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佐藤大树刚醒的时候天还没亮。直觉上也分不清现在是三点还是四点，脑子倒是咕噜噜转得飞快，想到五点天倒是应该会更亮些，觉得自己这么清醒一定是因为天快亮了。佐藤大树伸手去摸手机，动作是稍微大了点，毕竟要从充电插头上把手机拔下来，但应该也没比其他日子动作更大。身边的人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佐藤大树把手机拽在手里没敢动，好像这样做就不会惊扰到对方。可几声低沉的呢喃后，他还是听见了山本世界的问句，“几点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黑暗中染成红黄色的头发也没了色泽，转过来的样子和别人都一样，可佐藤大树能确认的，此刻把鼻息涂在自己脸上的这个人是山本世界，“是……差不多该醒了。”
佐藤大树永远不会知道山本世界放到自己身体上的手是有意为之的还是无心之举，他往人怀里缩了下，肩膀上的重量让他觉得很安全，手却还是别扭地抓着手机，想转个身调整一下，却又舍不得温热的体温。结果等到手机都捂热了，也没唤起哪怕一丁点睡意。把别扭的手放到身前，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了挪，佐藤大树点亮了屏幕。
“……几点了？”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不耐烦。
“还没到五点呢”，佐藤大树瞬间就熄灭了屏幕，把手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再睡会儿吧？”
“嗯……”山本世界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人睡觉的时候体温会高一些，对佐藤大树来说，现在被子里的温度有点高了，对常人来说有些难耐了，但对常蒸桑拿的人来说也还行，只是水汽不太充沛。不至于要挪走，安静地听着呼吸声就好。
无缘无故地开始思考自己昨晚睡了多久。飞机四点多降落的，出机场的时候好像也还没六点，为了倒时差到家前还吃了点晚饭。只是超过十小时的航程实在是没有胃口，最后只是走进离家最近的乌冬面店聊以饱腹。佐藤大树本来说自己就不吃了，被山本世界说不吃晚餐时差会倒不过来的，才乖乖地吃下了碳水，然后忍不住计算得骑多少自行车才能消耗掉。等回家打开冰箱的时候里面只有冷饮，好像也没有啤酒，明明只是喝了苏打水而已，冲进肚子里也会带有一点晕眩。佐藤大树想，应该只是因为时差吧。因为不想太早睡就窝在沙发上看了电视，两个人倒是窝在一起。节目不记得了，好像是黄金档电视剧，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后果，台词在脑子里都无法被正确解码，变成毫无意义的笔画堆在一起，然后掉出去了。广告的时候身边本来在玩手机的人问是讲什么的电视剧，自己困得没法回答，或许也不完全是困的，但大部分应该是。
上眼皮都要贴着下眼皮了，迷糊间被人用手撑开眼皮。佐藤大树很想伸手把人的手拍掉，但他没能这么做。是被吻了脸颊还是嘴唇都搞不清，或者都吻了，他不知道的。然后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里，总觉得在某一刻电视机里传出过赞助商的声音，只是都还没读完品牌名，世界就变得安静了。嘴里的味道变得有点甜，是因为喜爱甜味吧，才忍不住吮吸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都堆在意识的边界上，只是觉得很热而已，好像比现在的被窝更热，比现在的身体更不受控制，连身边的人也都更模糊。
连怎么入睡都想不起来，自然一点也想不起昨晚是几点入睡的。
天倒是慢慢亮起来了。随着山本世界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佐藤大树轻轻掀开一点被子，放走一些热气。转过身去拿手机，听到旁边的人突然惊醒的突然吸气，佐藤大树回过头去，先感觉被子被掀开凉气跑了进来，才听到世界说“我又睡着了？几点了？”
佐藤大树点开屏幕扫过去，“也就五点多。”
手机没成功识别面容，无奈地锁上屏又再尝试解锁。把屏幕拉得离脸更远一点，这次才成功看到了桌面。从窗缝和手机的光线中看到，身边的人揉着眼睛——反正他也醒了，就也没什么顾虑了。就躺平下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整个网络都还没醒，不过昨夜没看的讯息终于能回，只是也耗不了多久。在他第三次下滑看着滚动的等待转圈时，世界开了口：“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啊？现在？”
“嗯……反正都睡不着了”，山本世界好像是侧过头想了想，“也还早，去我刚出来自己一个人住的那边吃吧？”
佐藤大树看到刷新后没有任何新帖的软件，觉得这个主意也不坏，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今天本来也只是要去彩排，经纪人说旅途劳顿要他们好好休息，所以集合时间本就定得晚，醒得早了空闲时间多出一大把。佐藤大树行动力很强，想到要出门就能从床上弹起来，先起来去冲了个澡。等冲完澡之后出来才发现山本世界还懒洋洋地躺着。走过去把人的被子掀掉了，一大条人在床上扭了几下，完全不讲究什么美感，反而把佐藤大树逗笑了。
“起床吃早饭啦。”“嗯。”
佐藤大树没去过山本世界说的那个住处，也没有问在哪里。山本世界这个人算得上靠谱，安排全都交给他就好。清晨的列车还没什么人，佐藤大树坐在座位上盯着线路图看，摇摇晃晃的时间里也没什么想做的，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被旁边的人牵起手带下了车，等出站的时候才放开，也是悄无声息的。
陌生的街区也没什么人，坐过了鸟鸣的时间点，太阳已经出来了。山本世界倒是熟门熟路的，明明不知道多少年没走过这路了，还是走得很快。佐藤大树跟着视野里的番茄炒蛋色头发走，拐过两个弯，走进一条巷子里。新鲜出炉的烘培物总是带着诱人的香味，佐藤大树走到山本世界身边说“好香”，山本世界点了点头。
进了店才知道所谓早餐店其实是一家咖啡店。佐藤大树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比起在美国时看着菜单不知所措的感觉，本土的咖啡菜单至少看得懂些，只是就算看懂了也不懂哪种豆子好喝，最后还是在山本世界点完后要了杯一样的。山本世界还要了个可颂，佐藤大树说该节食不吃东西了。
服务员也才刚收走菜单，佐藤大树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着“明明昨天还在美国？”
“嘛。这边的咖啡比美国连锁好多了。”
“明明难得早起一次？不吃些更……”佐藤大树在脑海里寻找准确的关键词，“平时更不会吃到的东西？”
“有什么所谓……”
“明明二十四小时前还在洛杉矶吃快餐呢。”
“不对吧？”山本世界倒是反应得快，“二十四小时前明明都已经在飞机上了。”
“嘛——”
咖啡和面包一起被端上来。咖啡的香气很好闻，佐藤大树猛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喝，看到山本是放下杯子拿起可颂又开始馋。山本世界没客气，就这么咬下一口来，佐藤大树甚至能看到面包里的层层叠叠。
“要不要来一口？”大概是盯得狠了，山本世界把缺了一口的可颂递过来。
“不了……嗯，”佐藤大树吸了口气，黄油的香味钻进了鼻腔里，“还是吃一口吧。”
可颂被送到嘴边，佐藤大树克制地咬了一小口，咀嚼几下，咽下了肚。确实很好吃，但也不应该多吃了，所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人一口面包一口咖啡地吃着，就着刚刚那一口面包的回味喝着咖啡。咖啡馆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同的。要点一杯就走的人不用理解为什么匆忙的早上也会有人能坐在窗边慢慢享用清晨，享用洒在桌上的阳光和从窗外飘来的一丝微风，好像地球也会为了这一刻停止自转一小会儿。
但时间终会继续流动。像是会有活泼的末子在群里问大家是不是都醒了，像是明明平时不太说话的酷哥今天反常地积极响应，不知为何就约起了在公司边上吃拉面再去彩排。佐藤大树打字说自己就不去了，仰头喝光最后一点咖啡。然后他站起来，拉着山本世界的手，穿过了店面，汇入了街上匆匆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