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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什么日子不好？
登坂广臣攥紧手指抬起手臂穿过袖管，熨贴平整的西装顺着他饱满的上肢自然垂下。他看着镜子中挺拔的自己，觉得莫名有些陌生——可能是眉头锁得太紧。他送了一口气，目光在胸口的水蓝色胸针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
“登坂桑，圣诞快乐。”
他和没怎么见过几面的制片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笑容几乎僵硬在脸上，最后对方以这句话结尾。
他的内心有些焦躁，像被人用勺子不断翻搅的咖啡，这让他感到很不痛快，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那家伙呢？怎么没见到他……
正想着，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登坂赶紧向前准备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停下。
找到他以后要说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终于到了活动开始的时间。
跟着工作人员走出门，登坂看到了已经在入场口站定的今市隆二。这可能是两人第一次没有在同一个休息室候场。他看到今市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等确认清楚，对方便转头和身边的高个子年轻男人攀谈起来，时不时还抬手敲一敲男人的胳膊。
那个人似乎姓土佐。
登坂低头扶了扶胸针，总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仿佛被排除在了整个氛围之外。
最后是遥远的墙那一边，主持人不那么清楚的声音救了他，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走了出去——登坂清楚地看到土佐侧身为今市抵着门。
倒是有礼貌。登坂心想。
立在台上，暂且所有人站成一列，面对着台下粉丝和记者们的欢呼与掌声。听着几位主创对电影的介绍，听着那个人的声音，登坂心不在焉，脸上挂着营业的笑容。
今天可是圣诞节啊。
“这部电影的主题曲我们邀请到了主演今市桑的相方登坂桑演唱……”
主持人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登坂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话筒，女性姣好的面容上挂着笑。他的手心滚烫，台下闪烁的再熟悉不过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热，哪里都热，哪里都不对劲。
他将话筒递到嘴边，背过几十遍的词从唇间倾泻而出，几乎不需要经过大脑，随后听到自己的左边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甚至可能不是笑只是他清了清喉咙？但是登坂切实地听到了，于是他顺势朝那个方向转过头——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向那个方向。
今市隆二带着浅笑目视前方，完全没有作为演员的青涩，哪怕这仅仅是他拍摄的第二支作品。他的眼睛里盛满胜利，望向追随着他身体的每一双眼睛，彰显着属于主角应有的从容。头顶炙热的舞台灯趴在他身上，突出的眉骨在眼上投下阴影，但丝毫没有掩盖他眼中的神采。
他应该没有看我。登坂想，讲完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很荣幸能够演唱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希望大家享受作品，谢谢大家。”
讲完，他便可以暂时下台，将舞台完全留给主演。
掌声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嘘声，他想要逃离眼前的一切，却又不甘一切消失在他眼前。
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下台的每一步，既让他松了口气，又让他提心吊胆：他有在看我吗？
登坂抬手摸了摸鬓角的头发，确认它们没有翘起来。
实际上他做了相当精致完美的发型。
坐到台下，登坂的眼中就尽是台上镁光灯下的主角了，而自己也只是台下攒动的阴影中的一个。今市酒红色的西装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手自然地交叉在身前，无名指上戴着没见过的戒指。
这个今市隆二，陌生又熟悉。
他的五指稳稳地握着话筒，只不过那话筒的材质相当普通，与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通过那话筒传出来的话语自然也不那么悦耳了。
“完成这部作品全要感谢我的搭档，土佐君，没有他的照顾我很难完成拍摄任务……毕竟我的经验太少了。”今市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写在脸上的情绪简单易懂。
“今市桑很谦虚，实际上他看起来相当投入。在拍摄时我还发现，今市桑拥有让人想要照顾他的能力呢。”土佐看着今市，露出暧昧的笑容，大屏幕上也随之放出了一些花絮片段。土佐将浴巾裹在裸着上半身的今市身上，今市则面带羞腆，泛着光泽的皮肤躲在白色浴巾之下，人也不知怎么躲在了土佐的臂弯里。
此起彼伏的笑声、尖叫声隐隐从身后传来，旁边照相机咔嚓咔嚓地剪断了登坂头脑中的理智。
登坂听到自己从腹部挤压出的呼吸声隆隆作响，心里说不清的翻涌。
漫长的采访终于到了尾声，主创们挥手走到台下，准备和观众们一同欣赏成品。登坂的目光没有聚焦地看着正前方，余光却目送着今市从侧台走到自己的前排，和他的影视拍档坐在了一起。
灯就在这个时候瞬间熄灭了。短暂的黑暗给予了登坂抛弃掩饰的勇气，于是大屏幕亮起的时候今市的侧脸就正正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登坂突然觉得很寂寞。
电影开始放映了。
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登坂哑然。
他知道搭档的演技一向僵硬，但是落在眼睛里的画面却出乎意料的鲜活。要么是今市隆二得高人指点开了窍，演技一夜之间提升数倍，要么……
就只能是沉浸其中的真实反应了。
登坂比谁都要清楚，今市沉浸在情景状态下的样子有多么打动人。两个人在一起唱歌的时候，登坂有的时候甚至难以从情绪当中轻易挣脱，这是他们两个人才能创造出的效果。
而现在，今市，又或者是戏中的那个人，正和他人耳鬓厮磨。鲜活的肢体交叠，矛盾的灵魂交织缠绕。登坂一时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现实还是剧情了，因为那张脸太过熟悉，现在又距离自己太远，尽管两个人似乎从来也没有那样近过。
“你跟隆二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
登坂突然间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次酒局，和某个朋友的对话。他并没有撒谎，因为他真的说不清楚。
我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登坂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双手握在一起几乎攥得发白。
整部作品都在用很扭曲乃至畸形的笔法阐释爱，两个同性之间的爱。这段几乎要把人的心拧碎的情感就像一只手，直捏得登坂广臣动弹不得。他搞不懂，想不通，但是心脏剧烈的跳动提醒着他，他的情绪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影片放映结束，登坂眨了眨眼，意外地感受到了眼眶的湿润，还没等回味便被身边地工作人员提醒，浑浑噩噩地重新登上舞台。一众主创对着嘈杂的观众席挥手，整个影厅充斥在尚未平复的复杂情感当中。
登坂的脑子乱糟糟的，各种画面重叠在一起，也没有注意到前后都是谁，便随着人流回到后台。一抬头，却看到那摸酒红色。
“隆二！”他突然出声，吓了对方一跳。
“啊，臣。你……”
“可以聊聊吗？”
今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今市的休息室。
随着门被关上，嘈杂声被完全隔绝，两个人之间方才流转的气氛也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有些尴尬的沉默逐渐升腾起来。
“你上台之前在土佐的休息室？”登坂咬了咬嘴唇，脱口而出。
今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是，我们在对台上的流程和发言。”
“是吗？”
“嗯。”
今市看了一眼登坂僵硬的表情，进门以来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他倚在桌边，扭过头轻轻笑了起来。
登坂知道自己有些乱了方寸，说不出为自己圆场的话。
“没想到你今天真的会来。”倒是今市主动转移了话题。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显出开心的神色。
登坂没有看他，仍然把他放在自己的余光里：“唱了主题曲，当然要出席。”
“是你自己决定的吗，还是他们找到你？”
登坂听出那家伙拙劣的试探，心里突然不那么憋闷了。
“是他们找到我的。”而且我立刻就答应了。但是登坂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今市想听什么，但他偏不想说。
“哦。”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今市开始低头摆弄手指上的戒指。新佩戴的首饰还没有充分与主人磨合，在主人的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痕迹。
“明天还要排练。”登坂沉声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
“后天也要。”
“嗯……”
“跨年……”
“跨年那天也有日程吗？”今市终于抬起了头，喃喃道我怎么不记得，正欲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查看。
“跨年要不要一起……”登坂终于看向了他。
“……去吃个饭？”
今市终于也不再用余光甚至是意识来体会登坂的存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其实一直有注意登坂的动向，待到登坂下台以后对方的存在感反而更甚，因此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行为、言语全都向着为了试探对方反应的方向去了，哪怕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就是知道，那个人的反应会如何。
等到活动结束，今市总算松了一口气，走过昏暗的台边时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还没完全平复状态，就被自己身后的登坂跟着到了休息室，理不清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暗了暂停键。
“和我吗？”今市问道。
登坂又别开了目光：“对啊。马上要巡演了，就像前辈说的，一起交流交流吧。”
“哦，”今市这次难得没有闪躲，“可以啊。”
就算自己不去看，他也知道，对方此刻一定正低着头，开心地笑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