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世界树】夹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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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ng:
Not R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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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M/M
Fandom:
Fantastics from Exile Tribe (Band), EXILE (Japan Band)
Relationship:
Sato Taiki/Yamamoto Sekai
Character:
Sato Taiki, Yamamoto Seka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Collections:
世界树1122好夫妇日三词活动
Stats:
Published: 2022-11-22 Words: 12792

【世界树】夹缝

Summary

代发:lof链接wb链接

Notes

三词:省港旗兵 黑天鹅 傻子
预警:山本世界屑中屑混邪,黑且残,有客串和辉慧,各种怪味混杂,ooc,可能对精神状态造成不良影响,请谨慎观看。

【世界树】夹缝

劫案与造像与黑天鹅
“前日,伦岛发生一起金店抢劫,警方正在全力搜寻嫌疑人……”
山本世界抬手示意濑口黎弥把收音机关掉。
“那智识王道,你夺我手眼,收我骨血,大行采生……倒行逆施,大灾就要降临,到时江海倒灌,人皆死无埋身之地……”
客厅一侧被几道影影绰绰的红帏隔开,里面隐约显出一个佝偻的人形。那人对着一尊高大的塑像舞动如鬼火,苍老的声音不住地从红帏后传来。
“唯有智识!唯有智识可以救命!大智大慈大悲的智识王救人出苦海!那登神的路必是埋着愚人的骨,带人通向大智天!……”
没封玻璃的钟指向八点半。这位虔诚的老人每天晚上诵读神道经,房子狭小,两天来山本世界无处可躲,已经忍受了总计超过四个小时的布道,此时烦躁得从濑口黎弥手里抓过收音机再度打开。泽本夏辉坐在山本世界左边的桌上抽烟,木村慧人在他旁边翻着几本地摊小说。“看那尊像,不知道智识王得富成什么样。”泽本夏辉说。
“为了庆贺诞辰能打一尊金身,肯定很有钱。”木村慧人搭腔道。
“这次去伦岛找邪鬼交货,赚钱大家分。回到彩笙,这笔钱够我们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辈子。”山本世界扫一眼桌子底下的编织袋,濑口黎弥问他:“咱们不留在伦岛?”
山本世界的眼珠转过去,濑口黎弥闭上了嘴。
“彩笙也没什么好买啊。”泽本夏辉把烟头吸得没味了才放下,燃尽了伦岛高级烟丝的烟头正对着墙角受潮的霉点。山本世界把收音机放下,发出一些声响。这时其他三人才注意到诵经停了,老人颤巍巍合了经书,撩开帐子出来。
“阿婆,我们明天要走,这两天多有照顾,这些钱留给你敬神。”老人推辞不过山本世界,只得收了钱说:“我不过是听从智识王,帮智识王打造金身。你们心诚,智识王会保佑你们来去平安的。”
“那种随便现真身的神会显灵,只是小概率事件。”山本世界弯下腰,“您知道‘邪/教’吗?”
“你小孩子不要乱说!智识王是天地造化生养,百年神道传扬,多少人亲见她展现神迹,还能有假?”老人手里的经书封面红底金字,正是“神道经”,“没有智识王的大智,待到真理转环转了七七四十九轮,大灾就要临头了!”
老人念着罪过罪过扑进红帏里,刚拿的红纸包被她丢在地上。山本世界也不去捡,就着老人掀开的红帏打量神龛里智识王的像。那造像和真人一般大小,通身彩绘鎏金,戴一光华璀璨的琉璃覆面,在长明油灯的光中威严而闪耀,竟如真神。据老人说,这尊像是智识王亲自开过光的。
山本世界看着造像精美的工艺和极佳的成色,暗暗估了个高价。随后他调转视线,看到神像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满杂物,还竖着一个小相框,封着一张黑白相片。
“怎么还在这里!拿着你的钱走!”老人忽而暴跳,山本世界故作一副惋惜的表情摊手,从红帏边上退开了。
“夏辉哥,咱们什么时候走?”
木村慧人的手指拨弄着花盘里的白石子。桌子上的花盘带个破口,盛的水与破口平齐,养着几棵繁茂的野花。清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从破口溢出。
“一早就走,我喊你。”泽本夏辉回答。
天蒙蒙亮,草野里远远传来野鸟的叫声。山本世界已经起来,从漏风的窗口看天上的三星。那窗对着不远处两座平房的墙缝,墙壁未经粉刷,一边在长满青苔的砖缝处贴着个黄十字星标志,另一边贴着红色的“火鸟衔日”。
山本世界在昏暗中挑了挑嘴角。
几人暂避的村庄还很安静。濑口黎弥把几条枪搬上货车,木村慧人拎着一编织袋的金饰紧随其后,泽本夏辉将车子发动。
山本世界临要出门又折回去,伸手摸出破花盘里清水浸的白石子。他极随意地把石子一抛,拿它打破了智识王脸上的琉璃覆面。
他踏着清脆的碎玉声出来,脚步轻快。村里的狗叫起来了,房里传来老太的哭骂声。

泡泡浴与小钢珠与新交易
“我们今天上伦岛,明天到城寨去。”
山本世界交代着后续的事宜。“邪鬼们急着给几个月后的智识王诞辰造一尊金身来庆贺,还差些料,我们这批金子就是做这个用的。伦岛上邪鬼多,马上又到邪鬼今年的庆典,城寨里乱得很,警察顾不到抢金店的事。我们暂时在城寨落脚,庆典结束我们再回来。”
濑口黎弥点头。他跟山本世界的时间最长,与他介绍来的两人——半路出家的泽本夏辉和懵懵懂懂的木村慧人不同,什么事都敢做。不管是住进挤满邪鬼的城寨,还是在金店店主不肯就范时把他的脸打成筛子。“大家跟着我也辛苦了,今天就在伦岛好好玩。”山本世界变魔术似地拿出三个红纸包,泽本夏辉一只手按着方向盘,举起另一只手欢呼起来,惊醒角落里打瞌睡的木村慧人。
智识真理教手眼通天,到了庆典跟前,彩笙关隘并不对教徒仔细盘问。几人混在彩笙的教徒中间上了伦岛。伦岛靠近彩笙,但光景完全不同。这里高楼林立,街道上跑着私家轿车,人们衣着光鲜,让山本世界的手下人看直了眼。
“羡慕吗?你们很快也能变成这样。”山本世界给四人一人置办了一身新衣服,交代大家去想去的地方玩。他本想提前去城寨看看,被泽本夏辉拖到了一家俱乐部。
“老大不玩我们怎么能安心玩。这里什么都有,您要不先去洗个泡泡浴?”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服务。木村慧人要在街对面的游戏厅玩小钢珠,山本世界则被另外两个小弟推着,由侍者带去了房间。房间的陈设称得上姹紫嫣红,山本世界在暖色灯光下看到墙上贴着的裸女海报,默默移开了视线。
从响声判断,浴室已经在放水。山本世界率先看过去,觉得那人的背影无端熟悉。
等接待他的人转身,他表情变幻了几轮。“好久不见了,大树,”山本世界对眼前的人并无恶感,但存心调笑,“想不到你在这里高就。”
佐藤大树瞟他一眼,一撩头发,在沙发上坐下:“该在这里的可不是我。”
山本世界开了桌子上的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佐藤大树并不同他客气,抓过酒杯吞咽起来。山本世界端详着佐藤大树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晃晃杯里的酒液开口问他:“你找我有事?”
两年前,佐藤大树还是彩笙有名的情报贩子。彼时尚是单枪匹马的山本世界从他手里买过消息,双方都对那次交易非常满意。此后山本世界陆续做下几件大案,上了伦岛的通缉名单,在伦岛和彩笙两头跑,便鲜少听说对方的事。“你准备去城寨找那帮智识真理教的教徒交易吧?别去了,他们会暗算你的。”佐藤大树喝完了酒,言简意赅道。
“邪鬼口风紧,轻易打听不出什么来。你怎么知道?”山本世界含一口酒,把醇厚的液体压在舌头下面。
“我有我的渠道。”佐藤大树不多透露,只神秘兮兮地靠近山本世界,“邪鬼杀人!不光敛财,卖出去的一部分神像里也藏着人!”
“什么渠道,教徒吗?”山本世界并不表现出他认为佐藤大树在期待的惊讶,“我听说了,愚人骨吧。”
佐藤大树点了头。“智识真理教盘踞伦岛城寨,近十年来敛财无数,疯狂残忍的程度令人发指,这次为智识王百岁诞辰,金子多半是在你到了城寨后强抢,这样你还要去吗?”
凭两人浅到不够揽之自照的交情,唯利是图的情报贩子居然这样苦心劝他不要自投罗网。山本世界带点笑意看着佐藤大树。
“我干完这一票就回彩笙,你却让我收手?”他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你从哪里知道我最近会上伦岛,然后到这里来?我在彩笙的时候,可是见过你了。”
“我一直都在伦岛,你又在哪里……”佐藤大树看山本世界从口袋里拽出那张黑白相片,表情灰暗下去,“在奶奶家里暂避,还打破她神像的果然是你!”
“那太婆是你奶奶啊。我看那像做得实在漂亮,戴着面具不拿正脸示人,未免有点可惜。”山本世界语气平和但意有所指,三白眼盯着佐藤大树,“比起之前又土眼距又宽的样子,你也漂亮多了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上次交易有人对我说过‘偶尔也信任一下他人吧’之类的话。这样我可没法相信你啊,佐藤大树。”
佐藤大树打个寒战,好像很怕山本世界喊他的名字。“你又知道什么……”他声音有点颤抖,“她拿棺材本请那尊像!棺材本不够还和邪鬼借了钱!这钱还不上,一年多我都在城寨给他们卖命,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你打破那个琉璃面具,邪鬼会找我奶奶麻烦的!”
“这是我不对。”山本世界认错倒是痛快,“你要把我手里的金子抢去,不算立功?也许这笔帐就一笔勾销了。”
“我哪敢跟您动手啊。”佐藤大树一拳轻飘飘地盖在山本世界头上,后者笑了起来。“既然知错又一定要去城寨,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悉听尊便。”山本世界回答。
“你对城寨不熟,这次赶上庆典,邪鬼势必劝你留下观看庆典,交易完在城寨里杀人灭口,钱货全都到手。我给邪鬼搬过东西,知道他们的钱库在哪里,你拿了钱,我助你脱身。而你掩护我回城寨里,我去取奶奶欠债的凭据。邪鬼疑心重,我要你保护我的安全,事成之后捎我回彩笙。”
“成交。我就再问一件事。”
“什么?”
“太婆家里的那尊造像……”山本世界凑近佐藤大树,学着对方的样子神秘兮兮地问,“里面有没有藏着死人?”
佐藤大树忽地站起,山本世界滚倒在地毯上大笑起来。

智识王与愚人骨与神道经
“所以您就答应他了?”濑口黎弥一脸惊愕,“智识真理教对道上人多有礼遇,这才在城寨与其他帮派相护到如今——他这样信口开河,您还要做这个交易?”
“他的手没多干净,不敢有出格的念头。”山本世界回答,“邪鬼死光也好,城寨被炸上天也好,只要我们能拿到钱,这些都不是什么事。捎个人回彩笙那边而已,何况邪鬼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枪你们随身带好,我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看着佐藤大树远远朝他们的车子走来,“泽夏今天不开车?”
“兴冲冲地去俱乐部,却陪慧人在游戏厅打了一晚上小钢珠。”濑口黎弥抱怨,“今天我来开,进了城寨再换手也不迟。”
山本世界点头表示知道了。佐藤大树没带行李,过来同他和濑口黎弥打招呼。
一行五人启程去伦岛城寨。
车子还没进城寨,伦岛下了雨。佐藤大树抱膝挨着山本世界坐,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邪鬼的庆典,是什么样子?”山本世界问。
“智识王会亲临现场为教徒启智。除了讲神道经之外,还要布洒圣水,展现神迹。”佐藤大树回答,“还会献上祭品,就是所谓的愚人骨。”
“那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山本世界突然露出笑容,伸手搭在佐藤大树的膝盖上,“别焦躁,放松些。”
佐藤大树瞪回去,山本世界笑嘻嘻地收手,问他:“你想回彩笙?”
佐藤大树眼睑垂下来,点了一下头。
“我带你回去啊。”山本世界说。
看着山本世界对着佐藤大树没话找话,笑容灿烂,泽本夏辉满脸悚然不敢补觉,看起来恨不得从未拉着老大去洗泡泡浴。“这人什么来头啊?”他小声问濑口黎弥。
“谁知道呢。世界桑非要带上他。”濑口黎弥没好气地回答。
雨停了,伦岛城寨到了。
雨后的城寨背靠着灰天,倾颓的城墙隐在雾气里。不同于伦岛其他地区,城寨密集的楼宇好像被撕碎又聚拢的拼贴画,纷乱的色彩在寂静的雨后显得十分喧闹。“泽夏,这里边路不好走,要不你来开?”濑口黎弥从驾驶位钻出来,泽本夏辉应了一声,两人换了手。这时佐藤大树也下了车,朝城寨去之前他回头对山本世界说:
“我过一阵再混进去找你。记住一件事,祭司或者教主如果给什么圣水,你们千万不要喝。”
山本世界点点头,看他跑远。
智识真理教的教主派了人来接应。山本世界一行在城寨里找了地方停车,跟着来人穿过拥挤的巷道。电线在他们头顶横七竖八地交错,低矮的窗口飘出些湿衣服和饭锅的蒸汽。城寨里的孩子聚在一起踢球,有几个只有一只胳膊,奔跑的时候歪斜着身子。可当他们看见来引路的人,都拿左手或仅剩的右手攥成拳贴在心口,朝那人点一下头。那人做了相同的动作,孩子们才又四散跑开。
“教徒?这么小?”山本世界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皮球被踢到墙上再弹开。
“有的家里人是教徒,有的家人全死在归梓运动,现在由教主养着。彩笙过来的孩子可怜,但在这里,智识王的光耀之下,我们亲如一家。”那人的表情看出温厚和虔诚来,他嘱咐孩子们小心些,“智识王不会让她的信徒被人采生折割。”
听到归梓运动,山本世界挑了下眉。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小孩贴着木村慧人跑过去,木村慧人浑身颤抖起来。泽本夏辉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肩。
五人没走多远就转入一栋占地颇大的建筑,走过几段盘根错节的走廊和楼梯进入内室,里面有电灯,也点了长明灯,红帏掩映,净水供着些水仙和野滥缕菊。遇到的人都用方才孩子的动作与引路人打招呼。引路人一一还礼,把山本世界一行引到地下大厅深处的一条走廊前。
“祭司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您移步真理堂,从这里过去就是。”那人把山本世界一行带到了一条走廊的入口,转向濑口黎弥等人,“我带几位去休息的地方。”
“我们要陪着世界桑。”濑口黎弥说完,山本世界朝他摆了摆手,掀开走廊的布帘独自走进去。走过长长的走廊,真理堂入口又有一层纱帘,红底,绣着带金边的黑色曼陀罗纹样。山本世界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气味。他伸手拨开了帘子。
真理堂的面积大得惊人。比上书“真理堂”三字的巨大牌匾更显眼的,是正对真理堂大门的智识王造像。那像比山本世界在彩笙见到的华贵美丽千百倍,足有五六人高,脸上同样覆着琉璃覆面。与太婆家里的造像不同的是,真理堂造像的琉璃覆面也打造成了人脸的样子,那张笑脸温和宁静,几乎放射出一些慈悲的光晕来。造像背后悬挂着智识真理教火鸟衔日的标志,脚下宽大的供桌上摆满鲜花鲜果和近十柄收在鞘内的刀,看上去是礼器。顺着供桌环顾真理堂,可以看到许多长明灯架,灯架中央,等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山本世界确认此地再无第三个人,走上去打招呼。那人是个男人,朝山本世界迎过来。此人是智识真理教的祭司,自称名字叫泷,此前由他向山本世界提出金饰交易。“终于见到您本人了,愿智识王的光辉照耀您。”泷伸出手,“您能亲临明天的庆典,我代表全体信徒向您表示感谢,所以特意在我们至高的神坛等着您。明天的庆典也将在这里举行,待智识王的金身落成,希望您能再来观礼。”
“金子我手下看管着,丢不了。”山本世界微笑着与泷握手。“您误会了,我不是催您拿金子。”泷温和地一笑,“如果对智识真理还有怀疑,我可以现在付钱。”
他真的叫来了人,命令去钱库取钱来。山本世界看他真把足数的钱款交付,说:“我现在去取金子。”
“不必,明天是吉日,吉日再交付吧。现在要紧的事是明天的庆典。智识王在今年将要迎来百岁的诞辰,庆典也要好好办。到诵经的时间了。我们借一步说话,我送您到今晚休息的地方。”泷引着山本世界出了真理堂,继续向楼上去。“您从外面来,听到过一些不好的传闻也正常。明天的庆典上智识王会唱诵最新的神道经,讲述在大智天的经历见闻,我们是什么样的教派,您可以亲自去验证。彩笙大行采生折割的时候,是我们给了那些走投无路的父母保护孩子的机会。那些被采生的孩子,现在也在城寨里生活得很幸福,没有人再伤害他们,拿他们当表演敛财的工具。”
“十年前的归梓运动之后,采生折割仍然猖獗。近几年才消停多了,还要谢谢教主啊。”智识王身兼神明和教主,山本世界便这样回答。
“归梓运动。和平请愿抵制采生折割怎么会有结果。上面不仅血腥镇压了归梓运动,更在此后多年连黄十字星都不允许人佩戴。遥想当年彩笙处处闪耀黄十字星,那是参加过归梓运动的证明。您这样年轻,应该不知道当时死了多少人。行采生者皆愚人,愚人者,”泷在山本世界之前稳稳地踏着台阶,“皆可杀。”
“您有您的道路。我听到了那位太婆念经,”山本世界问,“愚人骨就是愚人的骨头吗?”
“不错。庆典上我们会将新鲜的愚人骨献给智识王作祭品,过一年便增加一副,今年该有十副愚人骨了。”泷说着,语气好像在说碾死十只蚂蚁那样平静如常。两人在一个小房间门前停下,泷欠身道:“您的同伴已经在隔壁等您,晚膳稍后就送到。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来。”
山本世界很有礼貌地送走了泷,把手提箱拎进房间。他没想到这位祭司这样爽快,突然觉得智识王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他有信心明天全程听完智识王念经。
山本世界吃过晚饭看看天色完全黑了,到隔壁把手提箱交由濑口黎弥他们保管。交代手下人不要乱跑之后,山本世界悄悄出门,他打算碰碰运气,去找佐藤大树。

彩笙与竹三与采生
佐藤大树关上门,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我回来了,教主……竹三。”
“你回来晚了。遇到麻烦了吗?”
“……没有。”
“都办妥了?”
“人已经埋伏在城寨各处。他们让我传话,说您的地图派上了大用场。”
智识真理教的神明,教主,至高信仰,此时正在一间空置的小客房内和线人接头。长明灯火焰明明灭灭,智识王的影子被不断跃动的光投在墙上的花鸟画上。画上的佐藤大树看着竹三毫无表情的脸,心里发毛。
“那就好……这一年多你也辛苦了。”不同于神道经所说的快要到百岁诞辰,竹三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您打算怎么办?”佐藤大树问。
“嗯?”竹三一只眼偏过来。
“您想要怎样的终末?只是清算祭司还不够吗?”佐藤大树像被她的反应锤了一记,“我要怎么办?他们人人和我有帐要算,您要我怎么办?”
竹三抬起头,只剩空洞的左眼眶对着佐藤大树。
“你知道野滥缕菊吗?”她说,“我不喜欢这种花。它的香气太淡了,有一种……暗中窥伺的味道。”
佐藤大树悚然,猛一回头,看到窗棂上隐隐现出一张人脸来。
“是你的朋友吧,叫他进来说话。”竹三说。
佐藤大树壮着胆子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山本世界。
“我想你给我介绍城寨的好去处,去找你却发现你不在。”山本世界显然在撒谎,“这是你在这里的朋友?”
竹三倒是落落大方:“只是认识。祭司叫我收拾这里,碰见了。”她转向佐藤大树:“你说要找你朋友,他倒自己找来了。你这就和他回去吧。”
“那我明天该去哪?”佐藤大树几近绝望地看着她。
“教主说,去你该去的地方。”竹三做了个请的手势,山本世界一边说着冒犯了一边带佐藤大树出去。
出了门走出几步,佐藤大树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敲击声。他回过头,发现竹三正用一种令人胆寒的目光看着他。她背对着长明灯,手指蘸着什么在窗玻璃上写字。那字鲜红,是一个罪字。红色的液体流淌下来,罪字被关在牢笼里了。竹三把滴血的手指尖含进嘴里。
绝望如暗夜无边无际。佐藤大树想要大叫,一转头看见山本世界已经走远了。
他飞一样跑去追上他。攥住山本世界衣角的时候,他几乎要淌下泪来。
不速之客离开了,竹三却觉得听见他的笑声。她熟练地用仅剩的一只左手给自己换好衣服,出门时一摸口袋:“啊,东西掉了。”
“本想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要想抽身,就把那东西拿出来,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听话……算了。事情做完了,他知不知道,也没影响。这种时候,真要感谢可悲的正义感……一听说要覆灭智识真理教,立刻就答应效力于我的家伙,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
竹三带着烧干灯油的长明灯回真理堂去。
真理堂点着数百盏长明灯,在夜间也辉煌如白日。竹三站立着看那尊流光溢彩的造像,造像的琉璃面具绘着一张仁善面孔,和竹三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你夺我手眼,收我骨血,大行采生,填骨为像,倒行逆施,大灾就要降临,到时薪积火燃,人皆死无埋身之地。”她慢慢念道。
智识王和智识王的像遥遥相望。
“我们的小神仙要过生日啦!”泷好像是直接从地里长出来的,他几步就从真理堂大门闪到竹三面前。“爹给你打一尊金身,三三喜欢不喜欢?”
“喜欢。”竹三抬眼时就消去了所有肃杀神色,表情天真如三四岁的稚童。
“爹给你祈福,爹让他们都给三三祈福,三三的愿望就会快一点实现了。叫他们多添油,长明灯夜里还老是熄,你要害怕爹就留下陪你。”
“不用了,爹,你说我是神仙,神仙不会怕这些的。”
“乖。明天庆典,今晚好好休息。”
“爹也是。”
泷捏捏女儿的左脸,又拉起她只有断骨的右手腕。“我的三三不是傻子。做了伦岛的神,还要做彩笙的神。三三再也不会痛了。”他喃喃道。

教主与纸条与亲吻
两人回到山本世界的客房。
“我说,这东西是你的?”
山本世界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佐藤大树:“正着读不知所云,倒着读好像是奶奶家里的地址吧。”
佐藤大树面色一寒:“你在哪里捡到的?”
“刚才的房间门口。我就着窗口的光看看写了什么,门就突然打开了。”山本世界语气很坦然,佐藤大树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和教主的谈话。
“是她的。这张纸条是教主掉在这里的。她只有一只左手,写字习惯横着从右往左写。刚才那人不是我的朋友,”佐藤大树把纸条撕得粉碎,“她是智识王!神道经里那个智识王!你今天见过她了吧?”
“没见过,只见到祭司一个人。”山本世界作出惊异的表情,“她真的九十九岁了吗?”
“别开玩笑了!”佐藤大树激动地揪住山本世界的衣领,她要毁了明天的庆典,毁了整个智识真理教,所有人都会死!”
山本世界的三白眼盯着他。
“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一字一顿地说。
佐藤大树难以置信地松开了手。
“和我有什么关系?教主不肯透露她具体打算怎么做,她连自己的后路都不考虑,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我逃出去也是为了帮她做事,事情万一暴露,泷控制的邪鬼那么多,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他捧着纸屑的手因悲愤交加而颤抖,“她还有奶奶的地址!我想活!我还有唯一的家人!”
他开始泣不成声,纸屑从他颤抖的指缝间滑落。
“我会带你回去啊。”山本世界一只手抚上他肩膀,“不是约好了。”
他的声音和体温带着奇异的力量。
“我们明天一起回彩笙。教主死了更好,奶奶家里那尊像我帮你抬出去扔掉。”
“可我不知道钱库在哪里。”佐藤大树低声说,“我从教主那里知道祭司向你买金饰。我引你入局,只是想要自保,教主她……”
“我无路可选。”他说。
“所以选中了我吗。”山本世界笑了笑,“钱已经到手了,泷料定我跑不出城寨,所以敢让我明天再交付。教主拿奶奶威胁你帮她吗?”
“过去没有。估计是一直留在手里的底牌。”佐藤大树把纸屑收集起来,“我过去都不知道她有奶奶的地址。教主只是傀儡,泷才是实际掌权的人。泷不会提供这种信息给女儿的。”
“竟然是这样。”山本世界咂摸着这惊人的信息量。
“你知道采生折割吗?”佐藤大树问。
“我好歹是彩笙人。”山本世界语气沉甸甸的。
“也对。”佐藤大树语气带上点嘲弄,“还记得吗,十年左右以前流行的做法是把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做成残疾,供人观赏,以此敛财。”
“我记得。”山本世界突然想到了什么,“教主不会是——”
“不错。教主小时候寡言,就被人说是傻子强抢去采生,所以她现在只有一手一眼。”
“倘无灵活标准,哪来那么多耗材可用。”山本世界想起白天木村慧人看到采生受害孩童时恐惧的样子,“他们敢那么做,也被默许那么做,毕竟那能支撑起整个彩笙的经济。”
“所以泷当时无力保护他的女儿。智识真理教是他对彩笙的报复——祭品都是采生折割的从业者,但他远不止杀这些人。”佐藤大树叹一口气,“教义有提,智识真理教保护教徒免受采生折割,他也确实一直履行,所以他尽管立足伦岛,彩笙的教徒却多,城寨迁进的人过半都是教徒。人们只是在两种黑暗中选择一种,夹缝中如何自处尚且无解,更遑论长出自己的颜色和形状了。”
“你选了这边。”山本世界以陈述句提问。
“不,我哪边都不选,”佐藤大树朝山本世界笑了笑,“泷杀了太多人。采生折割被他刹住,但他也宣称不信教的人都是愚人,教义中,愚人皆可杀。”
他在室内的暖炉中把纸屑烧成灰烬。
“我过去只想挣扎着活下去,但是现在我想做个好人,真的。”佐藤大树背后的门帘绘着羽毛火红的大鸟,衔着一轮灼灼燃烧的烈阳,正是火鸟衔日的标志。
就算活在夹缝之中,蝼蚁也有蝼蚁的正义与尊严。
山本世界久久看着他。
“洗干净手,然后我们回家吧。约好了。”他回答。
佐藤大树怔怔地,突然扑上来亲吻山本世界。
“嗯,约好了。”佐藤大树说。

庆典与圣水与火焰
次日晨。
真理堂挂起重重红帏,点起数百盏长明灯,红帏好像红色的天幕撒满星星。靠墙的桌子铺着及地的红桌布,桌上摆满教徒送来献给智识王的礼物。赶来参加庆典的智识真理教教徒此时都聚集到真理堂,跪坐在各自带来的蒲团上。
“竟然有这么多人。”山本世界一行的蒲团是找泷借来的。佐藤大树挤在山本世界旁边,试图用红帏挡脸:“就是有这么多人。喂,别到处乱看啊!”
木村慧人问泽本夏辉:“我们今天就能回去了对不对?”
“慧人想回去吗?”泽本夏辉反问他。
“想啊,家人都在彩笙呢。泽夏哥不也是吗?”
“他们死于归梓运动,就算埋在了彩笙,魂灵也不愿意向着那边吧。”泽本夏辉说,“慧人,你要不要跟着我?”
“钱都分了,金子交给泷了,渡船也在等着。”姗姗来迟的濑口黎弥从人堆中挤过来,凑到山本世界旁边,“世界桑,有点不太对呀。我看着外面有几个人不像教徒。”
“嗯?”山本世界警惕地看看四周,示意濑口黎弥继续说。
“像条子。”濑口黎弥压低声音。
“他们要管城寨早就管了。邪鬼这么多,偏挑这种时候吗。”山本世界没多在意,濑口黎弥便也找个蒲团跪坐下来:“和智识王显灵一样,又是小概率事件吗。”
真理堂突然响起钟声。佐藤大树被吓得一个激灵,山本世界笑他:“看你这样子,先前没参加过庆典吗?”
“参加是参加过,就是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敲钟。”佐藤大树拍拍自己的脸,那脸红得异常,不知是映的还是蹭的。
钟声一响人群霎时安静。智识王和祭司,竹三和泷身穿白色神衣登场了。
“感谢诸位到来。今日是智识真理教年度庆典,智识王如期降临,展现神迹,播撒智慧。”泷的手恭敬地垂向身旁的白衣人。那人穿着形制繁复的白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山川星辰。白色的头纱向前遮住上半张脸,向后垂到脚边。竹三缺失的左眼和右手被牢牢遮盖住。
“希望各位虔诚修行,早日圆满飞升。”
重重红帏后,竹三一袭白衣落地,手捧的神道经是红色的,看过去好像手中空无一物。
她用和昨日完全不同的空灵嗓音开始念。
“人行于世,当行仁善之道。采生者,悖天理,灭人伦,行采生者皆愚人,愚人者,皆可杀。”
教徒发出欢呼声,山本世界看到他们胸前的黄十字星。
“大智天,奇也,险也,神居之所也。诚者飞升,享无边极乐。吾见一恶徒。其一息善念尚存,谓‘此善汝将死之’,后确如吾所言。”
“又见一人陷于岩缝,称罪,故自惩。因曰:己罪勿求诸神,神者,罪也。”
山本世界若有所思。竹三又讲几段大智天见闻,说了些要与人为善的话后,泷命人向智识王献上祭品。
二十位教徒抬着刚能将人蜷缩塞下的笼子鱼贯而入,一共十只笼子,每一个里面都装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这些人发出高低不一的嚎叫声,佐藤大树想起了什么似的干呕起来。
“诸位,这就是愚人骨了。”
笼子被放在智识王塑像脚下。竹三在笼子跟前一一看过,道:“大家费心。”
教徒全部俯首叩拜。泷朝智识王行礼:“您应得的。”
一副愚人骨突然大叫。
“我断你一只手,你便也断我一只手罢了,现在却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是泷拿了供桌上的刀捅进他的喉咙。“愚人妄言。智识王请见谅。”他慢慢地把祭刀抽出来,那人痛得挣扎,很快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竹三说:“无妨。”
泷把刀递给抬笼子进来的人,他们很快隔着笼子把人肢解,骨肉分离,愚人骨冒着热气。祭品的叫声惨得濑口黎弥都捂上耳朵。教徒们看起来习以为常,只朝智识王的方向叩拜。
十个笼子和皮肉等废料被人原样抬走,血迹也清洗干净,只留十副惨白新鲜的人骨在供桌上。
接下来由智识王布洒圣水,为教徒启智,泷捧起一个至少有十升容量的水罐,那水罐在红帏后也闪闪发亮。竹三的手伸到水罐上方。
“愿信我者得智慧,知我者得救。愿我教绵延百世,万古长青。”她念道。
有人搬来了曲水流觞式的长而分支的竹管,教徒一步一叩首地挨近竹管两侧。泷把水罐里无色透明的液体倒进竹管最粗的发端,教徒纷纷用手掬起“圣水”来喝。
山本世界几人被教徒挤到一边,佐藤大树拉住好奇的木村慧人:“别去,那水里下了药!”
“他们给教徒下药?”泽本夏辉立刻拉住慧人的另一条胳膊。
“听说过LSD吗?这玩意能扭曲正常的感觉,让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佐藤大树压低声音解释,“圣水里就加了这个。”
最先饮用圣水的教徒逐渐开始步履蹒跚,后面没喝到的人还在拼命往前挤。他们口中唱诵着一样的祷词,所有人都旋转着,摇晃着,揪扯着身旁人的胳膊,朝神圣的带着智慧的水伸出手脚去,有人头发打湿了,有人被踩在脚底下了,其他人还在向前,向前,好像那竹管里流着他们的命。
“别靠拜神赎罪。”竹三闭上眼睛说,“神是罪行本身。”
泷转过去看着她。竹三空灵的声音在混乱中仍具有强大的穿透力。
“到了展现神迹的时候了,您说是吧?父亲?”竹三问泷。
“你——”泷还没来得及反应,竹三就掀开头纱,转身把什么东西朝智识王造像全力掷去。哗啦一声,智识王脸上的琉璃面具变成了碎片。
竹三扔出去的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卸下来的金属灯座。碎片从八九米高处坠落,露出智识王的脸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脸,是三圈排列整齐的人的颅骨。
门外几声枪响,有人从真理堂的大门涌入。
是警察。
靠前的教徒喝了圣水,辨认不出面具后的东西,拼命喊着:“智识王!……天呀,我看到智识王的脸了!……”还没喝圣水的教徒被人骨和对他们开枪的警察吓得尖声叫嚷,拨开层层红帏往大门拥去,和已经产生幻觉的教徒撞在一块。真理堂一时混乱到了极点。
“往真理堂前面走!神像后面也有门!教主说过可以从那里走!”佐藤大树带头朝教主和造像的方向冲,山本世界带人紧随其后。
“来人!怎么回事!”泷在混乱中喊,竹三把头摇了两三摇:“没用了,你的打手早被我灌了圣水。”
“是你?”泷看着封锁真理堂并追捕射杀教徒的警察。
“不止我。”竹三回答。
“三三,为什么?”泷什么都不理,他只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亲手造就的神明,“我让说你智力有问题的人都尊你为智慧的神,不愿相信的我都杀了……他们都在这里呢。你说过再也不要看到别的孩子和自己一样,现在没有人再那样伤害别人了,这是你的愿望,你忘记了吗?”
竹三的右眼一一看过那些陈年的颅骨,又看过新鲜沾血的愚人骨。
“爹。你知道长明灯为什么总是熄灭吗。”她问。
“以身为炬,长明灯不会熄灭了。”泷好像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微笑着回答。
“去做吧,三三,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竹三咬着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对上父亲微笑的眼睛。
“竹三!”佐藤大树这时正好钻出人群,到了竹三和泷几米开外。
竹三转过头吐掉火柴盒,笑容怪异地看着佐藤大树,她身上的神衣渗出些灯油的油渍。“别愣着,”她说,“跑!”
和“跑”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竹三下意识地用拿着火柴的左手去捂脖子上鲜血喷涌的伤口,火焰触及神衣,立刻疯狂地燃遍她的全身。火舌随着大量的灯油飞窜出去,红帏和桌布接着被引燃,真理堂四下里响起爆炸声。
山本世界一把将佐藤大树拖进神像后的暗门。
泷手里的枪掉在地上,他依旧不理爆炸和大火。
“我的三三再也不会痛了。”他说。

巷战与内讧与死亡
神像后面的暗门直接从地下的真理堂通到地上。佐藤大树努力回忆城寨地图的时候,众人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密集枪声。
“我先前听人说,真理堂的长明灯就算加足了油,夜间也常常熄灭。”佐藤大树喝醉了一样自言自语,“教主她……一直在转移灯油。从刚才的爆炸看,她还把庆典要用的烟花堆在了桌下,但是我不知道她把灯油藏在身上,用这种方式来引燃。”
众人短暂地沉默几秒。
“敢对城寨里的邪鬼下手,来的警察数量不算少。”山本世界把一把枪塞到佐藤大树手里,濑口黎弥、泽本夏辉和木村慧人各自上膛。“能不被发现最好,我们冲出去。”
几人贴墙快速移动,朝远离枪声的地方去。神智尚清醒侥幸从真理堂逃出的教徒在巷道中无头苍蝇一般奔逃,被一个接一个地射杀。子弹打碎的玻璃飞溅开来,木村慧人被扎了几片碎玻璃也不敢出声,用手捂着不停颤抖的胳膊闷头跟上泽本夏辉。走在最前的佐藤大树转过一个弯,正面碰上两个端枪追捕教徒的警察。佐藤大树吓得停住抬枪的动作,他身后山本世界眼疾手快地开了枪。
“这边!有人有枪!”不远处有人尖锐地喊了起来,
五人所在的巷头巷尾立刻围上了警察。山本世界和最后的濑口黎弥同时开火,清扫出一条路。“走!”山本世界越过佐藤大树,泽本夏辉和木村慧人朝后补了几枪,了结了追过来的警察。几人在狭窄的巷道中左冲右突,且战且退,冲进私建泛滥的居民区。“这边!”佐藤大树朝一道窄楼梯一指,剩余四人跟他跑上楼梯,在满是灰尘的阁楼暂避。
“慧人!”泽本夏辉失声叫起来,剩下的人才发现木村慧人背后中了一枪。“你别动,我给你包扎。”泽本夏辉撕开自己的衬衣,看到慧人背后已经被血浸透。“泽夏哥……”木村慧人沾血的手揪着泽本夏辉,濑口黎弥急道:“要赶快带慧人去看医生!”
“去找咱们的车,渡船已经在等着,背慧人回彩笙。”山本世界过来查看慧人的伤势,泽本夏辉道:“这城寨里到处都是黑医,能救他,他伤成这样还要他走,你这是要他的命!”
“我同意,先带慧人去取子弹!”濑口黎弥说。
山本世界看了看两个手下,冷笑一声:“你们是因为这个想留在伦岛的吗?”
“我和他的家人都死在归梓运动中,我照顾他快十年!我不为他谁为他?”泽本夏辉握着木村慧人的手,看向山本世界的目光毫无惧色,“你就愿意留在穷乡僻壤?你不过是为了躲避伦岛的通缉!”
山本世界的枪口指向了泽本夏辉。
濑口黎弥立刻举枪指向山本世界。
“泽夏哥……”木村慧人叫了一声泽本夏辉,血从他齿缝间溢出来。
“什么,慧人。”泽本夏辉声音有点抖,他凑近慧人。
“我跟着泽夏哥走……就算不回彩笙也好……我跟着泽夏哥……你们别……别用枪指着……”
他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了。
山本世界和濑口黎弥放下枪。泽本夏辉的另一只手攥出了青筋,他小声叫着慧人。
窗外传来脚步声,泽本夏辉背起已经不能说话的木村慧人跟濑口黎弥下楼,走了和其他两人不同的方向。

约定与欺骗与回家
城寨的居民紧闭门窗,山本世界和佐藤大树在交错的巷道和岔路里躲避追来的警察。追兵越来越多,从远处传来枪声的频率判断,四散而逃的教徒已被解决多半——原本也没有多少人从真理堂大火中逃出来。两人慌不择路间退到了一处死角,朝巷口开枪阻止警察前进。
“我说啊,大树。”山本世界一边开枪一边说,“我先前和太婆说过,智识王显灵是小概率事件。以你作为一个好人的的角度,你认为教主今天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成神显灵?”
“可以这样说。”佐藤大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警察突然杀进城寨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在失控的今天发生也是正常的了。”山本世界歪了歪头,“你说他们怎么挑了今天呢?”
“除了邪鬼,还有谁和你有帐要算?为什么教主打破面具之后警察就闯进真理堂进行封锁?谁帮她给条子递消息?”
佐藤大树拿枪的手颤抖起来。
“那枪,不能开枪就还给我吧。”山本世界靠着墙朝墙外打了两枪,朝佐藤大树摊开手。
“你果然听到了。”佐藤大树颤抖着说。
“也就‘你想要怎样的终末’之后吧。我竟然才想明白——这是你满意的结局吗?”山本世界开玩笑地用佐藤大树刚递给他的枪指向佐藤大树:“砰!”
佐藤大树终于绝望地冲到巷道中央。
“是我呀!是我佐藤大树啊!我没对警察开枪!我给你们递过消息的!”他在枪口前喊着。
山本世界一把把他拽回去:“你不要命了!”几颗子弹中的一颗击中了他的肩膀。
趁山本世界中枪,佐藤大树挣脱他的手踉跄着躲到了几米外。
血止不住地从弹孔流出来,山本世界疼得出了满头冷汗。“你别动。”佐藤大树盯着山本世界,后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战意高昂,瞳孔中燃烧着求生的意志。
佐藤大树过去挣扎着求生,后来想做一个好人。
可他被逼到一条夹缝之中,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黑,他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原点。
山本世界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向只做过一次交易的自己寻求自保的机会。
他无路可选。
山本世界笑了起来。
“大树,”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朝外打了两枪,“大树并没有做错什么。”
“想要活下去……没有任何错。”
佐藤大树看着他。
“我不怪你……我们都走到末路了,大树。”山本世界疼得冒虚汗,脸上漾起释怀而满足的微笑,“偶尔信任一下他人……所以我开始拥有同伴。立下约定和被人信任的感受……真是久违了,谢谢你相信我。”
“可惜我不能履行约定带你回家了。”
佐藤大树终于失声痛哭。
他朝山本世界过去。山本世界用沾满血的手臂拥住了他。两人拥抱的死角上方是两栋楼的夹缝,因为居民的私建,漏下来的一线天光只有巴掌宽,落在佐藤大树沾满灰尘的脸上。山本世界捋着佐藤大树的头发,在他被光照亮的唇角印下一吻。
下一秒,他的枪口对准佐藤大树的后脑,带人从墙后转出来。
“停火。还要线人的命吗?”山本世界大声说。
“放下武器,停止反抗,否则要开枪了!五!”
佐藤大树被山本世界控制在身前。他面对着一群手持防爆盾荷枪实弹的警察,视野空白了一瞬。
“世界桑?”他试探性地叫身后的人。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和这个人一起死。
不会有比那更圆满的终末了。他天真地想,眼前发生的只不过是山本世界的又一个玩笑。
“四!”
“我相信你,所以落到这步田地。现在的局面,同样是因为你相信我……你骗我两次,我也骗你两次。大树,我们两清。”山本世界对他耳语道。
“三!”警察还在倒数。
“不,还没有。”佐藤大树如梦初醒拼命摇头,“你答应带我回家的。”
“二!”
“我回不去了,大树,”山本世界的声音好像离他很远,“我没法回去了。”
警察倒数到一。佐藤大树突然大笑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未感到这样轻松快意,以致于笑出了眼泪。
那泪没落下来。他笑了两声胸口就中了弹,几梭子弹下去,佐藤大树触电一样颤抖了几下。
山本世界没有放开他。两人一起倒在夹缝中。

真理堂在大火和爆炸中坍塌,在内的人无一生还。巷道内的死尸被搬运出来进行清点。
“清剿智识真理教的行动全面成功,参与金店劫案的嫌疑人被全数击毙,各位都有功劳,可以收队了。”最后开枪的警察宣布了任务完成,警察们开始朝城寨外撤退。
他抬起头看向墙面夹缝中的一线天空。天空不该是这样的。他对队员们说,天空应该湛蓝辽阔,有着团团的白云和成群的飞鸟。
“不是衔日的火鸟哦。”他开玩笑道,其他警察哄笑起来,说这天上和地上的太阳正在一起落下去。
夹缝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After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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