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偏振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9862887.

Rating:
Teen And Up Audiences
Archive Warning:
No Archive Warnings Apply
Category:
M/M
Fandoms:
Fantastics from Exile Tribe (Band), EXILE (Japan Band)
Relationship:
Sato Taiki/Yamamoto Sekai
Characters:
Sato Taiki, Yamamoto Seka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Collections:
世界树0908人生牌局联文
Stats:
Published: 2023-09-07 Words: 15,007 Chapters: 1/1

偏振

Summary

世界树0908人生牌局联文

“我不喜欢下命令。”
“我也不喜欢听命令。”

Notes

OOC 不太现背
完全非典型ds文学(非典型到我觉得不应该打tag)

偏振

(1)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山本世界不见了踪影,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本来也不参与集体泡澡的活动,通常径直去找按摩师帮忙按摩,然后早早就悄摸回家去了。可今天佐藤大树泡完澡出来看到他的包还在那放着,等按摩完了也没见着人影。明明后台也就这么点地方,山本世界这样一个人也藏不到哪里去,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佐藤大树没有多想,收拾东西就回家了。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串不在包里,佐藤大树懊悔地拍着脑袋给经纪人打去电话,才知道经纪人也离开后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演出地点在东京,起码可以自己回到后台取回钥匙。

把帽子转正了,佐藤大树看着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又没法进家门换件厚实点的外套,只好把身上的外套拉链拉上。下楼又坐电车,等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比月亮圆,回到舞台后台的时候人群早就散去了,幸好拉下口罩门口的保安还认得他,回到后台没什么难度。

找回到刚才呆过的大休息室,打开灯环视四周挂着蝾螈的钥匙圈并不在视线范围里,又沿着走廊往下走去找另一间待机室,却被路过的房间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吸引了注意。谁这个时候还在后台呢?或者只是忘了关灯?佐藤大树拉开门想用双眼确认,好像没有人的样子。把手伸向灯的开关的时候,他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声音:“……别走。”

没料想到会有人说话的佐藤大树缩回了手,再探了探头也没看到人,又觉得有些可怕。但刚才的声音又有些熟悉,像是山本世界的声音,他直觉上又觉得不好放着不管。于是又往房间中间走了几步,然后才在化妆镜的反光里看到沙发背后的人影。山本世界就团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身体里,像是有些戒备,眼下佐藤大树管不了这么多,绕过沙发接近他。

“你怎么还没走?”佐藤大树蹲了下来,视线和山本世界几乎平齐。他没见过山本世界这个样子,但他觉得至少不该表现得惊慌。

“嗯……我不太舒服。”山本世界伸手抓了抓头发,“我和经纪人说在拉肚子就把他打发走了。”

“你呢?准备怎么回去?”佐藤大树问他,“要我帮你打车吗?”

佐藤大树可没真的想帮山本世界打车。对方有手有脚,看起来也神志清醒,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应当有足够的自理能力,说不定倒三班电车回家都难不倒他。但现在处处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作为同事来说,这点基本的礼节还是该做到位的。

“不……我想……”山本世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能不能陪我回家?”

“这不太好吧?”

山本世界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拜托了”,他盯着佐藤大树看了两秒,又深深低下了头。

当然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请求的。

即便对方是山本世界,这个佐藤大树怎么也理不清关系的山本世界,他也没法在此刻断然拒绝,毕竟他是佐藤大树。

当佐藤大树的手接触到山本世界手臂上裸露的皮肤的时候,才发觉问题比他想象中更严重。山本世界的手臂肌肉不自然地紧绷着,甚至令佐藤大树觉得难以接近。他下意识地问山本世界刚才演出之后没有按摩吗,得到的只有山本世界的摇头。

明明是最好的舞者啊。佐藤大树想。

还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全身都放松不了的人别扭地领上出租车。报出的地址佐藤大树并不熟悉,过去几年里佐藤大树并没有来过山本世界家里,没什么理由拜访,当然也没问过地址,便在出租车上陷入沉默。不太远的路程,下了高速再过三五个红绿灯就下了车,佐藤大树眼见山本世界下车时身体比刚才放松了些,也稍稍松了口气。

佐藤大树没想到的是山本世界这间屋子和他们以前同住时的屋子那么相似。当然论空间要大上一些,陈设也不完全相同,可客厅的沙发、不大的餐桌和椅子、门口摆着的书柜,好像都是当年同住时留下的家具。他听见山本世界说的客套话,在玄关脱下鞋和外套之后坐到了餐桌边上。山本世界回到家后好像更自在些了,佐藤大树看着他从冰箱里拿来饮料坐到自己对面。接过饮料抓在手里,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温度比体温低,佐藤大树没打开而是直接问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吧?”

山本世界眼里的闪过的一丝慌张让他的问题也变得不那么坚定。山本世界轻轻说了一句“再坐会儿吧”,把手里的饮料打开换到了佐藤大树的面前。佐藤大树没出声,但松了手默许山本世界把他手中没开封的拿去打开了。山本世界仰头喝了一口,佐藤大树等他把罐子放下,才说着“你以前可不喝啤酒”,举手喝了一口,“家里也不会放着啤酒。”

“……因为这个很淡。”山本世界说。

佐藤大树点了点头,又拿起易拉罐喝一口,没回答。声音反而在他放下易拉罐时从对面传来的,“是sub。”

“……什么?”佐藤大树差点被刚才没咽下去的啤酒呛到。

山本世界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我是说,我是个sub”,他停顿了五秒钟,“所以,今天才要叫你。”

突然到来的是大脑突然宕机的感觉,事情的复杂度上升了好几个维度,佐藤大树只觉得自己肩膀都动不了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抓起面前的啤酒又灌下了一大口,但说不上来是酒更冷还是刚才的话语更冷。山本世界没有继续说话了,好像在等着佐藤大树说什么似的。然后原本安静的房间突然开始发出声响,佐藤大树感觉冷风从头顶上吹来,原来是空调被打开了。

再深吸了一口气,佐藤大树说,“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假设你知道我是dom好了”,他轻轻顿了顿,摇了摇手里的易拉罐继续说,“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下命令。”

“我也不喜欢听命令。”山本世界凑近过来的时候说。

无关乎第二性别,在山本世界吻过来的时候佐藤大树只是在想这个吻和记忆中的差不多。佐藤大树不敢说一样。上次他们接吻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该有六七年了吧,从同居的地方分别搬出来之后,他们就成了单纯的同事关系。但真要说起来,他们之前的关系是怎么样也从来没人下过定义。不过佐藤大树后来这些年间和很多人接过吻,他不太在乎,所谓爱或者不爱,是到兴头上或者只是很无聊,接吻只是一个动作罢了,没必要附加太多意义,至少过了某个年纪之后就没有意义了。可就算佐藤大树真的这么想,他却很久没有在接吻时感觉到如此清晰。他甚至不知道清晰是不是准确的形容,但山本世界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的感官里都好像是慢动作。被呼吸接近,打开了双唇,接受了对方轻柔的进攻。有一点熟悉,

可是,他才是dom啊?

等不知为何到滚到床上的时候佐藤大树才醒悟过来这个屋子连床垫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恨死了这种感觉,突然连同留着一样床垫的山本世界都讨厌了起来。山本世界顺势要把人推倒的时候,他反而伸手把山本世界推开,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趁着山本世界没反应过来,一下换成了俯视他的姿势。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山本世界没有反抗他,顺势用手撑住山本世界的肩膀关节,让他没法抬起身子。佐藤大树不需要这样做,但他也需要这样做。

“山本世界”,佐藤大树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在宣传手册上才见过的话语,睁开眼说道,“现在,我要你打开双腿。”

这一晚上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佐藤大树都记不太清了。事后他自己几乎都不需要整理,洗完手出来一转头发现山本世界在自己的汗水里睡得安稳,佐藤大树也就懒得叫醒他了,等他自己起来冲个澡就行了。直到走出门后被夜间的冷风吹到清醒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回后台那趟还是没拿上家里的钥匙。再回去山本世界那儿对佐藤大树来说实在是不像个选项,于是他随便在街上找了个还亮着灯的桑拿房睡了一夜。

 

(2)

醒来的时候只是通过嗅觉知道自己没在熟悉的空间里,眼皮沉得要憋气用力才能睁得开,艰难地确认自己是在医院。视野的角落里吊瓶在往自己的身体里输送透明的液体,然后脚步声跟着经纪人问候的声音抵达:“你醒了啊?”

“嗯……我是……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只是急性的……好像是什么过敏来着?”经纪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意识清醒得很,但身体还没办法回应经纪人的动作。经纪人又继续说了下去,“早上去接你的时候你没回消息,上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昏倒了,所以”,经纪人用手指了指他所在的位置,“你现在在这里了。”

佐藤大树点了点头,搜刮了自己整个词库也只说出了“谢谢”。经纪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在接起电话前跟佐藤大树说今天的原本佐藤大树要去的拍摄他已经协调取消了,但他还得去现场一趟,所以先走了。佐藤大树说好,还没抬起手和他说再见就看到人接起电话的背影。

这会儿终于是安静点了,佐藤大树在心里盘算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没昏迷一整天的话,今天距离和山本世界的那次“小事故”大概也就是两天,这两天里他的身体可没什么异常情况。先是去补拍了几个电视剧需要的镜头,从下午拍到晚上,然后和剧组成员喝酒喝到凌晨,回到家的时候连澡都没有洗就在床上睡着了。再一觉醒来则是个难得的休息日,他去电影院看了三场电影,回家之后收拾收拾屋子就没记忆了,醒来就在医院里了。很久没有这样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到连意识都不清醒,一点也不慌张是不可能的,只是在身体不完全受控的时候慌张只会在想象之中膨胀。不过这种慌张在主治医师到来的时候几乎就消散无踪了。

不完全是意料之内,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医生不是神经外科也不是心胸外科,而是他认识的第二性别专科医生——至少现在原因已经清楚了一大半。

“你看看你,最近都不按时来正常回诊了,像这样见到我也是你应得的。”医生踱步到床头,没有问佐藤大树的意见就把佐藤大树的床抬了起来,然后又动手剥起了床头的香蕉,剥下一半递到佐藤大树手边。这时候佐藤大树已经清醒多了,只是这边手上的输液还没拔掉,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香蕉,看着医生指了指点滴,“这个也只是生理盐水啦。”那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大事了,佐藤大树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这个世界上存在分为dom和sub的第二性别,当然能不能算作是性别到处都还有争议,不过佐藤大树觉得不管它名字叫什么都没什么区别。从典型的角度来讲,佐藤大树这样第二性别为dom的人应该喜欢掌控的感觉,而山本世界这样第二性别为sub的人应该会有不理性的服从欲,只不过这些只是泛泛而谈而已。至于理论研究,早在确定原因是荷尔蒙并且确定下具体的种类之后就停滞不前了,一个个个案虽然面临着不同的困扰,但大多要么身边没有其他第二性别者,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荷尔蒙异常,要么就是通过简单的荷尔蒙补剂调节就能解决问题,也算是不需要更多研究了。佐藤大树算是比较幸运的那类人,虽然也在新闻上看过因为第二性别在公共场合晕倒之类的报道,可他在青春期就因为一些意外早早确定了第二性别,因为干预时间足够早而对第二性别反应不太大,甚至到成年后都不用再进行额外干预——除了来东京之后三个月一次的回诊,他几乎都不会想起自己第二性别的事情。就连回诊这一件事,也因为这几年工作实在是太繁忙懒得去了,硬要说的话,他上次见到医生好像都快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山本世界好像是他真正碰上的第一个sub。比起疑惑他为什么是sub,佐藤大树反而更疑惑为什么直到这几天他才发现这回事。医生多年前给他的小册子里说过dom和sub之间因为能感受到彼此的第二性别而更有可能建立起深厚的情感纽带,佐藤大树翻册子的时候跟医生说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哪能被遇上,医生回答说万一呢。这万一倒是被佐藤大树碰上了,可佐藤大树现在并不认为他和山本世界的关系有被自己的第二性别影响。当然佐藤大树自己也承认,很多年前他们还同居的时候他也算是喜欢山本世界的,只是如果现在回头看的话,崇拜在这份喜爱中所占的比例太高了,而且也无法全部去除。至于现在,也就是双队长,实打实的工作伙伴。佐藤大树好像隐约记得读过说sub受第二性别影响通常更大一些,至于有什么具体表现,他早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说sub被支配便能缓解症状,至于怎么支配,哪种支配,简单的宣传册里从来就没有提到过。

佐藤大树咬了一口香蕉,发现自己说话的通道被阻塞,匆忙咀嚼了一下。医生在旁边带着笑容看他,等着到佐藤大树匆匆问出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我可说不好”,医生抱起了双手,“倒是你啊,有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事情?”

说到这个佐藤大树嘴里的香蕉都没什么味儿了,看着医生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被审讯的感觉不是毫无来由。佐藤大树偷工减料地讲述着他和山本世界之间发生的事情,当然主要是山本世界的坦白。在说到后面在他家发生的事情时候,医生摆了摆手说你俩之间的这些嗯嗯啊啊的事情我也不太关心。佐藤大树又继续追问医生为什么自己会晕倒,医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现在具体原因也说不清,大概只是因为大量接触sub荷尔蒙没有干预的原因。

佐藤大树想了想说好,问医生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医生说感觉已经平复了,现在这个阶段应该不需要了,于是佐藤大树说那下次看日程再约回诊时间吧,医生点头答应了,说过会儿你就能出院了,该干啥干啥去吧。具体原因佐藤大树没有想要探究下去,他需要的只是身体差不多健康,想工作的时候能够去工作,对他来说,第二性别的事好像从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别的没什么了,好好休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解决。”医生踱回床尾又回头再看了他一眼,伸手跟他挥了挥手再见,就要转身离开了。

“哦对了”,佐藤大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出声叫住了医生:“医生你……知道山本世界是sub吗?”

医生回了头,耸了耸肩没回答。

佐藤大树心想,哦,原来他是知道的啊。

于是佐藤大树又问,“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医生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对着佐藤大树,张开嘴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样子,但他只是吸了口气,又重新开了口,“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佐藤大树点了点头,对上了眼神之后目送着医生离开房间。

实际上他根本一点也不懂。

 

(3)

因为有朋友过生日而和几个难得见一面的老朋友喝了酒,推托掉带有另一层意味的深夜活动之后还是答应了继续喝酒,所以回到家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是三点多。睡眠模式自动打开了,不碍事,往上划几下也能看到消息。

最新的信息。「拜托。」13分钟前。山本世界。

然后是一条广告信息。然后是陌生号码的未接电话。又是一条广告。

「能不能是现在。」2小时前。山本世界。

然后是后辈约喝酒的信息。

「今天。」2小时前。山本世界。

再往下是「可以来一次我家吗?」3小时前。山本世界。

好吧,佐藤大树想。当然是可以去了,毕竟对方看起来情况紧急的样子。回了个消息让对方把地址发来,短信一下就回来了,和依稀记得的上次到他家去是同一个地方,佐藤大树没太怀疑,直接下楼叫了车。车还没到的时候手机上多了条「谢谢」,没有标点也没有表情,只是最低限度的感谢而已。叫的车这时候来了,所以佐藤大树也没回复这一条。

按照规矩,他还是敲了山本世界家的门,至于没有人应门也没有锁门不算意料之外,一进房间他便转身把门锁上了。毕竟山本世界拜托自己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山本世界能不低头绝对不会对自己低头,上次后台的意外到现在的一个多月里也没和佐藤大树私下联络过,到头来还是情况紧急才要找他。山本世界不在消息里说,佐藤大树也心知肚明,他有求于自己的事情,来去不过那一件而已。

只是就算作好了要应对第二性别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眼前山本世界的情况比佐藤大树想象中的要糟糕一些。或许是因为在家的关系,山本世界这时候不像上次一样团在一起,只是瘫在沙发上而已。他自己脱了些衣服,房间里的空调也打得很低,可他看起来还是太潮湿了。佐藤大树和他做队友九年,认识他超过了十年,在台上见他出汗见得多了,但也从没有见他出这么多汗——他满头满脸都是汗,半褪下来的衣服也几乎湿透了,连不太容易出汗的腿部也沿着裤子透出点水迹来。更重要的事实是,山本世界看起来不太舒服。他呼吸比平时快得多,用嘴一口口吐出气体,可同时眼皮又无力地搭着,不像是警惕着周遭的情况。

佐藤大树凑到山本世界的边上,听到他小声地说着“你来啦……”尾音被吐气代替,像是没说完。

“嗯,我来了。”佐藤大树把手放在山本世界裸露的胸口上。应该是因为汗水,佐藤大树的手心和炙热隔着一层,起伏中过了一会儿才开始觉得手心发烫。

可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应该告诉他“交给我”还是“没事了”?或者和上次一样,冒着消耗自己身体的风险用言语和行动暂时性地安抚一下?他其实根本没有信心能做什么,但他好像又是此时此刻唯一能做些什么的人。

该死的。他根本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是dom又不是什么万灵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答案还是问题本身。佐藤大树此刻内心生出一丝后悔,后悔没按照约定多去几次医生的门诊,只是在固定回诊的时候说这段时间没什么问题——如果当时多问一句以后怎么处理该多好。

现在再想也来不及了,佐藤大树决定先顺从直觉处理眼前的这摊子事。浸透了的衣服粘在山本世界的身体上,佐藤大树想把衣服弄下来却进行得并不太顺利。扯起一点才觉得衣服的重量比想象得要重,指尖的温度也比想象中要高,衣服不比人沉但或许比佐藤大树的心沉。勉勉强强把山本世界扶着坐起来,一只手臂撑着他的后背再用另一只手把衣服从他身上剥离下来。衣服在他手上绕成一团,一甩手索性丢到一边不管了。把山本世界缓缓放平让他躺下,佐藤大树想去拿个凉毛巾给他擦擦汗,没想到刚站起身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小声说着“别走”。

以前这家伙有这样粘人过吗?佐藤大树觉得好像没有过,但他还是理所应当地停下了脚步,把手放到山本世界的手中回握了一下他,说了句“我不是要走”。手里的人放松了力气,大约是放心下来了,连呼吸都变得平缓了些,借着佐藤大树的力气转了下身,就紧紧抓着大树的手掌不肯放了。

佐藤大树也就不得不在他身边坐下来。距离近了些,仔细看着山本世界的身上还是会继续渗出汗珠,即使这样脾气终于变得温顺起来,体温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降下来的。有时候佐藤大树觉得这人意外地会撒娇,但可恨的是他要到此时此刻才会撒娇——是本性还是第二性别?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可靠吗?佐藤大树没法把这些想法直接按到内心深处不去想,于是只好用大拇指摩擦着山本世界的手背,将躁动实体化,会变得更容易消解一些。

但山本世界松开了手。

佐藤大树不确定是多久之后山本世界松开的手,但他确定的是是山本世界松主动开了手。或许是因为稍微舒服些了,又或者是确信佐藤大树不会离开了,他的手从佐藤大树的手里滑走了。后来佐藤大树在事后反省的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刻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不像他自己,不知道是因为本性还是第二性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重新占据了上风,当然不会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不甘心。他总觉得这种感觉他体会过一遍,这只是一种再演。

不过佐藤大树此刻做什么都可以。山本世界——一个因为不明原因不适的,sub——现在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佐藤大树——不管怎么毫无准备他也是一个dom——的面前。佐藤大树有千万种方法让山本世界服从于自己,暗示也好,命令也好,哪怕只是转身离开也会很有效,可佐藤大树偏偏剑走偏锋地选择了性。多莫名其妙的事,到最后只会堂而皇之地诉诸于性,还要在脑子里归咎于对方的体温太高了。

此刻他并不想成为什么温柔体贴的对象,所以他让拉链的声音划破空气。他是故意没倒润滑,用左手握紧了,大力地上下搓动着对方硬挺的性具。他也是个男的,当然明白这样算根本不会使人舒服,而他的目的就是不让人舒服。山本世界不安分地扭着身子想要逃离那只擒住他的手,可他的反抗显得无力又多余。是的,即便只是佐藤大树,在此时此刻身体上精神上也都是那个有余裕的人,胜负一目了然。得胜的快感很快在佐藤大树的身体里弥散开来,他竟觉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是这场赢了对佐藤大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山本世界在他手下渐渐放弃抵抗,可佐藤大树也失去目的了。退一万步说,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作伙伴,彻底赢了和彻底输了没有分别,佐藤大树没理由字面意义上地亲手毁掉这段关系。松开手舔了舔掌心想着索性随便让山本世界舒服好了,却又闻到了浓郁的荷尔蒙味,熟悉又陌生。战局上的风就突然地吹向相反的方向。他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上充血而显着深红色的柱身,佐藤大树轻巧地用舌头打了几个圈。不至于能止住山本世界体内的躁动,但显然他感受到了和刚才不同的气息。用口腔去包裹,慢慢搅动,随着吮吸身下的人转动着身体,开始深吸着气又重重吐出。

至少性事上佐藤大树多少有点自信。每一次性事都至少能换来一个事后的拥抱,每一个和他做过的人都想和他做下一次。他不够喜欢性,但足够喜欢温存,喜欢到本末倒置地把性当成附赠品都可以。山本世界则是那个属于他的起点,和所有事情一样,很难预测终点在哪里,但起点总是一回头就能找到。即便他不想承认,山本世界也一定是他在床上最了解的人,哪怕是多年后的现在,佐藤大树也还是喜欢听山本世界从深处发出的低沉呻吟,因此他能够制造多少就会制造多少。在他手里兴奋的阴茎此刻被他当成宝物,挑逗对他来说太过于顺理成章,以至于具体动作早就被抛之脑后,只剩下……大概是能算作满足感的东西。

甚至直到山本世界乖巧地把精液射在他的嘴里,佐藤大树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下半身也硬得发烫。

 

(4)

佐藤大树确定前一天晚上是自己睡到床上去的,但醒来时还是觉得缺乏实感。下意识伸手去摸床头柜,然后在接触落空时忽地意识到没在自己的房间里。唯一的好消息是,佐藤大树目前直觉自己很安全,算是一种生物本能。

山本世界起得竟比佐藤大树更早。佐藤大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山本世界在煎蛋,佐藤大树打着哈欠说你也吃早饭啊,山本世界用筷子给鸡蛋翻了个面,油呲啦地响起来,就算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也盖不住他没回答的事实。

佐藤大树其实不习惯他如此寡言,也不习惯两人之间没有对话,不,其实好像是更不习惯现在这种两个人工作之余单独在一起的情况了。等他转身回去洗漱完又走出来的时候,抽油烟机已经关上了。山本世界在餐桌边上吃着刚煎好的蛋,淋了点酱油,喝的却是加了冰的水,倒也不太像早餐。山本世界的对面还有另一份煎蛋,佐藤大树说了句早上好,用筷子夹起蛋吃了起来。鸡蛋里好像没什么味道,酱油从对面递过来,佐藤大树又说了句谢谢。淋上酱油的鸡蛋是更好吃些。

明明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山本世界却没有离开桌子边上。佐藤大树在吃东西的间隙中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山本世界说没有,但也没离开桌子,甚至也没拿起手机玩。等佐藤大树吃完手头的东西拿起自己盘子要起身的时候,他还坐着,至少没有也要起身的样子。直到左大树又返身回到桌边拿起他面前的碟子,山本世界才摁住了他的手,说了句“坐下吧”,让佐藤大树又回到了餐桌边。

对话也并不顺利。

山本世界说不好意思,昨天那么晚叫你来,肯定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又想不到身边还有谁能理解第二性别的问题,所以只有你,但总之还是不好意思。

佐藤大树说没有的事,事实也确实如此。

山本世界挠了挠头,沉默了半分钟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佐藤大树说又能怎么办呢,和现在一样吧,做队友,一起工作,只是偶尔加上解决你的问题。他耸了耸肩说,没关系的,我本来也算挺稳定的,之后再看吧。

佐藤大树没抬头看山本世界,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几分出于真心,也不知道未来怎么走一步看一步,他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回答是最好的。他不知道山本世界怎么想,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起身还是继续坐着,他甚至不知道山本世界现在有没有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觉得心脏很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不要装作没事会更好。他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已经快要到三十岁了,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山本世界这时候要说对不起,他甚至不知道山本世界在对不起什么。他问你说对不起是为了要我原谅吗,他觉得这话有点火药味,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了。

山本世界说不,只是说得不太肯定。

佐藤大树说那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伸手抓起山本世界面前的冰水喝了一口,又继续说,我之前也没听你说对不起啊,没必要的。

山本世界说,之前的事情当然也是,对不起。

在佐藤大树变得更咄咄逼人之前,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经纪人说到他家楼下了。佐藤大树说没事,我在山本世界家,感受到经纪人短暂的停顿后,他听见经纪人说,那我过来,反正本来就是都要接的,佐藤大树才意识到两人今天的行程是一起的。

没关系,佐藤大树放下手机后对山本世界说,我接受你的道歉,最近的事也好,以前的事也好。

山本世界低着头说好,然后拿起了自己的盘子离开了餐桌。

 

(5)

有了上次的教训,佐藤大树觉得在相对紧凑的日程里挤一点时间出来去看门诊还是有必要的,何况医生愿意早上班一些给佐藤大树安排比正常门诊更早的专属时间,佐藤大树心存感激地接受了,于是这就趁着行程没开始,在天刚亮没多久的时候就出门去往医院。

佐藤大树知道现在生活里的不协调感当然不只是来源于第二性别,可是专科医生之所以称之为专科医生当然只解决专门的问题,佐藤大树总还是和他聊第二性别。免不了又聊到山本世界,但却又尝试着抹掉两人的历史,删删减减直到只剩下最近的一次两次的身体接触。医生安静地在桌子的另一侧听他的讲述,微微笑着点着头,直到他说到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才接话说“虽然现在的情况不是最理想的,但你这样做基本是对的。”佐藤大树切切实实地松了口气。

“那以后我该怎么做呢?”佐藤大树几乎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医生,“我想继续想现在这样工作生活,我也想如果可以的话做对山本世界来说好的事情,虽然如果不用做的话更好,但如果要做的话……”

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次身体还好吧?”

“啊……”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佐藤大树迅速在脑子里搜寻了这几天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个嘛,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晕倒,也没有不舒服,跳舞也是一切正常,所以算是还好?”

医生点着头低声说两遍“那就好”,对着电脑敲了会儿键盘,又转回来看着佐藤大树,露出了一个带着深意的笑容,对他说,“你问以后怎么做,是问对所有sub呢,还是问对山本世界呢?”

“你别开玩笑!我当然不是针对山本世界问的!”佐藤大树急着否认,可是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是下一次,很可能还是山本世界。”

医生没再隐藏他的笑容,对佐藤大树说,“你是不是之前没吃过针对第二性别的补剂?要不要试试看?应该也对你的第二性别稳定会有帮助……虽然也不是必须的。”

佐藤大树走出医院的时候带着一个月份的第二性别药物处方和回诊的时间便签。之后,他每天早上吃的东西多了小小一颗,放在那一堆维生素和补剂当中并不显眼,吞下的时候也不会带来额外的感觉。他的生活也和这一把要吞咽的药丸一样,感觉没什么改变。排练、演出、见面会、直播、拍摄,喜欢不喜欢的,都一股脑地摆在日程表上,他只要一件一件往下做,时间就会一点点流过去,无视所有的欣喜和痛苦,要磨平生活的每一个皱褶。

结果到下个月回诊的时候,医生问他“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他竟然觉得没什么好回答的。打开手机翻了遍自己的日程,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没什么特别的,和之前差不多”,抬起头和医生四目相接,听到医生说,“这不刚好是你想要的吗?”

佐藤大树当然还记得自己在同一间房间里对医生说的自己希望工作生活不要改变,对他来说那还是很近的事情。事实上这个月的忙碌生活和过去几年里几乎无异,让他几乎快要忘记之前还存在过和山本世界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那些肌肤接触已经在记忆里盖上薄薄的纱,几乎像是只在梦中出现过似的,连那个会恳求自己或是会道歉的山本世界也好像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如果他要求证的话,打开短信就能看到一字一句的聊天记录,但他不想这么做。倒不如把那些都吞进肚子里,就当作是一场梦算了吧。

“确实,我的确是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很满意。”佐藤大树决定这么回答医生的问题。

医生开始在电脑上键入信息,随着键盘的声响医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虽然你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需要再做几项检查。一般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确认检查结果之后再给你开三个月的处方。”然后又继续输入了一些什么,医生打印了一张检查项目列表,用荧光笔划出重要的部分转过来递给他。佐藤大树把单子拿过来看,也都是些常规项目,接下来怎么做他心知肚明。

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呢?分明都已经像是回到之前可以满载工作的状态了,他到底有什么可感到不满足的呢?

交钱做检查十分容易,只是检查结果没那么快出来,佐藤大树确认了会发到医生那儿就离开了医院去出席活动。今天除了粉丝见面活动还有前辈的活动,其实如果再有一个佐藤大树的话他的日程也能被塞满,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佐藤大树。在路途的间隙中佐藤大树收到了医生说检查一切正常的邮件,他说明天之前会把处方邮件发给佐藤大树,这样就不需要再跑一次医院了。佐藤大树先是回了谢谢医生,过了一会儿到达目的地之前,佐藤大树又发邮件问医生明早有没有空,他说是想自己去取处方。

当然这是没必要的事情。取处方是没必要的,吃补剂也是没必要的,忧虑是没必要的,过度工作也是没必要的。但人不能只做必要的事情,谁都会呼吸和心跳,谁都要吃饭和睡觉,但人和人分明就是不同的,做没必要的事才有实感,所以才要做这些没必要的事情。

问山本世界的事也是没必要的,甚至是不被欢迎的。医生平日里也没少和佐藤大树嘻嘻哈哈的,可佐藤大树在这次多出来的门诊时间里提到山本世界的名字时,他却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是那种任谁都能感受得到的氛围变化。佐藤大树想的理由很充分,一个由于工作原因必定要朝夕相处的第二性别者,多了解一些也没什么坏处。等聊完检查和处方又寒暄了几句,佐藤大树不急着离开。

“我是在想……他,我是说山本世界,这个月都没来找我,实际上也和我吃补剂有关吧?”

“想不到你这脑瓜子还想了挺多的”,医生笑嘻嘻地转过来,看到佐藤大树略显严肃地表情,迅速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当然更重要的是收起了笑容,“我并不能断言,你知道的,这些事情很复杂的。”医生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比划了一圈,最后手停留在了鼠标上,无意义地滑动了几下之后,又对佐藤大树说,“道理上或许我是不该说的……”

“嗯?”

“他最近检查数值要好些了。”

“山本世界?”

“嗯。”

佐藤大树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不知道多长的地下通道入口,不知道前方是隧道还是迷宫,他在犹豫要不要跨入,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可能就不再会有下一次了。所以他把自己脑海中的问题照实提了出来,“意思是之前不好吗?”

“嘛……”医生低头想了想,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嗯?”

“我真的不该说更多了。”

佐藤大树走出医院的时候带着三个月的处方和一个谜团。在走去药房等待第一份药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新的谜团,只是一个被他挤压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故意让它落满灰尘的谜团。他想要工作,想要在工作上做出成绩,他想要朋友,想要和前辈后辈都搞好关系,他想要健康,想要自己能工作到再也没办法工作为止,这些都并不是假话。他只是突然发现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坚定,他只是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或者说他以前觉得付出多少自己都可以接受,只是在拿出更多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心底有一个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问过山本世界希望怎么样,只是山本世界问自己怎么办,自己回答了,对话就结束了。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山本世界,他觉得自己现在的选择自然是符合山本世界的心意的——不然呢,不然那个说是为了新团体的事情毅然决然就要分开住的山本世界难道会想和自己和好吗,不然那个连第二性别都要瞒着自己的山本世界难道会把一切都清清楚楚交到自己手里吗。现在要告诉他山本世界另有隐情?别开玩笑了,他们本就都是会毅然决然选择事业的人。

宙斯授意创造出美丽的潘多拉从不是为了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被打开的魔盒永远都不能被关上,而其他人也不会追究潘多拉的悔恨究竟是为了带给人类的灾祸还是为自己不再平静美好的生活。

 

(6)

相安无事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下班呼朋唤友喝酒的人和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番发推的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当同事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佐藤大树发现这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扰人,至少不会扰烦他的日常生活。补剂吃掉了一袋,又该去药房补下一袋;天开始冷了,早上出门的话要穿件厚实的外套。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也不需要什么变化,所以佐藤大树能暂时地不再去想,只要现状是舒适的就足够了。

恰好碰上了其他团员演出、他们两人行程没什么交集的时间,在最夸张的一周里,佐藤大树唯一一次见到山本世界是在线上录制,线下当然是一次都没见过。佐藤大树有很多事情要忙,虽说也不是事事都会有结果,但一件也不想放下,就这样变得更忙。所幸偶尔也能接到一些令人开心的工作,在镜头前蒸桑拿或是喝酒,当作暂时的放松也不赖。

这天是发售活动的日子,佐藤大树总是参加很多次发售活动,而山本世界则是能推脱就推脱的类型,不过这天原本的安排上是有他的。山本世界不是会撂下工作不管的人,所以没在会场看到他身影的时候佐藤大树还问了经纪人是怎么回事,经纪人说他是高烧不退,今天坚持不了了。佐藤大树问了句粉丝知道没有,经纪人说已经发告知了。

其实比起担心粉丝还是更担心山本世界的,结果是发售活动上佐藤大树也心不在焉的。虽然也打起精神好好回应了,结束的时候也觉得异常疲劳。在后台的椅子上展开躺着,经纪人进来的时候说你别把身体也累坏了,佐藤大树想起山本世界的事情,打开手机却没看到任何一条消息。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也没发消息去问候,要生病的人自己发消息来解释来龙去脉必定是苛求,但佐藤大树还是隐约觉得不太对。经纪人说可以顺路送他回家再去探望一下山本世界,佐藤大树在经纪人上下打量的疑惑眼神中硬是揽下了探望工作,直到经纪人让了步,说“好吧,总还是你更了解情况。”

佐藤大树在去的路上给山本世界发了消息,基本上也就是通知他一声要来看他的意思,车都快开到他家楼下了,才收到回复的消息,说是门没锁直接进来就好。佐藤大树心想就算没有消息他也会这么做的,不过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没有选择回复。

去到山本世界家的时候佐藤大树还是敲了门,意料之内的没人应,所以他说着打扰了就进了房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现在反倒觉得开始有点熟悉这个地方了,佐藤大树本想脱下外套再进房间,结果这个季节屋里还开着空调,好像也没比外面更暖和,于是把包放下就进了房间。想着要是天天待在这种温度的房间里伤风感冒发烧也太正常了,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山本世界睡得不太安稳又在心里骂自己这么想太过分,随便拉了张椅子就在床边坐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紧密的行程太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的温度太冷了,佐藤大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惊醒,睁开眼转了转头才发现床上的山本世界正盯着自己看。

“你醒了啊?”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还在迷迷糊糊状态的佐藤大树觉得山本世界不像是生病中的那个人,反倒好像是自己才是神智不清的那个。

“嗯”,佐藤大树挠了挠头,“你还好吗?”

山本世界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了句“你来了就好了”,轻轻转了转身体,佐藤大树看起来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他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今天睡了很多确实好多了。”

“喝水了吗?”

“喝了,喝了很多。”山本世界的手伸出来指了指掉在地上的三个宝矿力水特的空瓶,好像是在说这些都是我喝掉的。佐藤大树从自己脚边的便利店塑料袋里又拿出一瓶宝矿力,拧开后递给山本世界,后者乖乖接过又拿起来喝。

等他放下瓶子拧上盖子,佐藤大树又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山本世界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于是佐藤大树又感觉得到房间里的空气是冷的了,吸入鼻腔的空气比自己的体温低上不少,他感觉要打喷嚏,但手捂住鼻子又没打出来,最后只是哼唧了几下。擦了擦手用手背去碰了碰山本世界的额头,体温应该已经回归了正常水平,山本世界看起来也精神多了,佐藤大树想着是不是是时候该离开了,就又问了一遍山本世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山本世界说真的没有,所以佐藤大树说那我早点回家吧,趁着天还没黑。

山本世界没说好的也没说再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能不能再多待一会儿。

佐藤大树说好,佐藤大树又说,你是这样的人设吗?想要人多陪你一会儿的那种。

山本世界说不是的,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再张开嘴回答说,虽然不是的这样的人设,但也会有时候想要人陪,又停顿了一会儿,在很少很少的时候,会觉得有人陪就好了。

“嗯……”佐藤大树脑子还没转过来,像是在发售活动上看到了完全无厘头的问题不知道要作怎么反应,然后就听到山本世界小声说,“如果是你就更好了。”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像是突然翻出了时光胶囊,才发现自己宝物是一片早就干枯了的叶子,捏一下就碎掉了,佐藤大树不能解释为什么此刻他没有办法作出任何反应。听到这样回答的人不可能要起身离开,他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落荒而逃,他只是坐在原地觉得说出一句像样的话都很困难,所以他说好,那我再坐一会儿。

但说到底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佐藤大树坐着,脑子里思绪乱飞,就差把他和山本世界的所有交往史立刻编写成册,然后再一字一句做阅读分析,理解得到的答案究竟从哪个节点开始可以推出,是哪一句话和现在的情况形成呼应,更重要他太想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合理的展开。山本世界大概是真的睡够了,闭上眼睛熬了几分钟就说着睡不着,平躺着睁开眼,想要去摸手机但手机被佐藤大树眼疾手快地抢走了,说是生病的人不该玩手机,其实没什么道理,但又变成了两个人相对无言的状况。

佐藤大树把山本世界的手机放到了在床上绝对摸不到的地方,“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山本世界好像本来想开个玩笑,不过看到佐藤大树的时候决定收住了自己的满嘴火车,“我看情况回答吧。”

这算是拿到了通行证,佐藤大树的脑子转了一大圈,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sub的?”

山本世界明明就知道答案,但是他翻了个身躲开了佐藤大树的目光才回答说,“嘛……之前和你住一起的时候。”

“所以当时突然决定要搬走也是因为……?”

“那个倒是,一半一半吧”,山本世界不安分地翻了回来,挠了挠头,“当时也确实觉得工作重要,也觉得这样不能和你一直住在一起……”

“嗯?”

“嘛,再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不得不工作优先的情况了。”

“哦……这样啊……”佐藤大树下意识地回应着,可脑子里忍不住反驳想说谁又不是呢。

谁又不是半推半就地往前走了,等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没有别的路;谁又不是选择了一边就不得不放弃了另一边,把人生的重量都堆到一起;谁又没有经历过动荡的二十代……山本世界明明还年长几岁,应该更早明白这些才对吧?

所以佐藤大树问,“可是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和现在一样就好?”山本世界懒洋洋地说,“像你说的那样。”

“喂!其实你现在这样不行吧?”

“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吧?”

佐藤大树觉得他总会有一天被山本世界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逼疯掉,他叹了口气,“那之后一起去医院吧?”

“好好好。”山本世界伸了个懒腰,“那现在呢?”

“嗯?”

“现在做不做?”

妈的。

 

(7)

山本世界早上起不来,于是约的是行程结束后山本世界常去医院的时间。经纪人把俩人放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说终于不用隔三差五早上晚上跑医院了,好像从来心知肚明两个人之间那些事似的。佐藤大树和山本世界都装作没听到这句话,齐齐和经纪人弯腰鞠躬说明天见。

医生搞不清楚他们两个人究竟想做什么,当然他们两个人自己也不知道,结果诊室搞得像是三方面谈现场,虽然不不知道谁是学生谁是家长。医生提议说如果你们两个人能确定关系的话同居往往是最稳定的,私下能够生活在共同的空间里有助于双方的荷尔蒙互相平衡,佐藤大树说“我们两个现在没确定关系”,山本世界补充道“未来也没有说要”,然后佐藤大树又说“我再也不会给他扔垃圾了”,山本世界再回道“我也不要帮你换水好不好”,这个点子算是直接告吹了。

于是医生追问佐藤大树最关心什么,佐藤大树说还想继续在演艺圈工作下去,还想要工作很久,所以身体状况稳定就好。医生又问山本世界最关心什么,山本世界说自己只要能跳舞就好了,以后活动少了在幕后编舞也无所谓,回学校当老师也很开心,然后被佐藤大树大声打断,骂骂咧咧地说他不把团体活动放心上。“我也不是不关心啊,只是要回答‘最重要的事’而已,我只是扣题而已,你是不是没有听问题啊。”山本世界顶着佐藤大树凌厉的目光摊了下手。

医生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个人停止了说话,两个人看医生没开口又乖乖坐好,真的像是学生一样。等两个人都坐正了,医生才开口说,“首先,你们俩的目标之间并没有矛盾。”两个人看着医生点了点头,医生又继续说,“其次,遇到另一个第二性别者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虽然可能是好事,可能是坏事。”确定两个人又点头了之后医生举起手开始掰起手指,“目前已知比较有效保持稳定的方法,第一是吃第二性别补剂,第二是足够长的接触时间,其他阳光、运动、稳定的收入、较轻的压力,这些因素都会有所帮助。……我怀疑不稳定的主要原因是你们两个近期的接触时间不足,但给山本世界这边开的补剂已经几乎到了安全用药的极限,当然佐藤大树还能再多吃一些,不过你们能增加和彼此接触的时间是更容易稳定下来的,补剂也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

佐藤大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问医生:“具体要接触多久呢?到什么程度呢?”

医生发出了一串笑声,平复下来才回答道“那可得看你们自己啦!”

今天走出的医院的佐藤大树也没对自己的第二性别多了解多少,更不可能找到什么万能的钥匙。日子总还是要过,人生的路还要往前走,事情总还是看着办,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让他安心也让他困扰,未来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可不论如何也都要往那未知里走去,他没有见过另一个选项。人们总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佐藤大树在22岁的时候差不多明白了19岁的困扰,在28岁解开了22岁的自己留下的谜题,但面前的困难和挑战也从来没有变少过,而到了这个岁数也该明白过来,人生里的困难从来都不可能被全部解决。

眼前的红绿灯亮了起来,佐藤大树指了指路口对面车站的路牌,转头跟山本世界说,“我走这边。”

山本世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笑了起来,“真可惜,我也是走这边。”

 

(END)

After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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