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一年中岛健人学到,除了“奇数”和“偶数”,世界上还有“质数”这个概念。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数学还算是和蔼可亲,激起听话的乖小孩适度的好胜心,同时合理满足这种好胜心。
奇数和偶数是比质数与合数更早学到的概念,完全不用打比方就能理解的“单”和“双”,像是数字的两种性别。老师说质数是数的世界里最孤独的存在,不能被除了1之外的其他自然数整除的数,就像是没有能够相互理解的伙伴一样。但当时的中岛觉得明明偶数才更像是有伙伴的数,或者是伙伴本身。两个朋友紧紧靠在一起,许多组“两个朋友”紧紧靠在一起,关系要很好很好才行——不然为什么它们会变成“一个”数?
在小学生的世界里伙伴很重要,伙伴要玩一样的游戏看一样的漫画,发展出相互影响的口癖。老师会说“大家要做好朋友哦”,穿着一样的制服,放学后手拉手走回家,回家跟大人学班上老师说话。中岛健人不是那种很受欢迎的小学生,回家写完作业要读英语、读完英语要练钢琴,他从十岁开始戴眼镜,镜片厚度增长的速度和身高增长的速度你追我赶,终于在某一年双双停住。他没有那么多可以在楼下公园里玩的时间,所以也没有那么多朋友。戴眼镜打闹很危险,易出汗体质容易着凉感冒会给别人添麻烦,模仿电视节目里的帅气大哥哥留的长鬓角总是和厚镜片打架。妈妈说弱者才会抱团,强者都是孤独的,二十岁的中岛回想起这句话,觉得母亲大人也太不拿自己当小孩了,十岁不到的小朋友怎么可能听懂这句话,虽然他当时也觉得自己听懂了。
二十岁的中岛健人对着镜子练习最能展现魅力的表情,眼轮匝肌稍稍用力可以让眼神显得更专注动人,学会戴隐形眼镜之后他那双含水量极高的眼睛不用再隐藏在凹透镜后面。他依然感到孤独,却没有变成强者。他被迫和另一个人做“伙伴”、穿着一个风格的制服、跳差不多的舞步、背靠背站着,但神不知鬼不觉地绝对不碰到对方的身体。
他的名字总是和另外一个人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新的词,就好像偶数……小时候的数学课可真简单啊,升学时选择了社会学系却仍要被大学的算法必修科折磨的中岛健人发出成年人深沉的叹息。
菊池风磨是“ふまけん”这个新造词的另一处所指,前半截后半截生硬地接在一起,被一个爆破音截成两半。
二十岁的中岛健人不甘心让自己的名字始终接在另一个人后面,不甘心做黄金辅助、闪闪发亮的配角。那个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在舞台上的站位总是相互对称,经常面朝相反的地方,性格以及处事方式也可以说是完全两样。客观来说,他们并不是什么相互选择的伙伴,纯粹是由于入所日和年龄都相近而被大人们安排在一起活动,也许一开始有过“要搞好关系”的想法但不知不觉间就放弃了……大概是这样。
对自己稍微再诚实一点的话,大概是曾经不小心离得太近了,近到彼此都有些害怕了的地步。适度的距离感大约是维持任何关系的铁则,尤其是对于两个在很多方面截然相反的人来说。
中岛在每一个可以努力的地方上都尽自己所能地投注最大努力,另外那人只是台上台下都黑着张脸出言不逊,舞也跳得不怎么样。明明这不上不下的对称位组合早已不是一天两天,菊池漫不经心的态度搞得好像他中岛健人发自内心地乐意站在比自己小两岁的无知小屁孩身后当绿叶一样。
“认真点跳啊,观众辛苦过来就是为了看风磨君脸色的吗?”
“管得真宽。”
十九岁的菊池风磨有很多事要忙,忙着上课,忙着交女朋友,忙着做十九岁还不能做的事。
19是个质数,这一年还有单位以“亿”计的人和菊池风磨一样19岁,19岁的菊池风磨和这世界上其他许多19岁的男孩子一样,忙着关心一些菊池之前读的男校里天天聊的话题。
隔壁混合校女生制服的裙摆、路过的成熟美女身上的香水味、昨天的联谊超好运坐在一个F cup的女孩旁边还交换了邮箱地址……
反正说自己喜欢大胸肯定没错,私下聊天时坚定不移地把好感度超高但又不太可能真的在非工作场合认识的晨间剧女演员说成是理想型就对了,在下品的话题上瞎认真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或者说,“正常”男人的浪漫?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并与之恋爱结婚的过程就像玩街机厅里的跳舞机一样,所有的箭头都接住就能打出一串漂亮的combo。喜欢什么人都差不多吧,和漂亮的女生从不经意牵手开始吧,他是闪亮的年轻偶像,她是兼职杂志模特的大学生,望向他的水汪汪眸子里镶着美瞳花纹。
试试看吧,万一可以喜欢上女孩子呢,菊池这样想。
他们手里装着甜甜酒精饮料的铝罐试探似地相碰又分开,禁忌作为禁忌存在就是用来被打破的,而看似横亘在面前的那条鸿沟,也总能找到跨越的方式,“叛逆”最大的乐趣就是做“规定不让做的事”时的刺激感。一直握着冰凉饮料罐的手指会不会太凉了?菊池心里这样想着,手指却抚摸着女孩颈部细腻的皮肤,伴随着接吻时唇齿厮磨的频率一路游到胸前,女孩子的胸部即便隔着内衣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唔……对方是女孩子的话也可以呢。也许他菊池风磨也可以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全世界几千万名对异性身体满脑子情色年头的十九岁男孩子中的一员。十九岁的菊池风磨有很多事要忙,忙着享受叛逆青春、忙着平衡工作和学业、忙着找自己。
他是谁?
前途光明的上升期偶像——但是定位模糊轻易会被取代;工作学习两不误——但是睡眠时间被挤压得快没有了;在粉丝和周围同龄女性中都很受欢迎——但是他能够喜欢上异性吗?
此刻他身下的女孩面若桃花,纤细的双腿犹犹豫豫地从他的腰侧盘上来,胸前两点颤抖的深粉红色。菊池尝试轻轻用手拨弄,她温热地紧紧缠住他,快感从下半身一路火花带闪电地传遍神经末梢。
看来也不是不行。
菊池风磨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可在此之前首先得是“普通的”。他置身的业界太多美貌的同性,而与同性在舞台上表演点到即止的暧昧感幸运又不幸地是他工作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幸运在那些信口开河的情话可以成为他心猿意马的恋爱取向的障眼法、不幸在他作为很有服务精神的专业偶像过于热爱上网自搜,然后发现粉丝们最中意的果然还是ふまけん——
而中岛健人和粉丝飞吻完一下台就开始数落以菊池为首的年下们几分钟前小失误的样子,真的很像菊池风磨中学时的老古板教务主任。
“不愧是高高在上又远见卓识的您啊,中—岛—前—辈。”
偏偏是ふまけん。
“我只是站在队友的视角提出一点建议而已。”
“职业剧里的领导发表长篇大论之前也只是’我说一句’。不过这样的发言由您来说十分合理哟,毕竟最年长的中岛先生就像是Sexy Zone未被承认的队长一样事无巨细地管东管西呢。”
中岛健人烦躁了起来。菊池擅长把周全敬语用出挑衅的味道,这样下去又是毫无必要的斗嘴。他正坐在乐屋正中间的白色长桌边上,菊池风磨坐在不远处的化妆台前面,而坐在中岛旁边的佐藤胜利一边和年下讨论电子游戏,一边不动声色地增加了朝菊池那边看过去的次数,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不断转来转去的时候视线存在感相当强。
中岛把手朝胜利那边伸过去,用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肘,附带一个“放心吧”的眼神,胜利忧虑重重地看他一眼。
十几分钟后中岛健人又要和菊池风磨在舞台上观众的注视中假装旁若无人地交换眼神、按设计好的路线若即若离地擦身而过,再向观众席投去对镜子练过无数次的完美笑容、贩卖对浪漫邂逅的幻想、制造宛若现实中人际关系情感关系的幻觉。——在中岛健人自己与离得最近的同事的现实职场关系一团乱麻,甚至需要后辈小心照顾气氛的情况下。
荒谬极了。不过他身处的业界本就是光怪陆离的地方。
“请问现在可以准备去候台了吗?”
“是是,这就到。”中岛拍拍脸颊,朝着佐藤胜利的方向站起来,“走吧。”
菊池风磨也站了起来,跟在佐藤和中岛后面往外走,距离保持在1.5米左右,舞台装廉价的化纤衣料相互摩擦发出“嘶嘶”声。中岛知道菊池在盯着他看,但他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和胜利聊着天。
“赤西桑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前辈呢,在我加入杰尼斯的时候就是,以后也一直会是。也请赤西桑能够注视着我,见证我长成合格的大人!”
中岛健人有点被自己说的话感动到了,坐着向前鞠了一躬,明明是坐在fusion餐厅不太舒服的洋式高背椅上,姿势也像是在和室里正坐。
赤西仁愣住两秒,然后哈哈大笑,一只手有点浮夸地拍起大腿,又很快在空中收住。做惯综艺反应的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应幅度也会不小心变大,即使是以桀骜不驯著称的他,有点不知作何反应时也会冒出那些熟极而流的肌肉记忆。
单独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知情识趣的服务生明显是等赤西笑完了才推门进来:“打扰了,这边准备给您上菜。”等包间门再次关上,赤西仁才笑眯眯地再次开口:
“这话留着跟别的前辈说吧,臭小子。下次被采访时你最憧憬的前辈也要换人了吧,哈。”
对面的年轻人表情明显开始局促,赤西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更加爽朗了些。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虽然明面上是帮不到你什么了,完美偶像嘛,要避开前辈坏榜样。”
中岛抬起头,明显有点不服气。
“我没有要做完美偶像,我只是习惯做任何事都付出120%的力气。完美是不可能做到的,给他人留下’完美’的印象也会很危险……”
“放轻松,放轻松……这不是偶像杂志的采访,也不会有隐藏摄像头。”赤西仁打断了他的话,“别假笑啊,这样年纪大了会笑不出来的哦。”他放下餐具,越过桌子捏起了中岛的脸,看着中岛本就不多的一点脸颊肉在他手里捏扁搓圆,瞪大眼睛露出了状况外的惊恐神情,心情十分愉快。
赤西仁自己最近相当疲惫,几天前他通过事务所向粉丝们告知了退社的消息,出门时长枪短炮的夹击丝毫未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他不胜其烦,却也在笑的时候感到发自内心的轻松——他这几天笑得很多。
每个人都有一条最适合他的道路,而前辈选择的道路一如既往的帅气又很有前辈的风格呢——几分钟前中岛健人说了这样一句得体到几乎让他有点尴尬的恭维话。正确的废话——尽管在心里这样吐槽,赤西对面前这个战战兢兢想要尽力适应他弃之如敝履的游戏的年轻人并无恶感。
“在中岛君身上看到了和我的相似之处哟。不过,被这样说应该不会觉得开心?也不能算是好的意义上的相像呢——”
“哪里的事,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我荣幸之至又诚惶诚恐,可不可以麻烦前辈拨冗提点我——”被打断之前中岛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情不自禁用了全套敬语,而赤西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都说了不是好的地方。比如说啊,虽然用了敬语,偶尔遇到的时候也都是礼数周全,但总觉得中岛其实很自大哦。果然中岛君和我最像的一点就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吧,有时甚至看上去有点目中无人呢——和队友一起时也是,相处得不太好吧?”
中岛拧起眉毛,表情里轻微有点被冒犯了的不快,又顾忌前后辈关系不好发作,最后茫然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看起来终于有点像个懵懵懂懂的后辈,而不是无趣的早熟年轻人。赤西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没事,显然我这边问题更大一点,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要做pro偶像的话就不要学糟糕的大叔我。”
赤西仁很美国式地耸耸肩,又露出了不以为意的灿烂笑容。
“来干杯吧!中岛君也喝点酒吧?到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吗?”
“那个,我还有几天才到成年……”
“那就更要喝了!放心吧放心吧绝对不会被抓到的!”
“赤西前辈果然是坏榜样……”中岛吐了吐舌头,用赤西仁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抱怨。
“说什么呢你小子!我听见了!”
在餐厅专用的地下停车场目送赤西仁驾车离去,中岛在原处又站了一会,直到春夜料峭的风让他感到一些凉意。他扣紧大衣的扣子,沿着车行出口慢慢走上去,久违地想要在街上走一走,最主要的还是散散口中的酒气免得回家被母亲大人骂。其实赤西仁只给他倒了一小口的量,但果然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葡萄酒怪怪的涩味让中岛坚决不再喝第二口,哪怕被赤西仁肆无忌惮嘲笑“果然是优等生型偶像”也在所不惜。人生中第一口酒精就这么轻飘飘地在合法饮酒年龄前几天到来了,或许这一天原本会来得更早。中岛不是没有听说过未成年的前辈被大人带去“那种地方”灌酒导致大好职业生涯直接停滞的事,可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并没有圆滑地处理好又不会造成团体或者他自己丢掉什么工作机会的信心。前辈也是从那样的时候过来的吧。所幸他还有几天就正式满20岁了,至于团体的应酬,等菊池风磨也成年了、两人打配合大概会更容易周旋一点……
……这是什么被害妄想。中岛晃了晃头企图驱赶这种想法,思绪却越发凌乱起来。
走过地铁站,走到街心花园,他在寒风料峭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菊池风磨正站在远处某个僻静路口的斑马线前等红绿灯,侧对着中岛的方向。他穿着黑色的毛衣外套和破洞牛仔裤,那头以男性的标准来说有点太长的茶色头发没有好好打理的时候很像刚下班的牛郎。绿灯亮了,菊池走过了街,夹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离中岛越来越远。无聊的好奇心驱使中岛远远地跟着他,在行道灯第二次变绿的时候也穿过了马路。
菊池风磨心不在焉地走得很快,虽然两人之间相隔近二十米菊池还戴着口罩,但朝夕相处的熟悉度还是让中岛亦步亦趋地没跟丢。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前面停下了脚步,有人推开灯牌下面不起眼的木门走出来,菊池向他微微欠身,走了进去,中岛隐约看到菊池旁边还有另一个似乎是同行者的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
那家小酒吧的招牌看上去和其他任何酒吧并无显著区别,菊池会是这里的常客吗?出于某种职业病一般的谨慎,中岛希望这家店是会员制。他不想进去,站在门外研究着灯牌和小黑板上写着的今日特别推荐。那扇不太起眼的木门突然打开了,暖烘烘带着酒气的风拂在中岛脸上,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来,看到呆呆盯着他们的中岛也是一愣。
“小哥在等人吗?”
“……不是不是!抱歉!”
两人中看起来较年轻的那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中岛,露出了然的神情:“想要进去吗?可以带小哥进去哦。”中岛跟着他偏头的方向顺势往店里看了看,只看见直楞楞往下的楼梯,边上贴着些电影海报,他一眼就认出了……断背山。
中岛终于懂了小黑板上不起眼却很让人在意的那行小小的“男性Only”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我就算了,麻烦您费心了。”中岛慌里慌张地鞠躬,转身就走。那人不以为意地笑笑,对他说了声“再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宿二丁目”啊,很少能有人“走错”到“那边”去,而菊池风磨平时在和相熟的jr聊到女性话题时,分明是最激动的那一个。中岛感觉自己撞破了一个有点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并没有知晓秘密时,空口吃芥末一样又凉又呛的痛快。他只是非常惊讶,接着想到以后或许工作时或多或少要帮菊池打点掩护,感到一点事不关己似的厌烦。他慢慢往来时的方向走,在三月的寒风里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与此同时菊池风磨坐在这家半地下小酒吧里喝着highball。“半地下”是指物理意义上,打开门是灯光亮度不够的走廊,弯弯曲曲地通到地下的大厅。墙上贴着些同性电影的海报,在连锁电影院播放过的与看过的观众不到四位数的独立放映都有。是有点非典型的“那边”的店,寻欢作乐的气氛没有特别强烈,谨慎而松散地实行着会员制,因而像菊池风磨这样还未到合法饮酒年龄的人也可以用点法子混进来,此刻,非法饮用酒精带来的飘飘然和自我厌弃在他心里搅作一团。
假装“正常”果然是太难的事。
二丁目的人们互相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能从眼神里嗅出同类的气息,这是带菊池进来的床伴说的。床伴是菊池风磨大学里的前辈,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在学部的某次忘年会的续摊后以“照顾后辈”的名义成功把滴酒未沾的菊池打包带走。前辈是家里的长子,毕业后就要继承家里的产业,不出意外的话会和一位家境相近的大小姐结婚,被一帆风顺的人生道路紧紧缚住,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前辈不会觉得痛苦吗?”
“不会啊,老话不是说’男人结婚以前都爱玩’吗,别人玩女人我玩男人而已。很正常的,这种事。”学长眨眨眼,“结婚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哦。”
“糟透了,简直就是人渣。”菊池像月九剧里被抛弃的女人一样咬牙切齿,然后夸张地大笑出来。
“风磨的反应速度越来越快了,成长了呢。番组什么的,我也一直都录下来看哦。”
结婚生子、建立家庭,就像是找到和另一个人的公约数,向世间宣告自己从变化中“稳定”了下来,成为名为“社会”的冗长数列中缓慢移动的一员。菊池自己以后也要这样吗?遥遥相望的恐惧像酒后轻微的晕眩感,从头顶缓慢弥散至全身。
“有人这么说过吗?综艺节目里的风磨啊,有时候做出的反应超色的。”
“唔……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啊,会无法直视无辜的队友的。”菊池分神,被呛得轻微咳嗽。他反方向趴在对方身上,前辈的笑声从下方传过来。
“和一群美丽的男性在一起工作,感觉很棒吧。”前辈涂了润滑油的手指进入菊池体内轻轻按压着,尽管他的动作很温柔,但润滑油冰凉的刺激还是让菊池在刚被进入的时候浑身一激灵。
“队友的年纪都太小了啊……而且未成年,会有罪恶感的。”刚说完菊池就想起自己也还是未成年,虽然前辈总的来说是个好人,但这句话会不会有含沙射影之嫌?但,前辈的手指突然按上前列腺,菊池听见自己又发出了不太像自己的呻吟声。惩罚似的快感从体内的某处反复炸开来,没有被照顾到的下身硬到不行,他小幅度地扭着腰想要蹭到什么地方,获得一点假装并非他本意的快感,手里还在不甘示弱地抚弄着前辈的囊袋。
“不是还有年上的吗,风磨并不是组合中的最年长吧?”前辈拍拍菊池的臀部,“转过来。”
“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聊我工作的事情吗……”菊池手扶在前辈的肩膀上缓缓往下坐,感觉腿下面的床垫也在跟着一起下陷。除非碰到特定的位置,“被进入”对于菊池来说目前还很难说是很有快感的事,甚至心理上还会下意识有种“被侵犯”的不适感。他在努力想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不知道这张酒店套房里的昂贵床垫习不习惯一名成年男性和一名即将成年的男性的重量……说起来,jr时代在不同城市间连轴转为事务所前辈伴舞时经常会和中岛健人一起睡,睡同一张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虽然那时他们还远未成年就是了,后来巡演时睡同一个房间的情况也并不少见,至于有没有睡过同一张床……菊池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躺在自己旁边满脸通红的中岛健人。
“你还处在会暗暗憧憬可靠大人的那个阶段吧。”前辈忽轻忽重毫无规律地抚弄着他胸前的两点,一边用手撸动着他已经流出些许前液的前端,“哭了呢,小风磨。”
“别欺负我……这种时候……唔……”
染上情欲色彩的可厌同事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是不堪回首程度的糟糕,糟糕到有点恶心的地步了。菊池双眼微闭想要忘掉心里的一团乱麻,但不同的敏感带都受到刺激、舒服到快射了也是事实。
“最年长……是个麻烦的人啊。”换成了后入式,菊池被撞得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右手堪堪抵在床头防止脑袋被撞到,左手探向下身自我抚慰。快感冲击下的大脑快要麻痹了,脑海里交叠的、与工作有关的回忆反复拉扯着菊池的神智,却像床单蹭到他乳尖时的轻微刺激感,有点不适却在心里不知不觉开始期待起来。
“是吗?明明电视上很可爱啊。”前辈俯下身,在菊池的耳边小声说。摩擦的刺激变成了拉扯的刺痛,一边被大学里的前辈操一边听到他夸自己对手,屈辱又忿忿不平、快感与错乱感交织的复杂感觉让菊池紧紧抓住床单撑起上半身,颤抖着射了出来。
射精后的身体格外敏感,前辈却没有停下动作。菊池听见自己口中冒出一声哭泣般的呻吟,吓得连忙把脸栽回枕头里。尾椎处又酥又麻,浑身的肌肉都因受到过分的刺激而绷紧。前辈重重叹了口气,直起身掐住菊池的腰又狠又重地抽插了几下,射在了他的体内。
醒来时首先感到枕在脑后的手臂被压得很痛,接着感到身下床单的褶皱存在感极强地硌着腰和背。厚厚的遮光窗帘拉得太紧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桌上的加湿器还在持续工作,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点湿度和一点光,不会影响睡眠的蓝紫色。
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陈设。至少是在家里,而不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宿醉醒来。不愧是很有职业意识的“完美偶像”呢,中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自嘲。
Bonita听见主人的动静,从窝里爬出来往床边跑,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发出轻快的响声。中岛摸摸她的头,穿着漂亮裙子的小狗受到鼓励,前爪搭在床沿,惬意地被主人挠下巴,咖啡色毛发闪亮亮。
宠物看上去比主人过得好。中岛阖上眼皮转动眼珠,没有异物感。本打算由衷感谢昨晚喝到烂醉竟然还摘下了隐形眼镜的自己,接着想起前一天并没有工作。他甚至没有出门,一个人在家喝酒,喝得头晕眼花还好好地洗漱了,然后脸朝下把自己摔进枕头被子床垫里。
他放开Bonita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冲个澡。
“Boni, Boni, stop.”对一切事物都好奇的小狗扒拉起床头的矮柜,柜子上的铝制药板和小药瓶扫落一地,中岛在Bonita的爪子伸向水杯附近时把她托了起来,另只手拿起水杯放到小狗够不着的地方,把娇生惯养的小狗抱到食盆附近再放下。他往盆里加了些狗粮,看到Boni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才直起身走向浴室。
酒精的好处是让他免于失眠,免于抓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三小时之后气急败坏地开床头柜抽屉拿安眠药;坏处是让他的睡眠质量糟糕,中间也许口干舌燥地醒来过一两次,加湿器无法挽留体内水分的流失速度。
从第一次喝酒到休息时在家自斟自饮,没有过去太久时间,发生的事情却是不少。组合从三个人回到五个人,五人体制的第一张新单曲很好听,他有了准常规参加的节目还主演爱情电视剧,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前进,大概是这样。
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余裕。读剧本的时候会想“原来女孩子们会因为这样的做法心动啊”,开车去学校时满脑子都是校园剧和综艺节目里扁平的校园布景。他还是穿着校服扮演懵懂中学生的资历,现实中却已经要为写不完的报告忧心。对着镜头表演情窦初开满脑子妄想的男中学生或是少女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抖S冷酷恶魔时,总会有种奇妙的陌生感。
据说男高中生不能找真正的男高来演,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最有魅力的地方在哪里,昏头昏脑地演自己则必须要遇到和自己极为合拍的角色才行。
或许吧,反正他没有过那样天真浮夸浅尝辄止的校园生活。
中岛自己的中学生涯,大概是由一根名为“不服输”的线,把许多灰暗的部分串起来,然后俗套又幸运地,在他自发寄走人生第一份贴上照片端正写着“中岛健人”的履历书之后发生改变。在学校里他是孤独的,但被杰尼斯事务所录取之后他便怀揣了众人皆知的、闪闪发亮的秘密。
中岛健人不再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乖乖牌、认真到无趣的优等生,他掌握了同学们都不了解、无法比他了解得更多的事。日常事项除了“学习”和“玩乐”以外又多出一块名叫“工作”的部分,像顶着精美翻糖蝴蝶的那块蛋糕,中岛健人写计划表时握着笔,就像握住切蛋糕的银刀,只有他才知道小小的瓷像藏在哪一块里。放学后到事务所,和年纪相仿的同伴们打招呼,然后相互都很新鲜地分享彼此的校园生活,总体来说没有太大区别视角却截然不同的校园生活。有人明显不是学习的材料、有人满脑子都是隔壁座的女生、有人过着校园漫画主角团一般的生活……比如菊池风磨。
中学时的菊池风磨尚未褪去脸上的婴儿肥,应该算是可爱型但比起“可爱”更想得到的夸奖是“帅气”,跳舞时肢体僵硬到像在搞笑,明明是优等生却相当有个性,明明头脑聪明却总是丢三落四。中岛是独生子,菊池比他小一岁,他不是没有暗自想象过如果有个这样的弟弟,生活会不会更有趣一点。被母亲严厉说教的时候菊池风磨大概会不服气地顶嘴吧,还是在那样的母亲面前他也会乖乖低头认错呢?放学路上有菊池风磨一起走的话就能遮掩没有一起回家的朋友的窘迫感了吧?菊池有很多很多朋友,那么他会介绍自己和他们认识吗?中岛坐在书桌前,左手握住翻盖手机紧贴耳朵,因为通话时间太长而微微发烫。菊池的校园生活好有趣,因为是男校所以会更容易交到朋友吗?
中学时的菊池还是风磨,就像中学时的中岛还是けんと。
抖S角色叫はると,和けんと只有一个音节一样,就好像他们也只在孤独这点上相似。漫画人物再复杂也是扁平的、二维的、有迹可循的,现状里遇到的问题,原因都在童年记忆的闪回里——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的种种论述,陈旧但熨贴。
可是,梦境总是发展出《梦的解析》中未曾出现的场面,一如现实中多得是毫无来由的孤立。但凡被排挤便很难再逃脱这样的立场。只有漫画里才会有剪掉长长邋遢头发立刻从“恶魔”变成“王子”的帅哥角色。而孤立无援的感受却又确如弗洛伊德所言,嵌入意识中,像是囚犯锁在脚踝上的铅球,随着步子越来越重。被孤立过的人即使是在新环境里也会很容易再次被人群中的上位者发现……水仙花数,这个比喻一点也不浪漫。中岛健人和成员一起坐在乐屋里等着摄影师进来敲门,一边往嘴里塞着在楼下随便买的早餐,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做完下周要交的编程作业,头越发痛了起来。
上一次和菊池讲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就连其他的团员也早已习惯这种尴尬的状况,习惯察言观色、担当年上二人之间气氛的调节器,不动声色地把他们隔开来。虽然最后这一点他们自己早就会下意识地去做了,此时此刻就隔着两个团员的距离,加上分散站立排列时自然隔出的距离,他们此刻大约相距五六米。
中岛终于发现自己少见地在走神。面前的嘉宾没在看自己,眼神越过中岛看着后面自己的部员,面容严肃。
糟糕,昨天睡得太迟了。
嘉宾是体育出身,体格十分强壮,比中岛高上不少。体育系社团都有着严格的规矩,成员里只有呆过田径部的胜利比较熟悉这种紧张的气氛,甚至还能轻松地笑出来。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看起来轻松一点啊,明明比起“轻松”,他更擅长“全情投入”。
被说过“笑起来的样子很恶心”所以在镜子面前寻找笑起来最合宜的角度,做Jr.时一度毫无起色所以哪怕抢前辈的风头也要努力在下一次录制时站到离镜头更近的地方,只要是游戏就会有输赢,那么,忘掉“可能会输”这件事,想着“一定会赢”,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就好了。难道不是吗?
“多亏了大家”“果然没有伙伴的力量还是不行”之类少年漫台词,只是客套话而已。正是因为没有依靠他人的必要……
变得更强大,然后让他人来依靠自己就好了。
无论是漫画还是现实世界,人们都更喜爱那些悠然自得轻松取得胜利的角色。
而在并非完全依靠智力的世界线,体格的制限令人沮丧。舞蹈练习得太久第二天全身肌肉酸痛,前一天拍摄到很晚早晨就得要逼自己从床上滚下来才能起床,轮到自己说台词的时候脑海突然一片空白。
所以才会在外景时走神。中岛双手背在身后,用指甲狠狠掐了下手心提醒自己。手指略微有些发麻,也许是站的时间太久,血液都流向了指尖。
嘉宾在介绍他们接下来要进行的项目,需要他们这些门外汉全力以赴才能不搞砸的类型。负责节目的大人跟他们说的是,观众喜欢努力又元气的孩子,不过表现出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活泼天真却在无伤大雅的地方一不小心搞砸了也很可爱,总之尽情地尝试并享受其中就可以了,当然也不能玩得忘记了镜头。
中岛健人享受游戏的方法是,赢得游戏。
享受就好了吧?
中岛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往前迈步。
“以初次尝试的标准来说还行,但是节奏不对。”嘉宾的语气很严厉,完全不像在录节目,“再来一次。”
堪堪合格的其他成员站在不远处等他。无需环顾四周确认就能感觉到,导演、监督、摄像、经纪人……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要做这一行就要学会享受注视的目光,就如同满满当当的行程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失去这些反而应该惊慌失措才对。
深呼吸。
“这回好多了。”
这一段如果放出来,大概会被加上“中岛意外地笨拙”之类的画外音。有人来吐槽就好了,这样显得他像是在装傻。不过成员里他理应是社会经验最丰富的那个,其他人都被吓得认真了起来也很合理。
菊池……也许这方面稍微好一点。但菊池不会吐槽他,只会在他真的丢人地搞砸了的时候嘲笑他,仿佛如此这般便可以从他中岛这里扳回一城。
因为被看到过自己张皇失措的样子所以一定要找点地方赢回来,幼稚的锱铢必较。
呼吸,不要忘记呼吸,中岛对自己说。稍微闭上一会眼睛再睁开算是休整。
“那么,大家依次来尝试一下吧。嗯……上一轮表现最出色的松岛君先来好了。然后是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程表。嘉宾只有这一段时间能够参加录制,他们在这之后要赶到另一个外景地录下一期节目,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需要很多人的工作,才能完成摄像机镜头前元气少年的社会冒险,说到底大家都是忙忙碌碌地从一个工作赶去下一个工作。
那么习惯乃至逐渐游刃有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从做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开始吧,fake it till make it,赢家的必经之路。
“你也来试试。”嘉宾朝中岛示意。
“好——”
深呼吸。
糟糕,脚迈不出去。中岛想要向镜头比“X”示意终止录制,却发现手也抬不起来。
“抱歉,好像动不了了。”
本就不怎么样的气氛僵住。胜利最先觉察到不对劲,面对摄像师用力把双手交叉挥舞过头顶。
“抱歉,麻烦暂停录制!”
呼啦啦转动的镜头停下——是幻觉,现在早就走到数码摄影时代。但眼前的画面确实地慢慢变暗,光线缩小成视野上方发白的光圈,是电影散场时头顶突然亮起来的灯。经纪人急忙上前,成员们走了过来,四周突然变得很吵。
灯光很热,刚刚运动过很热,好像已经开始流汗,Jr.时期他总是出过多的汗,害一起练舞的菊池看起来太不努力而被骂。
摄影机暂时关掉了,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丑得要命,张着嘴拼命呼吸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比笑起来还恶心。
聪和玛丽愣住了。胜利在听工作人员安排,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显而易见给所有人添了麻烦,过会必须道歉了,或者现在先道歉比较好。
菊池面无表情。
“けんと也听说过的吧,以前还有宿舍的时候,会有前辈在房间里相互’帮忙’的。”
“要来试试吗?けんと也硬了吧。提议一起看成人频道的可不是我。”菊池眼里闪着异样的兴奋光芒,没等到他的回答,干脆直接凑了过来。
他们刚泡完澡,随便地披着酒店的浴衣外套,也可以说是上半身近乎全裸。虽然是同样结构的身体,但却有着不同的体格。风磨的脸颊很柔软,身上白花花一片,看上去也是软乎乎的。他自己呢,骨架更大,抬起手臂会扯起手筋的线条,连带包在薄薄一层脂肪下的骨骼。
“唔……小风磨和小けんと,打上招呼了呢。”
“哈,什么啊——”
呼吸的节奏不再受自己控制,随着菊池手指的节奏一起一落。
说从未打过飞机那显然是在说谎,但自己的阴茎与对方的相碰依然是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菊池尝试用手一并拢住它们搓弄,被菊池碰到的部分酥酥麻麻。中岛开始小幅度地上下摆动腰部,想着跳舞时的顶胯动作。
他们都是学了唱情歌再情窦初开、看了恋爱电影学习如何谈恋爱、练过性暗示意味强烈的舞蹈才有初体验。中岛已经和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做过,此刻赤裸相对并煽情地摩擦对方身体的状况简直像舞台表演。欲望的拟态。
快感像烟花一样爆炸。
又萎缩成车里惨白刺眼的灯光。
“集中精力,慢慢呼气,一——二——慢一点——”
“有感觉好些吗?”
“觉得舒服吗?”
说不清楚有没有被强迫。
“我很舒服哦。”菊池的脸越来越红。
他们一起闭上双眼,感受到来自尾椎处的抽搐感,发出难以控制的呻吟——有些丢脸,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接着他们仰面躺回榻榻米上,视野里只有方形的吊灯和天花板。电视里在进行活塞运动,女孩子妩媚色情的呻吟伴随着肉体碰撞的“啪啪”声,除此之外,四下一片沉默。
精液不会像成人片一样充满男性象征意味地在空中划出乳白色的直线,而是从顶端的出口像痉挛似的,抽动着一点点外溢,受重力影响缓慢打湿毛发或衣物。中岛难以想象自己射精时的表情。不如说,他难以想象一切自己失控状态下的表情。但他是时不时满脑子色情想法的年轻男人、感情充沛到偶尔会不受控制落泪的感性体质、无力对抗事务所和大人的初成年偶像,各种场合各种方面,发生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都是在所难免。
理想与现实相去甚远。
“纸巾?”
菊池用纸巾盒尖锐的棱角戳了戳他。
“けんと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快感落下,现实世界如潮水般涌上来。
“算是……同伴吗?”
“同伴之间会做这样的事吗。”风磨低声笑了。
“所以风磨和我也不该做这样的事。”中岛盯着天花板,吊灯四角有零星的黑色小点,是追逐着亮光不慎撞进吊灯里的飞虫。“团内恋爱很麻烦也很危险吧,Sexy Zone还处在拼搏上升的阶段,这种事会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一边回忆着成年人的措辞一边说着,仿佛在一片混沌中终于拨开了清晰的视野,表达能力回到唇边,思考能力回到大脑。
“前辈可能也只是都市传说而已,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中岛听见菊池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扭头看到他坐起身,摸到遥控器关掉电视。
“确然如此。”做完这一切的风磨重新躺下,脱掉浴衣外套,用力把原本被他俩垫在身下的被子拉起来,看上去是要准备好好睡觉。
“哪里说错了吗?”
“完全没有。Professional偶像。”菊池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僵硬。短暂的沉默后,他又站起来,“我关灯了。”
白色的方块闪了一下,接着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眼睛适应之后,中岛重新在黑暗中看见了菊池的脸。
菊池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的脸。
想要遗忘的事总在状态糟糕时闪回,成为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时的梦魇。醒来时会感到恍惚,用画面里还在叫他けんと的菊池充当不断旋转的陀螺。早就变成中岛的中岛努力了好久,才把“风磨”改成“菊池”。
“不过有一点说错了,我没有想要恋爱的意思。”菊池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让中岛健人先生会错了意,是我的不对。”
中岛健人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医务人员递来的纸袋,专心呼吸。原来就连呼吸也并非不假思索就能完美做到的事,就连呼吸都需要努力。
“个人工作太忙,所以小看了团体的工作啊。”菊池的声调冷静而轻巧,防御全开滴水不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