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纪元389年,星际和平协议达成。地球文明在对抗了一百多年的星际入侵与混战之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期。
除了少数S级以上哨兵依然维持着战斗机能,负责清除时空裂隙中时不时逃逸出的星际生物以及执行自卫侦查等军事任务之外,绝大多数普通哨兵名义上依然由分布在各地的哨兵塔负责监督管理,平日里依靠自身所觉醒的特殊能力从事不同职业以维持生计。
雨宫広斗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在部队时他的表现并不抢眼,一直到退伍也只是个D级哨兵。如今离开部队他反倒成了SWORD地区最受人信赖的快递员。不管是鲜花萌宠还是管制枪械,只有你买不到,没有雨宫速递送不到。
大多数时候他会和他的向导,也就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雨宫雅贵同行。但必要时候他们也会分头行动,这样工作效率更高些——他们一直想多攒些钱把他们现在住的那间破旧小公寓换掉。只是离开了雅贵身边,少了精神屏障的保护,広斗会因为感官过于明锐而受到过多外界的刺激和干扰,导致精神过载。不过如此一来雅贵就可以在晚上回到家以后光明正大地把広斗抱在怀里进行疏导,像是安慰一只受了惊的野猫。而向来睡不安稳的広斗也能享受难得的安眠。
这天広斗也是独自送完货之后,看到雅贵发来的信息,准备绕到超市补充些晚餐的食材再回家。可就在他已经感到有些疲惫,焦躁不安地等着排队结账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骚动是从超市的某间仓库爆发的,一个巨大的时空裂隙出现在码放整齐的货箱后面,位置隐蔽加之仓库里照明不足,待管理员发现的时候,已经有大量的星际生物穿过裂隙,冲破仓库大门,朝着人群密集的超市卖场四下攻击逃窜。人们朝着超市大门仓皇逃命,收银区的围栏阻隔了逃生的路径。许多人被绊倒又踩在脚下,一时间偌大的卖场里尖叫声、哭喊声乱作一团。残肢与鲜血四处弥漫,夹杂着星际生物尖锐骇人的嘶吼声,如同炼狱一般。
広斗没花太多时间反应,本能一般地径直冲向了存放在立柱旁边的应急武器箱,他只要输入自己的哨兵编号便可以打开。离开部队之前他已经上交了自己的配枪,但身为哨兵他有权在明确判断爆发星际生物入侵或发生星际战争的时候取用应急武器装备。
就在他取出辐射枪的瞬间,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响。他抬眼望去,卖场中央另外几个哨兵正与一只庞大的三足生物对峙。他正要赶过去,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背后传来的微弱声响。他只用了0.1秒的时间完成了转身、端枪、瞄准、射击一系列动作,过人的敏捷力让他足以直面最狡猾的外星文明战队,这种低智商的虫形生物自然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想上到步行电梯上从高处狙击,又被巨大的虫尸挡住了去路。无奈只得踏着虫尸过去,黄绿色的血浆沾脏了擦拭得锃亮的靴子。
好恶心,回去又要被雅贵念叨了。
想到雅贵,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连行进的速度也转瞬之间便提升了战斗状态。踩着钢制货架一跃而起,広斗准确无误地跳到了已经停止运行的步行电梯上。腾空的片刻足够他快速环顾卖场,记住可视范围内星际生物的准确位置,在落地的一瞬间便扣动扳机,从体积较小可以一枪毙命的开始逐一击杀。不到半分钟,卖场里便只剩下两只体型巨大的三足虫。其中一只遭到了另外几名哨兵的围攻,周身留着黄绿色的血液,而就在広斗准备换上更重型的装备去对付另一只的时候,那虫子像是突然有了意识一般,转身便朝着卖场出口逃窜。広斗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一路追一路朝着虫子的要害开枪。虫族的速度远在人类之上,就算是极限状态的哨兵,也只能勉强不被甩掉。眼看着三足虫撞碎了超市入口的玻璃外墙,広斗心里暗道糟糕——这会儿正是下班的时间,万一跑到马路上势必造成更严重的骚乱和死伤。顾不上碎落下来的玻璃,広斗迅速翻了个跟斗便追了出去。厚重的玻璃碎片砸在后背上如冰雹一般,转眼就把皮衣外套划破,鲜血沿着绽开的皮肉流下来。但是広斗这会儿已经完全接收不到痛感,耳朵里灌满街道上嘈杂的人流和车流声,敏锐的嗅觉在汽车尾气和路边菜馆的烟火气交杂间捕捉着星际生物特有的腥气。附身穿过破碎的玻璃墙,広斗才抬起头来,眼前却没有三足虫的身影。他下意识地转头,便看到那只硕大的虫子,已经转过街角,朝着街心花园逃去。。
広斗举枪朝着虫子又开了几枪,那虫子只是尖叫了几声并没有停下来。此时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血液像是要被煮沸了一般,浑身上下燥热难耐。额头上的血管已经暴起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面目狰狞,而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嘈杂的声响、刺鼻的味道、远处缓缓下坠的夕阳、反射着刺眼阳光的玻璃幕墙都让他感到无比焦躁,根本无法冷静思考。眼看着前面街道上又出现了几名哨兵端着枪朝着三足虫射击,広斗还是如箭一般冲出去。这一次他几乎跑出了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速度,街道两侧的建筑在余光中飞速后撤,转眼间他便跑到了三足虫眼前,举起枪了一通扫射,带有腐蚀性的辐射光线贯穿虫眼。虫子哀嚎着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动弹。而此时其他一路追赶上来的哨兵,却纷纷举起枪来转身朝向広斗。
他暴走了。此刻在他的眼中已没有敌我之分,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而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人——他的向导雨宫雅贵,刚刚回到家里打开电视,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里等着他回家。
広斗毫无征兆地朝天开了枪,随即包围他的哨兵们也纷纷朝他开枪。可是広斗本就有着过人的敏捷天赋,在暴走状态之下,几乎可以精确地感知到每一发子弹或是辐射波的路径并完美躲避。眼看着几名包围他的哨兵体力也即将到达极限,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划破空气,径直朝他飞来。
在広斗眼中那匕首飞行的速度和力度轻缓得像一片羽毛,毫无威慑力,可他偏偏就是无法躲开。身体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直迎着刀尖。锋利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在広斗握着枪的右手上,枪械应声落地。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个神秘的男人出现在路口。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倚靠在黑色的轿车上,逆着背后刺眼的夕阳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杀红了眼的哨兵把匕首从手背上拔出来,反握在手里便朝着他冲过来。他躲也不躲,反倒在匕首即将刺进脖子的瞬间,张开双臂把哨兵紧紧抱在怀里。
狂乱中,広斗依稀感觉到有一道光照进来。那光如同拥有实体,融进他的神经和血液里,虽然转瞬即逝,却在一瞬之间就把全身的焦躁和疲惫都带走,取而代之的是美美睡过一觉之后才有的放松和平静。他熟悉这种感觉,又隐约感到有所不同。拥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寻常更柔软,依稀还能嗅到甘甜的体香。他没有多余的理智去判断眼下的情况,只依靠在温柔的怀抱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
“雅贵...你他妈,怎么才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広斗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以及眼角迷人的泪痣。
恍然间回忆起嘴角蜻蜓点水一般的微凉触感,広斗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你是谁?你为什么吻我?”
広斗厌恶地推开身旁的人,双腿还有些虚软却还是硬撑着站起来。
一身白衣的男人也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换上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冷漠地掏出手绢来擦了擦身上沾染的血污。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雅贵。至于我是谁…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而他的雅贵从电视上看到闹市区爆发星际生物袭击的突发新闻匆忙赶到的时候,恰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你这家伙!!!放开我的広斗!!!”
他跟本来不及质问,那男人便神隐一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数日后,天气晴好的下午。某高级哨兵塔最高层的休息室里。
TAKAHIRO正伏卧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缠绵的情事。床前宽大的落地窗让外面耀眼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填充满整间卧房,但他并不觉得刺眼,反倒沉醉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床上的美景。他的向导有着白嫩透亮的皮肤和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在强烈的结合热影响下,浑身上下透着一层蜜桃般的粉,眼角那颗点睛般的泪痣,让人忍不住凝视他那双妖媚的眼睛,转瞬之间便被勾魂摄魄。
OMI当年还在军校受训的时候便在实战解说课上听说过TAKAHIRO的名字。那时候TAKAHIRO几乎是联合军年轻一代的传说,他在入伍之后参加的几次大型战役中,不仅全方位主导着战事,更是用一次次关键胜利扭转了地球联合军在强大的星际入侵下节节败退的战局。
然而光环与荣耀的背后很多的是孤独。因为太过出众的实力,在同代的向导中一直找不到能与TAKAHIRO完美契合之人。他几乎就要习惯了独自一人上战场,得胜归来后再独自到疗愈所接受临时向导的疏导治疗。时间久了,寂寞反倒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对于哨兵来说,力量越强反倒对精神的控制力越弱,越容易因为受到外界的刺激精神过载而暴走。但TAKAHIRO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同时,精神力也得到了极强的提升,以至于他对向导的依赖日益薄弱,甚至他所在的分队收到了联合军总部的黑暗哨兵警告。
黑暗哨兵是可以完全脱离向导而独自行动的强大存在。但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往往也会成为一把双刃剑,在震慑敌人的同时,也是对最高统治的潜在威胁。因此在联合军的统治之下,一旦成为黑暗哨兵,所有的荣耀都将不复存在,等待他的只能是被驱逐和剿灭的命运。
正是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他结识了OMI,这个年轻的后辈眼睛亮亮的,说着要一起上战场的时候仿佛只是一句玩笑。却未曾想第二天他真的打点好行装准时出现在TAKAHIRO门前。
“你真的考虑好了?”
“为什么要犹豫呢?”
OMI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战场有多么凶险。不仅TAKAHIRO有些担心,更多人得知他带着这么一个新入伍的年轻向导同行,都在等着听菜鸟被残暴的星际怪物吓破胆子的笑话。
然而数月之后传来的却是他们正式结合的消息,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最初他们的关系并不被人看好,甚至还有些质疑TAKAHIRO是耽于美色才作出如此轻率决定的声音。
好在这样的非议持续了不久,便被铺天盖地的赞誉淹没了。OMI不仅与TAKAHIRO并肩作战助他无往不利,这些年来更是作为联合军的教官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向导,参与策划了一次又一次重要的军事活动。这时常让TAKAHIRO觉得,相比于他自己,如今的OMI对于联合军而言才是更不可缺少的存在。唯有在这片床榻之间他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这让他更加贪婪地索求,肆无忌惮地占有。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OMI眼角的泪痣,只觉得生而为人,耽于这样的美色又何罪之有呢?
“OMI…你说身为向导,安抚哨兵是不是也是一种本能和生理需求呢?
“嗯…?”
OMI陷在柔软的靠枕里,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体内粗野的冲撞刺激着强烈的快感和过载的体热,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闲聊,只是疑惑地轻哼了一声。
“听说你前几天吻了一个D级哨兵。”
OMI不以为然地笑笑,心想着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敏感了。
“哪里听来的八卦…我只是、只是抱了抱他。”
他感到自己已经快到了高潮的临界点,体内亟待发泄的欲望也已经膨胀到了极限。渐渐开始控制不住愈发粗重的喘息。
“哦?是吗…?”
TAKAHIRO慢慢退到洞口,不急不躁地质疑着他的回答。
“呵……”
OMI缓缓叹了口气,稍稍平复下呼吸又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好吧,我是亲了,怎么了?”
身为高级的向导,他可以不用建立稳定的精神链接,仅靠简单的肢体接触就快速疏导陷入暴走的低级哨兵。这在战场上是必要且关键的援助,在战场外及时阻止意外暴走的哨兵以避免发生恶性事件也是他的职责之一。所以他并没有义务向自己的伴侣解释。
“没怎么。”
说完TAKAHIRO报复似的咬上他红艳的嘴唇,加重了力度猛地顶了进去,快速而粗暴的抽插把体内不安定的燥热逐渐带走,他感到身体愈发轻松。OMI反弓起腰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战栗,难耐的呻吟被压抑在胸口,过了许久才从情热的窒息感中缓和过来。
TAKAHIRO深埋在火热的腔道里,尽管精神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但他并不打算退出去。
他俯卧在OMI怀里,手掌揉捏着乳尖的软肉。把头埋进OMI细腻白嫩的颈窝,时不时扭过头去,交换着蜻蜓点水似的亲吻。这样温柔的缠绵并不是疏导所必要的,但单纯作为情侣间的温存反倒更能让彼此身心愉悦。TAKAHIRO舒服地闭上眼睛,手指继续挑逗着OMI胸前小巧的乳头,躺在自己专属的温柔乡里酝酿着下一波情欲涨潮。
“话说那个哨兵…”
“你确定非要在这时候提他嘛?”
TAKAHIRO打断了OMI的话,不轻不重地在他乳头上掐了一把。
“嘶…疼。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吻他么?”
OMI说着在他怀里打了个滚,背过身去企图躲开他的恶劣的挑逗。依然挺立着的性器从后穴滑出来,注入其中的精液也顺着股缝流出沾湿了身下的被褥。
“你说说看。”
TAKAHIRO不依不饶地又从身后把他抱紧,手伸到双腿间,只用两根手指侵入红肿的穴口,找到最敏感的那一块肉壁轻轻揉按着。
“因为…他不是一个普通的D级哨兵,他的潜力应该远在现有级别之上。”
OMI缓缓地换了口气,又握着TAKAHIRO另一只手牵到胸前。
“呵!”
TAKAHIRO不屑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他在工作中的自以为是,还是笑他在床上的欲拒还迎。
“我又不是没看新闻。不过是对付几只完全体的虫形也会暴走,他就是潜力高又能高到哪儿去?”
“我拥抱他的时候,发现只是拥抱似乎没办法让他完全平静下来。我也很纳闷……而且我远远看到他进攻时候的速度和力量,那绝对不是一个D级哨兵应该有的。”
“哦…这样啊…”
此时TAKAHIRO全身贯注地玩弄着怀里香滑细软的肉体,高度的精神结合使他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怀里的人在他的挑逗之下逐渐又兴奋起来,只想着赶快把他拆吃入腹大快朵颐,根本没心思关心一个不起眼的低级哨兵。
“或许问题出在他的向导身上,长时间得不到有效疏导,精神处于持续紧张的状态,以至于感官和身体力量都无法在可控的条件下充分发挥,这在拥有较高天赋却后天训练不足的哨兵身上很常见。”
“好吧,随他去吧…”
刚刚发泄过的性器转眼间又硬得发痛,TAKAHIRO迫不及待地掰开柔软的臀瓣挤进湿漉漉的肉缝里。OMI感觉后面已经做的有些痛了,可他们的精神彼此影响着,连同生理的欲望也一样,无法控制想要交合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迎合他的动作。
“话说…你是怎么回事嘛?”
TAKAHIRO这一趟外出并非执行公务,而是有着非比寻常的目的。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选择独自行动。本以为会一切顺利,可刚一会来,OMI便感受到异常的精神波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大概已经做好今天下不了床的准备了。
“事情比想象中复杂的多…等我回头慢慢跟你说。眼下要紧的,是我们需要靠谱的人手…但是现役的高级哨兵,我一个都不敢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TAKAHIRO放慢了进出的节奏,语气中听得出有许多担忧。
“这眼前不就有一个?”
OMI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揉了揉以示安慰。
“你是说?那个D级哨兵?”
虽然嘴上说着不关心,但TAKAHIRO向来相信OMI的判断力。他认定有潜力的哨兵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OMI说着翻身坐到TAKAHIRO腰上,双手握住他气焰嚣张的分身在掌心来回撸弄着。
“你知道那他叫什么?”
“叫什么?”
TAKAHIRO被他勾起了一丝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想要再续云雨的情欲。抬起手想要摸摸OMI被头发遮住一半的脸却没能够着,索性手就停在半空,等着他乖乖地自己送上来。
“広斗,雨宫広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和他的向导应该是兄弟。”
OMI弯下腰来把侧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微微欠起身,扶着手中胀得滚烫的性器送到湿润的洞口。屏着一口气慢慢坐进去,眯着眼睛欣赏着TAKAHIRO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又是惊喜,又是迷离。
“有你可真是太好了,OMI。”
骇人的骚乱不知道又给多少家庭带去了悲剧,只是连年战乱已经让平凡的百姓们习以为常。但风暴远未平息。
SWORD街区某处沿街公寓里,雨宫雅贵小心翼翼地凑近这些天来气场冷至冰点的弟弟。
因为那天晚上他胡搅蛮缠的质问,広斗已经好些天没正眼看过他了,话更是少到不能再少。不像以往闹脾气,气头上骂他几句或打上几拳也就罢了。毕竟広斗只是脾气暴躁,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当真生气。一个爱闹一个爱哄罢了,谁对谁的包容更多也不好说。
这次不同的是,広斗也为那天下午陌生男人对自己的亲密举动无法释怀。尽管他们都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是那个男人赶在雅贵来到之前让他平静下来,后果可能会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但在広斗心里,尤其是在战争结束以后,对向导予以自己疏导的行为有一些偏执的理解。他总是借着哨兵的身份,冠冕堂皇地享受着雅贵给予的安慰,而其中私藏了多少别的用意他们都避而不谈。因而他人在危急关头施以援手的举动于他而言就成了一种冒犯,雅贵没完没了的追问更让他感到难堪。
索性就避而不见好了,広斗瞒着雅贵,私下里接来一堆订单,这样早出晚归自欺欺人地忙碌着,几天下来还是感到眼见不见心都烦。
雅贵其实心里明白得很,虽说当时确实一时醋意上头,实际上也有几分借题发挥的意味。只是他没想到広斗会比自己更介意,眼看着広斗每天愁眉不展脸上没了笑容,他也就没心思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把他的宝贝弟弟哄高兴了。
终于熬到周末。不知広斗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天下午没有接任何订单。难得半日清闲雅贵想着总该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说不定広斗心情一好,这事就算翻篇儿了。
“広斗——今天天气好好哦,我们出去飙车吧?”
雅贵挤到沙发上,满眼期待地注视着正在专心看杂志的弟弟。而広斗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太热了。”
说完,起身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前,盘腿坐上去,又竖起杂志遮住了脸。
“诶!是哦!夏至到了呢!那我们去吃刨冰吧?山王街新开的那家刨冰店,我已经惦记好几天了,去吧去吧?!哥哥请客哦!”
雅贵一边说着一边跟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拿手肘试探着顶了顶広斗的肩膀。
“无聊。”
広斗还没刚坐稳,见他又跟过来便有些不耐烦。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一只脚踩在窗台上坐着。紧皱着眉头眼睛看向窗外,摆出一副凡人勿近的架势。
可雅贵不是凡人,越挫越勇的精神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佩服。
“那要不…去ITOKAN喝酒?今天是周末,那儿应该热闹的很吧…”
他走到离広斗还有半步的距离,就被広斗丢回来的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雅贵!你这么黏人很烦的知不知道?!”
雅贵尴尬地低头揉了揉脖子,目光刚巧瞟见从他脚边溜过去的一道黑亮亮的身影。
那是広斗的精神体,一只通体黝黑油亮的猫。
只见它利落地跳上窗台,垫脚走到半掩着的窗帘后面,低头蹭了蹭,随即大摇大摆地侧卧下来,把脑袋挤到躺在窗台上正睡得香甜的另一只黑猫怀里。
他们两人的精神体都是猫。広斗的那只猫精瘦且纤细,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而雅贵的这一只体型更大,被毛丰满而蓬松,像一团柔软的毛球。它们几乎是同时觉醒的,在某次战役后,雅贵不顾一身伤兴冲冲地让広斗给两只猫取名字,広斗一脸不屑,随口说了一句“是谁的就跟谁的名好了。”
于是两只猫便跟着它们的本体叫了“Masaki”和“Hiroto”,一开始広斗只是嫌给精神体取名字什么的太娇情,可很快他就后悔了,就比如现在。
Masaki躺在阳光充足的窗台上悠闲地打着呼噜,全然不在乎被突然闯近身侧的Hiroto搅扰了美梦。反倒一只爪子搭到了Hiroto的背上,眯着眼睛舔了舔它头顶的毛,大方地与它分享惬意的午后阳光。Hiroto蜷着一双前爪,眯着眼睛放肆啃着Masaki胸前柔软的颈毛,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它们习惯了这样相处,没个羞臊,全然不顾旁边的一对兄弟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幕。一个愤懑不已,又一脸羞臊的,从眼尾一直红到耳根。另一个略显尴尬地搓了搓鼻子,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诶呀,Hiroto,你这么黏哥哥……”
说着偷偷抬眼瞥了広斗一眼,而広斗这会儿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完全顾不得看他。
“真是好可爱哦~!!”
“你闭嘴!”
広斗忽然开口,把两只腻在一起旁若无人的猫咪吓得一哆嗦,两对金黄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瞪向他。加上旁边来自雅贵的如影随形地视线,広斗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跳下窗台从沙发上抓过外套就往门口走,还没等雅贵追上去问一句去哪里,便又站住。望着门口的方向慌张又警惕地问道: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雅贵转过身来就看到客厅大门口站着两个人,不用问也知道他们的来路。他们穿着一样的黑色联军制服,腰间并没有装配武器。带着哨兵领章的那一位梳着一头浅灰色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炯炯有神的眼睛。雅贵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旁边那位自然就是他的向导,一头半长的黑发微微卷曲,一边拢在耳后,一边自然地垂下来几缕,勾勒着白皙精致的侧脸。这张脸可是雅贵做梦也不会忘的。
“怎么是你?!広斗,他...他是来找你的吗?为什么啊...你们?!”
雅贵慌慌张张地追问着,警惕地盯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又回过头摆出一副委屈又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看着広斗。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右眼下方也点缀着一颗小痣,五官看上去似乎与広斗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从容内敛的气质和成熟的味道。
“你们难道是...兄弟?”
没头没脑的话刚一说出口雅贵就后悔了。広斗来到与雨宫家这么多年连个远房亲戚都未曾听说过,哪里来的兄弟。见広斗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雅贵连忙噤了声。往后退了半步又扯起広斗的袖子,定了定神便把矛头又指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你这个家伙,不要以为自己是高级向导就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好吧!以前在战场上我们広斗都没有让别人碰过!还擅自闯进别人家里也太嚣张了吧!”
说着大步向前,还没走到两人身边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雅贵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前那位高大的哨兵瞪着一双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容。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但那股让雅贵禁步的精神力量却不是来自他。
僵持了片刻,那人旁边的向导才不急不慢地开口。
“雨宫広斗,17岁加入地球护卫联合军第七战队,在役十年,参加战役328场,击杀星际生物189765只,击杀敌军3868人,擅长作战技能:近战格斗。哨兵等级:D。雨宫雅贵……”
雅贵意识到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由地提高了警惕,忙不急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到底是谁?”
“不好意思,是我们该先自我介绍才对。”
严肃的哨兵收敛了气场,声音听起来比外表温柔,却依旧气势逼人。
“TAKAHIRO,地球联合护卫军第九战队上将。这位是第九战队首席向导,OMI。”
雅贵盯着他们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不记得相貌,但这两个名字确实耳熟能详。没等他回应TAKAHIRO便继续说道;
“说起来你也算个老兵了,既然还是很在意上次的入侵事件,不如先来复习一下,联军哨兵总章第二十一条的内容,还记得吗?”
雅贵略显窘迫地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答,倒不是因为被长官提问而紧张。联军军法他烂熟于心,所以他知道那天広斗在闹市区意外暴走,如果伤及无辜平民的话,他们两人都要因为失职而受到严厉的处罚。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OMI又接过来话题。
“别啰嗦这些了,我们这趟来可不是替他们七队长官兴师问罪的。”
他说着自顾自地走到客厅中间的沙发前坐了下来。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雅贵转过身,警惕地打量着端坐在对面反客为主的人。
“你弟弟的作战数据很抢眼嘛,可是…怎么评级只是D级呢?我猜,应该是精神力量太脆弱以至于极易暴走,除非作战时与你寸步不离。而到了单独进行考评试炼的时候,还没能发挥出真正实力就进入暴走状态而被迫终止,所以这么多年参加了这么多场战斗,依然只是个D级哨兵。”
OMI的话一语中的。広斗不仅有超强的五感,还具备过过人的速度和力量。只是他的精神确实比一般哨兵脆弱太多,稍稍离开雅贵,他就完全无法掌控这样的力量。
“不可惜吗?”
话是对着雅贵说的,眼睛余光却在打量着不远处面色深沉的広斗,看到広斗的反应,OMI心里了然。他知道这位潜力无限的年轻哨兵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症结所在,这正是他想要的。
“精神力量是可以通过训练提升的哟,不想试试吗?甘心就一辈子只做个D级?”
広斗暗暗攥了攥拳头,不理会他激将的把戏,沉默着走到窗边,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雅贵看了看広斗的背影,又回头对OMI说:
“战争都结束了,要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再说了我们也没打算一辈子为联合军卖命。”
OMI听完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一点点失望。回头对身边的TAKAHIRO说道:
“我就说吧,尊龙哥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算是他的亲兄弟,也未必帮的上忙呢。”
“是哦,太可惜了,那我们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起身准备告辞,就在这时候刚刚还不屑一顾的雅贵和始终一言不发的広斗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认识我们大哥?”
OMI停下脚步,抬头看着TAKAHIRO,脸上净是成珠在握。
坐回到沙发上,雅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你是说大哥的死另有隐情?”
“是的。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追查。按照军方的说法,他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遇敌军偷袭而牺牲的,但是连具体的位置和经过也没有说明。就在前些日子我才查到了可靠的消息,他与敌军交战的位置,是偏离正常行军路线一千五百公里以外的一座防御塔。那座防御塔之前一直被敌军充当武器库来使用,而原先驻守的敌军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跟随上级部队一道投降撤退,只留下仓库里满满的弹药武器,联军还没来得及去征缴。所以他既然有任务在身,为什么不尽快前往目的地,而要绕路去往一处无人把手的武器库呢?”
“不可能。”
话音刚落,一旁的広斗率先提出了质疑。
“你的意思是,大哥他是打算侵占武器装备意图反叛嘛?这绝不可能!”
“是啊是啊,大哥牺牲之后还得到了联军的授赏,才不会是叛军!”
雅贵在一边附和着,目光落在房间一角。在那里与尊龙的头盔并排端放着的,正是那枚光彩夺目的军功章。
OMI也抬眼打量着那枚军功章,过了一会收回了目光,又望着神情严肃的两兄弟轻笑着反问道:
“你们不觉得,如果想要掩盖真相,用英雄的名义要比叛徒更好?”
“你…什么意思?”
雅贵皱紧了眉头,努力着试图理解他的话。
“刚刚只不过是陈述我们调查到的一些事实,并没有以此对尊龙哥做出任何不忠的推断,你们尚且无法接受。那么如果当年联军合高层认定他是意图叛乱,你们会相信吗?你们不会为了证明大哥的清白,豁出性命也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吗?”
OMI起身踱步走到墙边的矮柜前,拿起那枚金质奖章在手里掂了掂。
“但是英雄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掰开英雄的勋章,去看看里面是不是真金,不是吗?”
说完,雨宫兄弟二人陷入了沉思。他们自幼便失去父母,跟着大哥长大。后来加入了不同的联合军战队,大多数时候都在分头作战,聚少离多。眼看着上层休战协议即将达成,和平与团聚指日可待的时候,前线却传来大哥牺牲的噩耗。他们一度为大哥的牺牲痛苦过也骄傲过,但从没想过大哥牺牲的背后还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TAKAHIRO又继续说道:
“我前些日子到过那座塔,在地下仓库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裂隙。按理说防御塔本身是一个极其稳定的空间环境,四周都设有屏障,不可能随机出现这么大的空间裂隙,这很显然是人为设置的。而且在军用网络上,除了编号以外,查不到任何与那座塔有关的信息,显然是有人刻意隐藏起来,不想它被人知道。更可怕的是,我检索了军用地图,在现有的1029座防御塔中,有200多座塔都和它一样,既无法定位具体位置,也查不到任何详细信息。”
说完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过了许久,雅贵才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如果真的有什么人在利用这些防御塔与外星保持联系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话,他们的势力怕是……”
“是的,是手里握着你我命运的人。”
TAKAHIRO接过他的话说道:
“所以选择权在你们,如果你们不想卷进来,我们也不会打扰,你们兄弟俩依然过你们安稳的小日子,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窗外已是黄昏,落日西斜,从远处的天边晕染出层层叠叠的金黄。街道上热闹起来,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带着满身疲惫和喜悦纷纷奔赴自己安逸的小窝。车流与人流的喧哗交织在一起,搅扰了窗台上熟睡的猫咪,它们朝窗外打量了一会儿,又自在的依偎在一起为彼此梳理起毛发。
或许生活就该这样单调重复着,安定地迎接下一个明日。在遇到命运的转角之前,谁也不知道习以为常的明日会在何时走向未知。
“如果想要和我们一起探明真相的话,下个满月夜之前,来北郊03号哨兵塔找我。”
两天后,雨宫兄弟二人出现在北郊03号哨兵塔。
偌大的建筑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厚实的金属墙。除了在入口处遇见两对卫兵之外便再也没见人影。他们报上名字和编队代码,卫兵便领着他们进了电梯,径直来到塔的中层。
走出电梯门,眼前是一圈环形走廊,中间被光洁的落地玻璃隔出的空间,是一片全景模拟训练场。雅贵好奇地凑近玻璃看了看,再回过头来便看到TAKAHIRO和OMI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声不响地已经走到他们身后。
“诶…!吓死人啊你们,怎么一点声音都也没有?”
TAKAHIRO还是穿着一身军装制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俊朗的帅气。OMI则换了一身便装,套在一件宽大的卫衣里,整个人看上去软乎乎的,手攥着袖子正捂着嘴巴偷笑。
“话说,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雅贵疑惑不解地问到。
“训练啊,不然带着一个D级哨兵出任务,万一动起手来当炮灰都不够。”
TAKAHIRO斜眼打量着一旁的広斗撇了撇嘴,又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大门。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了。”
“切,少看不起人了。而且这种模拟试炼啊,啧啧啧,没意思。広斗肯定没问题的!”
広斗没理会那双凑到自己眼前刷刷闪着亮光的大眼睛,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训练场。眼前只看到一片圆形的空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模拟装置的样子。见他一脸疑惑,OMI从身后走过来,伸手在看上去只是一圈亮着蓝光的玻璃边上摆了摆手,玻璃便分开一道门。
“这个可和你以前体验过的模拟试炼不一样哦,你进去就知道了。”
広斗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抬脚迈进去。随着身后的玻璃门缓缓闭合,头顶的灯光亮起,周边原本晶莹透亮的玻璃墙逐渐变得像是蒙上一层雾,直到完全看不到墙外的影像,变成一圈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围墙。场地正中间的地面上亮着两圈红色的光圈,中间的小圈大小只容一人站立,外面套着的大圈则有整个场地一半的直径大小。広斗意会,不需要额外提醒便径直朝着中间的红圈走了过去。双脚踏入站定,三秒钟后,两层红圈微微闪烁了几下遂亮起蓝光。与此同时头顶传来冷冰冰的机械人声提醒他即将开始热身倒计时。
“……,5,4,3,2,1,START。”
在十秒钟倒计时结束后,四周环绕的幕墙开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広斗警惕地左顾右盼,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雨林当中。抬头望去,头顶巨树参天,枝叶掩映,脚下是混合着苔藓和腐殖质的松软土壤,一脚踩下去还有些湿漉漉的。
这也太真了吧?!
他暗自感叹。原来在这片最先进的模拟训练场里,不仅将他包围其中的殊幕墙可以完美还原出户外遭遇战的真是景象,就连脚下的地面都是由可以自由变换形状的特殊材料制成。不仅可以呈现出高低起伏的地势和不同的踩踏脚感,同时还可以跟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以保证他随时都处在场地中心位置,即使动作再快也不会跳出外层光圈的限定,因而永远不会触摸到边界,真是完美的沉浸式体验了。
来不及好好感受这新奇的体验,便从“森林”深处冲出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形星际生物。広斗定了定神,随即便进入高度警惕的战斗状态。虽然刚开始只是拿小型虫形生物热身,他也丝毫没有放松。他手中没有武器,全靠近战格斗去完成攻击,这样可以尽快让身体热起来,从而在正是试炼时更好地发挥实力。
五分钟后,地上已经堆满了虫子的尸体,而広斗被虫子尸体流出的浆液沾了满身。热身运动没让他觉得辛苦,反倒是虫尸的腥臭味熏得他有些想吐。
随着头顶机械人声再次响起,热身运动结束。训练场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墙面地面光洁如新,広斗抬起袖子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连刚才沾了满身的黏液都不见了,腥臭的味道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也太真了吧?甚至连触觉和嗅觉都可以?
広斗又一次暗自感叹。忽然看到墙上又开出来一道门,OMI领着雅贵走了进来。
“感觉如何?”
OMI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状态一边询问他的热身反馈,雅贵看到他脸色不太好,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几遍还是放不下心。
“没事吧...広斗?”
“没事,就挺恶心的。”
“哈哈,恶心就对了”
OMI接过话。
“除了不会对你造成实际的肉体伤害之外,所有的感官刺激甚至受伤时的痛感和失血的虚弱感都可以通过这里看不见的磁场模拟出来,真实战场还原度可以达到99%,这可不是随便谁都有机会体验的。”
听着OMI的解释広斗微微点头,心中对正式训练有了几分期待。只是莫名想起方才那些腐臭粘液沾满身的感觉,那味道仿佛渗透到了身体里,让他还是不由地感到反胃。
“话说,能换个物种吗?”
“哈哈哈哈,那...换成触手生物怎么样?”
“...随便吧!”
见広斗膈应得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OMI侧过身,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格外气人。
“你...”
広斗刚要忍不住发作,又见他转身敛起笑意正色道:
“不要勉强,先休息一下,十分钟后正式开始吧。”
広斗闻言便放松下来,顺势就坐到了地上长舒一口气。OMI转身出门,临走丢给雅贵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快给哥看看!”
雅贵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撩他的刘海。一番热身下来他已经微微出汗,额头亮晶晶的,脸上也泛着微红。
雅贵双腿交叠着盘坐下来,长长的手臂搭上広斗的肩膀,试探着让他靠到自己肩膀上来。
哪怕只是隔着衣服的接触也让広斗感觉好受许多,只是他们所在的这片训练场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墙,头顶上的柔光灯360度无死角地照着,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灯光和别人的视线之下,这又让広斗感到有些难为情。他缩着肩膀试图回避雅贵的接触,寻求疏导的本能又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以得到更多。
好在雅贵在某些问题上并不怎么有眼力劲,见広斗不自然地缩着肩膀反而把他抱更紧了。总之広斗没有一拳打过来就是“要”。以広斗的性子,有这样的觉悟虽然危险又是必不可少。広斗靠在他肩膀上,渐渐放松下来,矜持也被本能取代,侧脸贴在他颈窝里,感受着雅贵蓬勃有力的脉搏,如同泉水一股股涌入心底,冲淡了紧张与烦乱。雅贵也渐渐开始肆无忌惮,低头轻轻蹭着他的发梢,手掌贴在他背上耐心抚摸着,动作中带着几分试探,又有些贪婪。好像知道怀里这只猫野性难驯,虽然抚摸着的手感令人着迷,又要提防着他会随时发脾气。
OMI隔着玻璃远远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别别扭扭的伴侣也确实少见。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天傍晚在小公寓里看到的那两只腻在一起互相洗脸梳毛的黑猫。掩饰不住的轻笑和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被広斗不经意地捕捉到,扭过头去又把眉头皱得更紧。
“喂…我说你差不多了吧!”
语气听上去好像需要疏导的人是雅贵一样,说完便挣脱开雅贵的怀抱站起身来。雅贵抬头目光落在他还未褪去绯红的眼尾,手掌从肩膀滑下来,滑过広斗的衣袖,又忍不住去勾了勾他的手指。自然是不出意料地被広斗甩开。意犹未尽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咧开嘴角笑着说道:
“那...広斗加油哦!”
正式训练开始,模拟环境比之前更恶劣,敌人也由低级的虫形生物变成使用武器进行攻击的智慧体。
玻璃墙从外部看上去依然是透明的状态,OMI和雅贵站在墙外,看不到训练场内的虚拟场景,这样更方便他们观察広斗的进攻动作和精神状态。而雅贵关切的目光从训练开始便一刻都未从広斗身上移开。
“还不错嘛。”
TAKAHIRO从不远处走过来。他也一直关注着広斗训练时进攻的技术动作,果然像OMI说的那样,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在一般的D级哨兵之上。
“精神力太弱的哨兵,要么早年有些痛苦的经历内心脆弱,要么就是与向导之间结合度太低。他是属于哪一种呢?”
TAKAHIRO从身后贴到OMI背上,手绕到身前熟练地从袖口里捉出OMI白嫩嫩的小手。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在像OMI请教,又刚好能让站在一旁的雅贵听到。
“这个嘛…应该有人比我更了解吧?”
OMI说着也把目光投向身旁。
雅贵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想他应该是知道答案的。从刚开始服役的时候他便知道広斗的弱点,幸好他具有足以匹配更高级哨兵的强大精神力,即便他们没有正式结合,只需要最普通的肢体接触也可以帮広斗完成疏导。加上他从小就跟着大哥练习格斗技,身体素质比一般向导更强,在战场上与広斗并肩冲上前线,随时进行疏导也不难。所以并没觉得広斗精神力薄弱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无论是那些至今也不法平静回忆的往事,还是他与広斗之间矛盾且压抑的感情,他都不愿与外人提起,便只是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目光紧锁着玻璃墙内逐渐变得狂躁不安的広斗。
“没关系吗?”
雅贵有些焦急地问。
“放心好了。”
OMI不以为然地回答到。
“训练就是在可控条件下让他不断接近精神过载的极限状态,并且在没有向导介入的情况下自行适应并调节而已,这样才能让他的精神力得以强化。”
雅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话说,你们一直以来都只是这样么?”
“嗯?”
雅贵没明白过来OMI所谓的“只是这样”是指哪样,扭头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好奇又懵懂的样子,让OMI忍俊不禁。
“你...就只是这样帮他疏导吗?就只是...拥抱而已?”
“喂!你好八卦。”
“才没有呢,谁要八卦这些。”
OMI不屑一顾地轻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不过是想预测一下,如果你们肉体结合的话,他的实力可以达到什么程度罢了。”
雅贵听完愣了愣,努努嘴,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不予回答。
“这家伙,好像在脸红诶?”
TAKAHIRO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不用看都能想象到此刻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难道连接吻都没有过?OMI,你该不是抢走了人家的初吻吧?”
“才不是!”
雅贵陡然提高了声音,把旁边两人吓了一跳。相互对视了一眼,OMI又故作疑惑地问道:
“诶?真的吗?你们有接吻过?看他的反应…可不像哦!”
“喂!说不是就不是!”
雅贵不耐烦地叹了几口气,刚巧这时耳边响起了试炼结束的提示音。可算是得救了,头也不回地迈进大门奔向正站在训练场中央疲惫不堪的広斗。
转眼就过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来雨宫兄弟二人每天都准时到北郊007号塔报到,一边进行训练,一边期待着TAKAHIRO安插的暗哨传来新的情报。
広斗的训练进展很快,战斗状态下的极限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极大提升。但与此同时,雅贵也注意到他日常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无论是做饭时不小心打碎盘子,还是手里攥着机车钥匙还翻箱倒柜地四处寻找,都在显示着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尤其是晚上,即便是雅贵整夜抱着他也无法让他安睡。
果然是实力增强之后,疏导效率比以前低了许多。
这天送货回来,広斗的状态异常低落。晚饭没吃几口就把筷子哗啦丢到盘子里,推开椅子摔门钻进了卧室。
雅贵只当他是累了,过了许久,在他以为広斗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走到卧室门前才听到烦躁不安的踱步声和拼命克制着的低沉喘息。
“広斗?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门没锁,雅贵轻轻一推便闪开一条缝。他看到広斗颓废地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头抵着膝盖,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而露出苍白的骨节。他听到雅贵关切的询问也没回应,过了好大会儿才艰难地抬起头。眼睛胀得发红,下颌的咬肌看得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広斗…干嘛要自己忍着?”
広斗不耐烦地别过脸,拼命掩饰着内心的焦躁。
“是今天的任务不顺利吗?広斗看上去好辛苦。让哥哥帮你疏导不好吗?
“没有,天太热了,被外面树上的蝉吵的睡不着而已。”
雅贵沉默不语,只拿目光瞥了瞥紧闭着的窗户,房间里只能听到循环播放的白噪音。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雅贵终于还是克制不住,沉下声音来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就这么信不过哥哥吗?!”
声音不大,掩饰不住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的失望和愤懑。広斗听得出来他真的是在生气了,莫名觉得又有些痛快。近来他愈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压抑得如同一潭死水,他就是要有意激怒雅贵,在水面之下搅起一些波澜才不至于令人窒息。他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雅贵,像是在挑衅,像是渴望着能从那双总是对自己无条件包容的眼睛里逼问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只是在雅贵眼中,此时的広斗脆弱得让人心疼。他知道现在不是掰扯问题的时候,広斗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精神无法承受更多,于是顾不得多想便软下语气来,习惯似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嘛...広斗...”
大概只有在広斗面前他才会这样,连道歉都不敢大声,一边犹犹豫豫地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広斗的脸色。企图能够从他锋利的眼神和紧蹙的眉头间找出缓和情绪的线索,可惜大多数时候都已失败告终。
“说什么对不起?你有哪里做错了吗就跟我说对不起?每次都是这样没头没脑地道歉,你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吗?”
这般无底线的退让反倒更激怒了広斗,连珠炮一般的问题抛出来,不仅没让心头的愤懑得到几分纾解,反倒把许多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牵扯出来,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一旦撕开了口子就再也收不住。
雅贵低头回避着広斗的质问,等他再抬头看向広斗的的时候,只见他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额头长凝结着大颗大颗的汗水,双手颤抖着,小臂上暗青色的血管暴起。如果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训练大大增强了他的精神力,这会儿他怕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明明自己的向导就在身边,他偏要这么折磨自己,自己在和自己打架,来往的攻势一并承受。
只是広斗不知道,那些挥向自己的拳头,同样也结结实实地打在雅贵心上。无论是因为雅贵身为向导与他之间维持着强烈的共情,还是因为他们虽没有血脉相连却是命运牵绊的兄弟。
“広斗..."
雅贵轻轻蹲下来,声音也和他的动作一样变得柔软又沙哑。
“我知道,这些天来你...你过得很辛苦。可是,我不是你的向导吗?如果需要的话...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是吗?我们明明是…”
広斗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排斥,只是听雅贵这么说,又让他感到有些失落和厌恶。
“是啊,拥抱、亲吻、甚至做爱,对你来说只是例行公事是吧?你还真是称职...”
“不是的!”
不等他再说下去,雅贵便急着反驳。
“我对広斗所做的一切,怎么会是例行公事嘛,我是真的...”
还没等他说完,広斗微凉的嘴唇便覆上来。像是在赌气一般,又霸道、又迫切,仿佛行走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贪婪地掠夺着清冽甘甜的泉水。
但愤怒和冲动只是一瞬间,很快広斗便迷恋上这种感觉。原本周身的燥热在唇舌交缠间逐渐退却,混乱紧张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身体变得格外轻松。
唯独心脏跳得有点快了。
过了好一会儿,雅贵依然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任由広斗任性地索取,不反抗,也不回应。这样被动的态度让広斗有些羞恼,恋恋不舍,却还是僵硬地直起身。扭着脸看向一边,深呼了几口气,还没来得及发作,眼睛的余光就瞥见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瞪着他,目光像是快要把人烧出一个洞来。看着看着,转瞬间又噙满了水光,还没等広斗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滚下来。
“喂——!搞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啊?!”
“広斗——”
雅贵伸手便搂住広斗的腰,努力想把脑袋抵到広斗肩膀上却被広斗无情地推开。
“不许哭啊你快给我起来!”
広斗一边不耐烦地呵斥一边想尽办法去扒开那双不断上前搂抱自己的手。如果单是力量的较量,雅贵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面对雅贵的纠缠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没能撑住几秒就被雅贵如愿以偿地抱了满怀,听他埋在自己颈窝里哼哼唧唧,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広斗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冷默神情。
“雅贵,有本事你就一直抱着我。不然我保证,你只要松开手就再也别想碰我了。“
“不要!对不...“
道歉的话被広斗一眼瞪回去,雅贵局促地摸了摸脖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広斗笑。
“说出去丢不丢人啊你,干嘛动不动就哭。”
広斗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一边,昏暗的灯光刚刚好掩饰住他脸上的一片绯红。
“我哪有动不动就哭啊...都是因为広斗突然吻我,我...我太激动了嘛。広斗原来那么主动…也不打个招呼,我都没有准备好...毕竟是第一次诶!”
“有什么好准备的!...笨蛋。再说了,为什么要我主动啊?!”
広斗说着起身就要走,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房间便又定在原地。尝到了甜头的人自然也不满足就这样结束,还没站直身就被雅贵拽着胳膊拉回到怀里。
“你要干嘛...你...?!”
“広斗的意思是…应该我主动咯?”
広斗一时重心不稳,便被雅贵连拉带拽地按在床边。雅贵一只手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便壮着胆子又吻上去。因为兴奋有些控制不好力气,咬到広斗的嘴唇,瞬间嘴里便蔓延起一丝血腥气。舔了舔被他咬破了的嘴角,贪婪更胜过疼惜,急躁又青涩的动作逼得広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
広斗刚要表示反抗便又被他的拖进混乱的漩涡里,在精神的撕扯和肉体的缠绵中逐渐深陷。
好过分,刚才是谁在哭啊混蛋。
可是这样的雅贵让他莫名兴奋,以至于那些积蓄在心头惧怕又渴望的情感开始肆无忌惮地翻涌。
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広斗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答案。
十五年前他们还是陌生人,父母之间的牵绊让他们成为兄弟。回想那些充斥着冲突与挑衅的天真岁月,有时觉得就这么做一辈子的对手也不错。偏偏十年之前,不同的天赋觉醒和非比寻常的默契又让他们成为并肩作战的搭档。仿佛他们永远慢了命运一步,一直在努力适应着用不同的身份与彼此相处。
唯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被这命运推搡着,一步一步,向着彼此越走越近了。
所以再往前一步会怎样呢?
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与肉体深处隐约涌起的热流让広斗感到无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被欲望蚕食,拥抱与亲吻变得愈发趋于本能。这样下去会失控的,而残存的理智已经不足以让他喊停。
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哨兵在怀抱间退去坚固的铠甲,微闭着双眼流露出难得的脆弱与顺从。这样的反馈让雅贵感到一丝侥幸和无比的惊喜。如果说以前他表达爱意的方式更多是付出,那么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是占有。
所以再往前一步会怎样呢?
事实上在这段别扭又复杂的关系中,大多数时候都是雅贵掌握主动。 不管他的主动是基于広斗的期待也好默许也好,总之一次次得寸进尺,除了白眼之外还是有许多令人满意的收获。但始终有一条不敢触碰的边界横在彼此之间,至于近来的僵持也是因为被困在边界外进退两难。
他们知道哨兵与向导之间一旦正式结合便是终身的契约,即使死亡也不能让契约终结。只会让留下来的一方在精神链接断裂的痛苦折磨下生不如死,直至精神完全崩坏。
他们无惧生死,唯独害怕对方因为自己的离开而独自承受残酷的命运。
因此即便此刻,理智眼看就要被本能的冲动吞噬,但在彼此的命运面前,冲动一文不值。雅贵强迫自己放慢了动作,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不声不响地控制了広斗的知觉和意识。直到感觉到広斗那琴弦一般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变成一团轻飘飘的棉絮。深处躁动的欲望,也在轻柔的安抚之下逐渐平息。雅贵又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让他能更安稳地倚靠在怀里,渐渐的沉重的低喘变成平稳的呼吸。
他这才睁开眼睛,近距离地捕获了広斗安静的睡脸。
“...果然是累坏了吧。”
睡梦中的広斗看上去全然没有攻击性。汗湿的发丝服帖地趴在额前,只有几撮被抓乱了的不安分地翘起。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抖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笼罩了眼睑那一小块皮肤。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在灯光下晶莹剔亮。而唇边冒出的一层青色的胡茬,让人看上去更显疲惫。
“其实啊…这可不是哥哥第一次吻你哦。”
只是以往都是在他暴走之后,全然没了清醒意识的时候。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第一次似乎也没错。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不久后的某天,联合军最高指挥塔的会议厅里,关于人类太空移民计划最后阶段的工作部署会议正在进行着。
偌大的会议厅呈半圆形,中间面向讲台而坐的是来自主要参与国的政府代表,两侧弧形分列的席位则坐满了直属联合军的高级哨兵和向导们。
TAKAHIRO坐在讲台左侧第一排的显眼位置,心思却完全没在会议上。
这几个月来他一边在联军机关内部收集有用的情报,一边密切关注着安置在那座防御塔附近的空间波动探测器传来的哪怕最微弱的信号。
之前在防御塔地下仓库里发现的空间裂隙在他离开之后不久便能量耗尽自动关闭了,想要进一步深入调查只能等到下一次人为开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来准备,也不知道真的深入其中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他只能争分夺秒地尽可能壮大自己的力量,包括对広斗的训练也在OMI的帮助下顺利地进行着。仅三个月広斗便从D级提升到A级已经是超乎想象的速度,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不安。
讲台上,总指挥官正在就即将正式启动的人类太空移民计划做着慷慨陈词。讲台背后的幕墙与头顶半球状的拱顶被一整面完整的全息屏幕覆盖着,此时正向在场的军官政要们展示着未来太空城市恢弘的设计蓝图。澄澈湛蓝的天空、造型各异的建筑,与城市融为一体的太空森林里生长着来自各个星系的奇花异草。悬浮在空中的生态浮岛上,形态各异的新型作物在茁壮生长着。如丝带一般牵引着浮岛的,是从半空中倾泻而下的清澈河流。
这颗被命名为“天际”的类地行星正但是人类的宇宙探索舰队在389年之前发现的。那时候,人类科学家已经预言到在未来数百年间地球的气候环境将加速恶化,从而无法再满足人类生存的条件,这颗与地球高度相似的行星的发现无疑成为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荒漠绿洲。从那天起,地球文明正式进入了银河纪元,开启了移民外星新家园的漫长旅程。而当时的人们没想到的是,这颗承载着地球文明未来希望的小小星球,在不久之后却给人类招至几乎灭顶的祸端。
人类科学家们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摸索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外星开发与移民计划。然而搭载着第一批建设物资的飞船刚刚降落在新家园,便受到了来自外星文明的驱逐和警告。原来,早在人类发现“天际”之前,外星高级文明便已经成立了星际联盟。按照星际联盟成立之初达成的协议规定,行星的居住权永久归于原住居民或第一个登陆的文明所有。而人类在登陆当时还没有与地外文明建立联系,更知道还有星际联盟这样高度成熟的星际制约与合作组织的存在。虽然人类拿出了一百多年前留存下来的登陆证据,但是否应该被采信一直未能达成共识。谈判和争论持续了几十年,“天际移民计划”被迫搁置。而更让人类意想到的是,持续争论引来的关注,使得越来越多霸道的外星高级文明将贪婪的目光投向物产资源更为丰富的地球。
一时间,地球成为高等文明间相互争夺的一块肥肉,星际战争也由此爆发。尽管地球人类为了避免家园被瓜分的命运也发起了奋力反抗,但如果不是某种力量促使休战协议达成,人类在这场混乱中绝无胜算。
那股在背后操纵的力量至今依旧无人知晓,与之相比,地球文明通过休战协议拿回“天际”较烂俗的永久居住权并得到了意外的星际援助才是更值得人们关注的事。
星际移民计划即刻重启而此刻坐在会议厅里的人,不久之后便会以第一批“拓荒者”的身份奔赴遥远的“天际”。
偌大的会议厅里鸦雀无声。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着头顶梦境般的图景,眼中满是渴望。而TAKHIRO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目光穿过那纤尘不染的天空朝着宇宙深处探寻,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莫名的恐惧感让他感到后背发凉,仿佛那黑暗就要将他吞噬。而随即他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将他包裹住,一双温柔的手将黑眼前的黑暗挥散了,又轻拢着心头混乱的情绪小心地梳理。
“别担心啦,不是马上就会有答案了吗”
他“听”到OMI的声音,便朝着OMI所就坐的方向看去。
OMI坐在靠近会议厅最右边的位置,穿着一身暗金镶边的纯白色军服,脚上蹬着一双黑皮长靴,优雅地端坐最前排。他像夜空中皎洁的月亮一样,在幽暗环境的衬托下,周身都散发着静谧温柔的微光。他翘着一条腿,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刚刚还斜着脑袋只拿目光朝对面试探,见TAKAHIRO回过头来,在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又有意回避似的,只留给TAKAHIRO一个精致的侧脸。
于是转眼间那些令人不安的事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TAKAHIRO不自觉地又坐直了些,惬意的微笑挂上嘴角,眼神也变得闪闪发光。讲台上的长官在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天外的世界再美不及他眼前的月亮万分之一。
他喜欢看OMI穿正装的样子,用端庄硬朗的军服包裹着柔软细滑的皮肉,仿佛更能酝酿出馥郁醇厚的体香。像是某种叫不上名字来的奇异水果,剥开苦涩多刺的坚硬外壳才能品尝到甜美的果肉,从肩膀到脚趾,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细嫩可口。微曲的卷发又长长了不少,松散地半束在脑后。只有额边几缕碎下来,在室内循环的自然风下轻飘飘地拂动着,又像是某种肉食性植物专门用来诱捕猎物的美丽触角,一旦靠近便会被藏在发丝后面的那双勾人的眼睛捕获。浓密的睫毛,狭长而上挑的眼尾,眨动起来犹如沉睡时的呼吸吐纳一般温柔。而犀利的目光此时正投向别处,猎物并不知道那是更为致命的存在,还在翘首以盼着,以为被这双眼睛看上一眼会是什么神祇的幸临。
OMI敏锐地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包括TAKAHIRO目光中的那些希冀与不加掩饰的挑逗,通过精神链接,他不用回头也能感知得清清楚楚。发自心底的小欢喜怎么也掩饰不住,从嘴角到眼稍,撩人的弧度弯月一般,笑意闪烁着仿佛噙满了星辰。再看看身边紧张严肃的氛围,又感到有些惭愧。
他们身为联合军的高级军官,在这事关人类未来命运的时刻,还只顾着暗地里调情,怎么说都有些太荒唐了。
于是刚刚泛起的笑意又被收敛起来。OMI稍稍坐直了些,一只胳膊拄在椅子扶手上,虚握着手指托起臊红的脸。打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也很享受这样暧昧的拉扯,便把罪责都推到始作俑者身上。
TAKAHIRO歪着脑袋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地便吃到一记白眼。凌冽的目光里有羞恼亦有嗔怒,唯独看不出拒绝。轻轻皱起的眉毛,微微撅起的嘴,脸上写满了拒人千里,仔细品读才发现,点点滴滴都是引人入胜。TAKAHIRO不动声色地轻笑,随即在心里小声念叨着:
“嘴角沾到奶油了哦。”
OMI先是一愣,紧接着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才忽然品味出藏在话里的戏谑。
早晨他确实是吃了奶油蛋糕的,因为赖床赖到眼看着就要迟到,早饭也吃得匆匆忙忙。最后一大口蛋糕囫囵塞进嘴里就急要出门,连嘴角沾了奶油都没留意到。所以他才莫名其妙地被TAKAHIRO笑了一路,等到到达目的地车停稳了,又被按在后座上仔仔细细地“清理”,连带着嘴里残余的香甜都被扫荡一空。走去会议室的路上他都在不安地抿着被吸咬地发痛的嘴唇,生怕被他人看出异样。好不容易扔到脑后了,这会儿又被他提起来,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冷冰冰的手指贴上去都无法降温。
“怎么还在回味哦?这么好吃吗?给我也尝尝...”
TAKAHIRO心里想着,脑海中的回忆的画面也愈发生动起来。因为自己嗅觉太过敏感,OMI和他生活在一起是用不了香水的,就连日常的洗护用品都是特质的无香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总能从OMI身上问到淡淡的体香。清冷的,有一丝丝辛辣,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了闻个仔细的味道。今天却因为早上吃了蛋糕的缘故,呼吸间都透着奶油的甜腻,让他闻上去更加清甜诱人。粘在嘴角上的奶油像是有意在挑逗似的,他看了一路馋了一路,一直忍到临下车,才把人锁在车厢里里里外外品尝了个痛快。
虽然车上装着遮光的玻璃,司机也完成了差事自觉地下了车,在人来人往的停车场里里亲热还是很担心被人撞破。OMI紧张地抓着他的领子,想反抗又不敢反抗。舌头被他紧紧纠缠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咽着表达抗议,声音比猫叫还要轻。呼吸被搅乱了节奏,越是急促越是觉得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来。渐渐无暇他顾,原本紧握着衣领的手放松下来,顺势勾上TAKAHIRO的脖子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TAKAHIRO一只手揽在身前将他环抱住,沿着腰线一直摸到大腿,隔着挺括的衣料也能感受到手中愈发燥热的体温。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暧昧焦灼,唇齿间交缠的水声淹没了喘息...
像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TAKAHIRO细嚼慢咽地品味着方才那番潦草收场的温存,不断定格又不断放大了的旖旎画面同时也在OMI脑海中慢镜头一般一帧一帧地呈现出来。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下意识地捏着手臂上的肉,目光闪烁着不知该落在哪里,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他甚至能感受到TAKAHIRO的手掌留在腰间的温热,隔着衣服放肆摩挲的动作挑逗起的情欲来不及发泄,这会儿又在暗地里死灰复燃。
“喂!专心点啊你!不要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OMI声音里带着嗔怒,仔细听来又像是在掩饰着心中的欲求不满。TAHAHIRO听着愈发来了兴致,一对深陷的酒窝里藏满了坏心思,越是看他害羞越是得寸进尺地挑逗。
“诶?奇怪吗?可是明明很刺激,OMI也很喜欢不是吗?越是在会被人撞破的时候越是...”
“才没有!不许乱想了你!”
“真的吗?那OMI喜欢...”
话没说完TAKAHIRO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一瞬间意识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连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下一秒他便明白过来这是OMI的精神操控的力量,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原本只是可以干扰哨兵感官知觉的力量变得如此强大,以至于完全控制了他的身体。眼睛直直地望向OMI,恍然便见到他低下头莞尔一笑,转眼间“人”便已经来到自己眼前。OMI分开双腿跨在他腰上,双手搭着他的肩膀,随着身体慢慢凑近,呼吸间融入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连贴近耳畔说话时的温热鼻息都是如此真实。
“想知道我喜欢怎样吗?TA—KA—HI—RO—桑。”
从OMI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TAKAHIRO仿佛又中了什么蛊惑似的,木然抬头,正对上OMI真挚的目光,像是执着又真诚的追问。
可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便看到OMI伸手摸向衣领间,把那粒刻着联合军军徽的纽扣捏在手里,细细摩挲了一阵,便又不假思索地解开。TAKAHIRO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从OMI弯成新月一般的眼睛和漾起可爱梨涡的嘴角也能猜到,他对自己此刻无力掩饰兴奋的直白反应格外满意。胸口像落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TAKAHIRO竭力大口呼吸,又觉得吸进肺里的氧气都带着那股令人心乱神迷的气息。随着禁锢着撩人风景的纽扣一粒粒解开来,那气息也变得愈发辛辣浓郁,最后燃成一团火,涌窜进他的胸腔、他的血液里。
庄严挺括的军装此时胸襟敞露着,里面只套着一件薄到半透的背心做打底。呼吸起伏间,掩盖不住深褐色的乳尖,随着凉风吹散了裹在衣下的温暖而愈发坚硬挺立。OMI就这样隔着衣服抚摸上去,只用一根手指把小巧的果实按进胸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肉里,挤压、揉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摸索着最能撩拨起性欲的节奏,轻重缓急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原本只当是玩闹来报复TAKAHIRO恶劣的挑逗,没想到那些本来难以启齿的欲求却在半戏半真的玩闹间,可以表达的如此大胆直白,陶醉于无所约束的自我满足里,逐渐压抑不住性感撩人的呻吟。
他知道这是只有TAKAHIRO听得到的声音,所以愈发不加克制,甚至比平日里在床上叫得更加放浪销魂。会议厅里的光线随着屏幕上画面的切换不断变换着不同的色彩明暗,投射在胸前镶嵌着宝石的勋章上,随着身体的摇晃闪烁着耀眼的火彩。像是在提醒沉沦在爱欲中的人此刻还背负着身为军人的使命,只是这种失格的堕落与负罪感未能挽回一星半点的理智,反倒助长了肆虐的欲火。
TAKAHIRO用尽全力也没能挣脱OMI对他的精神控制,无法回应亦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玩弄到几近崩溃,连解开腰带的动作都有些吃力和笨拙。胡乱拉扯着把裤子退到膝盖,白嫩的大腿夹着中间一根涨到泛红的性器,湿漉漉的铃口不断向外涌出晶莹的液体,他伸出手指蘸起来,牵出一缕银丝。自己低头看着,有些羞涩,有些好奇,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转眼又双手扶着身后的桌面,撑起身体来慢慢悠悠地挪坐到桌上。
“不来帮帮我吗,TAKAHIRO桑?”
尽管知道眼前的画面是强行植入意识中的幻象,但强大的精神操纵控制着五感,以至于TAKAHIRO听到的呻吟娇喘、闻到的诱人体香、感触到的温热颤抖都是真真切切的,幻化成黏人的触角勾起身体最深层的欲望,如潮水般涌向身下那一处,胀到发痛却找不到痛快发泄的出口。而OMI嘴上说着故作懵懂的话,手指却游刃有余地握上火热的性器,贴着微微隆起的静脉来回摩挲,又停留在顶端最敏感的地方温柔地摩擦旋转,刺激出越来越多的淫液,沿着柱身流下来,汇集到臀瓣间狭窄的肉缝里,滋润着藏在深处的隐秘洞穴。
如果不是裤子被军靴卡住而只能褪到膝盖,他就能把腿分得更开一些。当下只能一只手拄着桌沿身子往后仰,抬起一只脚,膝盖蜷到胸前,好能更顺手地抚弄到被饱满的臀肉夹裹住的洞穴。这是他第一次当着TAKAHIRO的面用后面自慰,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手上的动作不算熟练,只是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第一根手指插进去,OMI只微微皱了皱眉头,紧接着便插进去第二根。两根手指分开又并拢,来回旋转着,把柔软的肉洞一点点扩张开来,就像他们每次性爱前那样。
只可惜这样的盛情款待TAKAHIRO这会儿只有旁观的份儿,眼看着只有自己进入过的私密领域就这样被肆意玩弄着,而OMI脸上所流露出的沉醉神情与他们做爱时别无二致。这样的挑衅实在是太超过了,在他眼中,那副丰腴的身体只有他才能享用,那些销魂蚀骨的快感也只有他能给予。他所据为己有的领地决不允许他人染指,即便是原本的主人也不行。强烈的占有欲压抑在胸口让他愈发愤懑不安,被牢牢禁锢住的意识在本能的趋势下拼死挣扎。分明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汗水却沿着鬓角的头发一颗一颗滚落下来,连背后的军装都快要被浸湿了。耳边急促的喘息仿佛夹杂着热风的海浪席卷全身,连同血液也被裹挟着,一浪高过一浪地在全身上下翻腾起伏,变得愈发汹涌愈发燥热。
眼前的OMI堪堪坐在桌边,一条腿还悬空着,露出两节光裸的大腿。白嫩的皮肤稍一兴奋便会透出掩饰不住的红润,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看上去汗津津的样子宛如刚出水的软玉。刘海也被汗水打湿了,贴在白皙粉润的脸上,勾勒出弯弯曲曲的妖冶弧线。鼻尖上的汗水滚落到嘴角,又被他伸出舌头来舔到嘴里去,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样子看上去又放荡,又贪婪。灵活的指头插在身后不断刺激着最敏感的肉壁,只是他习惯了那种被撑得满胀的,可以从入口一直顶到最深处的充实,在不断滋润强烈爱欲的同时带给他实实在在的安慰和满足。而此刻沼泽一般深不见底的空虚感正在不断折磨着他紧绷着的神经,让他只能加快动作用更强烈的刺激来填补。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呻吟声哽咽在喉咙里,像是在无声地呼救,又是痛苦,又是享受。在几乎窒息的一瞬他全身颤抖,身下稀薄的清液喷溅而出。长长地叹了口气,OMI才把手指抽出,握住胀红了的性器缓缓撸动了几下,白灼的精液便从铃口涌出来,顺着指缝缓缓流下,低落到桌面上,
OMI舔着手指,目光迷离地享受着高潮的余韵。TAKAHIRO忍受不了再让他这么无法无天地放肆下去,心头涌起要把人扯进怀里的冲动。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冲动究竟是自发的还是OMI强加给自己的意识,又试着瞧了瞧四周动了动身体才恍然发现意识已经恢复了自由,只可惜与此同时眼前的未来得及细细品味的身体也消失不见。
身下的欲望依然躁动,TAKAHIRO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被控制了许久,向导精神忽然抽离又令他感到有些恍惚。他本能似的又抬头望向OMI,一向给予他舒缓与安慰的源泉,此刻又是让他心绪烦乱的罪魁祸首。
“原来OMI比我想象中的更大胆啊,没关系哦,你喜欢怎样我都愿意奉陪。”
OMI好像没听见一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讲台,只有来不及平复的喘息和闪烁不定的疲惫眼神逃不过TAKAHIRO敏锐的眼睛。精神高潮过后的餍足和精神力的过度消耗都让他感到虚弱,相比之下更难过的是身下凉津津的湿黏。OMI如坐针毡,默默忍受着玩火自焚的下场煎熬着。总算是盼到会议结束,他草草收拾了桌面上的文件便低头快步冲出了会议室。
TAKAHIRO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不急不慢地。毕竟任由他逃也不过是逃到车上束手就擒罢了,而在那之前慌乱的模样才更令人兴奋。他饶有兴致地盘算着待会儿是直接把他推到狠狠地教训,还是挑逗得他求而不得以示惩罚。可偏偏在这时候,随身带着的情报接收器嗡嗡嗡嗡地响起了警报。
日益极端的气候使得四季不再规律分明。前些日子还是骄阳似火的盛夏,连续下了几天大雨温度便骤降到零下。树叶来不及枯黄,便被冻蔫在枝头,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天空中厚重的阴霾覆盖着光秃秃的树枝与满地油绿的落叶,给空无一人的街道涂上阴沉诡异的色彩。
街角简陋的小公寓里温暖的炉火眼看就要熄灭,蜷坐在地毯上忘情拥吻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呼啸的北风吹打在玻璃上发出一声声脆响,其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急促喘息。
“嘶——”
雅贵猛然吃痛,紧皱着眉头也不舍得把怀里正享受着惬意温存的広斗推开。当広斗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急忙收住动作坐直身来,抬头看到一脸无辜的雅贵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不知怎么回事,広斗最近总是有些不对劲。比如某天送货路上险些失手打死截货的人,比如做饭时一不小心就捏断一把锅铲,前些天随手一巴掌把茶几拍成了两半,偏偏附近的家具店都因为暴雨关门了,以至于这几天他们只能找来一扇旧门板篷在两个大纸箱子上吃饭。雅贵笑话他怎么变成一条拆家狗,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从那天和雅贵接吻之后,他好像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但又和暴走时的混乱失控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只是动作变得有些不知轻重。破坏性放在别的事情上倒还好说,就是苦了跟他少不了肌肤之亲的哥哥。
“对不起...”
面对他一脸愧疚而不知所措的模样,雅贵转眼就忘了疼。温柔地摇了摇头又把広斗的手握紧。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広斗已经起身捡起了掉在茶几下的手机。
“你的意思是对方有所行动了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今晚?好的知道了,一会儿见。”
雅贵急匆匆地凑上前来,顾不得多问広斗已经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要行动了是吗?”
“嗯,收拾一下,今晚出发。”
広斗没再多说什么,利落地从柜子里找出许久不用了的行军背包。除了武器之外,各种必要的工具和装备都整齐地收纳在包里。当年他们把这些原封不动地收进柜子里的时候也没想过还会有再拿出来用的一天。
虽然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实际上真到了出发行动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在部队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参加了无数次,出生入死早就不在话下。而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捉摸。他们仿佛正被眼前唯一的线索牵引着,一步一步走进迷雾里,摸不清方向。而敌人潜藏在浓郁的黑暗里,无处找寻又无处不在。
但他们还是决定直面一切未知的危险。房间里灯光熄灭的瞬间,他们回头朝着墙角的矮柜看了一眼,大哥的头盔和金质的勋章依旧安然地摆放在窗边闪闪发光。
“快走吧。”
広斗轻轻拍了拍雅贵的肩膀,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
“嘶——咳咳咳,你轻一点啊広斗!”
为了不暴露行迹,他们必须放弃高速的军用交通工具,取而代之的是TAKAHIRO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架民用直升飞机,如此一来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便要耗费大半天。更要命的是因为民用飞机没有静音舱,机身的颠簸,螺旋桨和引擎的轰鸣,以及燃料燃烧产生的浓烈气味都让哨兵难以忍受。雨宫两兄弟坐在后排,即便是在雅贵的精神屏障保护之下広斗还是感到心烦意乱,头痛得像是快要裂开。而坐在前排的TAKAHIRO干脆全程躺到OMI怀里不出来,旁若无人的贴着耳朵说些悄悄话,时不时把OMI逗笑了又得寸进尺地噘着嘴索要亲吻。而雅贵假装不经意贴上了広斗垂在座椅边上的手背,冷冰冰的,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握进手里。広斗起初默不作声地享受片刻的放松,直到察觉到雅贵不安分地越凑越近,又连忙抽回了手扭头看着窗外。
他还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和雅贵亲近。
飞机飞了一整夜,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忽然又下起了雪。不得不减慢了飞行速度,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降落在一片低矮的土坡背后,那是防御塔所在的这片荒原唯一可供飞机隐藏的掩体。
舱门打开,TAKAHIRO率先走出来,裹着一身长款的皮质军装外套,戴着硕大的护目镜四下打探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几百年前还是一座小城镇,如今地面上的建筑已经被战争摧毁,植被也早已退化。荒原上只有嶙峋的乱石和深深浅浅的沟壑。这样的环境想要暗中行进绝非易事,很容易就会暴露行踪。此时积雪覆盖了地表原先可供辨识的标记,他必须尽快找到之前设计好的前进路线。
広斗紧跟着也跳出来,刚踏出机舱,雪地反射的刺眼阳光便照得他睁不开眼。雅贵拿着两副护目镜慌忙从他身后侧身挤了出来,眯着眼睛把其中一幅套到他头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OMI才走出机舱。临上飞机时他已经裹成了粽子,一场雪过后气温又降了十几度,他反而脱去了一身的累赘,穿着和TAKAHIRO一样的一身皮衣出来,新剪的一头黑直短发,展示出他难得锋利的一面。
他走到TAKAHIRO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便转身打开货仓,里面堆满了事先准备好的武器和补给物资。
“要出发了吗?”
雅贵见他很吃力地拖着码放在最外层的一只铁箱,便上前搭了把手。同样是向导,雅贵似乎要比他力气大得多。
“嗯,没时间休息了。我刚刚测算过,按照现在的磁场强度,空间裂隙大概再过不到二十个小时就会完全打开。越往后沿途遭遇敌人的风险越大,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离防御塔最近的藏身地点。你们两个,体力没问题吧?”
“当然了。”
広斗说着从一旁接过雅贵手中的箱子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又折回头来三两下就把满满的货仓搬了个空。
“看上去还挺有精神的嘛,昨晚不是都没睡吗?”
OMI总会有意无意地戏弄这对别扭兄弟,显而易见,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大多数相处多年的搭档都要更加深厚浓烈,却又有太多意味不明的回避与拉扯。就像昨晚在飞机上,即便环境如此恶劣还是回避更亲密的疏导,広斗辗转反侧了一夜,雅贵就在一旁陪他目不交睫地坐了一样。说不清楚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究竟是互相折磨还是乐在其中。身为哨兵,从向导身上索取慰藉本是天性,即便再怎么高冷的哨兵,面对自己的向导也时常变成发情的兽。像広斗这般矜持,宁可自己承受着精神过载的痛苦也不愿意让向导亲近的哨兵他以前从没见过。而雅贵总显得对他弟弟宝贝过了头,之前在训练场,每每広斗面对一些危险性高的项目,场外的雅贵都会表现得格外紧张,就差没有亲自上场替弟弟扛下那些本就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模拟攻击。一副为了弟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样子,却又小心翼翼地守着彼此间的距离不敢僭越一步。就这样原本再自然不过的亲密关系在他们之间被绷得紧紧的,像一条快要抻断了的绳,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崩坏,却又在战争与生活积年累月的磨炼下变得坚不可摧。
“谁啊?才没有。有空操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这么些装备你能背得动?”
雅贵不屑地反问到。低头打开脚边沉重的皮箱,随手抄起一把枪拿在手里比划。这种形制的枪械以前在星际码头的地下黑市偶尔见过,雅贵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地球联合军的装备。
“怎么样,家伙还满意吗?”
正琢磨着TAKAHIRO便从身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只精巧的手环,把其中一只递到雅贵手里。
“这可是最精锐的联合军部队也难能用上的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没能早点认识我了?”
雅贵接过手环来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外表不过是普通的金属手环罢了,并没什么特别。然而戴上手腕的一瞬间,虚拟的全息屏幕便在眼前展开。三维立体的地图清晰地呈现出来,依照天然地理屏障规划出的隐蔽行进路线也标记其上。雅贵原地转了转身,来回走了走,眼前的画面也随着自己的行动而变,仿佛手上此刻正捧着一个迷你版的真实世界。
“哇!这个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嘛!“
“戴好咯,千万别丢了。到了塔下这就是唯一能给我们指示方向的东西了。”
凡是在大型空间裂隙附近,强烈的时空扭曲会使得所有的计时工具、定位工具统统失效。而在战场上一旦迷失方向就会成为外星入侵部队率先攻击的目标,每次战役都会有不少士兵因此送命。而这种可以排除时空扭曲干扰的定位装置,和手里的枪一样,显然也是外星科技的产物。想不出TAKAHIRO怎么会弄到这些装备,很明显他的背景绝不像他自己介绍的那么简单。雅贵胡乱猜测了一阵,忽然又看着虚拟屏幕上标记出来的防御塔坐标陷入沉思。
“发什么呆,要赶路了。”
広斗说着把一只打包好的行军背包丢到雅贵怀里。见雅贵只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接住,眼睛还盯着地图出神,才不明就里地走到雅贵身边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怎么了?”
“広斗,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数字很眼熟?”
正说着,OMI和TAKAHIRO也好奇地凑上前来。地图上,防御塔的所在位置已经被雅贵拖动到屏幕中间,红色的坐标显眼地标记在防御塔右上角。他们仔细看了看,思来想去都只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数字字母组罢了。
“好像哪儿见过,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雅贵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试图从脑海中翻找出零星的记忆碎片而未果。広斗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便拎起背包甩到肩膀上自顾自地走开了。
“呐,别想了,先上路再说。说不定哪会儿就想起来了。”
TAKAHIRO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背上行李准备上路。
为了尽可能加快行进速度,他们只收拾出一些必须的补给和武器装备,分装在四人的背包里。沿着事先规划好的线路,他们一路疾跑跳跃着前进。雅贵身为向导,体力却不在一般的哨兵之下,背着沉重的背包紧跟在広斗身后一步也没落后。而OMI从一上路就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背包丢到TAKAHIRO肩上,连人也被他牵着前进。即便如此TAKAHIRO也要时不时停下来才不至于把身后的兄弟俩甩开太远。
雪过天晴后,荒野间又刮起了大风。雪落在地上还未冻实便又被风卷起,他们飞速穿行其中,仿佛在穿越一团团雪雾,一不小心便会偏离路线。而到了傍晚时分,遥远的地平线又被夕阳染红,从天边肆无忌惮地蔓延到脚下,每一步踏碎的积雪都反射着血色的余晖。
本想着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借着夜幕的掩护他们可以便可以改走近道。更然而夕阳挂在天边迟迟未落,仿佛时间就此在黄昏中定格。眼看着距离防御塔还有数公里的路程,他们不由得紧张起来,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又走了三四个小时他们才来到防御塔附近的一座隐蔽的地堡。这里已经离防御塔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强烈的时空扭曲使得日夜无常。刚刚经历了漫长的黄昏,西边的天色还没刚刚暗下来,新生的太阳又从东方跃起。TAKAHIRO一刻也没有休息,守在地堡门外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动静,其他人赶快趁这功夫稍作休整。
雅贵两晚没能合眼,又赶了一天路,刚倚着墙角坐下去,困意便涌了上来。広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一言不发地靠在他背上。雅贵挑起眼皮拿余光打量着広斗的侧脸,心满意足地笑笑便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広斗匆忙站起身,强撑起精神睁开眼睛,刚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TAKAHIRO推着広斗闪身隐到地堡门后,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沉默了许久,他才隐约听到地堡外传来车队驶过的轰响。
“是联合军的运输车队?看来,你猜的没错。”
雅贵站起来走到门口,小声对着TAKAHIRO说道。TAKAHIRO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等着车队走远,才笃定地念叨了一句:
“......是金属。但并不是常见的......"
“你说什么?”
雅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反问到。
“我说,运输车上的东西,应该是某种不常见的金属。”
“...你是狗啊?”
雅贵仔细嗅了嗅空气,没发现一丝陌生的味道。虽说哨兵五感超强,但是隔着地堡的铜墙铁壁要嗅到百米开外的大路上运送的货物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看来身为哨兵还真是各有各的异能。
“你才是狗呢!狗哪有我鼻子好用!”
“哈哈哈,你好像很骄傲嘛?等回去找几只军犬来你们比一比?”
“喂!我说你们雨宫家的孩子都那么嚣张吗?!”
“哈哈哈哈哈哈——”
OMI靠着背包闭目养神,听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快要憋不住笑。広斗则始终警惕地注视着门口,默默地皱紧了眉头。
车队引擎的轰鸣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在防御塔的地下装备库里。刚刚还一脸嬉笑的TAKAHIRO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准备出发了。”
说着便走到墙边打开了背包,从中找出一把轻便的辐射枪插在腰间。
“我们潜进塔里,尽可能地搜集情报和证据,不要暴露行踪,更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真是迫不得已的话...“
话到嘴边TAKAHIRO又有些犹豫。他想起以往与外星文明交战的时候,无论是外形恐怖的虫形体还是铜墙铁壁般的机械体,亦或是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幽灵体都不是最难对付的,最难对付的恰恰是一种由高顶级生物操控着的人形傀儡。他们外形与人类相似,有些甚至会学人说话,会模仿人类的表情。对于大多数士兵而言,击杀那些异形生物如同杀鸡宰羊一般,凭着一股子狠劲便能无所顾忌。而面对与人类神行相近的傀儡,与杀人一般的罪恶感往往会给士兵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更不用说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敌人,有可能是真正的地球人类。TAKAHIRO不知道这对年轻的兄弟面对自己的同类还能不能果断出手。
“迫不得已的话...全部干掉就好了吧。”
说话的竟是雅贵。TAKAHIRO颇感意外地回头,见他正低头检查着随身装备,脸上看不到一丝犹豫地神情,目光便犀利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向导,与刚才和自己斗嘴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这让他想起从刚进部队时就认识的雨宫尊龙,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一上了战场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那时候他们也不过十来岁,尽管手上沾满了鲜血,脱去军装还是青涩莽撞的少年。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尊龙变得日渐沉默寡言,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的包袱独自在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上渐渐迷失。他生前都没能告诉雅贵自己将要去往哪里,反倒是他的死让雅贵在迷雾中捕捉到方向。
从地堡到防御塔这最后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反倒是最艰难的。防御塔四周都是视野开阔的荒地,唯一进出防御塔的大路上时不时有联合军的运输车驶过。为了不暴露行迹,他们只能在雪地中行进,厚厚的积雪填平了荒原上的坑洼,一不小心就会陷进雪窝里,他们只能小心摸索着,慢慢靠近,步步为营。
防御塔的大门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绕道塔后。这座防御塔的通风口在近百米高的垂直外墙的顶端,大概是只有鸟才能飞上去的地方。
“开玩笑的吧,这要怎么上去?”
雅贵绝望地问道。
広斗目测了一下塔高,试着助跑了一段纵身腾跃,无奈防御塔外墙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脚下根本没有着力的余地。冲不到一半的高度便跌下来,团身滚到雪堆里滚成一只雪球。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正气不过,忽然就看到一只他从没见过的赤红色的小鸟,在头顶盘旋了一几圈,乖巧地落在TAKAHIRO肩膀上。
“Phoenix,辛苦你咯。”
TAKAHIRO说着从背包侧面取出一大卷伸缩绳,手握着一端,带挂钩的另一端递到小鸟嘴里。小鸟朝他拍了拍翅膀便振翅而起,扑腾扑腾地,朝着塔顶飞去。
塔下,雅贵仰着头看傻了眼,惊讶之余又憋不住笑。不声不响地挪到広斗身后,凑到耳边嬉笑着说道:
“嘿嘿,这也太好笑了吧!联合军上将,最强S级哨兵诶,精神体竟然是..小鸟?”
広斗心里也纳闷,按理说越是强大的哨兵精神体也会越凶猛,以TAKAHIRO的实力,怎么想精神体也不应该是一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鸟。而且他从没见过这种鸟,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啼鸣。抬头望去,Phoenix站在塔顶边缘,结实的绳索已经稳稳当当地栓挂在它脚下的栏杆上。
TAKAHIRO用力抻了抻,确认绳子栓稳了之后,便双手拽起来借力,脚蹬住湿滑的塔壁身形灵活地朝塔顶冲去。OMI和雅贵紧跟着,由広斗殿后。不一会儿他们便顺利地穿过通风口进入塔内。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塔内的情景依旧让他们大吃一惊。塔周的大小房间都被改造成了仓库,满满地码放着大大小小的集装箱。这会儿他们已经不必依赖嗅觉,只看箱子上喷印的醒目标记便能知道其中内容。稀有金属、矿物,以及一些可以在外星栽培的地球作物种子都在其中。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星际贸易法令中明令禁止或者严格限制向外星输出的不可再生资源或重要生物样本,过分的开采输出不仅会进一步破坏地球的环境,更会令地球失去星际外交的主动权,不敢想象在地图上还有数百座这样隐藏坐标的防御塔,如果都被用来进行这样的地下交易,恐怕不出百年,地球资源就会被开采一空。等不到人类找到安居的新家,地球便早已变成一颗贫瘠的荒芜星球。
“怎么会这样...”
雅贵躲在一堆高耸的货箱后面心情沉重。他见多了星际码头的地下黑市交易,自然知道这些物资的价值。只是想不到这样见不得光的交易,竟然会在为抵抗地外文明入侵而建造的防御塔中,在地球联合军的保护之下明目张胆地进行着。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和平协议’,那不过是联合政府用出卖地球物产而换得一时和平的傀儡协议罢了。”
OMI似乎早就猜到了真相,轻哼了一声,平静而轻蔑地说到。
“难道这才是联合政府着急重启‘天际移民计划’的真实原因吗?”
雅贵问道。
虽然休战协议确认了人类文明在“天际”行星的居住权,但各国政府包括联合军都还没有从连年战乱带来的阴影中复苏,此时并不是重启“星际移民计划”的合适时机。
按照“星际移民计划”最初的设计,将有三分之一的人口迁徙至“天际”。这不仅是为了开拓地球以外人类新的宇宙栖息地,更是通过减轻地球的人口负担从而让地球生态得以休养生息,最终目的是为了保住人类最初的家园——地球。
“看来,他们根本没打算拯救地球,而是要拿地球献祭。”
OMI平静地回答道。
雅贵低着头不造说话,眼神中流露出难掩的失落。一旁沉默许久的広斗焦急不安地问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以我们的力量,即使能破坏掉这一座塔,还有一百多座塔连位置都找不到。”
“以我们的力量自然是无法对抗的,但你们别忘了,任何阴谋只要暴露在光下便会不攻自破。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暴露身份,搜集到的证据越多,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TAKAHIRO似乎早已有了打算,沉着气不急不慢地说。
“防御塔的中控室里会保存整座塔的监控资料,我们要想办法避开守军的视线潜入到中控室里去。”
“这倒不难。”
広斗话音刚落,便看到两只通体乌黑的猫遛着墙角走过来,蹲在兄弟俩脚边,互相蹭着颈毛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跟着他们走就好了。”
说完,刚刚还悠闲地猫咪弓起后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后眼神变得警惕起来。扭头对着他们轻声叫了一声,便垫着爪子一前一后地走进前方的走廊。Masaki径直朝前,Hiroto则拐进了右手边的岔路。
他们安静地等在原地,一瞬间周围安静地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过了一会儿,広斗不声不响地从角落里站起来,冲着他们比划了一个前进的手势。看来是Hiroto找到安全的路了。
塔身里的建筑结构并不复杂,只在东西两侧又有两排上下的楼梯,借着两只猫咪在前面探路,他们顺利地绕开了守军的巡视,来到塔中层控制室的位置。
控制室除了战时用来指挥作战之外,平日里只做自动防御和预警功能,所以无人把守。房间不大,控制台在最里面一侧墙边,墙壁上一半的屏幕监视着塔周外景,通过操控杆可以实时侦测到塔外周边的环境,另一半是塔内各处的影像监控。控制台台面是一整块触摸屏,需要高级指挥权限才能解锁进入系统。
TAKAHIRO走上前轻触了屏幕边缘,标记着手掌形状的解锁区域在屏幕正中间亮起。TAKAHIRO并没有试图用自己的权限进行解锁,而是摘下腕上的手环贴了上去,手环一侧的指示灯闪了几下,几秒钟之后便进入到了最高级别的控制界面。
“好厉害,这都行?”
雅贵在一旁感叹道。
“别高兴太早。虽然这样可以不暴露我的身份,联合军总部的安全防御系统上却会显示非法登入警告。尽管刚才在解锁的同时已经植入了隐藏位置的程序,但想要破解也不是难事,我们必须在他们破解位置之前完成监控信息备份。万一来不及,就只能动手了,你们尽可能争取时间。”
TAKAHIRO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切换着屏幕上的界面。
“没问题。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広斗问道。
“不知道,首先我要先找到监控视频保存的位置。”
“什么?合着你不知道啊?”
雅贵刚刚还在感叹这家伙有两下子,没想到转眼又这么不靠谱。
“少废话,我以前只用这玩意儿打仗,谁闲着没事去偷视频啊!”
TAKAHIRO飞快地点着屏幕,没好气儿地回答到。
“我来吧,你去外面。万一来不及他们两个未必收得住。”
于是TAKAHIRO带着雨宫兄弟二人到中控室门外守着,OMI熟练地切换着屏幕上的控制界面,很快便找到了存储在隐藏文件中的监控备份。
他们事先已经大致摸清了这里地下交易的周期,按说只需要拷贝最近两个月的监控视频就可以作为充足的证据。但是就在他进入到视频储存目录的那一刻忽然想到,如果这些备份保存的期限足够久的话,说不定还能记录下三年前尊龙牺牲那天的影像。来不及对应着日期仔细筛选了,他快速地勾选了全部视频便按下了备份键。
如此以来耗费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多出许多,眼看着进度条走了大半,头顶猩红色的报警灯忽然亮起,一瞬间整座防御塔内警铃大作。守在门口的三人迅速端起枪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OMI,还要多久?”
TAKAHIRO警惕着门外的动静大声问道。
“十分钟。”
“好,交给我们了。”
塔下的守军闻声而至,转眼间门外就响起了枪声。OMI紧张地盯着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只恨自己再强的精神力也无法控制这些没有生命的电子设备运行得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听着门外交战的声响越来越激烈,意识到不仅有人类守军,或许还有从空间裂隙进入的外星生物,他们似乎快要顶不住了。紧张的汗水沿着鬓角流下来,正在焦急地想着对策,広斗从门外冲了进来。
“OMI桑,来不及了,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快走!”
広斗在门外眼看着雅贵和TAKAHIRO与荷枪实弹的人类哨兵以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外星生物缠斗着陷入僵局,他们显然是冲着中控室来的。
“诶?打到门口了吗?那……再给我五分钟吧。”
多年来出生入死练就了他临危不乱的本事,OMI一脸镇定地回答道。
“他们是冲着你手里的备份来的,你在这里太危险了!等清理干净再回来拿也来得及。”
这人的态度有时候淡定得甚至显得有些傲慢了,让広斗有些烦躁。但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他是什么军衔什么身份,说完便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准备强行把他带走。
“等等。”
OMI正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広斗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摘下自己手上的手环丢给広斗:
“现在备份在你手上了。”
広斗紧皱着眉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转而心领神会。
“你小心点。”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雅贵,东西拿到了,快撤!”
広斗拿着OMI手上摘下来的手环举了老高,冲到走廊另一端凭空挥出去一拳,便把正要包围雅贵的几个低级人类哨兵震飞出去。雅贵不忘弯腰给每人补上一拳,紧跟着広斗冲向楼梯。
刚好TAKAHIRO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瞥了一眼広斗手中的手环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生怕敌人听不到似的,一边踹开朝自己扑上来一只虫形生物,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快撤!从塔顶离开啊我掩护你们!”
也顾不得保留火力,冲着楼梯上“突突突”一通扫射,为兄弟俩开出一条上楼的路来。
领头的人类哨兵闻声便甩开TAKAHIRO领着残余的部队追上去,与此同时楼梯上层不断有各种形态的外星生物冲出来挡住去路。虽说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数量优势不能完全体现,但是持续不断攻击也在消耗着大量体力。雅贵举着枪走在后面防备着身后的攻击,広斗冲在前面,刚刚在控制室门外突围的时候他手里的子弹就打光了,这会儿他的身体变成杀伤力更强的子弹。
转过楼梯拐角,身后追击的防御部队已经所剩无几,而眼前出现了一排有着钢铁身躯的外星机械体。他们的合金外壳对常规的辐射枪免疫,对付他们唯有肉搏。広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雅贵正一只手扭着一个人类士兵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枪对准远处冲来的外星怪物一枪爆头,反手又把手中无力反击的敌人用力摔了出去,正挤在下层的几个躲闪不及便被砸中狼狈地滚下了楼梯。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士兵,雅贵显然并没有下死手,但是还是让对手一时无力反击。
“这家伙...真的是个向导吗?”
当他们并肩族战的时候,広斗时常会有这样的疑惑。
“広斗,小心上面!”
事实证明担心总是多余的,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広斗已经在暗暗蓄力。眼看着机械体如刀锋一般的手爪就要刺穿他的后背,猛得转身就是一记侧踢,上千斤的钢铁怪物便被他踢飞了数米,身体如同纸壳一般凹下去一个大洞。広斗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几步猛冲便来到了大队怪物面前,速度快到周身包裹着强大的冲击力,挥出去的拳头仿佛燃烧着的陨石,落在怪物身上发出爆裂一般的声响。
雅贵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场,回头便看到広斗像一颗子弹,在狭窄的楼梯上穿梭跳跃,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他攻击的动作,只看到他所过之处的敌人应声倒地。有些躯体被他踢出了窟窿,有些直接被拧断了脖子,一转眼一排气势汹汹的钢铁怪物就成了一堆破铜烂铁。这样的力量和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过去所能达到的极限,甚至超过了模拟训练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但他的状态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不愧是我弟弟呢!”
雅贵自说自话地嘀咕了一句。
“広斗!跟上哥哥一口气冲到塔顶吧!”
TAKAHIRO趁乱闪进了旁边的一间空房,听着雨宫兄弟两人把大部队引到了上层才小心翼翼地又潜回了控制室。待备份进度完成又启动了空间裂隙修补程序,他便带着OMI迅速奔向防御塔底层的大门。尽管此时塔下层已经空无一人,但在空间裂隙完全闭合之前,随时都会有更多的外星援军冒出来,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正当他们冲出大门准备沿着来时的道路撤离的时候,不想却被从天而降的宇宙泰坦挡住了去路。
“不是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宇宙泰坦是生存在某颗原始星球上的巨型生物经过宇宙高级文明驯化改造而成的。他们有着比岩石还要坚硬的皮肤,体内流淌的血液被高能燃料取代,脑中植入的芯片使得高级文明可以远程操控他们的行动,是具有顶级攻击力和防护性能,同时兼具敏锐思维能力的恐怖战争机器。
“看来是免不了一场苦战了…”
TAKAHIRO说着,反倒把枪背到了身后。因为他手里的武器面对眼前比防御塔还要高出数米的庞然大物毫无攻击力,他们在站在怪物脚下渺小得如同两只蚂蚁。他屏住呼吸努力地集中精神,转瞬间双眼闪烁起炽烈的火光,从他的眼底一直蔓延了整片雪原。
在漫天的火光中,一只金红色的大鸟凌空而起。它的双翼覆盖着灼热的火羽,双眼投射着炫目的红光。伴随着嘹亮的啼鸣,火鸟自天边翱翔而至,遮天蔽日的火焰仿佛将半边天空点燃。
身形庞大的泰坦转过身,目光锁定从天而降的敌人,发出几声低沉的怒吼之后便朝向半空抡起拳头。那燃烧着的羽翼一次次被铁拳冲破,却转瞬间又幻化为原型。几个回合下来,泰坦周身便留下一片片焦黑的伤痕,散发出呛人的气味。火鸟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乘胜反击。它挥动着羽翼,召唤出从天而降的火雨。那火焰入土不熄,遇冰不灭,转眼间白茫茫的雪原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泰坦被烈火包围,在刺眼的火光里它一时无法辨别方向,暴怒地横冲直撞,一头撞向身旁的防御塔。此时雨宫兄弟二人已经来到防御塔最高层,刚把通往天台的沉重铁门推开一道缝,忽然就感觉一阵山崩地裂般的震颤。
雅贵走在前面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下楼梯,幸好広斗眼疾手快。
“走什么神啊你这家伙。”
“看...看外面。”
没等雅贵话音落地,広斗已然感受到的外面不同寻常的温度和刺眼的火光。分明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冰天雪地,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转眼就变了天。
雅贵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広斗紧跟其后。从幽暗的塔中走出来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光线,还没看清外面的形势便一头撞到了雅贵后背上。正要骂雅贵干嘛愣在这挡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目瞪口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泰坦,却是第一次见到不死鸟。
“这难道是...是刚才的只小红鸟吗...?”
雅贵盯着眼前盘旋着的火鸟目不转睛,被広斗一头撞上,他才回过神来扯着広斗的袖子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
“是...是的吧,难怪叫他Phoenix...”
“真的是Phoenix诶...”
这画面太过奇幻了,虽说是难以置信,但仔细想来以TAKAHIRO的实力拥有这样神兽级别的精神体也是合情合理。
Phoenix盘旋在半空,口中喷出的烈焰转瞬间便将旷野上的积雪融化,裸露在外的岩石在火焰的炙烤下爆裂成碎片,即便是坚不可摧的泰坦也无法硬碰硬地抵御这猛烈的攻击。而泰坦看似身形笨重,行动却是异常敏捷,在外星高级文明的操控之下灵活闪躲着,从眼眶中发射出强烈的射线,光柱扫过Phoenix的翅膀尖,赤红色的火焰便被燎成诡异的幽蓝。
“这么下去不行,我们得去帮忙!”
雅贵说着一跃跳上塔顶周围半人高的围墙,从包里出去一枚强化燃爆弹,刚要引燃,便又感觉脚下一晃,広斗从身后冲过来大声提醒他小心,雅贵顺势从围墙上翻身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站稳。
“呜——好险!这又是怎么回事?”
“看那边!”
循着広斗手指的方向,他看见在那一片乌黑的焦土下,似乎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涌动,地表被顶得隆起,紧接着便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裂缝越来越长,一直蔓延到泰坦脚下,待躲避着天上火雨攻击的泰坦发现脚下的异常,已经来不及后退。转眼间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冲破焦土,青蓝色的眼睛流露着阴冷的寒光。它身上的鳞片如银盘一般大,泛着莹白色的光泽,蛇尾还埋在土里,已然比眼前的泰坦还高。眼看着泰坦回过神来,转而开始向它发起攻击时,猛地向前俯冲,粗壮的身体整个从地底探出,激起飞沙走石,连同泰坦脚下的土地一并塌陷。
就在地陷的一瞬间,泰坦腾跃而起,随即又被巨蛇缠住,重重地摔回地面。
蛇身上整齐覆盖着的白鳞光亮耀眼,看上去如同金石扭成的绳索,一圈,一圈,盘绕在泰坦外壳上越缠越紧,直至他动弹不得。
身后Phoenix挥动翅膀卷起一阵狂风,背向防御塔所在的位置悬停在半空,从口中喷出一条赤红的火龙,如同天神降下夺命的审判。此时坚不可摧的泰塔如同被绑上了刑架,咆哮怒吼着在火海中奋力挣扎。灰黑色的皮肤逐被烈火烧焦,继而龟裂,血液从周身数十条裂痕中渗出。这些浓缩着超强动能的燃料遇火即燃,转瞬间成了毁灭他身体的助燃剂。泰坦痛苦地嘶吼着,口中喷出一阵浓烟,紧接着便有幽蓝色的火焰从身体裂口中窜出,如同来来自地狱的冥火,与身外赤红色的烈焰交相辉映,渲染出一片诡谲的色彩。
“他要炸了,Moon,快撤!”
OMI敏锐地判断着眼前的局势,不能给泰坦留下丝毫还手的余地。直到看到他那被烧焦了的外皮大片大片地剥落,从皮肤裂口窜出的幽蓝色火苗变成一簇簇耀眼的白光,他才果断召回还在拼命与之缠斗着的巨蛇。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深陷火海之中的Moon全身上下未曾沾染半点灰烬,鳞片被火烧过之后,反倒更加洁白剔透,明亮宛如月光。
放开还在垂死挣扎的猎物,Moon转身回到OMI身边,俯下身体蛇头紧贴着地面,好让OMI和TAKAHIRO可以跳上来。
“他们...“
TAKAHIRO回头望着快要燃成火球的泰坦巨兽,身后咫尺之遥便是防御塔。他担心着后方雨宫兄弟二人的安危,又因为操纵Phoenix作战消耗了太多精神力,此刻他双目赤红,手臂上青筋暴起,混乱不断干扰着他的意识,OMI不得不抱紧他,好能让他得到些许缓和。
“没事,我叫Phoenix去塔顶接应他们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见Phoenix挥动着羽翼追上来,略过他们头顶的瞬间周身闪出一团耀眼的红光,随即便又幻化成一只红羽小雀,急切地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落在TAKAHIRO肩膀上。
“糟了,他们不见了。”
话音未落,身后刺眼的火光将夜空点亮成白昼,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被烈火炙烤过的大片土地依旧炽热,与远处银白色的雪原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一块焦黑的疮痍,寒风吹过卷走一股股呛人的烟气。灰烬像是一片片黑色的雪,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萦绕其中的还有未曾沉淀下来的烟尘,凝成一团团厚重的雾,令人感到压抑窒息。
在爆炸的瞬间,Moon盘起身体铸成了一道厚实的围墙,阻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波。但爆炸产生巨大声响和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还是冲击了TAKAHIRO高度敏感的感官,让他感到头痛欲裂,蜷缩在OMI怀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尼桑....没事了哦。”
OMI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鼻尖轻蹭着他汗湿了的侧脸,仿佛在安慰一只受了伤的大狗。
“快...去救他们...他们不能有事。”
后方的雨宫兄弟生死未卜,他甚至有些懊悔方才不该留下他们单独行动。恍惚之间,脑海中闪现过曾经与雨宫尊龙一并冲锋陷阵的一帧帧片段。
“闭嘴吧你这家伙...不是都说了...你弟弟...你弟弟们不会有事...”
他声音沙哑着低声呓语,OMI听闻下意识地抬起空空的手腕。这想起来自己的手环还在広斗手里,便又从口袋里取出TAKAHIRO的那一只,点开地图界面,便看到屏幕一角闪烁着的三个红点。
“怎么会,难道他们还困在塔里?”
OMI事先留意观察过塔里驻守的联合军数量,即便算上在空间裂隙闭合前赶到的援军,以他们兄弟二人的实力也早就应该收拾妥当了才对。看来是遇到了格外难对付的敌人。
“Moon,你守好这里我去塔里看看。”
OMI站起来翻身越过巨蛇阴凉的身体,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没有Moon和TAKAHIRO的保护,独自行动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他再清楚不过,但是一时无法探明塔里的情况,他一刻也不愿再耽误。就在这时TAKAHIRO忽然从身后拦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刚刚还虚弱不堪的人转眼间又变成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上去与往日无异。只有OMI能感受到他内心拼命掩饰着的不安。
13.
“雅贵!蹲下!”
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将雅贵从某种虚幻的现实中唤醒。他恍惚看到広斗正向他冲过来,周身萦绕着令人胆颤的气场,转瞬间就来到眼前。直到对上広斗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睛,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只是眼前的広斗看上去无比陌生。
......
就在几分钟前,他和広斗站在塔顶目睹了那场上古神兽与宇宙泰坦之间的生死搏斗。只见着战事焦灼、胜负难定,却忽略了泰坦周身窜出的火焰所潜藏的危险。
“快走,这里危险!”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这声音又仿佛太久没有听到过,有也只在梦里,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不敢辨认。
“……大哥…”
他还愣在原地,広斗便已经转身。他听到広斗的声音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脚下一轻,眼前的画面一阵模糊,再回过神来,他们不知怎么的已经回到了防御塔内。坚不可摧的塔身再一次剧烈颤抖,隔着厚厚的铜墙,爆炸产生的巨响依然震耳欲聋。
此时他们全然没有心思去判断塔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目光注视着站在楼梯口的那个男人。逆光中,他身形挺拔,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胡乱地束在脑后。额前有几缕散乱下来,让他看上去有几分颓废。而他身上的军装挺括,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与多年前离家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雅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眼看向身边的広斗,只见広斗神情恍惚,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将他笼罩,又是兴奋,又是疑惑,隐约中还有几丝恐惧。他微微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而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目光中露出浅浅的笑意,亦如往常那般温柔且克制的,缓缓迈开步子向他走来。从塔顶气窗透进来的火光将那人的影子约拉越长,直到他走近了,仿佛把久远的回忆一应并清晰地带回眼前,他才声音颤抖着,叫出了一声:
“大哥......”
眼前的大哥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目光炯然。
“你怎么...?”
几年前牺牲在战场上的兄长,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一种什么体验呢?无数的疑问充斥着脑海,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想问,我怎么还活着?”
雨宫尊龙冷冷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兄弟重逢的喜悦。
雅贵无言,摇了摇头刚要解释他便又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责怪,雅贵沉默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对不起,大哥。其实...其实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真相…只是军方掩盖了一切可能的线索。多亏了TAKAHIRO桑找到我们,否则…”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说你幼稚?”
雨宫尊龙打断了他的话。
“从我们的父母开始,雨宫家便是联合军手中的棋子,生死进退全在无形的权利掌控之下。你们这样的贸然行动,难道还想再次看着雨宫家的悲剧重演吗?”
雅贵听过不由脊背发凉。的确,自打那天TAKAHIRO和OMI不请自到地登门,告诉他们关于大哥的消息之后,他和広斗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全然没有考虑过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计划或阴谋。更何况他们冒着极大的凶险前来寻找大哥死亡的真相,而此刻大哥就好好地站在他眼前,似乎就已经足够推翻一切蒙蔽他的假象。
但他并未觉得豁然开朗,反倒是更加惶恐不安了。
“可是...TAKAHIRO桑和OMI桑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帮助我们,就连広斗也…”
他转头看向広斗,只见広斗双目失神,他想通过精神链接感知広斗此刻的状态却只感知到一片虚无。这让他更慌了。
“雅贵,我以为我离开这些年里你至少应该成长一些。且不说作为兄长,单是作为向导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清醒理智的判断。雅贵,你自己看看自己,现在你还怪広斗不认你这个哥哥吗?”
这番话无疑又一次戳痛了雅贵经年未愈的心疾。小时候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做哥哥,而刚刚来到雨宫家的広斗也是第一次做弟弟。相比于早早成熟的大哥,他和広斗更像是两只稚嫩的幼兽,在大哥的庇护下日复一日地撕咬打闹着,相互对峙又相互依存,从而磨练出让敌人心生畏惧的尖牙利爪,也编织起难以割裂的命运羁绊。雅贵知道无论是在父母还是在広斗眼中,自己都不是一个好哥哥。但唯独大哥从未因此责怪过他。
此时雅贵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哥”无比陌生。一时间失落和委屈伴随着愈发浓厚的疑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眼前仿佛被一层雾蒙着,周遭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感知能力的范围。
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雨宫尊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顿了一顿,随即开口用极其低沉的嗓音不急不慢地说道:
“跟我来吧雅贵,这世界上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想要为父母报仇,还是想要证明你自己,到我身边来…只有我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雅贵听过几乎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出了脚步,与此同时他余光瞥见站在身旁一言未发的広斗,也木讷地迈开了腿。他再看向眼前的大哥,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前方仿佛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正一步一步地将自己吞噬。
“不,你不是大哥。”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从喉头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
在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里,大哥留给他们的总是宽阔坚挺的背影。无论是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还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大哥总是挡在他们身前,从不责怪,更不会让他们去冒险。
眼前这个谎称是大哥的人,究竟要把他们带向何处呢?
“雅贵,蹲下!”
混沌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几乎本能一般地蹲下身来。抬起头便看到広斗一脸杀气地向他冲了过来,随即身后扬起了风,一扫黑影从他身后跃起,电光火石之间便到了身前,张开手掌硬生生去地接下広斗挥上来的拳头。那一拳几乎是攒了十成的力道,推着人后退了十来米才停下来,毋庸置疑是要置人于死地。
他用力摇了摇头,迅速捋了捋思绪,才看清眼前的战局。
眼前已经没了大哥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着银白色金属外壳的外星生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生命形态,是生活在高等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体。他们有着极强的精神力量,不是靠变换外形迷惑人类,而是直接通过强大的精神控制去制造幻觉。这样的超自然能力对精神力量薄弱的哨兵来说是相当致命的,而更让雅贵感到后怕的是,连身为向导的自己都不知不觉就中了招。
好在外星生命对他的精神控制相对薄弱,加之与大哥之间浓厚的信任与羁绊,才让他及时摆脱了控制。而眼下最为棘手的,是失去了与他的精神链接,全然被外星生命控制而成为杀戮机器的広斗。
控制者并不在乎这人肉武器能承受怎样的进攻强度,一味地利用强大的精神力量将広斗的战斗力压迫到生理极限。此时雅贵已经无法凭借肉眼看清広斗攻击的动作,而TAKAHIRO拼尽全力全力也只能勉强抵挡,一路护送着OMI和雅贵又退回到了塔顶的平台。
塔外,Phoenix悬停在半空,见他们冲出来,高声啼叫着挥舞起翅膀。
“不要!”
雅贵来不及阻止,Phoenix便降下了漫天烈焰。
然而下一秒,広斗便化身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一身劲风撕破火焰的包裹,转眼就到了他们眼前。
“Phoenix,快带他走。”
TAKAHIRO说话的瞬间胸口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地面,也染红了他的双眼。随即又一股强烈而危险的气焰升腾而起,让広斗进攻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OMI知道他是要主动让自己进入暴走状态,从而激发更强的战斗力。OMI左右为难,如此纠缠下去他们势必都无法全身而退。而如果任由TAKAHIRO陷入狂乱,或许能为自己和雅贵争取到撤退的时间,但他和広斗的结局恐怕也是玉石俱焚。
本来他们早就应该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是当命运把缰绳交到自己手中时,他还是感到莫名的悲凉。
“OMI,你还愣着干什么!”
眼看着広斗又打到眼前,TAKAHIRO一边声嘶力竭地催促着,一边拼命想要挣脱OMI的精神链接对自己说束缚。而他丝毫没留意到雅贵是什么时候又从他身后蹿出来,就在広斗致命的一击落下之时,不偏不倚地挡在了他身前。
“雅贵!”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雅贵清晰地感受到炽热的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而広斗那双满目血色目光狰狞的眼睛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你这家伙…不要命了吗?”
雅贵只感受到広斗的精神有片刻回归,来不及安抚随即又以无法挽回的态势极速崩坏。
“哥……”
広斗话没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失去了对広斗的控制,强大的外星生物变得不堪一击。而处于精神崩坏状态的広斗一刻也耽搁不起,如果雅贵不能及时进入精神图景将他带回现实,时间久了意识彻底湮灭,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他需要尽快回到摒除一切干扰的安静环境里。因此OMI简单叮嘱了几句便催他们尽快上路,由他和TAKAHIRO留下来收拾残局。
返程的路格外漫长,広斗的状态时好时坏。他大多是时候都是昏睡着,偶尔睁开眼睛,意识也是飘忽涣散。
回到熟悉的小公寓里,広斗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身体还不住打着冷颤。雅贵顾不得收拾自己,从浴室拿来温水打湿了的毛巾,仔细地为他擦拭周身不断冒出的冷汗。贴身的背心也已经被汗水浸透,索性也帮他一并剥下来,手指蹭到胸口的皮肤,那温度更是热得烫人。
雅贵想扶他到床上去,好能睡得舒服些。刚一拉住他的手臂,就被広斗一只手勾住脖子,连拉带拽地也倒进沙发里。他耳边听得到広斗压抑着的呻吟,心口感受得到広斗狂乱不安的心跳。仿佛缩在他怀里,広斗还能好受些。于是他直起身,脱掉沾满烟尘和污泥的上衣,赤裸着肩膀又把広斗抱进怀里。
几天来的长途跋涉和紧张的战斗已经让心力和体力严重透支,刚一坐下,疲惫感很快便在全身蔓延开来。但雅贵还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紧绷着神经努力感知着広斗最微弱的精神回应。
隔音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厚实的窗帘阻挡了窗外的光线。房间里只有一盏柔和的小灯亮着,耳边除了広斗痛苦的低喘,只剩下循环反复的白噪音和钟表走针的微弱声响。这样的环境对于敏感的哨兵来说自然是再舒适不过的,但是对于雅贵而言,缺少感官刺激简直令他焦虑到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雅贵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疲惫得睁不开眼睛,努力回忆着方才进门之后窗户明明是关好了才对。正疑惑着,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脑袋昏昏沉沉的,令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慌张了片刻,待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広斗的精神图景。
这是哨兵意识当中埋藏最深的心灵领域,也是他精神力量的支撑和源头。这里藏着他最深刻的回忆和最执着的期望,当哨兵进入精神崩坏的状态从而丧失了外在表现的意识之后,精神图景便也是内在意识得以留存的地方。在这种状态下,哨兵虽然还活着,却断绝了与外界现实世界的联系,只生存在自我意识构建出精神世界当中。如果等不到什么人来走进这最深层的心灵领域将他唤醒,他就永远无法醒来。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雅贵集中精力,好让脑海中感知到的画面逐渐清晰。他确定这个地方他从没来过,但从墙上那些被撕掉一半的照片和床尾散落的机车画册来看,这里应该是広斗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没错了。
“広斗...広斗...?"
他低声叫着広斗的名字,期待着能得到些许回应。但耳边只听得到雨声,铺天盖地。破旧的房间如同一艘被丢进凶涛巨浪中的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落了锁窗子眼看就要抵挡不住风浪,玻璃在窗框中碰撞颤抖着,还在做些无谓的挣扎。
雅贵小心地迈开腿走进去,绕过狭窄的木床,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之后,他四下张望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搜寻広斗的身影。
忽然间,雅贵听到咔嚓一声。低头一看,脚下踩到一小片碎掉的玻璃。再仔细看,便看清了是一副碎掉了的相框落在脚边。雅贵有些犹豫,又克制不住好奇弯腰捡了起来。碎掉的玻璃边缘沾着凝固了的血迹,不用问也能猜到这是谁的杰作。相框中那张沾了血污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身型健壮神情阴郁的男人,有着和広斗一模一样锋利又深邃的眉眼。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和広斗背负着同样的命运,此刻忽然意识到,広斗远比自己更早品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莫名的心痛在胸口蔓延开来,脑海中拼凑着那些自己未曾亲历过的场景,试图弄明白那时候小小的広斗是如何艰难地走过那段无比寂寞无助的时光。
雅贵正怅然失神时窗外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惊雷炸响。在嘈杂的风声雨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之中,雅贵敏锐地捕捉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咽。他循着声源寻找,借着闪电的光亮,他才在床边的书桌下面看到了那蜷缩着的身影。
此时的広斗还没长成后来挺拔的样子,看身形和他刚来到雨宫家时差不多,在风雨雷电中吓得面色惨白。他显然早就看到雅贵了,在目光相遇瞬间他连忙双手捂住脸。指根已经血肉模糊,血液流到指缝间,结成了一张嫣红的网。透过指缝,広斗正用防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広斗...我是...”
雅贵试探着往前凑近了一步,肉眼可见这孩子的眼神变得更锋利了。只见他警惕的眼睛里陡然生出几分怒意,好像幼兽发现敌人侵入了自己的领地,雅贵感觉自己再多向前僭越一步,这孩子就会跳起来一拳揍到他脸上。
他停下脚步,缓缓地蹲下身子。平等的高度也许更能让紧张防备的幼兽放松下来。他想介绍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不知道这个存在于意识深处的少年広斗与他所认识的広斗有没有什么精神上的联系,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
“...我是你哥哥,你...认识我吗?”
说完雅贵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很蠢。
果然,広斗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和嫌弃,那神情倒是和长大之后别无二致,仿佛在想:这白痴在说些什么?同时又像是在警告他,再不滚你就要挨揍了。
但即便如此,在又一道闪电照亮屋子的瞬间,雅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惊慌,于是雅贵大着胆子,站起身来大步上前,在接踵而至的惊雷炸响之前,紧紧捂住了他的耳朵。
倔强的男孩不愿意让离奇闯入自己世界的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待雷声停歇,便一把推开了雅贵。这时雅贵才看清方才掩在手掌之后的那张消瘦的脸,还有脸上未曾干透的泪痕。
“広斗...我真的是你哥哥。虽然你还不认识我...但是你看,我都知道你的名字对不对。我叫雅贵,雨宫雅贵啊。”
男孩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盯着雅贵的眼睛凝视了几秒,随即又皱紧了眉头,像是看到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雅贵的阻拦大步跑出了房门。
雅贵追着他出来,外间同样关着灯,四下黑黢黢的。地面上散落着打翻的陈设和祭奠用的贡品,看不出还有其他人在。他眼看到広斗伸手打开房门之前在原地定了定,虽然没有回头,但雅贵能感受到他似乎是低着头拿余光瞥向身后的自己:
”我没有哥哥,我不需要哥哥。”
说完便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跑进雨里。
雅贵看到他的身形在雨幕中不断拉长,转眼就变成了他所熟悉的広斗的样子。
“広斗——!”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迈开步子,雅贵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迎接他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冷风冷雨,而是一片令人迷失方向的浓雾。雅贵环顾四周,四下不见広斗的影子,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他大声叫着広斗的名字,而在这密不透风的浓雾的包围之下,声音也好像被粘稠的浆糊包裹着。任由他怎么声嘶力竭,也无法穿透那令人窒息的雾障。
前方完全辨认不出方向,回头再看连刚刚走出来的房子也不见了,雅贵只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就在他手足无措时,恍惚间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
“広斗?!広斗你在哪——?”
话音未落,雅贵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跑起来。他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周围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脚步落地的声响。但他确信方才他听到広斗在叫他了,前方未知的恐惧被打消得一干二净,就在他越跑越快,几乎就要栽倒的时候,忽然撞进一片光亮里。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现实中他与広斗共同生活的小公寓里。
広斗的状态很糟糕。持续的高热让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夹着烈火。他仿佛跌进了挥之不去的梦魇里,那些从少年时期开始不断折磨他的噩梦一遍一遍地循环。他拼命挣扎着,却总也摆脱不了噩梦的桎梏,他放弃了,他回到记忆里最孤独绝望的那个雨夜,蜷缩在散发着潮湿霉味的地板上,听着窗外的风雨雷电,感受着知觉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直到眼前的世界仿佛也变成一片混沌。
如果不是那道隐约的光亮,他或许就会在这永无止息的暴雨中一直沉睡下去。
那道光不似窗外冷冽的闪电,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他想努力抓住它,仿佛是出于一种本能。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和一张写满了焦虑和忧伤的脸。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如烟花一般炸开星星点点的回忆。只是他还来不及把那些碎片串联起来,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他逃离。他仓皇起身,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门,门外的暴雨打在身上,他全然没有知觉。眼前没有路,也没有光亮,全世界只剩下滂沱的雨。不知道跑了多久,当他发现自己的双脚不受控制想要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将他笼罩。他感觉他身处的世界如同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从墙漆到砖块,一层一层逐渐剥离。最后连同他的身体他的知觉都即将化作砂砾,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他清醒的意识存在着,最真切地体验这无穷无尽的死寂与孤独。
雨声越来越弱了,这时脑海中又回响起那个熟悉的名字,伴随着呼吸的节奏,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逐渐盖过了雨声,震耳欲聋。脚下忽然生出来几分力量,让他得以强迫自己停下来,逐渐强烈的酸胀从脚底向双腿漫延,胸腔隐约感受到了急促呼吸带来的疼痛,疲惫感犹如雪崩一般瞬间就要将他的身体压垮。他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紧张地环顾四周,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雨幕声嘶力竭地喊出脑海中不断重复的那几个音节:
“Ma-Sa-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