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絕大部份人在遇上一見鍾情的對象之前都不會相信世界上存在一見鍾情,登坂廣臣理所當然也是其中一員,直到岩田剛典在一個百無聊賴的平日下午突然闖進了理髮店,意外跌入登坂廣臣的心。
那下午,登坂廣臣正坐在角落,頭靠著牆一邊打瞌睡一邊滑手機。突然進來了一個高中生,身上穿著的校服登坂廣臣一看便認出來是這座城市裡學費最高最難進的學府,居然有小少爺找上這家位於狹窄小巷深處即將倒閉的理髮店。
正巧星期二老闆不上班,登坂廣臣看著站在門口的貴氣少年瞬間清醒了不少。他問少年是不是要剪短,少年搖搖頭說要染髮,染成白金色的。
登坂廣臣走進小房間裡翻找褪色膏。這家店真的快混不下去了,欠缺宣傳是原因之一,其二是位置太偏僻,基本上除了住附近的一些圖價格便宜的老人會來剪髮燙卷或染黑之外便無人光顧。老闆為了降低成本一直購入廉價的材料,一時之間實在拿不出上檔次而不傷髮的藥水。
他提著調好的一小碗漂染材料出來,看著高中生一頭柔順亮麗的黑髮,終是忍不住跟他說明這裡只有把你的頭髮染壞的藥水。高中生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回答道,隨便染吧,壞了也沒所謂。
登坂廣臣本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卻莫名其妙的想要知道更多,於是他又問,你上的學校染髮沒關係?高中生這才把視線透過鏡子和登坂廣臣對視。
高中生說,我逃學了,我離家出走了,你可以收留我一段日子嗎哥哥?我帶了點錢的,可以全部給你。
四目相對的那刻,登坂廣臣終於明白世界上確實存在一見鍾情這種荒謬事。
原來把高中生帶到自己家會有種犯罪的感覺。登坂廣臣讓少年先在沙發上坐一會,他還需要整理收拾一下這個小小的一人單位。少年乖乖地坐在沙發上打量著登坂廣臣的家,他雖然話很少,但完全沒有半點不自在。倒是登坂廣臣心不在焉,他好想給自己的一時糊塗狠狠地來一拳,他理應拒絕接下替高中生漂染的生意,更不應該答應讓高中生入住他家的離譜要求。
寂靜的狹小空間顯得心跳聲極其吵耳,震得腦袋幾乎也要跟著亂蹦。登坂廣臣隨便放了些音樂,他問少年叫什麼名字,少年卻先反問他叫什麼才報上自己的名字,岩田剛典。
你叫我臣吧,不要叫哥哥了,登坂廣臣如此回答他。
2
登坂廣臣發現岩田剛典給他塞了錢是在翻開錢包掏錢買午飯的時候。他睡了一晚沙發,脖子一轉就痛,右手提著外賣往理髮店走,左手則揉捏著自己頸側。路過燈柱的時候瞥見上面貼著一張紙正在尋人,紙上的照片就是梳著乖順黑髮的岩田剛典。登坂廣臣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便把紙迅速撕下來塞進外套兜裡。
吃飯的時候那張尋人啟事被登坂廣臣拿來墊飯盒底。他正計劃早點下班去買點東西,岩田剛典跟他發信息,上面寫了一些他需要的生活用品,登坂廣臣已讀不回,後來又問他既然身上帶著那麼多錢為什麼不去找賓館住,岩田剛典很快就回他說,會被家人知道。
登坂廣臣感到莫名頭痛,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和岩田剛典一起玩躲貓貓遊戲,搞不好自己還要負上刑事責任。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跟岩田剛典說,你家人正在找你,我隨時可以讓他們來接你走。這下換岩田剛典已讀不回他,他看著屏幕等了好一會才放下手機專心吃飯。
直到下班時間岩田剛典都沒有回覆。登坂廣臣把外套穿上,踏出店門的瞬間就看見那顆金毛腦袋,站在門邊看著地發呆。岩田剛典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身上還明顯穿著登坂廣臣的衣服,完全就是擅自翻衣櫃找出來的,登坂廣臣沒說什麼,只是問他為什麼來了,絲毫不察覺自己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似乎是種習慣。
「怕你把我家人叫到你家裡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哥哥應該不會出賣我吧?」
岩田剛典仰著臉,那雙不算大的眼睛卻非常有神,盯著登坂廣臣的眼神令人覺得像是被一隻受傷的幼年動物討好乞憐,於是登坂廣臣前所未有的那麼想要把一隻小動物擁入懷中,他聯想到一些有寵物的主人是如何疼愛他們的寶貝,他甚至衝動得在小動物的金毛腦袋上落下一吻,說了句傻瓜。
3
天氣在一周之內產生極大的轉變。七天前只要穿薄外套,一周後就要改穿厚毛衣了。
登坂廣臣也在一周之內從睡沙發又回到他自己的床,只是床上再多擠了一個高中生。
最近一晚岩田剛典睡著以後會突然抱著登坂廣臣,不知道他自己意不意識到,反正登坂廣臣被他害得徹夜難眠動彈不得,生怕一動就弄醒了人,很是煎熬,好不容易天都要亮了他才睏得撐不住,淺淺睡去,但無情的鬧鐘又殘忍地把他鬧醒。
岩田剛典確實有點嬌生慣養了,登坂廣臣以深鎖的眉頭來回應他的過分請求,岩田剛典卻還是沒有半點覺悟。
「哥哥不能不去上班嗎?你想賺錢我可以給啊。」
「不要叫哥哥,我不是你哥哥,也不能不去上班。」
「那臣,你在家裡上班吧,我給你錢。」
少爺就是受不得半點氣。岩田剛典板起一張臉,甚至為了不讓登坂廣臣下床而強行跨坐到他身上去。瞞了一整夜的秘密終究還是被揭穿了,岩田剛典感覺到異樣,屁股立刻想要離開登坂廣臣的胯,可惜為時已晚,下一秒就被人扣住金毛腦袋往寬闊的胸膛按下去。登坂廣臣把另一隻手環住岩田剛典的腰,捏他腰側的肉作為他頑皮的懲罰。他已忍無可忍,帶著睡眠不足的暴躁,早晨沙啞而低沉的嗓音從頭頂一路直達岩田剛典的耳朵:「早跟你說了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岩田剛典終於清清楚楚聽見源自登坂廣臣靠左的胸口處不太正常的心跳聲。他咬咬牙,乾脆掙扎開登坂廣臣按住他腦袋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廣坂廣臣,說出來的話雖然不帶半絲威嚴,卻足夠摧毀登坂廣臣守護了一整晚的理智。
小動物只是叫了登坂廣臣的名字。
小動物只是說,如果臣可以留下來陪我的話,想做就做吧。
4
人要墮落只是一剎那的事,登坂廣臣想;這可能是因為人的根本屬於性本惡。是岩田剛典擅自扯斷了登坂廣臣的理智,那後面的事又怎能怪罪到他身上。
比如登坂廣臣終於失控了,翻身將岩田剛典壓在身下,一雙前臂撐在床上,把岩田剛典困在懷裡。他將手指插進岩田剛典乾燥的白金髮絲之中,寬厚的掌心穩住他的腦袋,皺著眉心盯著岩田剛典近在咫尺的驚慌表情,見人沒作反抗便更過分,索性歪頭把嘴唇覆上去,順著勢把那雙嘴唇吸入口中以舌尖搔癢。
岩田剛典閉起雙眼,濃密的睫毛不斷顫抖,一雙手輕輕地貼上登坂廣臣飽滿的胸肌上要推又不敢使勁。張開的雙腿中間是登坂廣臣壓住他的腰,岩田剛典感覺到下身不爭氣地因為緊張而起了反應,臣肯定發現了吧,怎麼辦啊,他想。羞恥感害他變成一塊被火烙紅的鐵,嘴巴被啃咬得又麻又癢,頭皮也因為黏膩的觸碰和亢奮悶出了汗,快要死了,他又想。終於雙手在缺氧之前找回力氣,推拒了登坂廣臣洶湧的索取。
登坂廣臣的眉心難得舒展開來。他垂著的眸被長長的睫毛遮蔽,唇瓣像兩尾小魚,活潑地順著下巴往下游,游經岩田剛典頸上突出的喉結時調皮地啃咬兩口,又一吻接一吻游到他的鎖骨上窩。金毛小動物身上全是自己的氣味,連身上的睡衣都是自己的。如果這是上天賜給他的期間限定禮物,那可以不要沒收嗎?七天之內喜歡上一個人,不可能的,可他卻偏偏這般真切地為其著迷,連心臟也要為其炸成碎片。登坂廣臣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最終落在岩田剛典的淺灰色睡衣上,深色了一小片。他的手早就伸進睡褲腰裡面,把小動物的要害握在手心安撫起來。
寧靜的早晨時分唯獨岩田剛典失去秩序的呼吸聲格外清晰。岩田剛典的手放在登坂廣臣埋進他頸窩的淺棕色腦袋上,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極了失去視覺的小孩丟失方向,無助得只能喊一聲哥哥又喊一聲臣,沒有回應他又再喊,期盼著他會將他從慾海之中拯救出來,卻懵然不知淹沒他的正是他嘴裡喊著的人。
舒服得腳趾頭都捲縮起來了,登坂廣臣把上身撐起,繼續手中套弄的動作,一邊欣賞岩田剛典迷糊的表情以及那被他親紅的嘴巴、啃紅的喉結和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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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田剛典的睡褲被脫掉了,內褲被丟到了地上。遲來的罪惡感在登坂廣臣將一根手指插進那片未經人事的秘地時終於找上了門。他看著岩田剛典那雙充滿水氣的眼睛,突兀地問他,不後悔?現在還來得及。岩田剛典搖搖頭,金色頭髮被汗濕得黏住了太陽穴和臉頰,睡衣有一大半也被汗液染成深灰色。
岩田剛典認為登坂廣臣看自己的眼神有自己這輩子不曾感受過的溫度。很多人只會羨慕他衣食無憂,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卻不曾有人明白不被雙親關愛是怎樣的滋味。他們甚至在他成年以前已經給他安排好婚姻,就像好多電視劇裡面的情節,為了家族的興盛不顧他的感受。
在快要被難過吞噬之前,登坂廣臣先一步俯下身去堵住了岩田剛典的嘴。岩田剛典的眼淚彷彿變成了為快感而流,狹小的肉壁中來來回回不知道正在被幾根手指侵犯,新奇的感覺既怪異卻也令他莫名興奮。他抬起雙手環住登坂廣臣寬闊的背,像一隻小狗那樣忘我地把舌頭吐出來,任由登坂廣臣將它含於嘴中,親出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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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田剛典終於自由了。登坂廣臣進入他體內的時候,他想他終於為自己活一遍,這樣已經很足夠了。他剛流出來的眼淚很快就被登坂廣臣用溫熱的指腹拭去,觸感美妙得難以形容,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填滿了心臟,幾乎要溢出來了,連腦袋也是一片閃爍的空白。他喘著氣,失神地亂喊著臣啊,臣,哥哥。不曾有過的快感像黑洞將他吞沒,一雙腿無力地懸在空中,隨著登坂廣臣的動作節奏盲目地跟著晃動,登坂廣臣的手輕撫他的臉,專注地看著他,下身卻使了狠勁把他撞得不住地往上顛。
登坂廣臣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捏住岩田剛典的腰一下接著一下,重複又重複地頂著胯。黏人的甬道絞緊了登坂廣臣,褪出去一點點再往裡面插入都覺得幾近要繳械了。他後來將手指插進岩田剛典的嘴,把那一聲又一聲令他失控的哥哥堵住,大腦聽見就要當機,不知道又在裡面翻來覆去地頂弄了多久,回過神時已經把自己交代在裡面。
床上可憐的小動物精神渙散,只剩下小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睡衣上殘留有好幾片污漬,看起來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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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氣溫只剩下攝氏一度,岩田剛典生病了。
登坂廣臣終於迎來失業,雖然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找工作倒不是難事,花了兩三天時間問了十家理髮店,有兩家想聘請他,他沒答應即時上班,他想著至少等岩田剛典病好了,把人勸回去上學再算。
他總認為岩田剛典該把頭髮染回規矩的黑色,然後乖乖回家當個無憂無慮的少爺,好好讀書,好好過活。第三次跟縮在被子裡看電視的岩田剛典提該重新上學回家,理所當然又惹人生氣了,乾脆轉身把腦袋蓋住,既不吃飯也不吃藥,僵持了快一個小時,直到登坂廣臣受不了,走去床邊坐下來,費勁地把人硬拉起來抱進懷裡撫著背哄才行,也就不敢再提了。
岩田剛典吃著登坂廣臣買給他的外賣,突然問他是不是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登坂廣臣不明白,只是淡淡地回答他,回家之後又不是不能再見。
「只是你本來就該好好去上學,過正常的生活,也不應該讓家人擔心。」
岩田剛典笑了一聲,拋下一句連你也不懂我便沒再說話。岩田剛典的頭髮長得很快,一點黑色髮根長出來了,仔細看的時候會看得見。白金色的瀏海恰好擋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誰都沒有作聲,登坂廣臣默默地看著他把外賣和藥都吃完,再次躺下來以後,替他蓋好被子才站起身。
那時他完全沒想過岩田剛典會在後一天早上,趁他還在睡覺就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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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新班的第一天,登坂廣臣終於不用戴圍巾了。這年冬天好像比前幾年要冷好多,冷得只想瑟縮被窩,終日冬眠度日,除了逼不得已出門買外賣根本不願離開床鋪,反正積蓄允許他任性一些時日。
新的理髮店生意興隆,登坂廣臣每天都忙得沒時間坐下來看手機,倒也不嫌辛苦,甚至覺得挺好的,漸漸找回了當美髮師的熱誠。客人誇他剪得好他就笑著說謝謝,同事也都好相處,一切都好極了。
除了心裡始終空落落的,不管多忙都填不滿的那份空虛感。
也不是沒有給岩田剛典發消息,只是對方一直不讀,直到他打電話過去才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已變成空號了。
岩田剛典擅自闖入登坂廣臣的世界,卻又毫無預兆地蒸發了。
也挺好的,回去過本來就該過的日子吧,登坂廣臣想。
可是至少讓我替你把頭髮染回去啊,登坂廣臣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