会暴露的角落里,和眼前的Omega发生性关系。
只是因为在感到“被需要”的瞬间,他竟有些安心。
在他的观念里,把一个Omega放走不过是举手之劳的舍与。影响Omega人生的很多事就发生在他的三言两语之间。虽然他总是不愿作恶的,但他从未想过竟有Omega敢挑战他居高临下的恩惠。
“帮帮我。”Omi在他怀里亲口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有拒绝的余地了。他原以为Omi早已退无可退,但这个人同样只用三言两语就把高高在上的他一并拉下了水。
Takahiro的手钻进Omi的裤子,探向他早已泥泞不堪的后穴,滑腻的液体让他的两根手指轻易地插到了底,Omi呜咽着,仿佛要哭。
“好烫。”身体内部尤甚,烫得Takahiro的身体也开始难受起来。本就处于易感期的他很快就用空余的手解开皮带,另一只手上也没闲着,逮着体内的敏感点毫不留情地抠挖,已不是数分钟前那种温柔的样子——作为欺骗的回报。
眼前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今晚不会放过他。Omi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人,但很快又瘫软在体内激烈的攻势中。Takahiro手上很会,想来这种高大英俊的Alpha身边应该从来不缺性资源吧,但他不在乎。他残存的一点清醒思维里,骗到了这种人生赢家来满足他体内最低劣的性欲,未免让他有些得意。
“我要进去了,可以吗?”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没等他回答身体就被径直贯穿了。Omega的甬道生来就是承载欲望的器具,突然的深入不带任何疼痛,殷实地填满了折磨了他许久的空虚,还有他未曾真正触及的那些渴求。Omi没有身体被侵占的自觉,扭过头去提要求:
“请不要标记我。”
Takahiro没有应答,而是压下上身将Omi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背和脖颈,手上揉捏着因寒冷而变硬的乳头。感到柔软的唇贴近腺体,Omi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Takahiro又正恶作剧似地细细研磨体内的敏感点,不可名状的猛烈刺激让他恐惧地挣扎着,喉咙里的尖叫脱缰的刹那,什么东西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口中。
Takahiro的手。
“咬住,安静。”他说。
手是狙击手的性命,Omi承担不了咬伤的后果。他有些惊恐地想要吐出来,却后知后觉地尝到指缝间区别于唾液的黏腻。那是他自己体内的东西,或许Takahiro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些东西送进他嘴里。身下的顶弄更激烈了,不管有多愤恨,Omi也只能乖乖咬着对方的手低声呜咽。
不知是谁伸手关掉了落在一旁的手电筒,让这场性事消失在了黑夜中。信息素的交媾在无垠的冷寂里凭空打造了一座无形的牢笼,让二人皆沉沦其中。Takahiro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Omi的信息素气味,对Omi而言味道却很显然,Takahiro是红酒瓶口那一块沾染了酒气的软木塞,懂的人能品出橡木香与酒中的果香,但当下——至少在Omi的处境并不是品酒的场合,他不知道让他微醺的那种木头味儿哪里好,还不如他手中攥着的那几根挂着露珠的草来得更清新一些。
但是不知为何,这段时日所承受的折磨渐渐地被这种温吞的气味疗愈——宛如在圣诞夜的雪中收到恋人馈赠的红酒和一束玫瑰。气味是持续而坚定地向外散发的,却像和着体内的简谐运动般一阵一阵地安抚他的背脊,让他短暂地体会到了被爱的假象。爱是一种可以让人沉溺其中的东西,至少他可以暂且委身于Takahiro给他的节律,任之浮沉。
他知道那是激素说的谎,但是人的喜怒哀乐等一切感情也都不过是激素波动的可视化,原本写作一些函数也未尝不可。Omega也许是不能被爱的,他们只能被拥有,只是属于Alpha的小巧玩偶,Omi总是这么觉得。喜爱是喜爱的,但是喜爱永远不会是爱,这种喜爱比发情期信息素的无端吸引要深刻一点,比体内不带感情的温柔刺激要稳重一点,但远比Omi偶尔会渴望的爱肤浅太多。然而他又是无法渴望爱的,爱太远了,他无法企及。眼下他只能渴望被Alpha翻来覆去地操弄到死,为了满足这种渴求他甚至不惜以这种卑微至地底的姿态敞开身体,接纳一个完全陌生的Alpha。
Takahiro趴在他背上,离他的腺体很近、很近,潮湿的鼻息喷在耳畔,逐渐粗重的喘也不再游刃有余。按理说Omi应该恐惧,Takahiro显然也快要到了,没有Alpha能在高潮来临时战胜占有的本能,搞不好还会直接顶进生殖腔成结射精,给他带来怀孕这个大麻烦。然而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考虑到这个危险的问题,或许是迷失在性事中了。
再次去感受深埋在体内的阴茎时,Omi才意识到Takahiro已经擅自地射在了里面——只是甬道内,不曾顶到过生殖腔的入口。直至方才还紧紧咬住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Takahiro抱起他翻过来,抚慰着他亟待释放的性器。射出来的时候Omi没叫,他把脸埋进Takahiro的胸膛,Takahiro则奖励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燃烧了不知多久的欲火蔓延得猛烈,却没有等来一个最壮烈的高潮就平缓自然地熄灭了,留下被折磨得一片狼藉的身躯来感受夜的寒冷与伤口的疼痛,还有宛如灰烬一般重叠破落的,疲倦。后颈的皮肤完好如初,将这些夜晚的碎片封存。一切归于平静。
好痛苦。Omi终于能够痛哭出声。
在餐桌上谈论性爱,或许是只有Takahiro才不介意的事。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做到一半走神的Omega。明明做之前难受得要死要活的,被伺候舒服以后心思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想什么呢?”
Omi砸吧着嘴回味凌晨那场性爱,被插入时、被顶弄时、甚至高潮时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他已经没什么记忆了,情热得到缓解让他很是满足,仅此而已。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一个Alpha来解决自己的发情期,如果要用如此平和的一场性爱为发情期汹涌的来势画下一个句号,未免有些太轻浮了。但是在他错综复杂的思绪的其他部分,Takahiro的气味,拥抱,长了枪茧的手,还有圣诞夜的红酒玫瑰,组成了一个完整而鲜明的童话。
好像除了性事本身之外,他感受到了一切他所需要的。
Omi只好故作镇定:“那是你技术问题。我可不像你们Alpha一样满脑子都是做爱。”
“你不也看着我自慰吗。”Takahiro同样冷静地答。
Omi愣了一下,耳根迅速地红了起来,低下头去扒拉碗里的最后两口饭。二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消弭了许多。
Takahiro做的菜能吃,但称不上有多好吃,符合一个普通单身男人应有的水平。Takahiro把他带回来以后他睡了一整天,睡过了早饭和午饭,直到傍晚被叫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一一消毒过,包扎好了。Omi原以为这是他在附近的安全屋,但谈话间他才告诉Omi,这是他的家。
“虽然也只是落脚的地方。”他笑得很是可爱,“过段时间就走了,留不下什么痕迹的。”
“把这种地方称做‘家’,你心态真好。”
“这样就好像我真的有家可归一样。Omi酱你呢?——可以这么叫你吧?Omi酱——不介意的话,虽然我不会标记你,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也就好像我们是真的……”Takahiro很活泼。
“会上瘾的。”
Takahiro垂下头,Omi不太看得透他的情绪。他们是一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来或去都悄无声息。这个家中没有一点关于主人的回忆,不会有朋友来访,也没有恋人在此同居。
Takahiro是个不错的人,他有一点点喜欢,如果不是这种职业,如果没有身体关系,他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Omi也曾和一些同事成为过朋友,但是他们也一个一个地或死亡或没了音讯,至少他自己是再也不愿付出这种明知终将被硬生生砍断的感情。Takahiro好像对谁都很好,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笑脸,可是Omi一走进这个家,马上就知道他也同样孑然一身。
如果Takahiro现在就死在他面前,他会难过、很难过。他最好止步于此,因为在此之上的难过他就不愿承受了。Takahiro大概亲手杀过很多人,他对死亡的想法会有所不同吗?Omi偷偷抬起眼睛去看Takahiro的表情,Takahiro在笑。
也罢,他都能把这种随时要搬离的落脚点称作“家”了,也不会介意把身边随时可能死去的人当做“朋友”吧。
可是朋友之间是不会做爱的,想来自己连跻身Takahiro的“朋友”行列的资格也没有。Takahiro应该也不缺床伴,这种毫不特别的关系让Omi觉得刚刚好。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享受在Takahiro家里的这一天,酒足饭饱以后情热涌上来,他又勾着Takahiro做了一次。即使是在家里,Takahiro惯例一般地把手送到他嘴边让他咬着,Omi想,他大概讨厌男人的叫声。保持沉默并不难,倒不如说Omi已经习惯了保持沉默。做爱的时候Takahiro话也不多,却很卖力。无需和其他更寂寞的Omega比较,只需要想想上上个月、上个月,还有昨天的他自己,Omi就会觉得无论这种性里是否蕴含有爱,发情期能够被满足已然是很幸福的事。
除此之外他已不能奢求更多。
同时他又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明知过量使用抑制剂只会让生活继续溃烂,他也无法接受这种张开腿就能轻易被疗愈、无从追求真正平等深刻的爱意的现实。Omega的人生,只要满足于身体的快乐就可以了吗?面对这种早已写定的注脚,他不想认命,却又没有去探寻其中内核的勇气,只是不断地服下抑制剂一再逃避,以过激的姿态反抗命运。当真一试之后他才知道,除了身体的快乐以外,他还需要很多很多很多东西。让他感到温暖的部分在这样的性爱中多少还是存在的。所以这就够了,正因他们是这样一种岌岌可危的关系,现在就刚好了。
率先洗好澡的Omi躺在Takahiro的床上,缩在被子里浏览工作信息。系统中,情报员Omi的状态仍然是下落不明。
“真是对不起那些还在找你的人。”Takahiro一边擦干发梢的水珠一边坐到Omi身边。Omi缩在被窝里喃喃:
“……明天……明天我就走。”
“那怎么行?”Takahiro腾出一只手去摸Omi的额头,虽然身体得到满足以后发热有所缓解,但激素紊乱仍让他低烧不退,“我请假了。等你有精神一点,带你去医院看看。”
“被发现的话你怎么办?”
“那多刺激啊?”Takahiro缩起肩膀坏笑着。
这个人脑袋大概是坏掉了。Omi盘算着过了今晚就离开。Takahiro于他而言并不特别,或者说他不希望有什么特别,所谓爱情也无法溶解于他们的性。只是在抑制剂失效的夜晚,他需要一个Alpha来帮助他熬过去。当他觉察和Takahiro相处中内心产生些微动摇的每一个瞬间,他都会警醒自己决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他不知道Takahiro还能信守承诺多久,沉醉于那种哄骗小姑娘的圣诞礼物会要了他的命。他已经不是可以阅读童话故事的年纪了,大人应该习惯孤独。但是他很清楚,他已经给一场注定失败的豪赌下了注。
因为他的“需要”得到回应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安心。
Takahiro是他的唯一一个例外。
Takahiro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来过的痕迹,昨天才拿出来的一个新枕头也被收回了橱柜里。浴室里他用过的一次性洗漱用具被打包带走,垃圾桶换上了新的垃圾袋,想必连指纹都尽可能地擦干净了。除了床头柜那杯不知什么意思的水。
Omi昨晚睡前反客为主给他倒的水。没有把这个杯子收走,也不知算是对Alpha的一种挑战,还是不过想尽可能地留下自己来过的浅淡足迹。不过,Takahiro一边洗杯子一边想,可以肯定的是水里掺了安眠药。也有那么一种渺茫的可能,这个陌生Omega早已被敌方策反,骗取他的信任以后会将他抓住。但是Takahiro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喝了下去。他的Alpha优越感早已被抹消得一干二净,这次选择相信对方,他宁愿是出于自己那一点点可怜又愚蠢的善良。
一个人的时候,孤独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当两份孤独得以碰撞却仍然孤独,他觉得这比死亡更可怕。
Takahiro不愿把Omi与其他所谓“朋友”并列。如果他们不是在这样的夜里以这样的方式相遇,或许在正常的语境之下,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至少Takahiro想和他成为好朋友。但是Takahiro把所有他能够笑脸相对的人,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他也没发现的人,那些死了也只会让他感到些许寂寞的人,全都称为“朋友”,就好像他把这个暂时的落脚点称为家一样自欺欺人。那么他应该把Omi称为什么呢?
孤傲的Omi大概不会允许Takahiro擅自喜欢上他,Takahiro归根结底也并不了解Omi复杂而细腻的痛苦。他只是第一次在遇到一个人之后,感到了如此强烈的无处安放的孤独,又或许是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孤独。就这样陷了进去。那个人究竟缘何选择他,甚至不吝交出Omega脆弱的腺体,Takahiro不知道。
Takahiro能做的所有,好像也只有把自己的手交还给他。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交换了彼此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