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呕~~~”
“没事吧你,都几天了还没适应。”
路过的船员一掌拍在大树脊背,震得他胃部紧缩不得不又趴在栏杆上面继续呕吐。这是他上船的第五天,内陆长大的孩子第一次知道他竟如此晕船。每天除了干活、睡觉,就是在干活睡觉的空隙清空胃里的一切东西。连日没好好吸收过食物的身体虚弱无力,船上不养闲人,再说当时是他求着上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要休息的话。
『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
大树站在甲板围栏边上卷锚绳时眼前一黑,骤然失力半个身子载向船外时就想着这句话。
“喂!”
一条手臂横亘在大树腹部把他牢牢圈紧,向后用力一带。大树狠狠摔进某人怀中,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闻到那人身上有海洋咸腥的味道和淡淡的烟草味。
“嗯~难受……”肠胃蠕动刺激下大树难受地清醒过来,他撑起身体偏头,张嘴就想吐出涌上喉头的酸水。
“等等等等!!”
一个人影窜到大树面前,把青椰子大小的木桶塞到他怀里:“好了,吐这里。”
大树抱着桶闻声立马吐了出来,酸臭味一下在狭窄的房内蔓延开,那人走到一旁点燃了一根小臂粗细的香薰蜡烛,廉价的香精味随着缥缈的烟气散发开,奇迹般地让大树呕吐欲望降低不少,脑子顿时变得清明。
“抱、抱歉。”
“你也真是能忍,晕船早说啊!”芬达号船长兼船医的世界头痛地看着坐在他床上的大树,早知道就不应该看人可怜巴巴把人带上船,谁知道是晕船严重的小家伙,“漱个口,起来吃点东西。”
大树乖乖接过递到他面前的水壶,水壶里的水有咸腥和腐朽木头味,是这几日熟悉了的沉淀雨水过滤后的味道,他偷偷瞟着背对着他不知在一旁忙活什么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船长室,偷偷感叹原来船长也喝和船员一样的过滤雨水。
“来,吃了它。”
世界“咚”地把一个脑袋大的铁锅放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锅子冒着热气,丝丝甜香随着蒸汽钻进大树鼻腔,勾起他饥肠辘辘的腹腔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尴尬地捂着肚子,低头不敢看世界。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吃了,我去外面看看。”世界手掌用力在大树几天没洗过的头上揉了一把,把木勺塞进大树手中,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别吃太急了,剩下一半晚上再吃。”
大树愣愣地看着世界离开,顺手把门也带上,只剩他一人呆在陌生的房间里忐忑不安。
五天前,大树在慌乱逃亡多日后终于到了港口,与其在陆地上惶惶不得终日担心被家人找到,不如逃到海上,谁都找不到。所以他在码头上蹲守了一个白天,谨慎观察来往的船只,挑选上船对象。码头船只不少,很多水手在整理货物修整船只,只有这艘芬达号的人就算没人催促也井井有条的干活,效率比其他船高了不少,等物品装卸完毕,船员又用着比其他人更加欢快的声音和脚步投奔街道的酒馆,大树跟着船员去了酒馆,船员出手阔绰,喝起酒来豪爽行为却不鲁莽,他当下就决定一定要登上这条船——有秩序、薪酬高,这条船适合他,可船长在哪里?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点了杯黄油啤酒,偷偷坐在船员背后那桌,猫在椅子里,紧贴在船员身边探听船长的消息,终于听到了——
“给船长带什么?”
“烤肉,一些果汁吧。”
“船长今天也不下船诶~”
“不喝酒还来给你付酒钱吗。”
……
听到船长在码头,大树几口喝空啤酒,走出了酒馆。他快步往码头去,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哈、哈、哈……”
大树喘着粗气站在船边,涂过防水漆的船体在月色下发黑,主桅杆上挂着一个油灯,发出微弱的灯光,他没在船边看到绳梯,便在船边左右踱步寻思怎样爬上去。
“喂!你这家伙鬼鬼祟祟在下面做什么?”
围栏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船下的大树,那人逆着灯光,穿着常见的水手装束,大树只能看到他别在衣襟上的金属怀表在月光下反着冰冷的光,腰间别着两把少见的直柄长刀。
“船长?”
“嗯?你知道我。”
“船长!请让我做你的船员!”
世界视力很好,在月光下能清晰打量码头上的陌生男孩,他看起来还很小,估计没有成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栗色头发,略显破烂的背心短裤,鞋子磨破了洞露出几根脚指头,全身上下能看的只有那双眼睛,黑色的瞳孔倒影着月亮,显得异常明亮。
“你知道这是什么船吗?”
“我知道,海盗船。”
这孩子还真知道,世界环视了一遍船体,海盗旗摘了,东西藏好了,他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
“你的船员们交货当铺去的多,渔铺去的少,就不像做渔夫的。”
『人还挺聪明的』世界摸着下巴上那颗痣,沉思片刻:“你怎么就看上我们了?”
“因为…船长您叫什么?”
“山本世界。”
大树嘴巴一张一合脱口而出:“因为我想把您当做我的全世界。”
『全世界』
大树一回想起当时请求世界的情形,脸上一热,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脑子里就只能想到这么俗气的东西吗。世界当时的哈哈大笑还萦绕在耳边,也不知道世界最后是因为什么接受他成为新船员,船员说这艘船死一个才会招一个,没少人还招新人真离奇,总不能是因为他会让人发笑吧。但不管怎样,他算是成功登上芬达号,成为一名实习海盗,而那位自上船后只在介绍过他给船员时说过话的船长世界,他再没单独见过。
直到今天。
大树看着面前散发着香气的食物,咽了咽口水,白色粘稠的糊状物里隐约可见固体碎块,他高抬手肘避开发烫的铁锅壁,舀了一勺用嘴呼呼马上送入口中。
『好好吃』
大树瞪大双眼,他尝出来这是什么了,鲜虾、贝肉、鱼肉蓉,是海鲜粥,还是大米海鲜粥!物资匮乏的时代,大米并不是的常见农作物,大树也只有在家里招待贵客的时候吃过那么一次,不知道世界是哪里弄来的奢侈品,在潮湿的海上也保存得很好。吃进嘴里的粥入口即化,虾仁和贝肉的鲜甜完全融入鱼肉粥中,淡淡薄盐增加风味,他顾不得滚烫连吃好几大口,烫得人呼哧呼哧直吐着舌头晾凉。
锅里的粥瞬间被吃掉半锅,大树这才想起世界的交代赶紧放下勺子。饱食的胃部被滚粥烫得熨帖,连日晃荡的胃酸终于平复下去,人满足地瘫坐在椅子上,摇晃海浪再不让人难受,他轻轻揉着胃部,打量着船长室。
芬达号本就是一艘不大的船,炮台堪堪够30门,五级巡航舰够不上又比六级好上那么一点的尴尬大小,用船长的话来说就是“船够用就行,要那么大干什么。”所以船长室也不大,上层就是瞭望台,下层是储物和船员睡觉的船舱。梯形房间对着门的一面钉着木床,就是刚刚大树睡的那张,左边是一张放着各类杂物的长桌和占了半面墙放柜子,最后是摆在中间刚吃完饭的大木桌,除了清出一小块空地放了铁锅,其余地方摆满了物品,航海图、手记、画着凌乱线条文字的羊皮纸,还有他不认不出是哪国文字的书籍。
“好厉害……”这就是船长吗!大树缓够了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碰到桌上的任何物品,他打开房门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悄悄离开房间。
“哦!大树,已经没事了吗?”
“没、没事了。”
“今天幸好有船长,你差点掉进海里了!”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树赶忙给老船员伸之鞠躬道歉,伸之爽朗笑着说不要在意,被嘱咐以后不要勉强干活。见到大树回到甲板,船员们纷纷问候,他被问得不好意思,拿着扫把跑到无人的船尾,躲了起来。
“在偷懒?”
“我没有!”突然的说话声把大树吓了一跳,他急忙把扫把拿在胸前佯装扫地,又觉得过于做作,四周寻找说话的人却没找到。
“抬头。”
闻声抬头,大树就看见世界趴在瞭望台的围栏上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船长……”也不知道世界在上面看了多久,大树怯怯不知道船长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偷懒,还想辩解几句就听见——
“小心。”世界单手撑着栏杆一使劲就从二层翻了下来,跳到大树面前。
“呜哇~”
“不是让你小心吗。”世界揽着大树的腰,避免他向后摔倒,“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摔跤。”
“抱、抱歉。”大树急忙站直身体,从世界怀里退出去。
秋天的海风开始变得凉爽,阳光像无数金币细碎地洒在海面上熠熠生辉。世界和大树一言不发地倚靠着船边栏杆,任海风拂过每一丝发梢,大树看着船行过后翻滚的白色浪花发呆,世界则看着远处飞过的海鸟。
还是大树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谢谢船长救了我。”
“那个啊。”世界手一用劲就坐在围栏上,然后在上面旋转半圈面朝大海,坐稳了还对大树招手,“不是大事不客气,要上来吗?”
大树连连摆手拒绝,看起来太恐怖了随时要掉到海里一样。
“胆子这么小怎么敢上海盗船的?”
“……不上来就会死。”
“嗯~”
世界没有发表意见,虚虚应了一声,这个世道谁做海盗都有那么些无可奈何的理由,恣意妄为才是少见。
“船长的发色天生的吗?”大树没忍住问出心中的好奇,金发碧眼的人很多,但世界这种黑眼珠,金红渐变的发色还是初见。
“这个吗?”
世界瞥了一眼大树,发现这小鬼看着胆小但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外貌本就是他做海盗的原因之一,“我出生的城市有一种花叫双色岑叶槭,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花色?』
见世界没有解释的欲望,大树换了个话题:“船长在哪里出生的。”
“拉塔塔城,听说过吗?”
“没有。”
“一个普通沿海小镇,到14岁之前我都生活在那里。”
『那为什么离开了』
像是读出了大树的心声,世界接着说:“作为父不详的混血子,在母亲去世后就投奔海洋的怀抱了。你呢,想说吗?”他伸展开双臂,迎着海风,像是环抱属于他的世界。
“后妈要把我卖给老男人,我就跑了。”
“是吗。”世界垂眼看向趴在栏杆上的大树,果然也是个不幸的孩子,“安心,这里没人卖你。”
2、
作为船上年纪最小的船员,大树饱受各种“关爱”,托这个的福,他也渐渐融入了集体,成为一名海盗好像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自上回和世界闲聊过后,大树和船长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世界总是会以“小孩子要多吃才能长高”偷偷给大树开小灶,大树就算憋屈也因为确实比世界矮了快一个头,只好边生气边开心地吃各种东西。
不知道哪里产的蜜饯干果,海里捕捞到大章鱼弹性十足的腕足,有一个人那么长的海鱼身上最好吃的脸颊肉部位……大树被投喂了许多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的东西,身量竟真的增长了不少。
今天世界从停泊的荒岛上回来,把一个布袋扔进大树怀中。
是个鼓囊囊却很轻的布袋,几乎只有袋子本身的重量,世界忙着安排放置岛上带回来的东西,大树抱着袋子悄悄走到一旁,拉开抽绳,入眼就是红艳艳一片。
“……花?”
快和手掌差不多大小的花朵,柔嫩的花瓣打着波浪层层叠叠,边际是淡红色,越往花蕊颜色越深,到花心中间就变成比血色更深的红,花蕊从中间伸出一根,顶端缀着金黄色的散状花粉——像火焰团簇在一起。
大树把花朵捧在手心,想看其他的便把无处安放的花朵顺手别在耳后,刚掏出更鲜艳的一朵,还没端详身后就传来调笑声。
“早知道你和少女一样喜欢戴花,就该带些更漂亮的给你。”
“才不是!”大树腾地涨红了脸,连忙转身反驳,世界站在他身后抱着手臂咧着嘴笑看着他。
“说真的。”大树没能腾出手把花摘掉,倒是世界伸手把他耳后的花朵向上托了托,又稳稳别进头发里,“挺好看的。”
“是吗?”大树疑惑地歪头,此刻的世界,那双日常犀利的眼睛带着笑意,目光闪烁看起来分外柔和,他上岛后应该是穿越了大量灌木丛,衣服扎着不少枯枝乱叶,连头发都不可避免地凌乱了,透出些许傻气。
大树决定把这样少见的世界深深地刻进脑海里,连带着他还看不懂的世界眼里的莫名情绪:“为什么摘这么多花回来?”
“给你吃的。”世界拿起大树手中的花,“张嘴,吸。”
比花瓣更坚韧的花朵根部被世界塞进口中,大树乖乖吮吸了一口,一股清甜的花蜜就沾染了唇舌,量很少只够尝个味道,但也足够新奇,他睁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世界。
“一大袋,够你吃了。”世界拍拍袋子,绽放的鲜花被摘下,面前是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希望有看到绽放的一天。
“嗯嗯嗯~”
大树就这么抱着一袋子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来一朵一朵地吸吮。
咚!咚!
“进来。”
大树两手端着餐盘打不开门,只好用后背顶开门板后退着进入船长室:“船长!吃饭!”
“呜哇~你小心一点!”
后退的大树差点就被扔在地上的箱子绊倒,世界赶忙上前接过大树手上的东西,顺便扶了人一把。大树没心没肺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把餐盘上的东西一一摆放在上面。
“烤野猪肉!沙拉!青柠酒!”
“谢谢。”
表皮烤得金黄的肉泛着油光,切成小块的红色火龙果和野菜堆在木碗里,青柠在酒杯中沉浮,屋子里一下充盈了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欲顿开。
“量好多,你吃了吗?”
“嘿嘿,没有。伸之哥说‘不能让船长这么孤独’给我们备了两人份。”
大树压低声线活灵活现地学伸之讲话,把世界都逗笑了,两人围坐在点着油灯的桌边大快朵颐。
航行这么些日子,终于能大口吃肉,大树埋头吃得满嘴流油,投入到没发现肉是世界切的,酒是世界倒的,怕他吃腻了还往他餐盘里添水果。
“噗!”
“嗯?”大树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满脸疑惑地看向突然笑出来的世界。
“抱歉,看你吃得好开心,让我想起了家乡的一种小动物。”
“些东吾?”
“长在最清澈小溪里的粉红色的水生动物,呜帕鲁帕。”
大树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呜帕鲁帕?奇怪的名字。”
“要是能让你看看就好了,真的好像,吃东西时张大的嘴还有,眼睛!”世界两手在眼前向两边比划。
“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超可爱的。”
『说我可爱诶』
大树吃东西的速度都放慢了,边吃边偷瞄世界。笑完的世界神情放松,拿着小刀削薄肉片沾着海盐,间或夹着岛上摘的野菜一起塞进嘴里,吃相说不上优美,但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过几天能到凡达斯蒂城,停靠两天去城里玩玩吧。”
“真的!”
“我想吃烤得松软的面包!”
“好。”
“一整只烤鸡。”
“好。”
“还有一大壶牛奶!”
“行行行,都吃都吃。”
……
3、
“陆地!”大树在地上蹦了蹦双脚重重地踩在地上,离开了永远在摇晃的船只脚踩大地竟然让人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我是合格的水手了!我竟然在头晕!”
“是了是了,赶紧过来卸货~”伸之把手中装满鱼正在滴水的篮子塞进大树怀中,直接把大树压弯了腰。
单纯做海盗八成要饿死,更何况世界盗抢对象苛刻,非得作奸犯科的才下手,所以每回靠岸前都会打渔换些物资,与其说是海盗,芬达号上的大家更多时间觉得自己像是渔民。
大树又拖又抱地把篮子弄到交易处,一路上收获的各路水手的应援声,习惯了习惯了,他这种小身板做水手就是会被笑话啦。他摸摸用力后的手臂肌肉,虽然单薄但是硬硬的,比起上船的时候的皮包骨,好歹健壮了些。
“我还会长高的……”
“傻站在这干什么?”世界拍了拍站在路中间大树的肩膀,“他们说要去酒馆,你要去吗?”
“大白天就去酒馆喝酒吗?可怕~我想去街上逛逛。”
“那走吧。”
“船长也去吗?”
“我对喝酒可没什么兴趣。”世界解下腰带绑着的钱袋,抛给了大树,“想吃什么自己买。”
“呜哇~”大树接过沉甸甸的钱袋,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不少钱币足够胡吃海喝好几顿,“走吧走吧~”
“反了,这边。”
世界揪着走反方向的大树后领,带着他往镇子里去。
“这个看着好好吃,这个也好吃,啊!这个也很好吃的样子!”
“不要什么都买!待会还要吃饭!”
在集市中的大树像放出笼的小狗,世界一时没注意他就窜出去好远,只能在后面喊着要他不要吃撑,也不知道听到没有。世界就看着那颗卷毛脑袋一下出现在这个摊位,一下出现在那个摊位。
“船长~这边这边!”
“不要在街上大喊大叫的,小孩吗。”
“你吃吃这个,超好吃。”
大树手里举着指头大小奶白色沾着糖霜的物体贴近世界唇瓣,世界张嘴时大树赶紧塞进去一颗,递得急躁了指尖都触碰到世界牙齿,被世界含食的舌尖舔了一口。
“好甜。”
“对吧!”大树把手指上沾着的糖霜用舌头舔干净,把剩下的牛奶糖块用糖纸包裹好,塞进怀中,“带回去让伸之尝尝。”专心的他没看见世界盯着他舌尖骤然变暗的眸色,开心地决定和船员们分享这份甜蜜。
“晚上在陆地睡一晚吧。”
“可以吗?”
世界点点头,看着大树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决定让他在镇里好好洗漱休息一番。
他找到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船员,通知他们今晚要在陆地过一晚,吩咐他们不要喝醉了闹事就带着大树找到街角曾经去过的旅店留宿。旅店不大,胜在有泡澡桑拿池子,两人到的时候只剩下一间房,世界无所谓地定下,反正他在哪里都可以睡着。
“走,去泡桑拿。”
“桑拿!”
“你上船的那个地方很流行桑拿吧,你喜欢吗?”
“超~喜欢的!”
“船长知道怎么蒸桑拿最舒服吗?先洗干净身体,最好用冷水仔细搓干净,然后……”
直到两人到了桑拿房大树还在喋喋不休,从世界脱衣服到清洗身体到进入房间都唠叨个不停,没有一处不指指点点。
“你真的好喜欢桑拿啊……”
“啊……我说太多了吗?”
“没有,挺好的,我都不知道桑拿有这么多讲究。”
蒸腾的热气从房子中间的桑拿石上源源不断地产生,大树舀了一勺放在炉子边上的水浇在石头上,“歘”地一声冒出更多高热的蒸汽,房内的温度瞬间又上升了不少,他这才安稳坐回靠墙的椅子上。
世界进房后一直安静地坐着,他蒸桑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宁愿忍受寒冷也不喜欢高热,这会的温度已经让他开始想逃离。
“啊~~”
他看向一旁发出舒服叹息声大树,两人只在下身围了块布,赤裸的上身挂着净身后的水珠,和着体内源源不断冒出的汗液往下淌,大树的汗出得比他更厉害,头发已全被打湿,晒黑不少的脸颊都能看到热出了红晕。
“你好像长高了。”
“对吧对吧!”大树挺直身躯,抬起手臂用力鼓起一块曲线圆滑的肱二头肌在世界面前显摆,世界给脸的用手指捏捏,仅仅是刚开始紧实的肌肉,仍旧就是少年的躯干。
“还结实了,继续努力。”
大树嘿嘿笑着贴近世界,本就热得不行的桑拿房因为靠近的人更热了,世界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忽地手臂被人戳了好几下。
“世界桑好硬啊。”
“你、平时不要这么说话。”
“什么?”
大树见世界没阻止,手指顺着汗湿的手臂下滑到桡骨,缓慢地试探着轻捏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掌,指尖划过掌心,把食指握在手里。
“手指也很硬,我听说这样的手会让人很痛。”
“你啊……”世界收拢手指在大腿上握拳,大树的手便被他包在手里,手和绳索摩挲过多,两人的手掌长有厚茧,经日接触海水皮肤都很粗糙,区别是世界的已经过了茧子最坚硬的时期,厚茧重新变柔软,大树的手正是伤得最多的时候,摸着粗粝割手,“回头给你找些手油擦擦。”
“擦那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女孩。”
“让你擦就擦。”
无意中,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松开,在热气腾腾的桑拿房,互相感受对方体温的升高,紧握。
4、
“好舒服~~”大树伸了个懒腰,把周身的疲惫都舒散出去,“我们下次再一起来吧!”
“好。”
桑拿过后刚才还饱胀的肚子竟又觉得有些饥饿,两人回到旅店大厅,不算大的空间紧凑地摆了四五张桌,两人挑了靠窗的一张坐下,按大树的喜好点了几样吃食。船上待久了除了鱼什么都想吃,大树点了蔬菜沙拉、烤鸡、新鲜出炉的大面包和一大壶牛奶,全是在船上心心念念的东西。等餐时看向窗外,旅店地势高,刚好能眺望整个港口,在众多船只中大树一眼就认出芬达号,安静地停靠在码头,随着波涛轻轻晃动桅杆。
“芬达号真漂亮~”
“那当然。”不想想谁的船。世界也看到港口属于他的船,不算太大,从上一任船长手里接过来这几年里,外貌、功能依旧保持得不错,是他的爱船,“你以后要做船长吗?”
“做船长?”大树很震惊,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一直呆在船长身边,不可以吗?”
“你总会长大的,你要是有想干的尽管去干。”
“可我就想跟着船长,怎么总想我离开啊。”大树瘪着嘴不爽地看着世界。
世界惹得人不开心了心底竟有点暗爽,他让大树上船不过是一时冲动,因为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跑到老船长面前颤抖着手用刀“威胁”老船长必须接纳他。大树迫切渴望的目光让他多少窥视到当年,老船长是不是也是看到这样的他,只想活下去。
“那等我老了这船就给你。”
“不要,我以后就做你的副船长,船长你要是不干了我也不干了。”
“副船长,你先问问伸之答不答应。”
“我以后肯定比他高、比他壮!”
“是吗。”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说过去,畅想一下未来,把至少是三人份的食物统统塞进胃里,是餍足的一顿。
腹部饱胀,两人沿着夜晚的街道溜达消食,镇子不大,除了酒馆还传出喧闹声,街上基本没有见到路人,就是偶尔还能听见小孩嬉笑声从昏黄灯光的窗户里传出,阖家欢乐的声音让两位异乡人徒增一丝感伤,很是默契地以不想浪费房钱为理由早早回旅店睡觉。世界想让大树睡床上,大树偏生说床上睡得不安稳他要打地铺,把世界赶到床上。
世界没和大树纠结,草草洗漱完躺在比单人床只宽了些许的床上,床不过是把木板架在堆叠石头上的简易床榻,上面铺了薄被勉强不磕人,但陆地上的卧榻到底比海上舒适,远离了潮湿的环境,世界很快便睡着。
“船长?世界桑?世…”
“怎么了?饱到睡不着?”世界睡眼朦胧地从梦中醒来,大树抱着枕头就站在他床边,手还揪着他搭在肚子上的毛毯,想来刚才就是这么拉拽着把他弄醒。
“我睡不着。”
世界缓缓坐起,看着疲惫却毫无睡意的大树有些奇怪:“为什么?”
“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人在晃,陆地在摇,整个人虚得很。”
“还在晕陆地吗。”也不算意外,长时间待在船上的人下陆地常常会有这个症状,有些人很快会缓解,有些人却一辈子都这样,世界思忖片刻,“我去给你找些安神的茶喝。”
“不用!”大树手按在世界大腿,制止他起身,“我、我能不能和船长一起睡,比较有安全感。”
窗户敞开半扇透气,月光从窗子撒进房间,所以世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大树,青涩的、成熟未满,眼神闪烁狡黠装乖巧的小模样。就算床铺将将够睡,世界还是掀开肚皮上搭着的小毯子:“上来。”
大树跪着床沿一个翻身就躺进世界怀中。
“好暖~”
“你别乱动,要掉下去了。”
说话带动胸腔震动,床太小大树紧紧贴着世界胸膛,近距离能把心跳听得清晰,他稍稍挪动臀部调整姿势就被世界搂得更紧,蜷缩在胸前的手渐渐松开,偷偷地顺着世界肋骨移动,直到环过世界,把人抱在怀里。
拥抱。
体温透过薄薄的单衣传到对方身上,在家的时候因为睡阁楼会冷到抱着小猫小狗们一起睡,记忆里大树还是第一次和人贴得这么近,搭在腰间的手很热,掌心的温度比相拥的体温高上几分,烫得腰肢酸软,手掌还一下下轻轻拍打在脊背,原本还紧张得身体僵硬,被哄了一会渐渐缓和下来贴着人变得懒洋洋的。
扑通、扑通、扑通……
世界沉稳的心跳好像催眠曲,又像平和的波涛声,让大树下船后眩晕的感觉减轻不少,他脑袋在世界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意识开始涣散,好想一直待在世界怀里。
没想到怀里的人一下就变得平静,让心里还期待了小鬼不知道又要折腾什么的世界有些失望,睡着了的大树异常乖巧,日常毛躁的头发蒸桑拿后变柔顺不少,大树每每被摸头就会炸毛说会长不高,这会趁人睡着偷偷撸了几把,弄得乱乱的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搂在怀里。
世界一开始并不看好大树,海上生活过于辛苦,就算好不容易适应了也可能因为一些意外、疾病而失去性命。他看着大树从什么都不懂到实习海盗毕业被船员们接纳,不过几个月而已。大树很聪明,很有眼力见,教什么一次不行但学过的绝对不会忘记,嘴又甜,自上船以后船上笑声都多了些。他有时觉得说不定捡到宝,又觉得是不是不应该让这么好的小孩作为海盗出生入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怎么办,不想放手呢。
海洋的夜晚总是湿冷的,受过伤的地方会隐隐作痛,但无数个孤独入睡的夜晚在今日得到终结,世界想,他大概会把今夜记很久很久,在寒冷的时候回忆这份温暖。
“嗯~”本来就快入睡的大树突然呻吟起来,在世界怀里扭动不安,光裸的双腿互相摩擦,最后下身往世界身上顶:“好难受……”
不会吧,他就说店家送的酒有问题!刚才吃饭老板看两个男人竟然只喝奶,就送了两杯酒。世界闻了闻只觉得味道浓郁,是一滴也不肯喝,大树就把两杯酒全喝掉了。这会看来这酒除了是酒,可能还有什么特别功效。
“醒醒大树。”
“难受,船长帮帮我,船长……”大树把脑袋埋进世界颈窝,抓着世界手臂往他下身送,胯间不知为什么鼓涨得好难受,和手臂的摩擦并没有减轻症状,怎么办?
手掌触碰到滚烫肿胀的物体,世界这下确认酒确实有问题,不然大树不会这样——发情?
好吧,看大树的样子可能从来没有自己处理过这种事情,只会抓着他哼哼,连自慰都不懂。
“要、我帮忙吗?”
“要!我是不是要死了?好难受、船长。”
“死什么死,不吉利,一会就好。”
大树上床的时候脱了单裤就只穿了内裤,世界轻易就把内裤系带解开,手伸进裤子里握住肿胀的性器,大树被他握得一个激灵,竟发出呜咽声,惊得世界赶紧把大树的手按在他自己嘴上。
“捂着,别出声,这里隔音不太好。”试了好几次大树的手都不能安分呆在嘴上,世界不得不把大树抱紧在床上连着大树一起翻身,把大树放在靠墙那一面,顺手把毯子塞进大树抵着墙的背后面,这下人才不会摔下床又不会磕痛了背,腾出手亲自捂住大树的嘴。
大树被捂着嘴也不挣扎,手终于找到舒适的位置抓着世界衣襟。世界重新握着性器,刚才的移动让大树裤子掉到大腿根,更方便手的活动。
就算看起来还小,但大树到底是成年男子,性器长成了它该有的大小。不想让大树留下不好的印象,世界用最简单又高效的方法给予大树快感。手顺着柱身上下撸动,指尖捋过顶端,掌心在上方回旋又快速向下,大树果然被他弄出连连呻吟,全被他尽数捂在嘴里。
未经人事的大树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没一会就绷紧了身体,脚趾蜷曲,抖动全身发泄在世界手中,高潮来临时尖利的喊声从手指缝隙中泄露,让人心里发痒。
“不是吧……”
过量的液体喷射出来除了沾湿世界手指和大树裸露的下体,就是喷溅到对面紧挨着的世界身上。
世界一时不知道是没弄脏床比较庆幸,还是衣服要洗比较倒霉。而面前的人,高潮过后软了身躯竟然就闭眼直接昏睡过去。
世界低头看了看他也鼓起的胯间,深深叹了口气,把大树摆在床中间睡好,起身准备烧热水给两人做个清洁。
这竟是个不眠夜。
5、
“咳咳咳……”
“大树你和船长说说,弄点药吃?”
“我没事,不用吃药。”
“多大人了还怕吃药。”
“才不是,是真没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大树还是心里慌乱,岸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但那种又难受又舒服的感觉没有忘记,他记得他缠着世界要他帮忙,但世界到底做了什么……他这是突然童贞毕业啦?每每想起心跳加速、脸红耳燥的,所以就算从岸上回船的那天身体就有点不舒服,也硬撑着不肯找世界。
起先是喉咙痒痒偶尔咳两声,再过两天就是忍不住时不时要咳嗽,说话声音嘶哑连船员都担心了,但大树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世界,故意躲着世界连见面的次数都少了,每次见面都在他面前假装淡定。
“大树,过来。”
“能待会吗?”
“现在、马上。”世界靠在船长室的门口,对大树招手。
大树这才拖沓着脚步从甲板走过去,刚靠近就闻到室内传出诡异的味道,想逃,才往后退了一小步,就被世界抓着手腕拽进房间,“哐”地关上门。
“船、船长?”
“把这喝了。”
所有紧张、羞涩都被世界从桌子上拿起的一杯颜色诡异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驱散。大树越过世界看见桌上摆着熟悉的锅,奇怪的味道就是从那飘散出来的,连同面前色泽黑紫的液体,让人有呕吐的冲动。
“可以问问这是什么吗?”
“嗯……”世界觉得如实交代这是海鲜内脏加药草熬煮的东西大树绝对不会喝,还是撒点善意的谎言比较好,“就是止咳药,你不是咳嗽吗,喝了就好。”
“我没咳嗽!”大树用嘶哑的声音做最后的挣扎,被世界用三白眼瞪着败下阵,颤抖着手接过杯子,被哄着说“趁热喝”“一口气”掐着鼻子一下就灌进胃里。
“呕……”
腥臭和苦咸辛辣的味道直冲口鼻腔,呕出来的气都是腥臭的,嘴边碰到另一个杯子,鼻尖嗅到里面甜甜的味道,大树赶紧就着世界喂他的手把里面的水喝空。
世界怕大树真恶心到把“药”又给吐了,先泡好了蜂蜜水,见大树喝完果真缓和不少吊着的心才放下。这船上没有专门医生,平时都是世界兼职船医,他也不会,不过是翻翻手头有的治疗书籍,加上道听途说的偏方治一些寻常疾病,幸运地没有把船上的人治得更重,大树上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生病,世界十分害怕把人治坏了。
“再也不喝了!”大树放下宣言。
世界安慰地顺着大树的背,又突然想起大树隐瞒病情,一掌拍在他背上,“生病了不说,不乖。”
大树吃痛反手勾被打痛的后背,勾不着有些委屈:“不是说船上生病不吉利吗,我才没说的。”
“船上死人更不吉利,你要等到快死了再说吗。”世界又掐着大树脸颊,揪得人直跳脚获得下次再也不敢的保证才松手,“我会担心的。”
“知道了……”突然获得世界“表白”,大树忽的又想起那晚害羞得不得了,干脆转身往门外跑,“我、我先去干活了。”说完就打开房门向外冲,把世界冲他叮嘱中午还要吃药抛在身后。
大树没有等到中午那顿药,吃过“止咳药”不久人就难受起来,脑袋发晕,身上起小疹子发痒,一挠一片红,午间没有食欲不想吃饭懒在甲板上,等到下午症状一点没减轻甚至变得更严重了,伸之看不过眼让他赶紧去船舱内休息,他实在熬不住浑浑噩噩地下到舱内,蜷缩在桅杆附近闭目养神。
『这下好像真的要找船长才行』
脑子里这么想着,身体又没力气,大树抱着双臂忽冷忽热,他试探地摸摸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可能是发烧了。
可不能真的死在船上,大树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晃往外走,才走了两步,外面突然穿来巨大“嘭”的爆炸声,船体剧烈摇晃,让他一下跌倒在地上,脑袋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木箱,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几欲晕厥,彻底起不了身。
甲板上响起的混乱奔跑和叫喊的声音传到舱内,大树一时分不清大家叫着什么,嘭嘭声接续响起,船在喧嚣声里持续晃动,大树分辨出来这应是炮击的声音,人一下慌了,硬撑着向舱门爬过去。
“大树!”
舱门被一下打开,外头刺眼的光线射进来让大树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听出是世界的声音,却是没听过的那种——慌张。
“船长?外面怎么了?”
“我刚刚都没找到你,伸之说你不舒服下来了。”世界扶起大树没往门口而是往船舱中间带,放他背靠着桅杆坐下,“你的家人因为海盗去世了,你在拉塔塔城找到我们卧底上船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报仇,因为刺杀我失败被绑在这里等着被卖掉。”世界语速飞快,手势温柔却强势地拿麻绳把大树捆在桅杆上。
大树被世界弄得一头雾水,被捆着的皮肤瘙痒不止:“船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用力挣扎,却被世界用劲捆得更紧,脚也一同被束缚。
“听话。”世界揉揉大树脑袋,手指擦过他被绳子摩擦得红肿的手臂,“你要活下去,大树,你要活下去。”
“船长?”
世界定定地看着大树的脸,长久又深沉地,直到把大树的样子刻进脑海里:“以后,忘了我们吧。”
“船长……”
卷曲的刘海凌乱挂在大树额头,世界用指尖顺了顺,发现他额角像是被撞了,皮肤上有些细微的擦伤,皮肤下鼓起一大个包,手指小心避过这个伤口停留在大树卷翘的睫毛上,心里一动掌心轻轻地遮盖上大树因高热湿润泛红的眼睛。
起初是小心翼翼地相互触碰,世界唇瓣柔软冰凉,大树却干燥起皮,喷洒到世界脸上的呼吸又异常炽热。
“大树,抱歉。”
情感一旦宣泄就像溃坝的洪水抵挡不住,世界欺身贴近大树,轻浅的吻变得激烈,更深入探索,趁大树张嘴呼吸的瞬间唇舌撬开了牙关,勾引着大树的舌尖在嘴里互相纠缠。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人措手不及,大树眼皮翕动睫毛挠着世界的掌心,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他好想抱抱世界,看看世界,减少心底的不安。
双唇反复碾磨,失控的力量让大树干燥起皮的唇瓣被湿润,上面裂开细小的伤痕,在唾液的濡湿中泛着微微地痛,铁腥味开始蔓延时,世界结束了这个亲吻。
世界没敢看大树,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在船舱角落找到块脏污的抹布,手在墙角抹了几下,转身就把大树的脸抹脏,头发弄乱,还用匕首把大树的衣物划破,他本想给大树身上添上一些伤痕,比划良久始终下不了手,大树应该是喝了“止咳药”过敏发烧,现下已经身体滚烫,看起来虚弱不堪,所以世界只是拿大拇指狠狠在大树唇瓣上摩擦,直到嘴唇上稍微愈合的伤口又被揉开,冒出血珠才停手。
等大树终于被装扮得像是饱受蹂躏的囚者,世界才放心起身,:“那,再见了,大树。”
大树这才明白过来世界是来和他告别,内心揪紧:“船长!别这样,不要抛下我!船长!世界……”
急促地嘶哑呼叫声让世界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大树心里一喜,却见世界返回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他怀中。
“手油,买很久了最近一直没机会给你。”世界最后看了一眼大树,起身义无反顾地踏出船舱。
“带上我、世界,我都还没有……”
和你说喜欢你。
我喜欢你。
炮声轰轰,船体在不停的炮击剧烈摇晃,大树左右扭动身躯试图挣脱绳结,奈何世界捆得太好,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费好大劲都没能成功。甲板上厮杀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喧闹渐渐沉静,在大树惶惶不安的时候门吱呀地被打开了。
“这里有人!”
穿着制服的海军忽地出现在大树的视线里,那人招呼着后面的同伴,船舱一下涌入好些人挤得满满当当。
“没事吧?”
海军一刀砍断大树身上的绳子,把他放了下来,被捆绑久了血液不畅的手臂顿时酥麻不已,解开脚踝上绳子时没稳住身体往旁边踉跄。
“你,把他扶出去。”
一名海军架着大树胳膊把大树带出船舱,一出去他就知道为什么甲板变得安静。熟悉的芬达号在炮轰中面目全非,三根桅杆只剩下半根还竖立着,主桅杆从中间断裂横亘在船中央,海贼旗破碎地挂在杆头伸出船外,几小时前还和他嬉戏调笑的船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球形物体从远处咕噜噜地滚过来,撞击到大树脚尖停下,他低头一看,是睁着血目的伸之。
“啊~~~~~”
血液像是瞬间从身体里抽离,从头顶向下炸开的恐惧感让人寒毛竖立,大树根本没意识到他正剧烈摇晃着脑袋身体不停颤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海军只当大树看到血腥的场景受到刺激,拉拽着他往和海军船只接驳的木板那边去。
“投降吧,船长。”
“不可能,我的世界没有‘投降’两个字!”
远处熟悉的声音唤回大树的理智,他簌地看向声源处,就算那人衣衫破碎身上沾着血污,只看到背影他也能认出那就是世界,他看到世界轻巧地一下跳上断裂的桅杆,身姿挺拔站在圆柱上。
“世界……”
海军看向突然停止不肯移动的大树,见他死死盯着世界:“不用害怕,他如果不投降会就地处决,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不对』
“他是我们追查了很久的海盗,这次有人举报在凡达斯蒂看到他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的。”海军见没什么危险,索性没再强制大树离开,“他有抢了你什么东西吗?或许还可以找回来给你”
『不是的』
“世……”
“什么?”海军听不清大树的喃喃,刚想追问,就听到世界冲着这边说话。
“你真幸运啊~”世界举起长刀指着大树,“当时就该扔你进海里喂鱼,没想到还能让海军把你救了。”
大树呆立在原地,世界盯着这边冷眼凝视他的样子很陌生,那是猛兽看向猎物的冷漠,是不能置人于死地的怨恨。
“他不会有事了,你赶紧投降吧。”
“真可惜。”世界收回长刀,把刀刃上的血迹在衣袖上擦拭干净才到收进刀套,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大树保持冷酷,对着大树无奈地笑了一下马上又冷了脸,“那少年你就在这混沌的世界好好活着吧,我山本世界在此和各位永别了。”
『不』
大树轻晃脑袋,无声张合口唇,他的目光和世界看向他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深深地、缠绵地,一眼万年。
世界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摘下头上的帽子,给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踩着伸出船外的桅杆快步跑到杆头,背对着海洋向后纵身一跃。
大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世界划出漂亮弧线的跳跃身姿和海军迟迟的枪声,世界投身了他的世界。
尾声
拉塔塔小镇——
“吶、吶,大树和我们一起去嘛!听说你做过海员。”
慧人缠着隔壁搬来不久的邻居小哥,没有成年人陪同家里人根本不让他驾船出海,即使他只是想架着帆船在海口不远处钓个鱼。
“我确实做过海员,但我不会出海。”
“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树无视在身边聒噪的慧人,自顾自地给院子里盛开的花浇水,那是一种在别处罕见这里寻常的双色花,寻常到鲜少有人会在自家种植这么多,红黄色的花开满一整个庭院,看得人晃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种这么多花吗?”大树答非所问。
“因为…好看?”
大树摇摇头,他以此花做祭奠,花圃即墓园,他的世界葬在海里,他把世界留在身边。
“因为我爱它。”
慧人歪头疑惑地看着这寻常的花朵。
“因为我爱他。”大树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