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仪按照流程以昂扬的语调请佐藤大树上台致辞时,佐藤大树压下心中最后一点想要溢出的气泡,微笑起身。
他的座位离主持台不过几步远,但佐藤大树还是紧张地怕自己显露出什么异样,不到十秒的时间却又那么漫长,他听到了以田崎前辈为首的吆喝声:“哟!Taiki!”“就等你啦!”“被宅男抢先了呢!”他还听到了自家六个后辈的应和:“leader!”“加油!”
啊,加油是sawa桑的声音呢,大树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正常思考。昨天晚上在做最后的流程彩排时,sawa桑突然把他找到角落,问他致辞真的没有关系吗。大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有关系,但也必须没有关系。
所有人都认为佐藤大树是致辞的不二人选,佐藤大树也找不到比自己还合适的人,真是讽刺。佐藤大树和那个人相伴走过了十数年,从初入本部时青涩的舞者,到芬达的队长,而如今自己除了是合格的artist以外在演艺圈也已经独当一面,那个人也是,不仅在舞蹈上日益精湛,也如愿在声优界接了几个角色,成功将爱好与工作融为了一体。前段时间芬达也迎来了八周年纪念日,所以当听到那个人亲口告诉他要准备结婚的时候,佐藤大树毫不意外,自己和那个人也都到了年纪了。佐藤大树和那个人,是最亲近的朋友,最默契的搭档,一起笑过,一起哭过,互相都存着不少黑历史,是可以放松打趣或尽情倾诉的相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密不可分,不仅粉丝磕的上头,就连前辈后辈都会把他们称作一对,他们两人甚至附和,偶尔在社交平台发一些命运共同体之类的黏糊话。
但只有佐藤大树知道,对那个人来讲,对其他很多人来讲,这不过是一些好友间的把戏,但对佐藤大树来讲,他真的动了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那个一旦不苟言笑就显得凶恶的人在发光呢。
同居生活的时候两个人还不太熟,佐藤大树比较勤快又觉得自己年龄小就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那个人负责扔垃圾。但有一次那个人出差很久不在家,佐藤大树收拾了一包又一包的垃圾,想要自己扔下楼,却又转身放到了那个人的房间门口,现在想想也许那时是寂寞了,用幼稚的方法隐藏自己的小心思。一次宣传周边的时候,佐藤大树将玩偶放到脸颊边,就听见那个人突然按下了连击快门,吓了自己一大跳,却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仿佛比快门还要快,于是带着怒气问他是不是B型血,而后又乖乖地按照他的建议换了个角度,用着更加可爱的表情穿过镜头对着那个人微笑。芬达结成后,去冲绳武者修行的off日,那个人自然地给自己比划衣服,还在海边站在身后吓唬他,佐藤大树下意识反手抓到那个人的衣角,站稳后又赶紧放开,在几个孩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祈祷海风能快点吹散耳垂升起的热度。选拔芬达vocal时,看到因为失望而忍不住落泪的那个人,佐藤大树也忍不住情绪,同时也想更加靠近这个其实心底柔软的人,为他献上慰藉。BOT的时期,自己忙得团团转,还没熟悉舞台的走位,那个人就受伤了,佐藤大树又着急又焦心,着急表演,焦心那个人会不会低落消沉。跨年排练时在乐屋,那个人在自己认真接受采访的时候带着猪头胡闹着冲过来,佐藤大树一边佯装生气瞪他问他做什么,心底却有一丝小骄傲,那个人的这一面,只能在我身边展现出来的吧。佐藤大树一点一滴地将感情累计,看着感情的水位不断上涨,超过了朋友的界限。但残忍的事实是,那个人在相识的第三年便交了女朋友,感情的水位上升,却又被现实煮的沸腾,蒸气在名为心脏的容器内翻滚,找不到出口,把佐藤大树一次次烫伤。
佐藤大树也不是没有用绕着弯子的方式对那个人展现自己的感情,只不过作为完美主义者的他,无法想象被拒绝后如何相处,于是他将情感用滴水不漏的方式包装,因此那个人没有察觉,是他精心准备的结果,也是自作自受的恶果。
第一本写真发售的日子是自己的生日,于是他借着为自己庆祝的名义,把大家都叫了出来,寿司吃得不知味道,紧张了一整个饭局后终于在即将分别的路口扯住了那个人的衣角,递上了夹着信的写真。那个人没有接,佐藤大树紧张地抬头,发现对方已经带着笑意打开了手机录像,嚷嚷着这叫什么事,然后又老老实实对自己说了恭喜。后来佐藤大树在ins上看了那段视频,顺毛的自己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对方,局促不安又满怀期待,就像是等着表白对象收下情书的少女。写真里夹着的信里,佐藤大树故意用了“永生永世请多指教”这种暧昧的说法,落款却又不好意思了起来,于是他写下“雑賀孫一”。那个人当然什么也没有察觉,一如既往回复了感谢的话语。
佐藤大树唯一一次的的失态是在芬达全团参加SHIBUXILE节目后,节目中当他看到那个人慢慢悠悠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关系图中没有自己的时候,对着镜头却也僵硬了表情。散场后他找到那个人,装作打趣地问明明自己写关系图的时候把对方称作丈夫,为什么在对方的关系图甚至自己都不能出场。那个人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说大树自己都写过了,他写的时候太慢,全员都被捏脚攻击所以大树催得紧,不写也没什么所谓吧。正说着抬头的那个人撞上了佐藤大树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眼神,那眼神湿漉漉地,显得委屈,仿佛有什么话语要从名为眼睛的栅栏中破出,于是那个人就这样继续看着,看着眼神逐渐变得慌乱,直到佐藤大树转头回避,急匆匆找借口离开。
一切都完了,佐藤大树心想,那个人再怎么迟钝也察觉了。今后该怎么办呢,佐藤大树的心在混沌的思绪中跌入谷底。
但是第二天和那个人一起工作的时候,那个人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即往地和他默契地抛梗接梗。只不过在工作结束佐藤大树想要快点离开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在人前说了一句,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呢,希望以后也能一直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佐藤大树回头看他,那个人一如即往温柔地微笑着,认真的眼神要撕碎佐藤大树最后一层破烂不堪的防线。
“突然说什么呢,我听得耳朵都要烂掉了,我才是,一直以来谢谢你。”
佐藤大树知道自己无望的恋情小船应当停航。
虽然佐藤大树心里这么想,但在共同直播时对方带着面具让自己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在自己参加综艺后看到对方有实时为自己发推应援的时候,在宣传升日周边时对方粘着自己给自己披上毛毯的时候,在自己偶尔不说敬语也被接受的时候,在周年直播时对方无视镜头直接去吃自己剩下的关东煮的时候,在录制bttm时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时候,在两人上广播自己说泄气话被突然安慰的时候,在让对方为自己选游戏曲目时看到love you more的时候,在很多很多的时候,佐藤大树的心脏仍然在喧嚣,没有磨灭的感情烧成结,堵在心口,再也化不开。
就这样又过了数年,佐藤大树被那个人邀请致辞的时候,立刻笑起来答应,并且打趣对方怎么让女孩等了这么久才结婚,内里想的却是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心脏还会疼。
思绪纷纷扰扰,佐藤大树终于接过话筒站定,习惯性环视了一周,却撞到了sota担心的眼神。
这孩子,真的有些太聪明了吧。
佐藤大树收回目光,熟练地挂起笑容,开始了准备已久的致辞。
整个致辞完成地非常顺利,没有田崎前辈期待的经典吃螺丝,既讲了段子让全场大笑,也讲了感人的故事称赞那个人的闪光点,末尾也不忘记祝福新郎新娘,无非是一些百年好合的俗套话。最后佐藤大树举起酒杯,让全场干杯送上对新人的祝福,这时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在致辞时不敢看的那个人。
山本世界正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冲他举起了酒杯示意,张口轻声说了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夸他做得好,但佐藤大树已经被山本世界手上闪闪发光的婚戒扰乱了思绪,急忙偏过头正对宾客,匆匆饮尽酒液,下台时却发现似乎刚刚手抖,礼服的袖口已经晕开了红。
好可惜呢,这套衣服花光了我三个月的工资定制的。佐藤大树心想,以后再也不用穿了。
后续便是觥筹交错,二摊三摊,等佐藤大树终于回到家,月光已经洒满了床铺。佐藤大树无力地瘫倒,又起身去厨房翻找出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是2014年产的呢。
从那个时候我们的命运就交织在了一起。
接下来也让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吧,无论是作为友人还是搭档。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在床边上盯着鱼缸,一遍数着蝾螈的序号一边小口喝着。许是今晚喝了太多,甘甜的味道入喉变作酸涩,一点一滴渡到眼角。
”いち、にー、さーん、…“
月光下,闪烁的泪珠跳进了酒杯。
“好き……”
哽咽沙哑的声音终于向着静谧的空气传达了压抑多年的感情,佐藤大树将酒杯放在一边,蜷缩着将眼泪和话语都埋进枕头,终于沉沉睡去。
明天还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