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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勝利登上了影視雜誌今年度「最具潛力的新演員」排行的一位寶座,靠的是春季日曜劇場裡那個和母親相依為命,為了賺錢而不惜替人代考的優等生角色。
儘管只是第二男配角,也不是集集出場,但佐藤細膩地刻劃出少年人的早熟與聰穎、隱忍和決斷。隨著劇集的播出,和他相關的討論也在社交網絡上逐漸變得熱烈;最終話播出時,他被警察銬上手銬推搡著進入警車的那一幕,超越了男女主角情感線的收尾,成為該劇、甚至是當季的收視最高點。
鏡頭外的佐藤褪去劇集裡那身揉雜著控訴與悲情的形象,禮貌大方,偶爾還透著點淘氣的性格更是深深地擄獲了那些循劇而來、本就對他帶有憐愛濾鏡的女性。挾帶著突然竄升並就此居高不下的人氣,從夏季到秋季,一本又一本的雜誌上,都是佐藤這張美得毫無缺點的臉蛋。
經紀公司豈會忽略這樣驚人的商機,乘著十月正逢佐藤的生日月,公司順勢為他發行了出道後首本寫真書,由於夾著簽書會的抽選券,致使該書一推出便搶購一空,粉絲們拚了命、掏空了錢包也想在心愛的偶像20歲生日當天與他共度,即使只有1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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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佐藤くん真的很優秀呢。」菊池風磨其實並不是很感興趣,但他已經習慣處處照顧著眼前這個像子犬一樣可愛的弟弟,聽完對方滔滔不絕的描述後,他還是溫柔地附和著。
「是吧!他真的超棒的!」松島聡馬上接著菊池的句尾說道,但似乎想到些什麼,原本晶亮的眼睛變得黯淡,直挺的腰桿也緩緩塌了下來「可是⋯我沒辦法去見他⋯」
菊池彷彿在松島的頭頂看見一對耷拉著的耳朵。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小狗一樣,他想。
他試圖安慰道「就當作你把幸運存下來如何?這次沒抽到都是為了把見他的運氣留在下次抽選時一起使用。」他摟著松島的肩膀,將對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松島捕捉到菊池話裡的關鍵字,他從親近的兄長懷中抬起頭,語氣聽起來比剛剛更加濕潤「不是、我有抽到啊⋯」
「你有抽到?」菊池驚訝地反問,見對方緩慢但堅定地點了點頭,他更不解了「那為什麼你不能去見他?連最難拿的入場門票都有了。」
「可是、可是、那天我有模擬考試⋯」松島委屈地不行「風磨くん你也知道,我爸媽最近對我的成績在意得不得了。」
菊池當然知道,而這也正是這個鄰居家的孩子現在坐在他家地毯上的原因。
在這個春季正式邁入高三的松島,升學的目標是都內某所美術大學。松島家的父母對於從小就對繪畫展現出異常熱情的孩子想進入美大這件事十分支持,但同時也擔憂起他那一塌糊塗的學科成績會在入學試驗時扯後腿。於是,便拜託了畢業於名牌大學的鄰居菊池,希望對方能拯救一下自家兒子的課業。
菊池自然樂意幫忙。他甫從大學畢業便自家中搬出,在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學習一個人生活時,鄰居的松島夫婦親切地幫了他許多忙,當時還是個小學生的松島聡也成為了他可愛的陪伴。轉眼已經過了6年,菊池把自己從為了糊口什麼活都接的翻譯新手打磨成出版社有暢銷書翻譯需求時會率先想到的優質品牌;而他的小跟屁蟲松島,也從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蛻變成與大學入學考試鬥智鬥勇的高三生。
人是長大了,但知識的長進好像不大,菊池想著。看著松島剛剛寫完的試卷,字是寫得不錯,可惜漢字全錯。他略帶遺憾地拿起紅筆,連續劃了好幾撇。
「畢竟你是個備考生,模擬考對你來說還是更重要的。」菊池無奈地輕拍松島的後腦勺,對方拿著他剛批改完的模擬題,艱難地算著自己究竟得了幾分「別算了,反正不及格。我們直接來討論錯題吧。」
松島發出哀嚎,但沒幾秒就在菊池的注視下偃旗息鼓,乖乖地拿起筆記本,跟著鄰家哥哥的步調學習起這些他必須搞懂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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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佐藤勝利的手朝他伸過來時,中島健人反射性地閉上了眼。
「健人くん,你的頭髮上黏到了小彩帶。」佐藤平靜的聲音在中島耳邊響起,他感受到對方的手指繞過他的髮尾取下了什麼「好啦,現在沒有了。」
「可能是剛剛節目噴彩帶的時候沾到的吧,謝謝啊,勝利。」中島朝佐藤笑了笑,對方也回予一個微笑。
佐藤剛剛結束一集綜藝節目的錄製,現在正在休息室裡整理私人物品。作為這位炙手可熱新星的經紀人,中島當然是得跟前忙後,在節目錄製現場監督自家藝人的狀況;待佐藤收拾妥當,他還要親自將他送回住處。
「我好了!」佐藤背起他的黑色雙肩包,戴著黑框眼鏡的樣子看上去十分乖巧「可以回家了嗎Kenty?」
「當然,那我們就出發吧!」中島寵愛地揉了揉佐藤的頭髮,對方一如往常敏捷地躲開,邊嚷嚷著「不要把我當小孩啦!」然而中島也不是很在意,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地下停車場前進。
「可以先去一趟公司再回家嗎?」佐藤拉上保姆車的車門時突然這樣說道「我想要去拿一下粉絲們寄來的信。」
中島看了下時間,現在還不是太晚「可以呀,」他拉起安全帶,被啟動的引擎發出低低的聲響「勝利真的很珍惜粉絲的信呢,從以前就是這樣。」
「即使這半年來的信件暴漲,你還是這樣雷打不動地把它們帶回家讀。」純黑的保姆車在晚間9點的都內急馳,中島注意著前方的車況,還有閒情從後照鏡中瞄了後座的佐藤一眼「粉絲要是知道這件事,絕對會更愛你的。」
「畢竟是大家飽含著心意寄過來的,我當然要讀呀。」佐藤理所當然地說道。
在普通的觀眾眼中,”佐藤勝利”大概只是恰巧遇到好角色而順勢水漲船高的年輕演員,但帶了他8年中島知道事實並不是如此。是的,8年。佐藤在他12歲那年便以童星之姿在黃金檔中閃亮出道,精緻得如同洋娃娃的面容和自然的演技也曾引起一波小小的關注,本想要乘勝追擊,可惜緊接而來的青春期,伴著躁動的荷爾蒙,他困入尷尬難受的變聲期、青春痘也一顆一顆地在他漂亮的臉上冒出;喪失了“自然即是最好的”童星紅利,想增進演技卻因找不到施力點而一度停滯不前,導致他的接戲處境一度十分艱難。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佐藤能出現在螢幕上的機會少的可憐,而出道劇中的驚鴻一瞥終究被喜新厭舊的觀眾淡忘在記憶的一角。
中島第一次見到佐藤時,還只是個出顧茅廬的社會新鮮人,跟在前輩的身邊學習如何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經紀人。當童星的光芒逐漸黯淡,他的前輩便放手將佐藤的業務全權交由他處理,美其名曰可以讓他獨立帶人,實際上大家都清楚這只是個甩掉麻煩事的藉口。中島並沒有什麼怨言,他很喜歡這個乖巧懂事的弟弟,他明白佐藤有自己的目標與堅持,也願意在他身邊作為支持。
隨著時間的推進,中島陪伴著佐藤的掙扎與成長、替他爭取各種可能的嘗試、看著他將荷爾蒙帶來的影響轉化成更加強勢的美貌;將失敗與感悟內化成更深邃的演技,日積月累的努力終於在今年難能可貴的機遇下有了盛放的時刻。當中島在幕後望向被鎂光燈及尖叫聲簇擁的佐藤時,多年來的繁雜紛擾的思緒最終只化作一句:接下來是你的時代了,勝利。
「勝利什麼時候這麼會講甜言蜜語了?」從忽然陷入的回憶中抽離,中島調侃道「看來已經為簽書會做好完全的準備囉!」他指的正是即將在明天,也就是佐藤的生日這天所舉行的寫真書簽名活動。
「這樣就算甜言蜜語嗎?!」佐藤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震驚,但更多的是笑意「話術的部分,我還不及Kenty的百分之一呢。」他從來都為這個靠著八面玲瓏的處世技巧為自己爭取來許多工作機會的經紀人感到佩服不已。
「坦率的表達感謝與重視,就是最棒的甜言蜜語了。」中島真心地說道「粉絲會很開心的。」
「我也希望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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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池風磨反覆地確認會場地址後才終於出門,但當到了簽書會的週邊,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麼謹慎,跟著那些明顯昭示著自己粉絲身分的女孩們匯聚成的人流前進,完全不會有走錯路的可能。
是的,菊池來到了佐藤勝利的簽書會現場。拿著松島聡抽中的簽售券。
實在是不忍心哭喪著臉的松島,那天家教結束時,菊池主動向對方提議,不如讓自己代替他去,雖然松島還是沒辦法見到佐藤本人,但至少菊池能幫他轉交紙條、並請對方在寫真書上寫下to簽,也算是不白費這張難能可貴的入場券。
松島肉眼可見地恢復了元氣,東西也不收拾了一勁地抱著菊池連聲道謝,邊開始自言自語地煩惱起他該準備多麼華麗的卡片給佐藤來表達他的心意。菊池被他反差的態度搞得哭笑不得,還是故作嚴肅地與松島約定,準備給佐藤的卡片的同時也必須好好用心在課業上,要是這次模擬考考不好的話,簽名寫真書就得由菊池這邊保管,直到松島的大學入學考結束。
聽見考試松島又發出哀嚎,但也算答應了菊池的條件,畢竟這已經是最棒的方案了。簽書會的前一晚,松島將寫真書本書、入場券、自己精心繪製的卡片以及寫有to簽內容的紙條全部裝進透明的文件盒中交給菊池,在兩家僅僅相距10公尺的大門之間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被菊池笑罵著趕回家準備即將到來的模擬考試。
現在大概在考第一堂了吧。菊池想著,邊把入場券交給工作人員,換來了一張號碼牌。他跟隨前面的人的腳步進入會場,尋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佐藤的粉絲大多都是女性,各年齡層的女性,這是菊池觀察整個會場後得到的結論。男性相對來說少很多,即是有,也大多是松島那個年紀、或大學生樣的孩子。
像我這個年紀的男性幾乎沒看到啊⋯觀察四週的同時菊池也感受到自己正接收著四面八方來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想低下頭減少一些存在感,眼角餘光卻瞥見他斜前方的走道上站著一個看上去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
對方穿著深藍色的三件套西裝,氣質俐落,非常輕易地可以辨認出那是在職場多年打磨出來的成熟樣貌。菊池莫名地因為發現同齡人的存在而感到一瞬間的心安。這時,一位別著工作證的女性走過去同那名男子搭話,後者稍微轉身,菊池才看清了方才因視線死角而沒有注意到的、對方胸口的識別證。
啊,原來是工作人員。剛才那份心安又被這個新的認知給埋葬,菊池有些失落。就在此時,男子的視線不知怎地飄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措不及防地在空中撞個正著。
對方長著一張即使放眼演藝圈也不會遜色的俊俏臉蛋,烏黑又明亮雙瞳也因兩人突然的對視而流露出一絲驚訝,嘴巴微張而露出的門齒削弱了些許幹練感。菊池緩慢地眨了眨眼,盯著人看卻被發現的害羞才忽地竄上心頭,他趕緊低下頭,但沒過幾秒,又忍不住稍稍抬頭偷瞄了幾眼。
那人已經別過頭繼續和其他工作人員說話,不再望向他這兒,但菊池仍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掛著笑容的好看側臉,他不確定自己又看了對方多久,才如夢初醒地再度低下頭。
現在的娛樂圈的要求都這麼高嗎?連工作人員也長得這麼帥。他這樣說服著自己,是因為好奇才多看兩眼,拚命地壓下心底那點試圖破土的悸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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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再5分鐘就要開始了,你可以了嗎?」中島健人打開休息室的門,朝正對鏡子梳理瀏海的佐藤勝利喊道。
「等⋯⋯好了!我可以了。」佐藤嘴上應著好,眼睛卻仍黏在鏡子上,中島不禁裝起不耐煩的聲調「好啦好啦、怎樣都很帥,不用再看啦!」
佐藤聞言終於轉過身,露出撒嬌的笑容,小跑著來到中島的身邊「健人くん,我這撮瀏海總是怪怪的,幫我調一下嘛!」
中島被佐藤湊近的臉蛋可愛到,他揪起那翹得獨樹一幟的瀏海晃了晃「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呢,很活潑的瀏海。」他憋笑的樣子迎來對方不輕不重的一掌,但中島只是順勢攬住佐藤的肩將他往休息室外帶「展現一點符合年紀的青澀,真的很好哇。」
「都給你說。」佐藤也無意再反駁他,只時調侃道「反正到時候新聞圖拍出來公司有意見也是你要負責。沒有好好把關藝人的儀容什麼的。」
「不用擔心,你知道的,在”說服大家佐藤勝利不管怎樣都是完美的”這件事上我有多擅長。」
「ふふん、我知道,你最會亂說話了。」佐藤笑得像隻小狐狸般,瞇起了漂亮的眼睛。
「這哪是亂說話,我好受傷啊勝利。」中島裝出難過的聲音,像是個被長大的兒子頂撞了的母親「我們勝利就是最完美的,臉長得完美、頭髮不管怎樣都完美、態度跟禮儀也很完美、這樣的演技⋯不能說完美但朝著完美前進中。」聽他愈誇愈大聲,經過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側目,佐藤有些羞恥地捂住中島的嘴。
兩人就用著這樣奇怪的姿勢移動到了舞台的側幕,中島瞧著從暗紅色的布幕後偷窺幕前的佐藤,拉下對方捂著自己嘴巴的手,用氣音補上了一句「而且還有那麼多粉絲愛你,簡直是太完美了!」
「你好誇張啊!」由於這次的座席是對外開放的,即使沒有抽中簽書資格的粉絲,只要來得夠早也能排到入場券,儘管沒辦法有面對面的機會,但至少得以進來一起共享這個空間,整個場館內此時人潮湧動,佐藤似是震驚得稍微反應不過來「不過、 人真的好多⋯」
中島並沒有再像方才那般繼續那些胡鬧的話語,他只是陪著佐藤靜靜地注視那片滿溢著熱愛與期待的人海。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那段漫長、反覆掙扎的歲月裡,他們都不曾幻想過今日這樣的光景有出現的可能。當終於爭取到一個有發揮空間的角色時、當第一次和劇組慶祝收視奪冠時、當愈來愈多好的劇本與機會主動找上門時、當他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成為了有選擇權的一方時,中島都覺得,這是佐藤的努力、是他和佐藤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然而他們並沒有想過,現實竟然能更幸運地,宛如偶像地,被這麼龐大的愛給簇擁。
「是啊,而且大家都是精心打扮得來見勝利呢,剛剛我在會場視察的時候,周圍沒有一個不是美女!」中島拍了拍佐藤的肩,即使他也知道,佐藤並不需要他的提醒,他仍然再一次叮囑「要好好回應大家的這份用心喔。」
「這是當然的⋯。」佐藤鄭重地回應。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他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詢問道「⋯健人くん有看到男生嗎?」
「男粉絲嗎?雖然比起女孩子來說數量很少,但還是有看到幾個呢。」面對這個突然的問題,中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照他觀察到的回答。
「說起來⋯」一張面孔驀地跳入他的腦中,中島又想起剛剛在現場人員和他確認完排隊動線後,那個不經意與他對視的男子。
對方與他的年齡相距應該不大,但和自己簡直是完全不一樣類型的人,這是中島在看見對方那一瞬間的想法。細金邊的眼鏡後是一雙微微下垂的眼睛,白淨的臉頰和豐潤飽滿的下嘴唇讓整張臉看起來十分柔軟。對方身著寬大的純黑開襟衫和同色的長褲,營造出的氛圍隨意自然,然而耳垂和雙手上別緻的飾品又透露出一點獨特的講究。
大概會是我喜歡的類型,中島想著。但人家卻是勝利的粉絲,好可惜。
「說起來什麼?」佐藤疑惑的聲音將中島的思緒拉回現場。
「沒事、只是想說,雖然男粉絲不多,但大家也都非常帥氣喔!勝利可不能男女不平等喔。」中島甩了甩頭,試圖把方才的那一點心動拋向腦後。
「我才不會那樣!」
伴隨著佐藤的反駁,盛大的簽書會終於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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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應該是經紀人,所以穿得比其他工作人員正式。
菊池風磨跟著工作人員的指示步上舞台的左側,偷偷瞄了眼剛才的那位西裝男子,他正站在舞台側邊,不時地望向舞台中央的佐藤勝利,並與身旁的人交談著。
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等了一小會兒便輪到菊池。他被帶領到佐藤的面前,隔著一張長桌,高人氣俳優正仰著那張小臉對他露出微笑。
「你好,謝謝你的支持。」佐藤又一次重複起這句他已經講了數不清次數的台詞迎接新上來的粉絲。
「你好,悠人那個角色的演繹非常出色,期待你更多的作品。」菊池中規中矩地道出了稱讚,邊把松島準備的卡片連同需要給佐藤簽名的寫真書遞到桌面上「這個是卡片。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您在書上簽下這樣的內容嗎?」他指了指那張淺綠色的便條紙。
「謝謝!好漂亮的卡片。」佐藤看起來對他過於冷靜的態度感到有點困惑,但還是充滿感激地接過卡片「當然沒問題,我看看⋯」
菊池被佐藤猛然抬頭的動作嚇了一跳,對方那雙深邃的深褐色眼眸中好像有股情緒在翻騰,他被盯得有些無措,正想說些什麼時,佐藤卻先一步開口「不好意思、但⋯你不是聡くん對吧?」
「嗯?」菊池完全沒料到佐藤會這樣問,他愣了下才斟酌地開口「你是指,我不是這個聡くん是嗎?」他指著松島在紙條上寫下的to簽請求。
佐藤的語速很快「是的,如果誤會了我很抱歉,但我一直以為聡くん跟我應該差不多年紀⋯我的意思是⋯呃⋯」
眼前的男孩這下看起來比他更加無措,菊池不禁有點想笑,他也真的勾起了嘴角「是的,你並沒有錯,我不是聡くん。」他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眼神「聡くん正在經歷重要的模擬考,而我受他所托來轉達他的心意。」
「啊,原來是這樣啊。」放下心來和失落兩種情緒明顯地出現在佐藤的臉上「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他帶著歉意地朝菊池點點頭,才埋頭開始在寫真書上回應起松島的要求。
一切的發展超出了菊池的想像,佐藤感覺起來是知道松島的,但⋯他們似乎又不算認識⋯?他在腦中大致地整理了下現在已知的資訊,開始盤算著回去後要如何拷問松島。眼前的男孩還在寫寫畫畫,菊池偷瞥了一眼,對方寫的似乎已經超出松島原本提出的請求。更有趣了,菊池想著。
一直到工作人員過來輕聲提醒時間,佐藤才終於停筆,他將寫真書闔上,交還給菊池「不好意思,麻煩你交給聡くん了!」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起自己甚至沒跟菊池說到幾句話,又連連道了好幾聲抱歉。
菊池一點也不在意,發現了這麽有趣的事,感激都來不及了,他想。他安撫地笑著要佐藤別再道歉。餘光裡,對方緊攥著淺綠色的紙條,並沒有打算還給自己的意思,這個認知讓菊池的笑意更深了,他最終瀟灑地揮了揮手,一派輕鬆地跟隨著工作人員走下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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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辛苦啦!」中島健人揉了揉佐藤勝利的頭,後者難得沒有閃躲或是反抗,任由對方的手在自己頭上做亂「勝利真的累了呢,今天。」
「手好酸⋯⋯這大概是我人生中寫最多字的一天了吧⋯」佐藤的右手腕已經貼上了痠痛貼布,但他仍十分不適地轉動著酸澀的腕部「簽到下午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認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怎麼簽都覺得、好怪?我的名字怎麼寫起來這麼怪?」
「就像是小時候被老師罰寫單字,寫到最後反而會認不得字對吧?」中島見對方認同的點著頭,不禁笑了出來。他拍拍佐藤的後背,示意對方等他一下,便替對方拉開保姆車的車門「好啦,要帶你回家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唔,謝謝健人くん。」佐藤從善如流地鑽上車,歪歪斜斜地倚進柔軟的後座。
「頭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這麼多喜歡自己的人。」看著車窗外流動的夜色,佐藤開口「很新奇的體驗,作為演員其實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種偶像般的待遇。」
「畢竟我們勝利的臉也不輸時下流行的那些男偶像呢。」中島手握方向盤,專注地看著前方「有人氣的話,投資方也會更看得見你,你的選擇也會更多,挺好的不是嗎?」
「是啊。」佐藤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車內陷入短暫的沈默,趁著紅燈的時刻,中島從後視鏡瞥了一眼佐藤,思來想去,他還是下定決心開口問道「那個、勝利啊。」
「嗯?」後座的男孩發出帶著疑惑的鼻音。
「雖然今天你簽了這麼多人⋯但你還記得早上有一個男粉絲嗎?」中島考慮著如何描述才能喚起對方的記憶「就是大概開始半個小時、有一個戴眼鏡、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蠻高的男生⋯」
「啊、我知道你在說誰。」佐藤很快地反應過來「怎麼了嗎?那是健人くん認識的人嗎?」
「不、不是。」但我的確蠻想認識他的,中島想著。
「我反而才想問,勝利是認識他嗎?我看你給他寫了好多留言,甚至寫到時間都到了還沒停筆,這個狀況今天也就這一次吧?」
「沒有,不認識。」中島從後照鏡看見佐藤搖晃的腦袋「但他是一個好人,所以我從今天開始記住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開心,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好人?這是什麼奇怪的說法、」中島笑著吐槽了佐藤的說詞,但對方沒再回應,他再度瞥了下後照鏡,疲憊的男孩低著頭,似乎已經陷入淺甜的夢鄉。
算了、也沒這麼重要。
勝利,辛苦啦,好好休息吧。中島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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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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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島聡將這次模擬測驗的試卷及成績單推到菊池風磨的面前,緊張兮兮地盯著正審視他成績的家教老師。
「這次的成績有進步,繼續保持的話應該就沒什麼問題囉。」菊池放下考卷,慢悠悠地給出了認可的評價。聞言,松島方才提著的一口氣才終於呼出。
週三的傍晚是例行的家教時間,松島正坐在菊池家起居室毛絨的地毯上,懷裡抱著巨大又柔軟的海豹玩偶,據菊池的說法,那是為了他偶爾來玩的妹妹而買的。不過妹妹真的太少來了,現在這只海豹倒是成了松島不可或缺的伴讀。
「太好了!謝謝風磨くん!都是風磨くん拯救了我的成績!」「那⋯那這樣的話⋯」松島興奮地小幅度扭動著身體「勝利くん的⋯」他早就看見菊池擺在一旁的文件盒,透著那層塑膠殼,還模糊地可見佐藤勝利那幅油畫般的寫真書封面。
「說到這個,」親近的哥哥輕巧地拾起松島心心念念的寶盒,卻在遞出之時又馬上收回了手「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嗯?」松島不僅撲了個空,還被不輕不重地彈了下額頭。
「咿!」松島捂著被彈過的額頭,看著對方略帶玩味的笑容,他仍有些不明所以。
我怎麼了嗎?嗯?我到底怎麼了?松島想著,卻沒有一絲頭緒,只得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哪有什麼⋯」
「佐藤くん知道你的名字呢。」菊池看起來也只是逗他玩著,並沒有再多為難,直接了當地公佈答案「怎麼回事?不說不還你喔。」
「什麼???」我是聽錯了嗎?怎麼可能?勝利くん⋯他會知道我嗎?突如其來、洶湧的喜悅夾帶著一絲膽怯拍打上松島的心口,他不自覺地抓皺了胸口的制服,混雜著不可置信、顫巍巍地問道「真的假的⋯?」
菊池被他劇烈的反應弄得有些茫然「嗯⋯對?他聽起來認識『聡くん』,而且也知道你們應該年齡相仿。」他一下一下地敲著松島的頭「怎麼搞得你比我還驚訝的樣子?你不是該更清楚這事嗎?」
「唔⋯⋯我沒想到他竟然知道我⋯」松島感受到眼尾的濕潤,他把頭深深地埋進雪白的海豹玩偶中。在菊池的催促下,重新開始轉動的腦袋帶著他進入那段他所珍藏的記憶。
松島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佐藤,是在他12歲的夏天。
父母都出門上班、鄰居哥哥也忙得沒空理他的平日午後,松島一個人舔著冰棒,百般無聊地轉開電視。不是黃金檔的時段好像都沒有什麼好看的,他努著嘴,不斷地轉換頻道,切換了十幾台,完全找不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頻道最後停在一部重播的連續劇,松島記得這好像是他的媽媽之前看過的劇。電視螢幕裡的人崩潰地大聲哭泣、互相指責,松島完全搞不清楚劇情到底怎麼進展到這裡的,果然還是不要看電視了,好無聊,松島想著。他默默地決定在吃完這支冰棒後就把電視關掉,遵守媽媽的囑咐,乖乖地睡個午覺。
松島將最後一小塊冰含進嘴裡,丟掉手上的木棍,就在他正要按下遙控器上那個紅紅的電源鍵時,一張精緻得近乎完美的臉闖入了他的視線裡。攝魂的美讓他不自覺地放下了遙控器,目光被鎖在螢幕上,松島恍惚地意識到,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好看的人類存在。
真的太漂亮了。
於是小小的松島第一次決定,他要成為某個人的粉絲。
「好的,知道原來你從這麼小就為佐藤くん墜入愛河了。」菊池敲了敲沈浸在回憶裡的松島「但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佐藤くん會認識你?」
「唉呀、等我一下嘛我要說了啦⋯」松島忍不住舉起海豹玩偶抵禦對方的襲擊,他咽了咽口水,舔了下略為乾澀的唇「我,我後來就開始給他寄信了。」
「寄信?」菊池挑起了單側的眉。
「吼、是官方網站說有想講的話可以寄過去公司地址的啦!」松島急急忙忙地申明自己的正當性,在菊池調侃地說著「這麼小還知道去查官方網站啊?」後,他嘟嘟囔囔地補上「教我上網用搜尋引擎的還是風磨くん你呢!」
「好吧好吧,所以你給他寄信了。我猜應該是寄了很多封?」
「唔、大概每個月都會寄吧⋯」在菊池訝異的目光下,松島咬了咬唇,還是老實地向對方坦承「就是這⋯等等我數一下⋯6、6年?我都陸陸續續的有在寄。」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到底有沒有寄到⋯風磨くん你也知道信封很難寫啊、我有時候還是會被郵差退信⋯」松島看見菊池翻了個白眼,他把頂在自己頭上的海豹玩偶攥得更緊,瀏海被壓得亂糟糟地刺著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眨眨眼「剛開始是真的想跟勝利くん表達對他的喜歡,但後來,怎麼說,就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給他寫信,想跟他分享我生活發生的事,雖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嘿嘿。」
「把自己偶像當成樹洞呢。你的喜歡可真是別緻啊,聡·くん。」
菊池的表情變化了數次,但最後還是化作他一如既往溫柔的微笑「顯然你的信都有寄到呢,你喜歡的勝利くん也都有讀到喔。」
「對啊!」松島終於延遲地感受到從四肢末梢蔓延回軀體的飄飄然「感覺真的是這樣呢⋯」他把海豹玩偶重新抱緊懷裡,頭朝著菊池的方向靠近「風磨くん可以打我一下,我想再確認一下我是不是在做夢⋯⋯痛痛痛!!!」收穫了一記不是在開玩笑的爆栗,他才終於有了點自己被偶像認識的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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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勝利又再一次把『聡くん』給他的卡片拿起來看。他的這個多年來的粉絲,寄給他過好多的信件,但這是第一次的手作卡片,以往只是在信紙角落看到的塗鴉,如今被完整成美麗的插畫,每個細節都透露著對方的用心。佐藤想著,我是不是也可以假設他跟我一樣,是期待見面的呢?
佐藤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孩子寄來的第一封信。
14歲的他正苦惱於如何才能消滅頰邊那一顆又一顆紅腫的青春痘。那個年輕的經紀人哥哥帶他去看了皮膚科;他也乖乖地照醫囑吃了藥,但過了好幾個月,痘痘依舊頑固地在他臉上接力出現,稍稍一按便痛得不得了,而更讓佐藤煩悶的是,這影響到他的演戲工作了。
佐藤已經第三次聽見社長朝他的經紀人哥哥抱怨,膚況不佳的臉是扛不住那些特寫鏡頭的,得想想辦法。他蹲在傳來爭執聲的會議室門外,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埋在膝蓋上的臉承受著囊腫型痘痘被擠壓到的疼痛。
好煩,佐藤想著,他覺得很委屈,這又不是他願意的。感受到自己的眼眶逐漸蓄積淚水,於是他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找些面紙。
打開休息室的門時,正好與公司的事務員姐姐打了照面,佐藤一邊鞠躬問好,邊聽見對方親切地告訴他「桌上放著粉絲寄來的信喔」。疑惑又帶有點期待地,佐藤看到化妝桌上那封中規中矩的白色信封。
信裡的字十分秀氣,但夾雜著許多平假名與錯字,透露著這封信出自於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信件的內容也很單純,與佐藤以前收過的信差不了多少,就是在稱讚他的臉。
你看到的、喜歡的臉已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佐藤可沒有你想要的漂亮臉蛋,寫信給我幹嘛?
以往並不會對這些話有特別反應的佐藤這次卻感覺到一股無名的煩躁油然而生,揉雜著委屈與自我厭惡,他感覺到眼淚又有下墜的趨勢,便趕緊把這封牽動起他情緒的信丟開,把臉深深地埋進面紙裡。
「勝利くん,回神喔?」一隻大手在佐藤的眼前揮了揮,喚回他的心神。
「喔⋯喔!マリウス啊,沒事。要到我了嗎?」在佐藤面前露出一臉關切的是他這次拍攝雜誌封面的搭檔,也是同公司的同事,做著模特工作的マリウス。
「還沒,我的部分剛結束,攝影他們說休息10分鐘,等下才開始拍我們兩個的部分。」マリ簡短地轉達攝影師的話,而後又指了指佐藤捏在指尖的卡片「這是什麼,很漂亮耶!」
「是聡くん給我的卡片,上次那個簽書會的時候。」マリ和佐藤是差不多時期進公司的孩子,儘管不是關係特別密切的親友,但有一些事似乎更容易向同處境的同齡人傾訴,像是聡くん的事,比起容易大驚小怪的經紀人中島,佐藤更願意和マリ聊到這件事。
「這麼說你見到本人了嗎?對方是怎樣的人呀!快告訴我!」マリ一直都知道這個陪伴佐藤多年的粉絲,或者,他更認為可以稱之為筆友。
「沒有⋯他在忙著準備大學入學考試。」佐藤遺憾地搖搖頭「是他的朋友還是哥哥的人來幫忙轉交的。」
「誒——好可惜。」
「嗯,真的。」佐藤眨了眨眼「其實我當初也沒有覺得自己特別想見他,但當發現我們真的可能有機會見面的時候,突然就,很想見面呢。」
「總是會這樣呢。」マリ笑嘻嘻地「勝利くん有想過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嗎?或者說,你期待見到怎樣的對方呢?」
「他嗎?」佐藤抿起嘴。
佐藤早沒了在最初收到第一封信時的焦躁,長年下來,對方寄來的信件已經成為他不可或缺的陪伴,那個人總是毫無保留地坦白對最自己的喜愛;也常像寫日記般絮絮叨叨地描述生活中的趣事;字很漂亮、但平假名有點多;角落總會有些帶著奇思妙想的可愛塗鴉⋯給他寄來這樣信件,會是怎樣的人呢?
「不管怎樣,應該是個可愛的人吧。」佐藤勾起嘴角「可愛、又溫柔的人。」
他是這麼相信、不,是確信著。
*
菊池風磨起身,抖落駝色風衣上不存在的灰塵,抬手握住眼前的人「富田さん,今天就謝謝你了,這次也請您多多指教啦。」
「哪裡的事,我們才要拜託您了,菊池老師。」和菊池相熟的編輯富田笑眯眯地回握「謝謝你今天過來,我送你到電梯那兒吧。」
「謝謝。」菊池點點頭,從善如流地跟在富田身後走出會議室。
受到出雲社的編輯富田的邀約,菊池接下了翻譯一本電影專業相關書籍的新工作,此次來到出版社,便是和編輯商討時程的細節以及文字風格。討論得十分順利,結束時間甚至比他們預估的還早了半個小時。
「能交給菊池老師果然最令人放心啦!再次拜託您了喔!」即使是一如既往,但富田的多禮總是讓菊池有些難為情,他只好羞赧地擺擺手。此時,對方不知從哪兒捧出一盒精緻的禮餅「我們家女兒最近週歲了呢,這個禮餅,請菊池老師笑納。」
「欸?恭喜恭喜!」像是被對方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感染,菊池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就在他接下禮盒的同時,電梯也剛好「叮」的一聲,在他們面前緩緩開啟。
「今天就先到這邊,我先走了。」菊池朝對方點頭示意「之後會再跟您聯絡。禮餅、也謝謝您!」
「您路上小心,再見。」富田的笑臉最終被闔上的電梯門給阻隔,菊池垂下擺著的手,長舒了口氣。
辦公大樓的電梯速度很快,不一會兒菊池便已抵達一樓。
電梯門一開,率先迎面而來的,是透過一大片落地窗照入的日光,無論來到出雲社多少次,菊池從來沒有習慣這裡飽受午後陽光寵愛的西側電梯。
「真是搞不懂,辦公大樓到底對落地窗有什麼奇怪的執著啊?」他嘟嘟囔囔地,瞇起眼卻瞥見在落地窗旁,似乎站著一個人。
對方也察覺到他,原先低著看手機的頭抬起,朝菊池這邊望過來。由於逆著光,菊池看不清對方的面孔,他抬頭手擋了擋擾人的強光,還是只能隱約看見對方被日光勾勒出的,稍稍凌亂的淺褐色髮尾。
「啊、您好!太巧了,竟然在這邊遇見您。」倒是那個人影先向菊池打了招呼並朝他走來。
是我認識的人嗎?菊池想著,在那人接近到他足夠看清對方的面容時,才恍然大悟「⋯佐藤くん?真的好巧。」來者正是他前幾週托松島的福才得以見到的當紅俳優先生。
「啊⋯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臉?好厲害啊,不愧是⋯。」兩人在打完招呼後便相顧無言,菊池見狀還是先開了口,感受到對方也鬆了口氣,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是聡くん的關係者⋯」佐藤有些生澀地撓著頭,原先蓬鬆的頭髮被他自己抓得更翹,失了一點帥氣但更顯現出與年齡相符的可愛「不過還是想跟您再道歉一次,上次簽書會⋯」
「那倒沒有關係,你別再介意了。」菊池連忙擺手,讓他別再為在簽書會上冷落自己感到抱歉。佐藤糾著好看的眉毛遲疑了一會兒,在菊池寬厚的目光安撫下,終於還是舒展開來。
在佐藤看上去想叫他,卻發現不知道怎麼稱呼的時候,菊池先一步開口「菊池,我叫菊池風磨。佐藤くん可以不用這麼拘謹沒關係。」
「風磨くん!」佐藤展露出坦率的笑容,而被親密地直呼其名的菊池先是愣了愣,但也很快地便接受對方這樣的叫法。
松島的偶像果然跟松島一個樣,都是這麼自來熟,菊池想著。他回想起那個認識一個禮拜就膽敢爬到他腿上的鄰居小孩,感覺自己好像又要多一個弟弟了。
「真的很謝謝風磨くん,但、呃、那,可以問一下你是聡くん的⋯?」佐藤眨著眼,纖長的睫毛打出閃爍的陰影。他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又敵不過盤繞在心裡的好奇。
「鄰居。關係很好的鄰居,那小子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呢。」菊池倒是很很直接「不過我也才知道原來他給你寫了這麼久的信啊,簡直把你當成他的樹洞一樣,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像是害怕被菊池誤會似地,佐藤大動作的擺著手「怎麼說呢,我反而很感謝他。讀著他的信,感覺好像自己多了一個好朋友一樣。」佐藤垂下了眼,低低地說道「我其實很開心。」
「是嗎?這樣真是太好了。」菊池感知到佐藤那點突如其來的情緒,大概是想起了什麼吧,他猜,但他並不打算深究。
「聡ちゃん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他只是笑著跟對方說。
佐藤抬起頭,蓬軟的瀏海晃呀晃著「嗯!」他也笑著回應。
「話說回來,佐藤くん怎麼會在這裡?還是一個人。」兩人緩步移動到大廳角落的長椅落座。
「叫我勝利就可以了啦,我習慣被叫勝利。」聽見菊池改口道「好吧,勝利くん」,佐藤笑得像隻被摸頭的寵物貓咪。
「經紀人也有來啦,我只是在等他⋯」佐藤瞄了下手機,並沒有新的訊息,於是他又將螢幕關起「嗯⋯⋯雖然還不能說,但,就是有新工作了!」
「喔!恭喜你。」菊池象徵性地鼓掌「這麼巧,我也有新工作了。」迎上對方好奇的目光,他解釋道「我在做接案的翻譯,剛好來出版社談新案子。」
「嗚哇,聽起來好厲害⋯!」佐藤小小驚呼,烏黑晶亮的大眼中滿溢著崇拜之情。
「勝利在電視劇裡演著這麼陰暗的角色,私底下卻還是像個小朋友呢。」受到萬人寵愛的偶像男優現在是在對他這個普通素人發射閃亮光波?這樣的認知讓菊池不禁笑了出聲,感覺自己與佐藤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來,給你一點餅乾。」做慣了哥哥的菊池,像是日常疼愛小輩一般,把禮盒裡包裝精緻的小喜餅塞進對方的手裡。
「⋯風磨くん別把我當小孩看啊!」佐藤埋怨地嘟囔著,卻還是滿心歡喜地研究起了對方遞給他的小禮物。
「勝利!」
菊池與佐藤聞聲朝著相同的方位望去,從電梯走出來的男子大步向著他們這邊邁進。
那人半瞇著左眼,緊抿著唇,鎖骨在被解了兩顆扣子的襯衫下若隱若現,陽光從斜上方灑落在他的周身,半邊的輪廓亮得有些透明。
宛如代表著日光的神祇一般。這樣的想法驀地跳入菊池的腦中,而他似是被對方挾帶而來的閃耀晃地閉起雙眼。當菊池再度睜眼時,對上的,是那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眸。
啊,是他。
*
つづく
*
中島健人摸了摸左邊的西裝口袋,又掏了掏右邊的,發現自己的手機似乎不在身上,他有些慌張地轉頭看向佐藤勝利,對方感知到他的目光,也抬頭與他對視。
「你是不是又把手機不知道丟去哪了?」佐藤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帶著點無奈的語氣讓中島只能心虛地點點頭。
「Kenty真的很冒失耶,真拿你沒辦法。」說著話的同時電梯門緩緩地在他們面前開啟「要我再陪你上去找找嗎?」佐藤按住電梯的開門鍵一邊問道。
「沒關係,你在一樓等我好了,我自己上去找。」中島按了按眉心「沒事啦,我大概猜到我有可能丟在哪幾個地方。」在電梯門再度闔上前,他安撫著佐藤,雖然對方可能也不太需要,他想著,並任命地將11樓給按亮。
會在週五的午後出現在出雲社,是因為佐藤接到了一個改編自暢銷推理小說的電視劇主演,而身兼編劇的原作作者很有興趣與這個即將詮釋他筆下孤僻古怪的偵探角色的俳優見一面,據說親自感受一下演員本身的氣質更有助於他改編劇本的工作。
只是短短半個鐘頭的會面,但作者本人似乎非常滿意,告別時拉著佐藤的手不停地重複自己有多期待對方的演繹,饒是已經逐漸習慣受到盛大追捧的佐藤都有些無法招架。
中島最終在剛剛會面的會議室中找到了被自己遺落的手機,它靜靜地躺在皮質的座椅上。中島連聲向特地為他打開會議室的出版社職員道謝,又寒暄了幾句才被送至電梯門前。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盯著顯示板,中島突然感到疲憊在一瞬間襲來。2、3、4、5⋯今天是週五呢,明天,理論上是可以休息的週末耶,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一個可以放心地睡到飽的週末是什麼時候了,思及此的中島忍不住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但明天的工作只到下午就會結束,中島翻起手機的行事曆,而週日只需要上午10點再出門即可。我至少可以擁有一個放鬆的週六夜晚,他想著,為了遮掩哈欠而覆在臉上的手轉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方才的疲累似乎被這個認知趕跑了不少。
隨著快速下降的電梯,中島又回到一樓。他原先預計在一走出電梯門就可以看到等著他的佐藤,但並不如他所想,對方的身影從他們分別的長廊上消失,而這不是佐藤的作風,他通常不會亂跑的。中島說服自己不用擔心,反正手機也在他手上,聯絡對方並不是什麼難事。
他四處張望了會兒,很快地就在長廊通往大廳的轉角看見熟悉的身影,即使側臉被黑框眼鏡和口罩遮住,中島仍確認了那是佐藤隱約可見的漂亮眼睛。對方近乎背對著他的方向坐在角落的長椅上,和另一個陌生的背影。
「勝利!」中島提高自己的音量,大步地朝他們走去。
那兩人同時回頭。本來因為佐藤和陌生人在一起而稍懸的心,在看見對方無異甚至頗為愉快的神色後又輕輕放下,中島鬆了鬆無意識緊繃的背脊,卻又在看清另一人的容貌時僵在放鬆的中途。
對方那雙在圓框眼鏡後的下垂眼似乎被陽光照得有些適應不良而瞇起,修長骨感的手扶著鏡框,從手背開始延伸的青筋沒入稍微捲起的駝色針織衫袖口,那獨特、柔和又隱含著銳利的氣質,中島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對方,是前陣子在佐藤簽書會上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男粉絲。
“自己竟然馬上就認出對方是誰。”
比起疑惑與警戒,這樣的認知率先佔據了中島的思緒。那人僅僅只是坐在那兒,朝他這裡望過來,中島卻覺得對方彷彿散開了一張無形的網,柔軟但無法拒絕地將自己裹近他的身邊。並不是從這一刻才開始,早在他們第一次對上眼的那天,自己的潛意識似乎就為他陷落,中島模模糊糊地想著。
他依舊維持著平穩的步伐,用笑容回應對他揮手的佐藤,腦內卻不免替自己開啟幻想的小劇場,等等能跟對方說上幾句話嗎、打個招呼應該不奇怪吧?或許、想知道他的名字呢。
然而今天似乎有什麼老在跟中島作對般,這又是再一次的事與願違,在他足夠靠近到只剩幾公尺的距離時,那人卻笑著和佐藤低低地說了點話,隨後便朝他淺淺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怎麼回事?」待他終於走到佐藤身邊,那人已經隨著透明的旋轉門離開大廳,只剩下微弱的柑橘香被對方遺留給他。中島盯著看起來心情不錯的佐藤,突然不知道自己複雜的情緒該如何說起,他咬著下唇,半天才憋出這句問話。
「Kenty還記得嗎?那個在簽售會上的那位…」佐藤開口解釋著,被中島一句「我還記得。那個你給他寫很多字的男粉。」給打岔,但他也不惱,順著對方的話接著說道「對對!你還記得!真的很巧,風磨くん今天也來這邊工作,你上樓找手機的時候,他剛好下樓,我們就聊了一下天。」
啊,原來他叫做風磨,知道他的名字了,中島先是這麼想著。
說不清是方才對方看似完全沒有想和他說話的態度還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該是保護好佐藤的經紀人身份,他皺起眉頭,略帶刻薄語氣地「勝利,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你確定對方不是跟蹤你的瘋狂粉絲嗎、剛剛看到我來就馬上離開,難道不是在心虛嗎?」
佐藤瞪大眼睛,大概是沒料到中島會這麼說,他大笑著回應「健人くん!謝謝你的關心耶,但相信我,風磨くん真的不是這樣的人!跟蹤狂…哈哈哈這個誤會可大了呢!」
看著笑得俯下身去的佐藤,中島那股莫名的不是滋味更加濃烈地攀上心頭,他只能洩憤般地,比平時更大力地揉亂佐藤的頭髮。
我到底在煩躁什麼?
是對在短短時間內就取得他重要的佐藤那份信任的對方而產生的危機意識嗎?還是、果然有點嫉妒吧?對那個比他更加幸運,輕易地擁有那人喜愛的佐藤。
中島暫時不願再細想了。
*
菊池風磨從公寓的樓梯轉進走廊時,便看到朝著他家正門上的貓眼使勁向內看的松島聡。
「你應該知道貓眼這種東西,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吧。」
菊池毫不留情地取笑被他的聲音嚇得跳起的松島,他慢悠悠地走向對方,俐落地用拇指按開了指紋鎖,推開大門,示意還在嘟嘟囔囔的松島趕緊進屋。
「我按了三次電鈴都沒有人來開門,就想看看裡面嘛,誰知道風磨くん根本不在家。」松島撫著胸口,看來是真的被嚇得不清。
「那你幹嘛不打電話給我?就算我真的在家睡死所以沒聽到門鈴,打電話也比看貓眼更有用啊。」松島如菊池預期所想的露出恍然大悟又懊惱的神色,惹得他又再一次發出笑聲。
「風磨くん不要再笑我了啦!」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菊池正色,卻在幾秒後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在松島再度出聲抗議前,他搶先說道「你是有問題所以才突然過來的對吧?那我們還不得馬上開始?」
「是…」
「話說,我今天遇到那位耶,」時間快速地流逝,轉眼家教課便接近尾聲,松島已經開始收拾他散落在桌上的文具,菊池托著腮,突然開口「你喜歡的勝利くん。」
「什麼?!」松島猛然抬起頭「為什麼!什麼時候!在哪裡!」
「今天去出版社的時候偶然遇到的,」菊池瞇起眼睛,笑得有些狡猾「跟他聊了點你的事呢。」
大片的緋紅在松島的臉上暈染開來,似乎連鼻頭都變成了粉色,他東西也不收了,把自己的臉埋進身邊的海豹玩偶裡,模模糊糊地發出哀號「為什麼風磨くん都這麼幸運啦!我也想偶遇勝利くん…」
他從柔軟的玩偶中露出圓溜溜的雙目,小心翼翼地問「所以講了我什麼呀?」
菊池挑眉「勝利くん說很感謝你一直寄信去給他,他讀得很開心喔,覺得你的信讓他像是多了一個朋友陪伴一樣。」
「太好了…」松島吸了吸鼻子「那我會繼續寄的…我等下回家就馬上寫…啊、我要趕快把東西收好。」他說著便放開了手中的玩偶,開始繼續剛才被中斷的整理。
「等下是先吃晚飯才對吧,不是還邀請了我一起過去嗎?」菊池隨意地揉了揉對方的頭「用不著這樣慌慌張張的,又沒有在趕時間。」
「好嘛。」
盯著松島的髮旋,菊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開口「聡ちゃん,話說啊、」
「嗯?什麼?」松島把自己的整理好的教課書與講義收進書包,才抬起頭看向仍然維持著托腮姿勢的菊池。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啦,」菊池感到有些臉熱,他避開松島直視他的目光「你不是很關注勝利くん嗎、那你會知道他的經紀人嗎?」說完他又快速低聲的補一句「不知道就算了沒事。」
「我知道呀。」松島倒是自然地回道「Kentyさん對吧,他是從勝利くん剛出道就一直帶著他的經紀人喔。」
「之前勝利くん有在雜誌上提過幾次,所以粉絲們也都知道他。」佐藤的超級粉絲翻開他的偶像百科全書「他們感情蠻好的,勝利くん有說過Kentyさん就像他哥哥一樣,一直陪伴他也很保護他。總之,身為粉絲真的很謝謝也很尊敬Kentyさん呢。」
「是這樣啊。」午後那個沐浴在日光裡的身影再度在菊池的腦海中浮現。
「嗯嗯!而且啊,據說Kentyさん也是個大帥哥!」松島興奮地繼續「我是沒看過啦,畢竟我連勝利くん都沒見著…不過推特上有在追試映會或其他現場活動的粉絲蠻多都有這樣說過,說是跟勝利くん不同類型但也非常帥氣,跟勝利くん私底下的互動也很可愛。」
他說著說著突然反應過來「風磨くん這樣問的話,是有看到Kentyさん嗎?那、那那、那些美談都是真的嗎!」
「嗯,姑且算是吧。」回憶起對方抿著唇擔心的神色,莫名地讓菊池想到保護幼子的鳥媽媽「他很照顧勝利くん。」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在那人走近時便先欠身離開,畢竟他可一點也不想在對方心中留下騷擾佐藤的壞印象。
「的確也是個帥哥。」而這點他更是無可否認,那人簡直可以說是長著一副符合他所有審美要求的面容,菊池想著。
「哇,果然好羨慕可以見到本人的風磨くん。」黏黏糊糊的語氣裡盡是松島的嚮往之情。
「等你考完入學考試,什麼試映會啊影展的,我都帶你去,好吧?」但我們大概想見的是不同人呢,菊池心道。
「耶!就知道風磨くん最疼我了。」
「哼哼,前提是你有考上第一志願的話。」
「風磨くん!」松島露出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那我現在要來改一下志願序…」
「來不及了松島くん。」鄰家的哥哥只是狡詐地笑著「吃晚飯囉,別讓你家人久等了。」
兩人打打鬧鬧地離開菊池的家門,走向飄著飯菜香味的、被暖光籠罩的松島家。
*
「健人くん早安,辛苦了。」週六清晨5點,佐藤勝利揉著眼睛,把自己摔進保姆車後座,邊打哈欠邊向前座的中島健人道早。
佐藤在一檔週六早晨6點開始直播的新聞評論節目擔任本週的特別來賓,這是他必須在這個時間點出門的原因。他看向後照鏡映射出的經紀人的面龐,對方也是一臉疲態,但眼神仍然清明,想必也是為了載自己所以強打起精神,他想著。
「早安,大概半個小時會到電視台,你看要不要再睡一下。」中島說道。
「不了,我現在睡下去等下一定更難起來。」佐藤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睜大眼睛「我要跟你聊天。」
「好哇,」中島被佐藤的語氣惹得失笑「那你要聊什麼?」
「唔…我還會有什麼機會能夠跟粉絲見面啊…」剛醒沒多久的腦袋仍然混混沌沌,佐藤下意識地道出這個縈繞在他心頭的疑問。
昨天與菊池的巧遇再度讓佐藤那個『想見到聡くん』的念想升到最高點,他自己也知道現在過於執著這件事的意義並不大,總歸會有見面機會的,但他就是不受控制的感到心急。我果然很容易得寸進尺,佐藤想,僅僅只是和對方的熟人多聊了會兒,想要擁有更多聯繫的慾望便已迅速地佔據了他滿心滿眼。
「勝利怎麼說到這個,生日會也才是前陣子的事,不是嗎?」中島似乎不明白他突兀的問話,調侃地反問道「難不成迷上被簇擁的感覺了嗎?」
「才不是呢。」佐藤嘟囔著。
「難道說,是有想再見面的人?」中島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佐藤可以從中感受到對方的嚴肅甚至帶著點警告。
佐藤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畢竟他並沒有打算和經紀人坦白自己那些隱密的、連自己都還掌握不全的情愫。
「沒事啦,我剛醒,腦袋還不清楚。」他最終只是這樣說道「Kenty就當我沒問吧。」自顧自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稍稍清醒了點的佐藤終於想起他真正該關心的事「啊、對了,《古賀偵探》那部電視劇的行程大概出來了嗎?」他指的是昨天剛和他見完面的那位作者的作品。
「基本上已經確定了喔,我正想跟你說,大概十二月初就會開始拍攝了。」已經不是方才那個嚴肅的中島,他的語氣恢復如常「因為是年末,那陣子的特別節目跟訪談也都已經陸續找上門了,之後會變得非常忙碌喔,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隨著前方的號誌,中島慢下車速。
「好呀,我知道了。」佐藤乖巧地回應「很忙至少比很閒來得開心。」
「你說得對。不過,休息還是很重要的。」燈號由紅轉綠,中島再度踩下油門「十一月底應該會幫你排一個小小的假期,這半年你已經很忙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再開始會更好。」
「太好了!」佐藤率直地歡呼「我們是不是已經好久沒有連休了?」他得到中島的肯定後接著說道「幾乎每天都有工作,我現在甚至已經覺得,像今天這樣下午可以收工;明天中午才開工,今晚已經算的上一個小假期了。」
「ふふん,勝利難得這麼誇張,但我完全同意。」
「那Kenty晚上有打算要幹嘛嗎?」佐藤已經幾乎完成今早大腦的開機程序,進入活力滿滿的狀態「我已經決定晚上要來試做新的料理,你要不要來一起吃?」
「聽起來也太誘人了吧!好想試吃佐藤料理的新作品!」中島聽上去十分心動。
佐藤忍不住小小聲地吐槽「不要亂玩我的名字啊!」
「但我已經跟朋友有約了,」對方的語氣一轉,竟是拒絕了佐藤的提議「好久沒跟他們一起喝酒了,如果不去的話,大概會被暗殺吧!所以這次只能忍痛婉拒勝利了。」
「你的朋友才沒這麼可怕呢。」怎麼總是那麼誇張呢,佐藤笑著心想。
「沒關係啦,健人くん就好好跟朋友去放鬆吧。下次你有空再來。」他也不是很介意,畢竟自己的確邀約得很臨時。
「那我還是好好期待囉,佐藤─料理!」
「就說了不要亂玩我的名字啊!」佐藤再度奉上吐槽,這回是大聲版本的。
*
つづく
*
「我們之前是不是沒來過這間?」對那面刻了一朵精緻冰花的木製招牌沒有任何印象,在隨著兩位好友踏入這間位於地下室的小酒館之時,中島健人不確定地頓了頓。
「準確來說,是你沒來過。」重岡大毅側頭看了中島一眼「我們倆前幾個月新發現了這個好地方,來過好多次了。」他向中島示意前面替他們推開酒館木門的岩本照「他可喜歡了呢,這兒。」
「嗯——?」中島在重岡身後跟著穿越酒館低調簡約的入口「你果然是在偷偷抱怨我這幾個月都沒跟你們出來吧?」
「發現啦!」隨著帶頭的岩本,他們落座於右側邊角的吧檯區「誰讓我們健人現在可是手握當紅新星的經紀人呢!」重岡笑嘻嘻地調侃著對方。
「不要這樣說啦、吼!」
中島和重岡推推搡搡,微微擾動了酒館隱密而曖昧的氛圍,一旁的岩本見狀,不禁伸手將兩個好友分開「你們注意一下啦!」他小小聲地抱怨,不時地瞄向吧檯後通往後廚的入口處。
中島聞言乾脆地放開重岡,三人對視片刻,又同時低低地笑了出聲。果然和朋友出來喝酒最棒了,中島想著。這半年以來,隨著佐藤的人氣水漲船高,接踵而來的工作迫使他像個陀螺一樣忙得腳不沾地,回過神來,才驚覺已經多久沒好好地和朋友一同享受悠閒的小酌。
「有什麼推薦的嗎?」撥弄著自己淺金色的耳飾,中島偏頭詢問據說來了不少次的好友們。
「我推薦您來一杯Negroni。」回答中島的卻不是坐在他身邊的任何一位。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一名神色清冷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吧檯後方,他的唇形讓中島聯想到貓咪「這位客人是新來的吧,何不試試我拿手的Negroni呢?」
「那就麻煩你了,一杯Negroni。」他的順應讓調酒師滿意地勾起嘴角,更像貓咪了,中島想。他看著眼前的人輕快地轉身挑選起櫃上的琴酒,才發現身邊兩位完全沒有受到對方的招呼。
「渡辺さん對我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重岡打趣地說道,即使被冷落對待也不見他臉上有絲毫怒意,倒是饒有興致地瞥了隔壁神情幽怨的岩本一眼。
「畢竟我也清楚你們的主要目的不是來喝我調的酒。」被稱作渡辺的調酒師將橙皮捲嵌上杯緣,滿意地把成品推到中島面前「準確來說,是他。」纖白的手指拂過岩本的方位,最後指著重岡「至於你,還是老樣子?」
「是的,謝啦。」重岡嬉皮笑臉地回應。
「我是不是錯過很多事情。」中島眨了眨眼,幾人間的三言兩語中似乎蘊含著大量他所不知道的資訊。他抿了一口酒,繞著一縷橙香的甜苦味在中島的口腔散開「從實招來,ひーちゃん,你有什麼事沒跟我說?」
「他想泡我們家老闆啦。」無視皺起一張臉的岩本,渡辺倒是口無遮攔,他把調好的酒推給重岡,看著岩本笑得狡猾「不好意思耶,他今天沒、來。」
中島感覺自己似乎看得見渡辺跟岩本之間無形的火花在劈啪作響,他又對上一旁重岡彎彎的笑眼,才有些延遲的反應過來「發生了這種大事竟然都不跟我說,太不夠意思了!」他越過重岡扒上岩本的衣領「快講!」
「祝各位有個愉快的夜晚囉!」伴隨著渡辺輕飄飄的祝福,三人歡騰的夜晚正式拉開序幕。
*
「岸是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對吧,最近每次約你都不出來!」田中樹熟練地滑下樓梯,回頭看向走在後頭的岸優太和菊池風磨。
「抱歉抱歉抱歉,太忙了啦這陣子!」岸雙手合十,做出一副賠罪的表情。
「ふふん,沒事啦,我們快進去吧。」初冬夜晚的寒意襲上還站在門外的他們,菊池攏了攏衣領,推著岸的肩膀「沒跟翔太說我們要來呢,今天。」
「畢竟約得很突然嘛,」推開厚重的木門,田中不甚在意地說道「給他個驚喜也不錯。」
「翔太!」
不是特別大的聲音,但已足夠引起渡辺翔太的注意,是從散座區傳來的,他抬頭望去,卻先被揮著手的人食指上那戒指折射出的閃光晃得瞇起了眼。
「你們今天沒跟我說要來。」他走向聲音的來源「但還是歡迎,來點什麼?」
「我的話老樣子。」田中一如既往地,渡辺了然的點點頭,又用眼神示意菊池。
「我也是老樣子。」菊池簡短地回道,三人一起看向初來乍到的岸。
「那就⋯翔太くん的推薦?」被六道視線關懷著的岸有些侷促,他的大眼睛轉了又轉,仍然沒有什麼想法,只得拘謹地問道。
「行,等我一下。」渡辺沒再多說什麼,乾脆地轉身走回吧檯。
「你怎麼回事,看起來也太怕翔太了吧?」岸挺直腰桿、規矩正坐的樣子引來其他兩人的嘲笑「他又不會吃了你。而且這裡是酒館,你坐那麼直是要幹什麼。」
「我跟他可沒有你們這麼熟⋯」岸抹了抹並沒有出汗的臉頰,偷瞄著專注調酒的渡辺「而且翔太くん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
「他的臉就長那樣啊哈哈,不用怕啦。」田中笑得沒心沒肺,一把攬過岸僵硬的肩膀「他如果罵你,我們會罩你的。」一副黑道大哥的做派惹來了菊池的白眼。
「我真的會被罵嗎?」岸瞪大眼睛。
「不會啦!」受不了什麼事都輕易當真的岸,菊池終於出言拯救開始變得慌張的好友,也順帶挽救一下不在場的那位的名聲。
「你們的酒。」就在岸好不容易放鬆了他緊繃的背脊時,渡辺正好端上他們的調酒「講我壞話啊。」他機敏地瞥過田中那張諧謔的臉。
「沒有啦,說你好話都來不及了。」
「最好是。」渡辺用托盤敲了下田中的頭,忽略對方那句「不要破壞我的髮型啊!」,他向剛推門進來的客人們點頭致意,語帶歉意的跟自己的好友說道「抱歉,今天只有我一個人當班,沒辦法陪你們噢。」
「沒關係,是我們打擾了。」菊池環視酒館,週六的夜晚,不算大的容客量已滿上了八成。
「咦,今天師匠不在嗎?」聽到渡辺這樣說,田中有些意外地望向吧檯「哎呀,不過想追他的人倒是來了呢。」他攥著菊池的衣袖要對方一起看過去「而且還新增了一個小夥伴耶。」
菊池當然也知道那位想追酒館老闆的男子。他和田中自半年多前這兒開幕後便三不五時地前來捧場,來時撞見那人的頻率可算得上高,那位偶爾自己一人,更多的時候和一個朋友一起。他們聽渡辺嘮叨過幾次,菊池也曾在他們一同坐在吧檯時,瞥見那人看向老闆的眼神,宛如獵豹盯緊獵物般,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對方今天多帶了一個新朋友來呢,那你還不得感謝他替你增加營業額?”調侃的話還不及說出口便頓在菊池的嘴邊,他直愣愣地看著今天第一次出現在酒館的,本應該是初次見到但他卻已經熟悉的側臉。
天底下還有這麼巧的事嗎?
菊池確信那個現在正坐在高腳椅上,笑得敲打朋友肩膀的男子,就是與自己有兩面之緣的、佐藤勝利的經紀人,也就是松島聡口中的”Kentyさん”。
*
中島健人感受到自己正被莫名炙熱的目光給盯著。
他雖然並不是藝人,但身處在那樣的業界,不知不覺也練就了對他人視線的高敏感度。
「健人,怎麼了嗎?」
「唔,」中島抿著一口酒,眨了眨眼「後面是不是有人在看我呀?」
「有嗎?」重岡大毅依著他的話回頭張望「我倒是沒看到…」
「健人、變得自戀了嗎?」岩本照在一旁幽幽地調侃。
「什麼啊、那是敏銳!」中島朝岩本丟了一小塊橙皮,被對方笑著接住「絕對是你漏看,一定是⋯」他自己轉過頭,眼神朝散座區掃去。
中島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是”風磨くん”。
他又是在一瞬間就認出對方。
與他目光交會的剎那,對方像是受驚了般快速地移開了視線,然而過沒幾秒,又再度望了過來。中島確信這次是對方有意為之的對視。他並不確定那人知不知道他們倆之間那一次兩次的擦肩而過、抑或是只當這是初次見面,但他可以篤定的是,這就是方才他所感受到的、那股灼熱的視線。
熱度彷彿能透過眼神傳遞,中島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發燙,但他才不要認輸,無聊的勝負欲又讓他不甘於先把目光移開。宛如是一場無聲的對決,沿著視線,越過大半個酒館的距離,在兩人的眼底進行。
儘管並不是太長的時間,但已經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對方被同桌的友人拍打了一下而終於轉回看向自己的朋友;中島也在差不多時間被重岡的一撞拉回注意力。
「你認識喔?那桌的人。」重岡回頭看了一眼便轉回來質問中島「怎麼看那麼久。」
「不算認識吧。」中島垂眼,面前的玻璃杯已經近乎見底,他抬手將最後一點橙棕色液體飲盡,舔著嘴唇「倒可以說是⋯蠻想認識的?」
「什麼!」面對故意擺出性感姿態的中島,他的好友們難得沒有嫌棄地吐槽,因為對方話語裡的暗示已足夠讓他們的震驚大過其他。
「哪個哪個!」方才完全沒有回頭的岩本這時倒是快速地轉身,在重岡的指示下望向那三個正愉快碰杯的人「你可以讓渡辺さん給你介紹介紹,那桌是他朋友。」他悄聲地提出建議。
中島被岩本誠懇的樣子弄得噗哧一笑,他瞥了一眼吧檯裡側的渡辺,對方沒有察覺到他們這邊的小騷動,仍然專注於手中的工作。
重岡順著中島同樣也看了下渡辺「喂喂,」他攬住中島的肩,壓低聲音調笑著「沒想到今天有進展的不是照,反而是你啊健人!」
聞言先有動作的倒是岩本,他略帶洩氣地捶著出言調侃他的好友,重岡一點也不介意地哈哈大笑,另一隻手攬過岩本,三個人以怪異而親密的姿勢黏糊成一團。
中島仍然感受到身後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他自己也還是不住地用餘光瞄了又瞄。
再一次的視線交會發生在對方從散座的沙發上站起時朝他瞥過的那眼,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中島感覺自己讀懂了對方眼神的含義。
他隨之起身,無視於好友各式曖昧調侃的目光,一派輕鬆地拍拍兩人的肩「我等等沒回來你們就自己回去喔。」
「先就此道別啦。」
中島循著對方風衣的尾巴踏入明亮整潔的洗手間。
這個空間裡聽不太見酒館裡播放的音樂,只有那人打開水龍頭傳來的淅淅瀝瀝的水聲。中島緩步走向洗手台,對方在他身旁,垂著頭洗手。
「剛剛好像有人一直盯著我看呢。」中島對著鏡子擺弄著自己的瀏海,故作漫不經心的語氣聽起來反倒有幾分挑釁的意味「現在倒是不看了?」
水聲停止了。對方還是沒有看他,依舊低著頭,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拭著自己修長手指上殘餘的水珠。
中島沒有錯過那人泛紅得離譜的耳尖,於是他也不再開口,只是側過身,靠在洗手台邊緣,等待著對方。
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這麼衝動了。中島突然分神地想道。他自認早已遠離那個心動能一觸即發的年紀,也不再對肌膚之親有過多無謂的幻想與渴求。但對方似乎有什麼魔力,中島久違地感覺自己被點燃,竄起星火的第一次、撲不滅的第二次、而第三次⋯
那人不知何時已靠近他的身旁,乾燥的大手將中島一把摟過,寬大的掌心輕輕地扶在他的腰際。
陡然縮短的距離晃得中島一愣,他下意識地想看清對方的神情,一抬頭,兩人的目光恰巧碰個正著。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對視,儘管那人下垂的眼型營造著純良與無辜的氣質,然而那雙如深潭般黑不見底的瞳仁中隱約漫出的侵略性可完全不容忽視。
「現在看著你啦。」
輕巧得宛如嘆息般的低語透過他的胸膛,中島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也隨之共鳴,彷彿連心臟都跟著微微震動。
發麻的指尖不知何時早已攀上那人的肩,中島微微使力一壓,對方的臉湊得更近,彼此交換著溫熱的鼻息。那人低低地笑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中島一點也沒興趣聽了,下一秒,他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第三次,他想,他正在燃燒。
*
在和對方擁吻著撞開房門時,菊池風磨有一瞬間的分神。
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對的感覺,在和那人對視的那個剎那,菊池是如此篤信著。
所以他只留下匆匆的告別給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田中樹與岸優太。天知道當對方的鞋尖在他餘光裡踏入洗手間時,他心中的吶喊有多大聲,他的確是對的,他再次確認。
「你給我專心一點。」菊池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對方咬了一下,那人顯然對他的恍神十分不滿,蹙著眉,摟著他脖頸的手加大了力道。
「抱歉,我的錯。」他賠罪似地舔吻那人的唇,細細密密沿著唇邊吻過對方的臉頰,然後含住柔軟的耳垂。
「可以繼續嗎?」扶在對方腰際的手不安份地向下滑入西裝褲裡,菊池如願以償地將他覬覦已久的、那肉感十足的屁股掌握在手中。
「中島さん?」
他們在方才接吻的間隙交換姓氏,菊池終於知道該怎麼呼喚他。
「不用我多說吧,菊池さん。」中島的話伴隨著灼熱的吐氣。他靈巧地解開菊池的褲頭,毫不客氣地一把握住對方燙熱的性器「很有精神嘛。」他調笑道。
「托你的福。」菊池也替對方脫下褲子,中島踢了踢,將被剝掉的外褲甩到不遠處。
菊池盯著中島修長而光裸的腿,他仍踩著深藍色的短筒襪,而內褲堪堪地掛在腳踝。莫名的情色,菊池想。
於是他一手扣回中島的腰,將兩人之間本就所剩無幾的距離拉近到毫無縫隙,另一隻手則包覆住中島在他底下點火的手,將雙方的都硬得發疼的性器緊貼著一同摩擦。
菊池聽見中島小小聲的低喘,似是一種鼓勵的訊號,他稍為加大了力道,指尖時不時地擦過囊袋,果不其然得到對方更難耐的低吟,興奮的性器也滲出些許前列腺液。
他順勢頂著對方往前,讓後退著的中島跌進旅館柔軟的床中。雙手撐在對方的兩側,稍微拉開的距離讓菊池終於看清中島的神情。對方的瀏海被沁出的薄汗打濕,一綹一綹的貼在他的前額,頰面的嫣紅蔓延到眼尾,半瞇的眼睛裡盛著水光,彷彿下一秒便要溢出。察覺到菊池視線的遊走,中島淺淺地笑開了,他動了動嘴巴,並沒有發出聲音,但菊池看得清楚,他正在說:
“快、點。”
我可不是個每一步都要人指示的毛頭小子,菊池想。他抓過被扔在一旁的便利商店袋子,撈出他們在進旅館前一起去購買的潤滑液與保險套。將潤滑液淋滿掌心,他便伸手向下探去。而中島也配合地抬高臀部,小腿順勢纏上菊池的腰。
一開始並不是那麼順利,菊池只擠進自己的中指就看見對方微蹙起眉毛。他耐心地陪中島度過最初的適應,感受到對方的肌肉逐漸放鬆,眉頭也舒展開來。中島用腳跟蹭了蹭菊池的後腰,作為繼續的示意,菊池從善如流地增至兩指、甚至三指。
菊池感覺自己的手指被溫暖又黏膩的包圍著,他持續地四處探索。就在某個瞬間,中島忽然強烈地一顫,發出了短促的喉音。菊池知道自己找到了,他感受到對方繃緊的腳背,以及微微顫抖的腳尖。
他曲起指節,反覆地用各種角度刺激那塊觸感不同的地帶,如願地聽見中島愈來愈大聲的喘息,挺立的性器也被後方的快感刺激得一抖一抖地,灑落幾點前列腺液在他自己的腹部。
還在專注地取悅中島,菊池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手伸到一旁拿了什麼,在中島突然碰上他的性器時,他才發現對方嘴上叼著拆封的保險套包裝,而滑膩的保險套已經被中島俐落地套上他的性器。
「進來嘛。」中島有些含糊不清,但眼神裡的誘惑明晃晃地勾著菊池的心魂。
「用這個。」漂亮的手指滑過方才他自己套上的成品,然後輕輕彈了彈菊池紅腫的龜頭。
快感直竄腦門,菊池感覺自己又硬了幾分,都被這樣邀請了怎麼可能不馬上行動?他最後重重地壓了一下中島的敏感點便將手指抽出,換上自己的性器,一點一點地推入那個火熱又柔軟的領域。
全根沒入的時候兩人同時發出喟嘆,他們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熱辣的吻作為開始的暗示。
菊池先是緩慢地抽插,然後逐漸地、逐漸地加快速度,他感受到對方熱情的軟肉爭先恐後地吸附著他,性器被緊緻地包裹,快感如同海浪一道一道地拍打上來,想射精的感覺也愈來愈強烈。他仍然不忘刺激著中島敏感的那處,對方同樣被疊加的快感逼出一聲又一聲的呻吟。
菊池感覺兩人正一同被無以復加的快感風暴捲上高潮的邊緣,他空出一隻手照顧起中島被冷落的性器,對方大力地抖了一下,隨著他的擼動,中島達到了最強烈的巔峰。
伴隨射精,中島的後穴猛力地收縮,菊池被近乎真空的吸附感爽得腦袋一片空白,不過多時,他也跟著釋放出來。
他趴在中島的身上,激烈的性愛讓對方出了很多汗,整個人滑溜溜的。菊池一手撫摸著中島滑順的肩頭,交纏的腳也來回摩挲著對方的。
聽見中島噗哧的笑聲,他才稍微撐起身子看向對方的臉。中島輕輕地吻了吻他,菊池感受到內含的獎勵意味,於是他的唇舌追了上去,吻得中島捶著他的背要他鬆開才肯放過對方。
他們就這樣在床上相擁著度過射精後的不應期。方才的性愛是一場旺盛燃燒的烈火,兩人的慾望則是被作是燃料。而現在,燎原的火收住了勢頭,他們享受著文火點綴的溫存。
中島的指尖在菊池的腹部游移,描繪著腹肌的形狀。菊池被弄得有點癢,也不甘示弱地上手,揉起對方的胸肌,粗糙的掌心磨過柔嫩的乳尖時,中島吐出舒服的喘息,在腹部作亂的手向下握住菊池又逐漸抬頭的性器。
火還不到熄滅之時,今晚他們將會繼續燃燒。
*
中島健人如常地被他的手機鬧鐘給喚醒。
不同以往的是在他摸向床頭時碰到的並不是自己的手機,而是溫厚的掌心。鬧鈴顯然已經被手的主人給關掉,室內恢復寂靜,對方用乾燥的指頭緩慢地摩挲著他的,而後十指緊扣。
「菊池さん是到了早上還喜歡溫存的人啊。」中島回握了對方的手便又放開「但是抱歉,我得起床了呢。」他一下一下地敲著眼前的結實胸膛,示意摟著他的對方該放開了。
「不想這麼輕易地放中島さん離開啊。」菊池風磨嘴上說著,還是順應地鬆手讓中島從他懷中坐起。
「ふふん。」帶著早晨鼻音的撒嬌大大地取悅了中島,他把菊池拉起,捧著對方臉頰給了個不帶情慾的吻。
趁著菊池還沒反應過來,中島越過他伸手撈過不屬於自己的手機,就著那張怔愣的臉順利解鎖螢幕,輸入一串號碼並按下通話。
身後傳來的鈴聲終於讓方才還迷迷糊糊的菊池完全清醒,他回頭拿過對方那支響個不停的手機,亮起的螢幕上顯示著他爛熟於心的、自己的手機號碼;而面前這個撥出電話的人,正挑著眉朝他露出好看的笑容。
「這是拿到了跟中島さん再見的門票嗎?」
在對彼此一無所知的時候明明是都是那樣不打招呼地擅自出現;有了聯絡方式卻要小心翼翼地詢問下一次的見面許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矛盾又有趣,中島想道。
他背過身拾起襯衫套上,低頭扣著扣子,還是忍不住哼出一聲輕笑「明明也見過幾次了。」
「嗯?」菊池湊了過來,他並沒有聽清中島的低語。
「我說,」中島停下手上的動作,刻意湊到菊池耳邊「本來就不是昨天才第一次盯上你。」說完便裝作無事般地抽身,他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裝,暗自期待著對方驚訝的反應。
「我不知道我竟然有讓你留下印象。」如中島所想,菊池的驚喜溢於言表。他拉過中島的手,作勢在對方的手背落下一吻「我的榮幸,經紀人さん。」
「等等,」
中島卻沒有預料到菊池會這樣回應,他倏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本來就知道我?」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稱呼,他突然感覺到不對勁,自己好像一直漏掉了什麼重要的事。
「我確實⋯」對於中島的態度轉變,菊池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等、」中島焦躁地打斷對方。佐藤的粉絲知道自己不是想當然耳嗎,他驀地意識到這顯而易見卻被他自己忽略的事實。
「我早該知道⋯」看著一直到方才都還對他充滿吸引力的那張臉,現在他只感到混亂又懊惱「不要以為這樣就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可不會讓你靠近勝利半分!」保護藝人的職業本能完全驅散殘存的最後那縷曖昧。
「抱歉,不是⋯」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菊池緩緩地睜大眼睛,捂著嘴低低地笑個不停,甚至誇張得俯下身去。
一切在此刻顯得無比滑稽,中島難堪地想著。他快速胡亂地穿上褲子,亟欲逃離這個空間。
然而還沒來得及踏出房門,菊池便從他身後拉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使得中島怎麼也掙脫不開,他只能順著對方的意回頭。追上來的人表情十分認真,儘管他的眼底仍洩漏出幾絲無奈的笑意。中島慍怒地瞪著他兩秒,再一次地試圖甩開對方箝制自己的手,也再一次地以失敗告終。而菊池終於在這時開口。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啊,中島さん。」
*
つづく
*
「我勉強給你3分鐘解釋,你最好長話短說。」
菊池風磨看著眼前的人眼角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羞恥,但總之是好看的。
中島健人在給他解釋機會的時候手臂的肌肉也不再那麼緊繃,菊池便拉著對方,重新回到床沿坐下。
「我想說,我不是佐藤勝利的粉絲。」他直接了當地開口「我接近你純粹是對你感興趣,跟他沒關係。」
「明明是去了那麼難中的簽書會的人,而且還知道我是他的經紀人,現在卻否認自己是勝利的粉絲?」中島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說詞,皺著眉終於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有去簽書會。」這是菊池第二次為中島記得他而感到驚喜。他從來不預期對方能在那天大片粉絲的湧動中注意到自己,令人悸動的對視大概也只會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然而現在,中島卻告訴他事實不是如此「啊,所以你在那時候就對我留下印象了嗎?」
「還有前天。在出版社跟勝利講話的人也是你吧?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菊池的心情彷彿坐上跌宕起伏的雲霄飛車,最剛開始他僅當中島對他們在出版社裡那點近距離的偶遇有幾分印象,但那便足以讓他暗自竊喜;想乘勝追擊,卻被突如其來的誤會搞得哭笑不得;著急地欲解釋這場烏龍之時,又在對方的控訴中意識到他們原來從一開始便是兩廂情願。
「你原來都知道。」純粹的喜悅漫過所有想法「⋯還是覺得好開心。」
「⋯不要轉移話題了!」中島的頰面也染上紅暈,但他還是惡聲惡氣地「趕快給我交代清楚。」
「好嘛。」菊池安撫似地拉過中島的衣袖,使了點力讓對方掙脫不開「喜歡勝利くん的人不是我,是我的親近的鄰居弟弟。」他認認真真地盯著中島的眼睛「這是真的,簽書會那天剛好是他的模擬考,所以我代他去活動現場。」
「⋯那、那前天、」中島被瞧得有些害臊,他咬了咬嘴唇。
「真的是湊巧,我剛好也去談工作。」菊池雙手舉作投降狀「抱歉,雖然我現在沒有名片給你,但希望你相信,我真的沒有說謊。」
中島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菊池明白對方已經在被說服的邊緣。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是勝利的經紀人?」
「中島さん,對對方留下印象的可不是只有你。」
坦白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菊池彆扭地撇開目光,垂下眼,不自在地搓了搓鼻頭「⋯稍微打聽一下感興趣的人不行嘛。」
方才的劍拔弩張在空氣中消散得一點也不剩,乘勢而起的曖昧在兩人之間流動著。菊池試探地環抱過對方,中島也只是象徵性的掙扎了下便不再動作。於是他得寸進尺,將自己的下巴抵在中島的頸窩,像撒嬌的大狗一般蹭著對方。他仍然赤裸著上身,感受到只溫熱的手撫過他的腰間,不輕不重地捶了下他的背。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中島嘟囔著。
「是誰剛剛自顧自地誤會了就想跑掉?」菊池收緊手臂,把調侃的氣息吐在中島通紅的耳邊。
「⋯你好煩。」捶在菊池背上的力道變大了些,中島最後在對方精實的腰間摸了一把才終於推開「我真的要走了啦,再不走會遲到的。」他整理好被擁抱揉皺襯衣和情緒,起身準備離開。
手再一次被牽住,中島回過頭。
菊池知道自己下垂的眼尾總能顯得無辜,他眨了眨眼。
「門票、沒有被中島さん收回去吧?」
「⋯再多問一句就沒收!」
嗔怒的語氣和蔓延到脖頸的緋紅對菊池彷彿是一種默許,他吻上中島嘟起的嘴,只是親暱的碰了碰,便笑著放開對方。
最終中島只留下有些狼狽、但更多是羞臊的背影給菊池便匆匆離去。但菊池並不在意,他回味地舔了舔唇,垂下頭低低地笑了。
*
中島健人在很長的一段空窗過後,最近迎來了絕讚的熱戀期。
「我們還沒交往,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從菊池風磨的被窩中鑽出,中島反駁了對方對於熱戀期的說法。
「什麼?」菊池也探出頭「接你下班、吃了一頓晚餐、然後牽著手一起欣賞沿街的聖誕燈飾,最後回到我家來一場火熱又完美的性愛。」明明只是兩個人的空間,中島仍然對這樣直白的話語感到害臊,他試圖捂上菊池的嘴,卻被對方一個後仰而躲開。
「別否認,你剛剛明明就都很喜歡。」離開中島的攻擊範圍,菊池笑著說道。
「我沒有要否認、」中島的耳朵有點熱,他用手捏了捏,又抄起一個枕頭朝菊池丟去「只是讓你別說了。」
「中島さん意外的是事後很容易害羞的人耶。」菊池輕鬆地接下枕頭「明明調情跟做愛的時候都很辣的說。」
「菊池さん意外的是這麼沒有羞恥心的人耶。」中島不甘示弱地回擊「明明剛認識的時候看起來那麼含蓄的說。」
之於中島,菊池一開始只是朦朧但吸引著他的一團迷霧,不過在這幾週的相處下,透過逐步的試探與靠近,一個一個微小但細緻的發現與了解讓他漸漸地勾勒出對方立體的輪廓。有些如他所想,有的倒是出人意料,但不管如何,菊池所有的一切依舊對他散發著一如初見的吸引力。
就像現在,中島在心中默數,三、二、一⋯菊池如他所想地靠近並拿起他的手把玩。對方還是個意外喜歡在性事後撒嬌的人「吼。」菊池垂著眼,摩娑著中島的掌心,低沉而帶著點委屈嗓音像是羽毛撓得中島的心口發癢「你不喜歡嗎?」
「⋯沒有不喜歡。」誰能不喜歡呢?中島想道,空閒的手揉上對方蓬鬆的髮頂,彷彿在安撫寵物犬一般。
「那要交往嗎?」
「⋯我再考察考察。」中島幾乎沒辦法再抵擋對方的攻勢,他連忙捂菊池的嘴,對方抬眼看向他,中島感受到自己的掌下嘴唇的開闔,但發出的只是一陣含糊的低音。
中島也不是不想交往,事實上,他幾乎可以說是願意極了。只是,當初那個可笑的誤會,儘管很快得就被解開,尷尬的彆扭留下的一點尾巴,化作一股小小的賭氣心態。他想要在菊池的心中再佔上風一些;再享受幾次菊池追向自己的姿態。而且他相信,對方一定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拒絕。
畢竟哪裡來剛拒絕完就馬上親吻對方的人?中島想。他用自己的唇取代掌心,覆蓋上菊池豐厚柔軟的嘴唇。
他們之間的吻是被一聲突兀的鈴響給打斷的。
中島認得這是菊池家的門鈴。他們放開彼此,中島拿起床頭的手機,畫面上的時間已經將近晚上11點半了「這種時間怎麼會有人找你?難不成你有其他的對象?」他調侃著已經套上衣服準備去開門的菊池。
「才沒有。」菊池一臉無奈「大概只是一隻需要幫助的小狗而已。」
菊池的話令中島不明所以,但對方已經打開臥房的門走了出去,中島見狀也只好穿上對方借給他的居家服,跟在菊池的身後去探個究竟。
「你怎麼這麼晚?」菊池站在開啟的門口,對門外頭的人說道。
中島在起居室裡往玄關探去,來者完全被菊池的背影擋住,中島看不見對方是誰,但可以聽見那帶著水氣的少年音顛三倒四地嗚咽著「風磨くん!我沒有鑰匙、然、然後我爸媽今天去泡溫泉、所以沒人在家嗚嗚⋯」
「⋯總之先進來吧。」菊池側過身,門外的人從他的臂膀下鑽了進來。中島也終於得以看清。
「謝謝風磨くん。」道著感謝的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少年,垂成八字的眉毛和濕漉漉的眼睛看上去的確像隻像主人央求溫暖的幼犬,中島忽然體悟到菊池方才的說法。
正當菊池帶著制服少年從玄關走向起居室時,中島如夢初醒地,趕忙往臥室躲了回去。他不太確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可能是怕嚇到人家吧?他思忖著。
隔著薄薄的門板,外頭傳來菊池疑惑的聲音以及少年的追問,接著中島便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而後,臥室的門被打開。
「你幹嘛躲著?」菊池站在門外,看見屋內的中島先是鬆了口氣,又壓低著聲音問道。
「⋯我也不知道⋯?回過神來就跑進來了。」中島有些尷尬地笑著,見菊池欺身靠近,他推了推對方的胸膛「哎呀總之你先去安撫人家啦!」起居室裡的孩子疑惑地呼喊著菊池,對方朝外頭應了幾聲,又回頭看著中島,眼底有股莫名的情緒在閃爍。
「我跟他不認識,怎麼說都有點尷尬,我就在這裡等你就好。」中島再度推著菊池,示意他趕快出去。
「那是鄰居的孩子。」菊池並沒有馬上離開,他沈默片刻,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地開口「不是⋯」
「我看得出來不是啦!」中島失笑,對於菊池把自己先前的調侃當真感到哭笑不得「真的是的話我現在就要報警了好嗎?」他捏著菊池柔軟的臉頰,直到對方最終也無奈地笑了出來。
「⋯好吧。」菊池最終這樣說道「那等等我。」他替中島輕掩臥室的門,走向那隻需要安撫的小狗。
少年的名字是聡,因為菊池是這樣稱呼對方的。
中島坐在門邊,依稀聽得見外頭兩人的對話聲。聡くん似乎是一個美術科系的考生,今天上完了術科的補習後,又和朋友一起到家庭餐廳複習學科的內容。他是因為讀著書不小心睡著了,也沒有被朋友叫醒才會這麼晚回家的。而來找菊池則是因為今天他的父母都不在家,而他又是這麼剛好的,忘記帶自己家的鑰匙。
「那你同學呢?他回家了嗎?」中島聽見菊池這樣問對方。
「回了回了,我們11點一起離開的,他家就在家庭餐廳附近而已。」
「那就好。」菊池說道「至於你,現在有家歸不得,要我收留你是吧?」
「嗚⋯」聡くん又發出了可憐兮兮的嗚咽聲「我真的記得我有帶鑰匙但是我好像就是沒有帶⋯」
結論十分顯而易見,菊池的溫柔與責任心必是會讓他收留進不了自己家門的少年,中島想著。臥室裡的旖旎的氣味早已消散,今天不是一個再適合待下去的夜晚,於是他準備起身。
“碰咚!”
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左腳被他的坐姿壓得發麻,中島在站起時不小心跌了一跤,他暗叫不妙,因為這個巨大的撞擊聲,起居室裡的兩人也絕對可以聽見。
「風磨くん!你、你聽到了嗎!」果不其然,傳來聡くん慌張又害怕的聲音「那是什麼⋯?」
中島揉著自己的腿,直到酸麻感褪去,他才扶著牆再一次站起身。方才被掩上臥室門被同一人打開,菊池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旁,低聲地詢問他的狀況。
「沒事,剛剛腳有點麻而已。」中島解釋道。
再躲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於是中島扶著菊池的肩膀,將頭探出門外「嗨、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他帶著歉意朝仍然驚魂未定的少年笑了笑「初次見面,我是中島健人。」
「初次見面,我是松島聡⋯」聡くん仍遲疑地站在原地,手裡緊攥著菊池總放在沙發上的海豹抱枕,眼神在菊池與中島的臉上來回掃過,試圖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而後他像是在接近什麼未知生物一般,側著身一步、一步,緩緩地滑動到他們身邊。有些滑稽的樣子逗得中島忍俊不禁,果然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他想。
「是人類喔!」菊池的語氣戲謔而寵溺,他揉著松島的頭髮,笑著欣賞對方掙扎地喊著「我知道啦!」的模樣。
打鬧沒有持續太久,松島奪回了對自己頭髮的掌控權,他邊撥順被揉亂的髮絲,大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中島。
「⋯對不起,請問、中島さん是風磨くん的男朋友嗎⋯?」明明剛剛的靠近是這麼小心翼翼,這會兒卻是這樣語出驚人。中島與菊池皆被松島的話驚得一愣,一時三人之間陷入微妙的沈默。
「我說錯的話我很抱歉⋯」還是松島的囁嚅聲率先打破這個狀態。
「不是、你為什麼會這麼說?」菊池摸了摸鼻子,中島感覺到對方有些心虛。他忽然覺得好笑。
「這個時間點還是出現在臥室,我也沒那麼遲鈍吧好嗎⋯」大概是因為他們沒有表現出責備的態度,松島也不再緊張,嘟囔著回答。
直到方才還在進行中的推拉似乎在這一刻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畢竟那個賭氣的理由本來也就可笑到不值一提。在被他人問起關於菊池的事時、在有人想知道他們的關係時,中島才發現,他是如此想要宣示自己擁有菊池的主權,他想要、想要——
「對啊,我是。」
中島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我是菊池的男朋友喔。」
*
つづく
*
「Kenty。」
「嗯?」
「健人くん。」
「嗯嗯。」
「中島健人さん。」
「怎麼啦?」
佐藤勝利嘆了口氣,用了好幾種不同的稱呼,他的經紀人還是把眼睛緊緊黏在手機上,沒給他半分眼神。
「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啊,抬頭了。
佐藤拋出這句話後,中島健人終於捨得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他瞇起眼開始細細觀察對方流動的眼波、幾次開闔但沒說話的嘴唇、不自在地捲著瀏海的手指⋯即將出演偵探角色的敬業俳優也開始在日常生活中嘗試做出推理。
「你好不對勁。」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色鏡框「我已經發現了。」
「⋯我、」中島咬著唇,佐藤覺得對方似乎是在偷笑,但仍沒有說出肯定的回答。
於是他繼續陳述他的推論「看手機的頻率增加了,而且會吃吃地笑。如果是跟我的工作有關你不會什麼都不告訴我,所以合理推斷是你私人的事。」他看見對方挑起了眉,露出感興趣的眼神。佐藤頓了頓,接著說道「關鍵是我上次聽到你講電話,你讓對方來接你。你有車,通常不會拜託別人這種事,所以那應該是在撒嬌,但那時候是晚上10點,你從不會和朋友約在隔天還要早起的深夜;要說是家人的話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並不住在都心⋯。」他嚥下口水,再度扶了下鏡框。
「最有可能的,就是戀人了!」最後,佐藤肯定地下出如此結論,他緊盯著中島,半是緊張半是興奮地,他期待著對方的回應。
「勝利很認真地揣摩推理的感覺呢。」中島並沒有馬上給出佐藤想知道的答案,反而像是在逗弄對方般地,挑起了另一層面的話題「不過,古賀くん應該是更奇怪?沒有這麼正氣凜然的感覺吧,勝利太咄咄逼人了。」
「現在是佐藤偵探在問你話,不要轉移話題!」和能言巧辯的中島相處得夠久,佐藤自然知道該如何讓對方正視自己的問題。
中島終於淺淺地笑開,這是佐藤不常見到的表情「⋯戀人嗎?」他摩挲著自己的下唇,朝佐藤眨了眨眼「對喔,你答對了。」
「⋯竟然是真的。」佐藤登時睜大眼睛,他早已預期對方會同自己來回推拉,最後很可能以一句”小孩子不用管那麼多”來結束這個對話,然而,中島竟然如此坦率地承認,這著實讓佐藤驚訝。
「你幹嘛自己猜又自己驚訝?」中島失笑。
「覺得你會這麼快對我坦白,很難得。」佐藤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健人くん,其實沒有很愛提自己私底下的事,不是嗎?」儘管兩人之間十年的年齡差距並不會改變,但隨著年歲的增長,佐藤不再是當年仰望著”成年人”的孩子,如今年過弱冠,他已只把對方當作稍微年長的哥哥看待。但中島與他不同,對於他來說,初識印象所帶來的保護欲及相處模式似乎難以被改變,直到現在,佐藤仍時不時地感受到對方把他當成孩子般地照顧,而這點同樣也在兩人對彼此不同程度的坦白上體現「你很常問我,但卻不常說自己的事。」
「有嗎?」或許是沒想到佐藤會這麼說,中島愣了下「我自己倒沒有發現。」
「有喔,」在五光十色同時也複雜難解的職場中歷練,也在剖析各種角色的性格與掙扎中成長,佐藤有著比同齡人對隱忍的成人世界更多的同理心,他清楚知道中島設下的那層隱形防護網不是出於疏離而是保護,是想要減少年下孩子為自己的擔心,然而卻也無形間隔開了佐藤對他的關心。
「不過最近好像變得比較柔軟了。」佐藤揉了揉中島的髮絲,像對方總對他做的一樣「啊,這也是因為戀愛的關係嗎?」任由中島將他作亂的手從頭頂拿開轉而握著,佐藤狡黠地笑著「佐藤偵探的證據又多一條了喔。」
「ふふん」中島輕輕地拍了拍佐藤的手心「勝利這麼關心我,覺得好感動喔。」他裝模作樣地抹著眼角「長大了呢勝利。」
「我已經二十了!」佐藤抗議著對方又把他當成孩子的語氣「健人くん很關心我,我當然也可以很關心你。」他說得理直氣壯。
「哎呀勝利——」中島拉起撒嬌的長音,他緊緊地抱住佐藤「太可愛了!最喜歡你了!」
「最好是吼。」在對方的懷中撲騰,佐藤依舊不習慣如此親近的肢體動作。能夠拉近心的距離固然開心,但身體距離能夠順便拉遠點嗎?這個人的距離感真是太奇怪了,他在內心偷偷抱怨著。
「你怎麼懷疑我的真心呢嗚嗚,」中島使出對佐藤毫無作用的假哭「馬上就要進入你的小假期了,三天見不到勝利我可是已經開始寂寞了呢。」
好不容易從中島的魔爪中逃出,佐藤整理著自己凌亂的頭髮。他早已習慣對方浮誇的說詞,不過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隱藏於下的真心,於是他只是無奈地提出「那你要找一天來我家吃飯嗎?畢竟上次你沒有來。」
中島看上去興致高昂「當然好,你哪一天方便?」他拾起方才被他扣在桌面的手機,開始查看自己的行事曆。
「我大概也都在家睡覺或出去遛狗⋯」佐藤歪著頭想了想,大半年來連軸轉的工作讓他也不想多費心神為自己安排旅遊或是其他行程,能夠不用設定鬧鐘的睡到自然醒、醒來也能無所事事地癱在家中就是最理想的假期安排了。他將選擇權交還給這幾天仍有瑣碎事務需要處理的經紀人「好像都可以,看你的工作吧?」
「那,」中島確認過日程「禮拜一晚上可以嗎?」他抬頭看向佐藤。
「好啊。」佐藤點點頭。
「太好了!」沒有錯過對方彎起的眉眼中閃爍的那點精光,下一秒,佐藤果然聽見了那個熟悉的滑稽稱呼「果然最喜歡了,佐藤─料理!」
「再說一次你就別來了!」
「別這樣嘛勝利──」
假期前的最後一個工作,佐藤在與經紀人的愉快互動中正式畫下句點。
*
中島健人大半個身子縮在暖被裡頭,小口小口地喝著仍冒有熱氣的味噌湯。
「欸,我明天晚上不會來喔,」他用腳趾點了點同樣窩在暖被中的菊池風磨,口吻得意地「我要去勝利家,吃他做的料理。」
「你是在跟我炫耀嗎?」他的男朋友僅從工作中分給他一個眼神「不好意思中島さん,我不是勝利くん的粉絲呢,我不會嫉妒的喔。」菊池語帶調侃地回應道。
「你怎麼可以不是我們家勝利的粉絲!」中島已經不再在意當初的小誤會,尤其是在見過松島聡過後。他現在只是如常地在讚美他最可愛的弟弟「他可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做飯還比你好吃!」
「是這樣嗎?但我只喜歡不會料理的中島さん耶。」菊池停下打字的手,眼睛從筆記型電腦的螢幕移開,直勾勾地看著中島。
「哼⋯」中島不爭氣地被撩得紅了臉蛋。兩人來回攻防的調情中,大多時間中島總能以毫不害臊的直率攻克彆扭又容易害羞的菊池,然而,正是因為對方這樣的性格,只要偶爾出其不意地正面對決,他便只能不可控制地敗下陣來,無一例外。
於是他在暖被中緩慢地蹭到對方身旁,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帶著味噌香氣的吻。而後,中島順勢靠進菊池寬厚的懷裡,感受著透過毛絨絨的居家服傳來的,對方心跳的共振。
菊池環著中島,眼神又移回滿是文字的螢幕上,他繼續處理起工作進度,又接回剛剛那個玩笑似的話題「但中島さん不用擔心,勝利くん的人氣還是很旺的,」他承受了來自中島不輕不重的一拳,低低地笑著「你看像是我們聡ちゃん就超級喜歡他呢。」
「這我當然知道。」在與松島初次見面後,中島又陸陸續續地見過對方幾次,也在菊池調笑的介紹下終於認識到這位真正的粉絲。松島對佐藤的憧憬與喜愛毫無保留地從他的眼底湧出,連中島都能感受到那燙膚的錯覺「聡ちゃん真的好喜歡勝利,勝利知道的話應該也會很開心吧?畢竟那孩子是非常重視粉絲的人呢。」
中島這樣說著,卻察覺到菊池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嗯⋯」稍微停頓後,對方才用小心翼翼的語氣繼續「其實,勝利くん應該是知道的喔,聡ちゃん的事情。」
「什麼意思?」中島一愣,菊池的話出乎他的意料「我有點不是很懂,勝利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你又為什麼知道他知道?」
「中島さん,第一次你會記得我,不正是因為在見面會上,勝利くん給我寫了很多字嗎?」菊池提醒道。中島沒有忘記,對方看他點了點頭又說道「然後第二次,勝利くん在出版社跟我聊了起來。」菊池喝了口水「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粉絲,好吧,事實證明我甚至不是粉絲,為什麼勝利くん會對我這麼特殊?」
遺落在記憶一角的那微妙的奇異感終於被對方點明。當初在菊池坦白他的身分後,中島只顧著竊喜對方心上的人的是自己而不是佐藤,卻無意地忽略了不只菊池,佐藤那時的行徑看上去同樣十分在意對方,而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麼。
「所以你想說,勝利是因為聡的事才給你寫了長篇大論然後又和你聊天的嗎?」他謹慎地問道。
「唔,是的。應該說字也是寫給聡ちゃん的,不是我。偶遇的那次也是在聊他的事,因為勝利くん當時有認出我是聡的關係者。」
中島已經從菊池的懷中爬了出來,而對方也再次停下打字的雙手,甚至闔上了電腦的螢幕。中島有些茫然,他只能鈍鈍地「可以從頭說給我聽嗎?」
菊池順從地點頭,便同他說起事情的始末。平時做著文字工作的人十分擅長說故事,三言兩語間,中島已然明白,原來松島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忠誠地喜歡著佐藤,而那份長年的心意也一直都有被對方好好地放在心中,甚至,從菊池的敘述裡,中島還能感受到佐藤對對方那點沒講明的在意。聯想起自簽書會過後,他的小藝人偶爾那些令人費解的問話與行為,中島認為自己或許找到了一切背後的答案。
「大概就是這樣。」菊池結束在這句話中,他將玻璃杯中僅剩的水飲盡,抿著唇看向中島。
「原來是這樣⋯」中島的心情莫名的複雜,巨大的資訊量在毫無預警的夜晚如同大浪般朝他湧來,他不至於被淹沒,但仍然難以處理。
「勝利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他最後只是苦笑「這種事竟然是從你這邊得知的,感覺也太怪了吧。」
菊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搓了搓鼻子「我以為你會知道的,畢竟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聡ちゃん跟我說你是從勝利くん一出道就帶著他的人不是嗎?」
「是沒錯啦、」中島嘟囔著,無處安放的手抓過平時松島最喜愛的的海豹玩偶,洩憤般地蹂躪起來「勝利還說我不太常講自己的事,他明明也是嘛,吼。」他想起前些天佐藤與自己的對話,心底小小地埋怨起對方。
菊池沒有再多說其他,他一下一下地撫著中島的髮絲作為陪伴,任由對方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
美好的假期永遠是從睡到自然醒的午後開始。
佐藤勝利難得懶散地度過了完整的一天,在假期初日,他花了大半的時間在床上打滾、放空,甚至除了拿外送來的晚餐之外,他完全沒有出家門。
他可愛的寵物臘腸犬對此可就不滿極了,從傍晚便開始焦躁地踩著在還賴在床上的主人,佐藤把他抱起,親暱地親了幾下喊著「チャイちゃん抱歉!明天,明天帶你出去玩久一點好嗎?」
深茶色的狗狗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佐藤並不清楚,但他自顧自地將毛絨絨的チャイ放進他的小窩裡,又再度回到柔軟的床鋪裡頭。
頹廢地度過第一天,假期的第二天,佐藤終於決定要振作起來,他輕快地將家裡打掃一番;把被套與床單洗淨並帶到陽台讓它們吸收陽光的溫度,像隻小蜜蜂般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個上午,他才照顧到自己的身上。簡單地沖淨一身忙碌,佐藤快速地為自己做了份小巧精緻的便當,正當他在流理臺邊調整最後的擺飾,チャイ像是感知到了什麼,邁著他的小短腿從起居室的地毯上奔來,在佐藤的腳邊歡快地轉著圈。
「ふふん,チャイちゃん也知道了嗎?」佐藤點了點愛犬的鼻頭「要帶你出門野餐囉!」
他將做給自己的便當以及犬用的罐頭和用品細心地收納進袋子裡,並為興奮的小狗戴上外出用的背帶。待佐藤將一切收拾妥當,他又滿意地環視了下煥然一新的空間,才終於心滿意足地抱著他的臘腸犬,前往地下車庫。
佐藤的目的地是一處近郊的公園,這裡佔地寬廣,精心規劃過的造景與步道都受到民眾的喜愛,園內人工湖週邊的草坪更是深得人們的青睞,週末的午後,一張一張繽紛的野餐墊總能鋪滿這片宜人的草地。
然而除了熱門的野餐地點,鮮為人知的是在草坪後的山丘背側,有一大片較疏於整理,但更加廣闊的平地。佐藤揣著愛犬,攀過小小的山坡地,來到這處他無意間發現的秘境之地。
空曠的平野上只有三三兩兩與他一樣帶著寵物放風的人與奔跑的犬,於是他放心地鬆開チャイ的牽繩「チャイちゃん最喜歡這裡了對吧?」他輕輕拍了拍臘腸犬扭動的屁股「快去玩吧!」迫不及待的孩子馬上投入自然的懷抱,而他自己則慢悠悠地將淺橙色的野餐墊鋪好,坐在上頭開始享用他遲來的午餐。
沐浴在冬日暖陽下,吃飽喝足的佐藤開始有些昏昏欲睡,他半閉著眼,想著或許可以小憩一會兒,卻突然被如同小砲彈般撲回他懷裡的小狗弄得清醒「噢!噢噢,」雖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但他仍先安撫起使勁往他懷裡鑽的チャイ「乖噢乖噢,沒事沒事。」
「ビスケット!你不可以一直追人家!」一道由遠而近的男聲喊著,清澈但帶著慌張的聲線讓佐藤抬起了頭「不好意思、我們家⋯噫!」
先是一隻喘著氣的法國鬥牛犬闖入他的視線,這隻陌生的狗正用那雙墨黑的大眼盯著佐藤懷中膽怯的臘腸犬,短短的前肢撲騰個不停,卻因為被背後的人給攔腰抱著而無法真正地靠近佐藤與チャイ。
佐藤順著抱著法鬥的那雙手往上看,目光與也正盯著他的少年交錯。對方長著一張清秀的臉,因為奔跑所以瀏海有些凌亂,髮尖還掛著幾滴透明的汗珠,他的嘴巴微張,口型停留在方才最後那個驚訝的語尾助詞的樣子,莫名的滑稽,但也莫名的可愛,佐藤心想。
陽光在那人眼底折射出粼粼水光,彷彿下一秒就會有淚水從波光流動的眼眸中轉出。佐藤不自覺地放輕音調「沒關係的,」對方似乎還是被他的聲音嚇著,連續快速地眨了好幾下眼,細小的淚珠粘上他的眼尾「你還好嗎⋯?」看起來好像比チャイ還膽小,佐藤感受到懷裡的孩子已經不再顫抖,甚至開始好奇地嘗試向流著口水的法鬥伸出小爪,他有些好笑地想道。
「啊啊我我我沒事!」少年這才大動作地後退了兩步,而後又小心翼翼地道「對不起,嚇到佐藤くん跟チャイちゃん了。」
他知道我是誰。聽到對方的稱呼,佐藤挑起了眉「不用一直道歉啦。」他儘量又將聲音放柔,示意對方一起觀察試圖嗅嗅大狗的小狗「你看,他們好像已經開始認識對方了。」他咧嘴笑開,如願地看到對方終於不再如此緊繃。
在佐藤鼓勵的眼神下,少年在他的野餐墊上坐下,放開早已難再控制的法鬥,任由兩隻初識的狗一步一步地玩鬧在一起,他黏糊糊地喚「ビス、」像是在教育卻又有點撒嬌的意味「人家是小女生,你可得紳士一點噢!」
他甚至知道我們家チャイ是女孩子,絕對不只是普通的觀眾,應該是粉絲吧,所以剛剛那麼才緊張嗎?
佐藤默默地注意著對方後腦勺那搓翹起的髮尾,想著該說些什麼才能夠確認對方的身份又不至於嚇跑人家。
恍惚間,佐藤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既視感,他明明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正與兩隻狗玩鬧的人,但卻又覺得這樣的場景理所應當地彷彿出現過千萬次;而對方自然散發出的氛圍也讓他沒由來地感到熟悉;甚至就連ビス這個名字也很耳熟,他卻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裡聽過。
「我們⋯」聽見佐藤的聲音,揉著チャイ柔順長毛的少年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頭看向他,澄澈的眼底依舊水光瀲灩。
雖然佐藤知道這樣的搭話萬分俗套,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或許,他們曾經在哪裡見過面嗎?
「要走囉!そう—」
遠方的呼喊打斷了佐藤未問出口的疑惑,眼前的少年猛然起身,又恢復最初的那種慌亂「不不不好意思,打擾佐藤くん這麼多時間!那、我先離開了!」
「沒有打擾⋯」他來不及再多說些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朝他大大地鞠躬,便抱著奶白色的ビス,急急忙忙地在他的視線中遠去。
そう⋯ そう⋯
關於粉絲、關於『ビス』、關於沒見過卻熟悉的感覺。
這個並不少見的發音卻正是佐藤需要的那獨一無二的關鍵,飽滿的記憶宛如破堤般地灌進他的腦海,他終於意識到那股奇妙的既視感來自何方。
聡⋯くん⋯?
是你嗎?聡くん。
つづく
*
松島聡心神不寧地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上,幾秒後又爬起來,過了不久又再滾進被子裡,就這樣重複了幾次,直到頭髮變得跟心思一樣亂成一團。
「咕嗚嗚—」他最後把自己的臉埋進鬆軟的枕頭裡,發出一連串悶悶的悲鳴,像是終於發洩完了一般,他抬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振作起來。
「啊—果然還是不行—」松島揉著臉頰,他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滿心滿眼地回想方才與喜歡多年的佐藤勝利的相遇。那個場景過於夢幻,與佐藤告別後的一整個午後及傍晚,他再也無心與家人和愛犬一同踏青,吃晚餐時還因為過於心不在焉而被父親稍稍訓斥了一番,但松島已經沒有多餘心思顧及其他,在他腦中佐藤朝他微笑的那數秒無時無刻循環播放著。
松島再也忍不住無處安放的躁動,他急欲找到一個出口宣洩這樣過飽和的情緒,於是他頂著亂糟糟的髮型,莽莽撞撞地從自己的房間奔出,邊以“去找一下風磨くん”回覆母親的問話,邊踩進拖鞋直直地跑出家門。
一直到他按響的門鈴得到了房屋主人以開門作為回應,松島的氣終於喘勻「晚安、風磨くん,」他嚥下口水,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些失禮「可以打擾你嗎⋯?」
「哪次不行?進來吧。」菊池風磨穿著看上去十分舒適的居家服,他的眼裡並沒有不耐,這讓松島稍微鬆了口氣,在對方的寬容下,他如常地鑽進菊池的屋內。
「說人人到呢,是聡。」菊池走在松島前頭,進入起居室的時候,他這樣朝裡頭說了一聲。
松島這才意識到屋子裡還有他人的存在,他在走進房間的同時也看到了縮在暖被裡的中島健人「啊,聡ちゃん。」對方朝他招了招手「晚安。」
「晚安,健人くん!」在菊池這裡遇見中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松島總覺得今天的氛圍似乎不太適合自己的加入。在菊池疑惑的回望下,他忍不住抓緊衣角「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我還是離開好了⋯」
「嗯?這倒是沒有。」中島愣了下,他安撫地朝松島眨了眨眼「我們甚至剛剛還聊到你呢,能看到聡ちゃん我很開心喔。」
「噢、」既然被這樣說了,松島鬆了口氣。他想要靠近暖桌,卻不小心踏住自己的襪子而整個人向前摔去「嗚哇哇!」
「你沒事吧?」菊池眼急手快地扶住松島,讓冒失的弟弟跌進自己懷裡而免於與地面親密接觸。他輕拍松島的背低聲詢問「今天怎麼看起來不太對勁?」
「!」慣性讓松島想要順勢地開始撒嬌,但他卻突然想到「不不不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風磨くん現在有健人くん了我不能再這樣隨便亂撒嬌的會讓健人くん不開心嗚⋯」他嘟嘟囔囔著,慌手慌腳地急於從菊池的懷中脫出,擔心自己的行徑造成另外兩人的困擾。
「你⋯」菊池似是沒想到松島會這麼想,他與中島對視一眼,無奈地嘆氣「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你。」
「哈哈哈哈哈、」中島倒是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松島困惑地看向對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這是很認真的事吧,不是嗎?他偷偷地想。就在他愣神的空檔,中島已經從暖被中爬出來,然後他感覺自己被一把抱住「聡ちゃん怎麼這麼可愛!」松島的耳邊滿是對方溫熱的氣息「那你來跟我撒嬌,菊池不會介意的!」有力的手臂也在他背上收緊「我也不會介意喔,沒事的。」
這是一個充滿溫度的擁抱,讓松島忍不住也埋進對方的頸窩發出舒服的呼嚕聲,直到中島說著“聡ちゃん真的好像小狗狗”,笑聲隨著震動的胸腔傳到他這兒,他才有些難為情地推開對方。
「一切都還好嗎?」菊池從剛剛便縮回暖桌裡,默默地看著他們擁抱彼此。而今見兩人一起回到桌邊,他悠悠地問道。
「都很好、只是⋯」松島才再次想起他的來意。經過方才的插曲,他不確定是否要在這個時候傾訴自己雜亂的心思。
「如果不方便讓我聽,我可以先迴避的。」中島善解人意地提示。
「不會不會,健人くん沒關係的。」松島大力搖搖頭。
「我很好,只是好像過得有點太好了,」果然還是要好好說出來,松島想著,他下定決心般地慎重開口「所以好擔心自己是不是把一生的運氣都用完了,覺得太可怕了⋯」
「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麼?」菊池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要松島繼續說下去。
「我啊,今天,」松島深吸一口氣,終於吐露出這件擾亂了他一整天的大事。
「遇到了勝利くん。」
「之前說著好羨慕風磨くん可以偶遇勝利くん,結果今天我就遇到他了。」他乾乾地笑了笑,搓著自己的鼻子。
在兩位哥哥好奇的目光裡,松島開始描述午後那短暫而如夢似幻的時光「チャイちゃん跟ビス一起玩了、我也跟勝利くん說到話了⋯」第無數次把自己浸泡在飄然的回憶中,松島近乎呢喃地說著「勝利くん的off狀態好帥、聲音也好好聽⋯他看著我在跟我說話耶,怎麼會有這麼幸福的事呢?」他有著滿溢的喜悅,顛三倒四地也想將它們說出口。
「ビス是誰?」
「他們家的狗,一隻法鬥。那チャイちゃん又是?」
「勝利家的臘腸狗。」
「原來如此。」
松島隱約地聽見對面兩人窸窸窣窣的對話,然後又趨於安靜。他望向他們,而他們也瞅著他瞧,六目相對,迎來了短暫的沈默。
最終是菊池先開了口「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上次沒有用到的運氣在現在用上了呢。」
「可是、」比起過分的喜悅,而後漫上的驚慌更是松島想傾吐的「太幸福了,感覺好不真實。」他趴在桌上悶悶地說。
「聡有跟勝利說你自己是誰嗎?」接著問話的是中島。
「嗯?什麼意思?」松島怔愣半刻,馬上就意識到對方問句的用意「噢,當然沒有!」
又過了半刻,他才慢半拍地發現似乎哪裡怪怪的「欸咦?健人くん怎麼知道這個⋯?」
「不好意思,我跟他說了你跟勝利くん的事。」菊池在一旁補充道。
「是沒有關係、只是你們怎麼會講到這種事情⋯」松島了然地點點頭,但仍然有些不解。兩個人有什麼理由提到自己呢?他又想起先前的某次見面時,菊池也同中島說了自己是佐藤的粉絲這事,他們甚至為此聊了一會兒,那也是他與中島變得更加熟識的契機。
「因為其實我啊,」中島只是直直地盯著他,松島在對方的眼裡讀不出什麼情緒「是勝利的經紀人喔。」
「噢是這樣⋯嗯???」對方的話完全出乎松島的意料「什麼???」他呆呆地張著嘴,不確定這是不是只是對方想逗逗他而開的一個大玩笑。
中島顯然被這樣劇烈的反應給惹得發笑,他拍打著身邊的菊池,笑得彎起了眼,彷彿方才目光灼灼的人不是他一樣,搞得松島更加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他求助地看向自己信賴的哥哥,而對方給了他一個肯定的頷首。
「⋯Kentyさん?!」松島試探地喊出這個在佐藤粉絲間赫赫有名的稱呼,只見中島朝他讚賞般地揚起下巴,勾起唇角輕聲回應道「是我。」
這短短的、或許只是一分鐘內所發生的事,對於本來就不安定的松島造成的衝擊比他自己想像得還強烈,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在自己臉上摸到了涼涼的淚水。
「喂,你沒事嗎?」松島聽見菊池著急的聲音「怎麼哭了?」
「現在是我嚇到他了嗎?」然後是中島小聲的擔憂「呃⋯」
松島趕緊抹掉頰上的淚珠,儘管它們依舊不聽話地不斷從他的眼眶湧出「我沒事、嗝、」身體先一步對激動的心緒做出反應,松島自己的思考甚至還沒來得及跟上「我只是、只是、」他只能語無倫次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時難以相信自己怎麼可以跟勝利くん那麼接近?」還是了解他的菊池替他接下了話頭,松島聞言拚命地點頭。
「巧遇本人是一回事,可以當作一個夢幻的單獨事件;但認識的人跟對方關係密切卻是完全不同的事,因為這會讓你有種和他產生真實連結的感覺,是嗎?」
果然還是風磨くん最了解我在想什麼,比我自己都還要了解,松島想著。亂成一團的思緒被對方細緻地梳理,他逐漸摸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對、我怕、」
菊池打斷松島的囁嚅「怕自己把運氣都用光了?或是這其實一切都是假的?」他的表情無奈,巴掌倒是俐落地拍向狂點頭的松島「會痛吧,這是真的喔。」
「好痛⋯」被猛然的痛感刺激,松島摀住自己的頭,他下意識地抓起落在一旁的海豹玩偶,而就是這樣無比日常的行為、手中再熟悉不過的柔軟觸感,讓他一瞬間感受到,自己是真正的處於現實。
「所以為什麼不跟勝利說你是聡呢?」中島再次發問。
知道了中島另一層身份,松島更加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對應這個問題,他只好再度仰賴菊池,希望他能夠幫自己說點什麼,然而這次對方並沒有再開口,僅僅用鼓勵的眼神看向他。
「⋯本來也就只是誤打誤撞地遇到人家而已⋯」松島還是選擇照實坦承,畢竟他知道自己在短期間內也編不出什麼完整的藉口「突然主動跟他說這個感覺也很奇怪吧⋯想要在正式的見面場合再⋯」
「平常寫信給人家的時候大膽得要命,這時候倒是有奇怪的堅持啊,聡くん。」菊池不嫌事大地揶揄道。
「那不一樣!」松島給了對方一個不具威嚇的瞪視,轉頭又急急地向中島解釋「健人くん請放心、我、我不會因為認識健人くん或者因為今天偶與勝利くん就覺得自己很特殊什麼的!」他舉起三隻指頭,做出發誓的動作「我絕對會好好遵守偶像跟粉絲的距離的⋯」
中島對於他這樣的舉動露出微妙的笑容,然而松島來不及再多擔心什麼,就再度落到對方的懷裡「聡ちゃん怎麼這麼乖又這麼懂事呢?」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對方擁抱「覺得自己比較特殊也是可以的喔,任性一點也沒什麼關係。」溫柔的、帶著笑意的語句對松島來說彷彿是一種恩赦,他迷迷茫茫地抬起頭。
「因為你就是特別的啊,你現在可是我的關係戶了呢!」
「那我⋯」我大概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吧,絕對是,松島飄飄然地想著。
他還沒把話說完,菊池的聲音便插入他們之中「那我呢?中島さん,我也想當關係戶可以嗎?」松島被菊池從中島的環抱中拎出來,親近的兄長擁住自己的戀人,靠在對方肩頭調侃道。
「ふふっ、你還說呢,」中島被對方逗得笑個不停「你不早就是了。」松島看著眼前兩人的頭湊得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然後視線便變得一片黑暗。
松島的眼睛被菊池大大的手掌覆上,他可不是傻子,他當然能感知道正在發生些什麼。但他已經不會懷疑今晚自己是否該來、現在該不該離開。能清晰地感受到真實與幸運,驅逐不實的不安,沒有比這更美好的夜晚了,他想。
*
「聡ちゃん!這邊這邊。」
中島健人揮了揮手,不遠處的松島聡也如他所願地轉過身發現了他,對方蹦蹦跳跳地奔來,像極了一隻開朗的幼犬。
「健人くん—」松島身著蓬鬆的羽絨大衣,看起來十分柔軟,他將手中的小紙袋遞給中島「你的手錶。」語氣帶著一點邀功,但更多的是撒嬌的意味。
手錶是中島今天從菊池風磨那兒急急忙忙地出門時忘在起居室的。當他注意到這個失誤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調頭;不巧的,他那個平時通常都能自由調配工作時間的男朋友,今天卻有著重要的研討會,要趕去搭乘新幹線的對方也沒可能替他送來。中島本想著算了,儘管會有些不習慣,但沒有手錶並不至於對工作與生活造成困擾,然而鄰近中午時,他接到了菊池的訊息,告訴他鄰居的弟弟會幫他把手錶送到工作現場。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這一趟。」中島捏了捏對方的臉頰,少年的嬰兒肥還未褪去,手感像是豆腐一樣軟嫩。
「不會啦,風磨くん要離開一週耶,他說要是健人くん整週都沒有手錶應該會很不習慣,所以還是拜託我先來還給你。」松島話鋒一轉,皺了皺鼻子「而且可以出來透透氣也好,不然一整天都在家唸書好痛苦,我沒辦法的!」
已經過了新年,中島知道這個時間點正是大學考生的最後衝刺期「真是辛苦啦。」他輕巧地點了點對方的鼻子「這個給你,就當作是謝禮,也幫你補充一點元氣!」他從身後變出方才他托其他工作人員購買的人氣西點。
「這是?」松島順從地接過,仔細研究紙盒上的標誌後,他發出驚呼「這間的泡芙超級好吃耶!」他親暱地靠上中島,用臉頰蹭了蹭對方披著毛呢圍巾的肩頭「謝謝健人くん~」
「不謝不謝。」簡直跟Bonita一樣愛撒嬌,真的太可愛了。中島邊想邊揉了揉對方蓬鬆的後腦勺。
「那我先回去了、我得要繼續唸書了⋯」松島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放開他,一步三回頭地「健人くん也辛苦了、祝你工作順利!」
「ふふん、謝謝,」對方垂成八字的眉毛雖然看著可憐,但又莫名充滿喜感,中島忍俊不禁「勝利今天狀況非常好,想必會非常順利的。」他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瞟了後方的建物一眼「不來偷看一下下嗎?」
「不不不不不用了!」松島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要是見到勝利くん大概一整天都沒有心思唸書了⋯」中島最喜歡的就是松島這樣純情的反應,他又故意帶著邀請意味地朝對方眨了眨眼,而松島已經機靈地摀住自己的眼睛,拒絕再與他對視「哎呦不要再誘惑我了!我真的要走了!掰掰健人くん!」說著便扭頭開始狂奔。
「好啦,不逗你了,掰掰。」中島哭笑不得,他高聲向已經跑了一段距離的對方喊道「聡ちゃん路上小心喔!」
「會的會的,掰掰—」松島回頭,大動作地揮了揮手,才又繼續走遠。
中島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轉角,他才終於轉身走回片場。他低頭將剛拿回來的手錶戴上,扣好錶帶,一抬頭,佐藤勝利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
「噢,勝利怎麼也出來了?」對方的神情嚴肅,中島對此愣了一下。他記得佐藤今天的戲都著重在偵探與助手逗趣的日常,剛剛的拍攝也確實順利,應該沒有什麼會讓對方露出這種表情的理由。
「導演在調整場景,所以中場休息。」佐藤的情緒不高,他簡短地回答後便低下頭。中島注意到對方正盯著他剛戴好的腕錶,他覺得有些疑惑,但還是把手伸到佐藤面前。
佐藤把他的手按下去,在中島搞不清楚這人到底想做些什麼時,對方才再度開口「剛剛那位是?」
「什麼?」中島先是怔愣片刻,但當他對上佐藤揉雜著試探與焦躁的目光,驀地,有個絕妙的想法劃過他腦中「噢,你看到啦。」
中島想起幾個月前在男朋友家的那場插曲,他第一次知道兩個孩子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而那甚至是讓他得以和菊池在一起的契機。但如此重大的事他卻從來沒自佐藤口中聽見半分,連那之後他到對方家吃飯,掏心窩地聊了整晚佐藤也對這事隻字不提。
這麼重要的事也都不跟我說,中島想著,那點幼稚的脾氣又被重燃,突然起了逗弄對方的壞心思,於是他故意語帶曖昧地「他來還我手錶,早上落在人家家裡了。」
「男朋友?」佐藤不明顯地皺了皺眉。
「當然。」雖然送來的人不是男朋友,但手錶的確是掉在男朋友家呢,我這樣可不算說謊吧?中島笑得瞇起了眼,即使視線變得受限,他仍清楚地看見佐藤鎖起的眉頭。
「⋯不過那位看起來很年輕耶。」佐藤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只說出這句話。
「是這樣,但我們很聊得來,」這說的倒是實話,中島和松島確實有著不小的年齡差距,但興趣和品味卻意外的合拍「主要是聡ちゃん太很可愛了,像小狗狗一樣,看到他就覺得很療癒。」深怕對方聽不清,中島還特意將“聡ちゃん”這二字加重發音。
佐藤的瞳孔急遽收縮,像隻進入警戒狀態的狐狸。果然上鉤了呢,中島得意地想,他乘勝追擊「說起來聡ちゃん還是你的粉絲呢,他很喜歡你耶,上次也有抽中簽書會的票,但好可惜因為考試而不能來。」
「原來真的是聡くん⋯」佐藤低著頭咕噥道。中島好整以暇地等待對方的回應,不過多時,佐藤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地抬起頭「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他可不只是普通粉絲,而是給我寫了很多年信的忠實粉絲喔。嗯⋯健人くん可能不太清楚,但、」佐藤是個好演員,他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但他也是個在情感上仍然青澀的少年,被逼急時藏不好的慌亂還是被中島收進眼底「聡くん寫給我的信我都有好好收著呢。」
宛如是在宣示主權呢,勝利。中島好笑地想著「其實我也都知道喔,」他瞇起眼,調低了音調「我還在想著你什麼時候會跟我說這件事呢。」
這句話變相地將討論從私情拉回公事,佐藤也察覺到了,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緊張。
「看起來好嚴肅喔勝利,」中島又恢復輕快的語氣,故作寬容地說「沒有關係啦、我不會怪你沒跟我說的,誰都可以有點小秘密不是嗎?」
「⋯那、健人くん不介意嗎?」
「不介意什麼?」
「聡くん這麼喜歡我這件事。」
「我當然沒關係啊,」中島莞爾「他對我、跟對你的喜歡又不一樣,沒有衝突啦。」
是真的不一樣呢,但我才不會告訴你是哪裡不一樣喔。
「而且我也喜歡你啊,勝、利。」他笑吟吟地補上最後一句,終於結束這回合。
佐藤鈍鈍地看著一派輕鬆的中島,良久都沒再開口說話。直到片場的工作人員噠噠噠地跑來,低聲告訴他們下一場戲已經準備開拍,佐藤才應了聲好,跟在對方的後頭走進建物裡。
應該不會太過分吧?應該還好吧!
中島慢悠悠地走在最後,愉快地想。
*
つづく
*
菊池風磨藉著後照鏡跟提示音確認自己已經完美地將車體倒入停車格後,他拉起手煞車,轉了轉脖子,試圖放鬆僵硬的肌肉。
才剛結束為期一週的出差,在下了新幹線後,直奔回家把自己摔進床中本該是他的最佳選擇;然而現在,菊池卻來到了這個他完全陌生的地下停車場。他從車裡鑽出,左顧右盼後找到了電梯的標誌,他快步地朝那走去。
電梯顯示板上的數字遞增著,菊池按亮手機螢幕,淺綠色的對話框中,最後一條還是10分鐘前來自他男朋友的貼圖,他點開輸入欄,快速地打起字來。
“我在電梯裡了噢。”
傳出的訊息被瞬間已讀,對面的訊息也緊接而來。
“在電梯門口等你^_^”
不等菊池打下回覆,樓層到達的提示音便響起,沉重的電梯門應聲向兩側展開,門外穿著三件套西裝、朝他露出微笑的,是他一週不見的戀人,中島健人。
「中島,」菊池把手機丟進風衣口袋,大步踏出電梯「好久不見。」
「ふふふ,明明才一週而已。」中島這樣說著,卻主動靠到菊池身邊,曖昧地勾了勾對方的小指,低聲補充「但我好想你噢。」
「唔、我」菊池從來都對男朋友心機的小舉動只有投降的份。感受到從後頸漸漸攀上的熱度,他不自在地撇開視線,但過了幾秒,他還是小小聲地回應道「我也是。」
短短的三個字讓中島揚起了甜膩的笑容,簡直像極了隻偷吃到罐頭的貓咪,得意洋洋的樣子也太可愛,菊池心想,他收緊了被對方勾住的手指,轉而與中島十指緊扣。
中島對此挑了挑眉。但菊池已經決定別再繼續看著這張讓自己心神蕩漾的臉龐,他拉著對方想向前走,卻又被中島拽往返方向「我的休息室在這邊啦,你想去哪兒。」
「抱歉,第一次來嘛。」菊池隨口應對,目光默默地開始四處掃蕩,畢竟這的確是他初次來到中島所任職的事務所,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新鮮。
他們走在長長的走道上,菊池還在思索著剛與中島打招呼的那位到底是不是他前兩天在週五連續劇裡看見的反派角色,又一位天天在晨間新聞裡做評論的資深俳優迎著他們的面經過。不愧是演藝事務所,整間公司到處都是電視上會出現的人,菊池感到新奇。
而中島似乎早已習慣一切,看見誰都能態度如常。經過了人來人往的長道,他拐進了一個小彎,掏出鑰匙打開了最盡頭的房門。
菊池跟著中島走入敞亮的休息室,並順手把門帶上,他的男朋友已經坐到淺灰色的棉麻沙發上,仰頭示意他趕緊過來。
「工作還好嗎?」
「蠻順利的,托你的福。」菊池從善如流,他也坐進沙發裡,側頭看向中島「你呢?」
「一切都很好啊,最近勝利可拚命了呢。」中島聳聳肩。菊池攬住中島靠向他的肩頭,聽對方嘟嘟囔囔地說著最近繁忙的行程,佐藤的電視劇拍攝如今進入中盤,身為經紀人,中島已經開始篩選下一季送上來的劇本,同時也得依著佐藤的意向尋找更多電影演出的機會。
「辛苦你了呢。」菊池並不能完全理解中島的工作型態,畢竟那是與他截然不同的領域,但他依舊喜歡傾聽中島拋來的分享和抱怨,這讓他充分地感受到對方的信任及依賴。
「是很辛苦沒錯,所以想要被一週沒見的男朋友治癒一下。」中島用頭頂蹭了蹭菊池的臉頰,微微仰頭。
被勾人的上目線盯著瞧,菊池知道這是中島一貫討吻的方式,而他當然會給予回應,因為在這個時刻,想被對方治癒的可不只中島一個。
唇瓣自然地相互靠近,菊池感覺到中島的嘴唇帶著一點濕潤,大概是對方慣用的潤唇膏。他用自己的唇輕碰,然後微微張嘴,咬了咬對方的下唇。中島大概是被菊池的舉動惹得發笑,喉嚨深處傳來低低的震動,他率先伸出舌頭,頂住菊池的門齒,而後細細舔吻。菊池稍微睜開眼,中島直勾勾的邀請就在咫尺,於是他也不再停留於方才的淺嚐,順著對方的節奏,他們唇舌交纏。
他們悠長的吻被門把轉動的聲響給打斷,旁人出現的認知讓菊池急急地想要結束這個吻,倒是中島似乎不甚在意,還追著菊池後退的唇碰了又碰,才意猶未盡地退離。菊池越過中島的髮頂看向被開啟的房門,佐藤勝利的手還扶在門把上,一臉震驚地呆站在那兒。
菊池總覺得有種被抓包的尷尬,他本來就不確定佐藤是否知曉自己與中島的關係,對方的表情現在又直接向他宣告這顯而易見的答案。第一次便是由這種方式被撞見,甚至還是在對方的休息室裡,莫名的歉意從菊池心底油然而生。
「勝利く一」菊池想解釋點什麼,然而他甚至來不及把佐藤的名字喊完,只見對方大步地朝他們走來,用了不小的力氣拉開還靠在他身邊的中島,並揪住中島的衣領。門板被佐藤的大動作甩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這是怎麼回事?」佐藤臉上的驚訝已經被憤怒蓋過,他蹙著濃密的眉毛,氣急敗壞地「聡くん怎麼辦?」
「什麼怎⋯」中島看上去有些茫然,然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彎起眼露出調皮的笑容,語氣也變得輕鬆「啊、聡ちゃん也知道啊,這沒事啦。」
⋯等等,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剛剛聽到“聡くん”,菊池想,他們是在討論松島聡嗎?是嗎?是吧?但是,為什麼?
眼前從容自若的中島與焦躁不安的佐藤正用眼神對峙著,休息室裡瀰漫著一觸即發火藥味,然而菊池只覺得一頭霧水。
「什麼叫他也知道、」佐藤的語氣更兇了,他抓著中島的手益發用力「中島健人,你不會是看他年紀小在玩弄人家的感情吧?」
菊池仍未能從兩人的三兩句話中抓到重點,但他敏銳地覺得這裡頭似乎有什麼誤會,不過目前還不到他能插嘴的時機,他只是順從地借出自己的手臂讓中島勾住,對方掰開佐藤的手「聡ちゃん他當然知道菊池是我男朋友啊,不如說我還是因為菊池才認識這麼可愛的一個弟弟呢。」說罷還扯了扯菊池的衣袖。
聽見中島這番話,佐藤的眉頭再度緊緊皺起,又大又亮的雙瞳在中島與菊池的身上來回巡視,然後定格在兩人交纏的手臂,他咬著下唇,眉頭松了又皺,表情最終變得難以理解。菊池的耳邊傳來中島的輕笑,顯然佐藤也對此有所察覺,他瞟了中島一眼,又求助似地看向菊池「⋯可以換風磨くん跟我解釋一下嗎?」他氣鼓鼓地瞪著憋不住笑的中島「我現在暫時不要再相信這個人說的話了。」
「⋯我才是需要得到解釋的人吧,搞不清楚你們在打什麼啞謎。」菊池無奈地挑起半邊眉毛「我不知道你需要知道什麼,但事實上來說,我本人跟中島さん正在交往中。」他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你剛才提到的聡くん是我認識的那個的話,那麼他的確也知道我們的關係。」
「那健人くん跟聡くん⋯?」佐藤小心翼翼地再度發問。
「算是透過我而認識的、聊得投機的朋友?」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菊池斟酌著用詞,他對上中島投來的目光,苦笑地向對方確認「能這樣說嗎?」
「當然可以。」中島彎著笑眼「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上次是菊池托聡送來我忘在他家的手錶,因為他那天去趕車了來不及自己拿來給我。」一週前的事突兀地被中島提起,菊池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會是他所不知道的、讓兩人氣氛緊繃的那個關鍵。
「那你為什麼那天還說什麼男朋友⋯」
在聽到這個詞的同時,菊池看向中島「男朋友?」他的男朋友親暱地把頭靠上他的肩頭,目光卻沒有離開佐藤,直直地望進對方地眼底「噢,我說我把手錶落在男朋友家啊!」中島的語氣無比自然「我又沒說替我送來的人是男朋友。」
菊池感覺自己似乎是摸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尤其在看見佐藤鬆了口氣的表情與隨後泛紅的耳尖,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方才的劍拔弩張現在看來完全就是鬧劇一場,他突然想起「中島,你不會是在報復勝利くん沒跟你說聡ちゃん給他寫信的事吧?」看著中島努努嘴卻沒有出言反駁,菊池無奈地嘆了氣「你真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幹嘛什麼都要跟你說?你是什麼直升機家長嗎?」
「這可不是小事!」中島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如果對面不是聡ちゃん這麼可愛的小孩,而是變態大叔怎麼辦!」他說著還不忘半是威脅半是哀怨地瞋了佐藤一眼「⋯勝利怎麼可以對我有秘密嘛⋯」
「明明就是在過保護,」菊池揉了揉眉心,滿是同情地望向佐藤「而且還小心眼。」
「哼。」
「健人くん明明自己也有很多秘密。」佐藤與菊池視線交會,兩人皆對彼此露出苦笑「但我長大了啦,會分得清楚事情的輕重。」他摸了摸仍然泛著熱的耳廓,低聲承諾道「重要的事不會瞞著你的。」
「知道就好。」中島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讓菊池終於忍不住敲了他的頭。
「⋯好嘛,聡ちゃん的事是我故意讓你誤會的,我也有不對。」在菊池帶著審判意味的注視下,中島撇了撇嘴「抱歉嘛。」
像是聽到不可思議的事一樣,佐藤瞪大眼睛,過了數秒,他發出ふふふ的笑聲「好難得健人くん會道歉。」在中島開口辯駁前,他趕忙接著說道「那我能提一個要求嗎?」似是怕對方拒絕,佐藤機靈地補上「作為你騙我的補償。」
這善於討價還價的架勢,不愧是中島養出來的孩子呢,菊池偷偷地想著。而他身邊的中島聽了佐藤的話則瞇起了眼「哇勝利,長大了也愈變愈狡猾了耶。」
佐藤沒有回話,只是毫不退縮地直視中島。
面對大概是仗著對方有愧而底氣十足的佐藤,最終中島敗下陣來「好吧,你想要什麼,說來讓我聽聽?」
「我⋯能見見聡くん嗎?」
*
松島聡把筆記和講義整理好後,依序放入貼有標籤貼的資料夾中,餘光瞥見對面的人似乎還盯著自己,他疑惑地抬頭。
「家人會陪你去嗎?考試。」菊池風磨在與松島對上視線時發問。
今天是嚴格意義上的最後一堂家教課,松島報考的第一志願是即將在這週五進行測驗。
「嗯?啊,不會。他們都有工作。」松島搖搖頭。父母確實詢問過他是否需要陪同,但松島並不好意思答應,畢竟是工作天、考試地點也在都內。我已經18歲了,他當時是這麼想,不好再這麼麻煩爸媽了!便壓下內心隱隱的寂寞,故作堅強地回絕了家人的貼心。
菊池瞭然地頷首,頓了幾秒,接著問道「那要我陪你去嗎?」
「唔!」明明對方的眼神平靜,但松島卻有種被看透的錯覺「不⋯不用!我很獨立的,沒有問題。」他仍然堅持著這樣的說法,心底那股想要人陪的渴望卻再度開始鼓譟。
「嗯哼——」菊池似笑非笑,卻沒再多說什麼。
「風磨くん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被瞧得坐立難安,松島拾起一旁的海豹玩偶想糊上對方的臉「我可不會自己搞砸重要考試的!」
「沒事啊,我相信你的。」菊池輕鬆躲過松島的動作,俐落地起身,他從上俯視對方「話說,好像有給你的信件不小心到我這兒了,你要走的時候順便帶回去吧。」
「給我的?」上半身歪倒在桌上的松島十分茫然「誰寄給我的啊?」他接過菊池替他拿來的信件,米白色信封是最樸素的款式,而松島注意到上面只寫著給自己,卻沒有寄件人的任何資訊,甚至連郵票都沒貼。
耐不住好奇,他直接打開,裡頭的信紙也是再普通不過的那種。將它攤平後,最上頭寫著“聡くんへ”,的確是給自己的,松島想著,但明明周圍沒有人會這樣叫他的,他奇怪地往下,想先看看署名的究竟是誰。
“佐藤勝利”
熱度彷彿從這四個字擴散開來,剛才還以為平凡的白紙現在卻燙到松島感覺自己要被灼傷,他的手一抖,輕飄飄的信就要滑落,他又趕忙小心翼翼地捧起,再次確認了署名,然後顫巍巍地看向菊池。
菊池只是示意他先把內容讀完,似乎早就知道這是來自誰的手筆,一點也沒有訝異之情。
信的篇幅其實並不算太長,大概只填滿了薄紙的半邊。佐藤的語氣從開頭就熟稔得像他們早已通信多年,松島不禁回想起幾個月前他第一次從簽了名的寫真書得到對方的回應,與那時通篇都是對粉絲的感謝不同,這次的內容更貼近日常,對方回覆了一些松島之前寄出的問題與牢騷,還狀似抱怨地提到他們在公園偶遇的那次松島竟然和他裝不認識,明明可以直接告訴他的⋯讀著飽含溫度的文字,他感覺得到自己被飄然的幸福所包圍。文章的最後佐藤給予了他對於考試的祝福與打氣,盯著句尾替代句號畫上的笑臉,松島吸了吸鼻子,甜蜜的酸澀盈滿了鼻腔與眼眶。
「風磨くん、這個、」松島來回反覆地把整張紙讀了三四遍,才終於戀戀不捨地將信紙整齊地折好,放回原本的信封中,然後抬首望向把如此貴重的信件交予他的菊池。
「好像是一個叫中島的郵差送來的呢,他大概是新手,送錯地方了。」菊池再次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說起刻意到滑稽的玩笑。
「噗!」松島忍不住撲哧地笑了,他抹過眼角泛出的淚花,不輕不重地推了菊池一把「你會被健人くん揍的!」
菊池也跟著笑了「所以?」他隨意地揉亂松島的頭髮。
「唔、」松島就著對方作亂的手晃動腦袋,試探地撒嬌「果然還是,我考試那天,風磨くん可以來陪我嗎?」
我是如此幸運地擁有這麼多的愛與關照,他想著,或許就別顧慮那麼多了,任性一點又何妨呢。
「剛才不是還有人說自己很獨立嗎?」菊池揶揄道。
「吼呦—」然而松島完全看得出對方的笑容裡沒有一絲拒絕,他放心地嚷嚷起「來陪我嘛,拜託!」
「ふふん,我又沒有說不行。」菊池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作為答應,玩笑般地「好好考試啊聡ちゃん,不要讓我白花時間喔。」
「當然會的!」
「考完試,就一起去吧,去見勝利くん。」
菊池的承諾又再度為松島注入更多勇氣與期待,他攥著手中的信件,撲進對方朝他敞開的懷中。
*
「勝利?你好了嗎?」經紀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佐藤勝利從大面的化妝鏡裡看見中島健人逐漸朝他靠近。
去年夏末佐藤接演了一部付費平台製作迷你劇,自拍完已經過了半年之久,終於在這個冬末初春的時節準備開始放送。為了要帶動話題性,製作方特意辦了幾場前兩話的試映會,讓一小部分的觀眾能夠先睹為快,也藉由主創團隊的映後座談,分享劇集背後的製作過程以及途中趣聞,以提升大家的期待度。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佐藤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裝的衣襬與袖口。
「是呢。」中島站在原地等佐藤向他走來「走吧。」在確認過對方的儀容後,他拍了拍佐藤的後腰,兩人一同走出休息室。
佐藤在如雷的掌聲中隨著導演與共演者們走向幕前,等待大家站定位時,他小幅度地和前排幾位眼熟的粉絲擺了擺手,果不其然得到女孩們短促的尖叫,佐藤露出像狐狸一般的笑容,在主持人的介紹下鞠躬,最後一場映後座談正式拉開序幕。
前半的時間主要還是由導演分享劇集的故事走向與背後隱含的議題為主,佐藤開口的時機不多,他一邊傾聽滔滔不絕的導演,也時不時掃過前方的座席,與觀眾眼神交會。一間影廳能容納的人說多不多,但也絕對不能算少,佐藤過了一陣子才發現,左側後排靠近走道的角落竟然坐著熟悉的人,是他經紀人的男朋友,菊池風磨。對方敏銳地注意到佐藤投來的目光,在他們對上眼的那刻,菊池朝他微微一笑作為招呼,而佐藤也禮貌地以點頭回應。
⋯欸?
風磨くん有來的話⋯?
一個想法忽然竄進佐藤的腦袋,他猛地往菊池身邊一看,右邊、啊⋯不是;那左邊⋯
找到了。
他可愛的,日思夜想的,聡くん。
松島聡睜著圓溜的眼正注視著他,但在與佐藤對上視線的那瞬間卻馬上用手中的場刊擋住雙眼。然而過不了一會兒,像是忍不住般,他又慢慢地把阻隔了目線的薄冊向下移,眼眸中的水光與羞澀再次傾瀉而出。
「勝利くん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呢,是也想到了什麼有趣的軼事嗎?」
佐藤不知道他們對視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露出什麼樣的神情,直到主持人的聲音將他喚回。原來對談已經進入下一個環節,共演者們正分享著那些在片場發生的小故事。主持人的話讓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回佐藤的身上,於是他只得暫時壓下內心的興奮,重新投入對話當中,談起他在拍攝時所遇見的趣事。
映後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順利畫上句點。與導演打完招呼後,佐藤拍了拍已經笑得僵硬的臉頰,快步走回自己的休息室。
中島從一個拐角冒出,他讚賞地向佐藤道了聲“辛苦了”,攬住對方的肩膀。
「Kenty、Kenty。」佐藤轉動休息室的手把,一邊把門推開,一邊回頭求證似地問著中島「我有看到風磨くん耶,還有聡くん是不是也有一起⋯」
「眼睛真利。」中島看他這副難掩亢奮的樣子不禁失笑「是啊,我給的票呢。」
那次他向中島與菊池提出想見松島的要求時,他們並沒有給予完全肯定的回應,只是答應了他會代為轉達,而一切終究要回歸到松島的選擇。佐藤可以不理會明顯是在胡鬧的中島,但他還是聽進了菊池的話,畢竟在他心中對方基本等同於松島的保護者。粉絲也有自己作為粉絲的堅持,他記得當時菊池是這麼說的,但總之得先等松島從大考中解脫。
二月末了,佐藤想,考試通通都已經結束了。所以松島是來見他的嗎?是吧?
但是,除了俳優與粉絲之間的會面,還能要求更多嗎?
「勝利有求於我吧?」中島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當個坦率的孩子,想要什麼要好好說出口喔。」
「⋯」佐藤嘟嘟囔囔地「不要說得好像聡くん的所有權是你的一樣。」
“叩叩”
悶悶的敲門聲傳來。可能是製作方有什麼事要交代,佐藤這麼想著,他暫時將思緒回復到工作狀態,朝門邊走去「稍等一下。」
「唔喔!」一開門,映入佐藤眼簾的是一張預期外但期待中的臉孔。菊池站在門口,陡然出現的佐藤讓他愣了一下,但隨即笑開「看來我沒有走錯呢。」
「菊池,你來了。」佐藤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從後面搭上,他的經紀人壓在他的背上,語氣帶了點藏不住的甜意。
「托你給的工作證的福。」菊池稍微舉起手上的識別卡,朝佐藤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打擾了,勝利くん,新劇非常有趣喔。」
「謝謝風磨くん。」佐藤擺擺手,他退後幾步,讓出了門口的空間「先進來吧!」
菊池點點頭,又朝後面笑著說道「別躲啦,要藏到什麼時候呢!」
聽到菊池的話,佐藤在一瞬間明白了接下來有什麼在等著他。他看見有雙白嫩的手緊攥著菊池風衣,還有雙細瘦的腿亦步亦趨地跟著菊池的步伐進入休息室,但他怎樣就是瞧不著那人埋在菊池身後的臉。被當成隔離板的菊池也很是無奈,他拽了拽被捏住的風衣,又往後拍了拍「好啦,不用害羞了。」
終於,一顆毛絨絨的頭慢吞吞地從菊池身後探了出來,像是第一次接觸到外界的雛鳥般,小心翼翼,但又充滿決心。
略帶凌亂的髮絲、泛著紅暈的臉頰、流轉波光的眼眸,一切都如同他記憶中的樣子。在這一剎那,佐藤內心的躁動通通消失了,似乎有些什麼在這瞬間塵埃落定。
「聡くん。」
「勝、勝利くん!」松島慌張的樣子與佐藤的冷靜顯現出極大的反差「初次見面⋯呃啊不我們也不是初次見面⋯嗚嗯⋯那個、呃⋯」他陷在自己說也說不好的招呼詞裡,發出了含糊的悲鳴。
「很高興再見到你,聡くん。」佐藤打斷松島,他上前一步,真誠地看進對方的眼睛裡。
「⋯我也是。」或許是佐藤安撫的眼神起了作用,松島也慢慢地冷靜下來,視線不再飄忽,而同樣認真地盯著佐藤,一字一字地說道「⋯真的非常開心,可以見到勝利くん。」
然後他們幾乎在同時噗哧地笑了出來。而同步的默契讓他們笑得更開懷了,佐藤在餘光中察覺到原本已經在一旁聊開的中島和菊池對他們倆突然的笑聲投來疑惑的目光,但他已無暇再在意更多,現在他只想與松島一起享受大笑。
「那個、勝利くん!」
笑意稍微緩和後,他們又看向彼此,松島這時才像是想起什麼的,急急忙忙地從身後拿出一個繫著金色緞帶的小提袋「這個是給你的一點心意,是——」
佐藤本是迫不及待地想接過,然而在要伸出手的那瞬間,驀地,一個絕妙的點子在他腦中蹦出。於是他轉而將手撫上後腦勺,裝出歉意向松島回絕「不好意思,今天是沒有開放粉絲送禮物的耶。」
「啊、原來是這樣啊⋯對不⋯」聽見佐藤的話,松島愣了一下,提著禮物袋的手顫了顫,就在他畏縮地欲將其縮回時,佐藤卻眼急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過,」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如果是朋友的心意,什麼時候都可以噢。」說著還暗示性地勾了勾禮盒的提帶。
「聡くん,」
佐藤緊盯住松島逐漸蔓上緋紅的臉龐。
「跟我做朋友吧。」
終
おまけ
*
「勝利也太會了吧???」
「ふふふ可不是你教的嗎?」
「我哪有可能教他這些呢!」
「倒是你,怎麼不教聡ちゃん幾招呢,他看起來害羞到已經在冒煙了。」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呀,我也很害羞的。」
「你、最、好、是。」
*
*
「照?」
中島健人在澄黃色吊燈下看到他熟悉無比的身影,正準備踏下樓梯的人聽見他的聲音而回頭張望,那張茫然的臉,的確是他的好友岩本照。
「啊,健人。」岩本朝中島揮手,站在原地等他靠近「你怎麼會來?」兩人一同沿著窄窄的階梯向下,刻著冰花的招牌被他們捎進的風吹得輕輕晃動。
「跟人家有約囉。」中島聳聳肩,他反問「那你⋯啊,是來找老闆的嗎?」說著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噢、是啊。」岩本摸摸鼻子「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沒看過他?」
「對,我也只跟你們來過兩次,剛好都是人不在的時候。」被岩本這麼一說,中島才發現,自己的確沒見過酒館的老闆,只不過因為已經聽聞對方太多事,而造成一種早已見過的錯覺「好好奇喔!今天就能看到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的老闆本人了。」
「⋯。」好友異常興奮的樣子還是讓岩本難為情地皺起了臉「還是你去別間喝吧、就不要—」
「你才管不了我呢!」中島幼稚地像個愛起鬨的高中男生,推搡著岩本的後背「進去了進去了!」
「晚安。」渡辺翔太擦拭著玻璃酒杯,懶懶地抬起眼皮,不甚殷勤地招呼前來的客人「這個組合是第一次看見呢,跟另外那個朋友吵架了嗎?」
「才不是這樣。」岩本已經習慣了調酒師的毒舌,他快速地回嘴「只是剛好罷了。」
「晚安,渡辺さん。還是一杯Negroni,謝謝。」中島自然地點起單,他十分喜歡第一次來時渡辺推薦給他的調酒,暫時還沒有打算換成其他選項。渡辺給了中島一個讚賞的臉色,似乎對他的選擇感到滿意。中島回以微笑,一邊看著渡辺熟練的調酒手法,一邊慢悠悠地向對方解釋「我另外跟人約在這兒呢,結果在門口湊巧遇見ひーちゃん。」
「是這樣嗎?沒有友情破裂真是可喜可賀。」渡辺把盛裝著橙棕色液體的酒杯推到中島面前。
「ふふっ、所以,」中島整個人前傾著湊近渡辺,興致勃勃地問「今天能一睹老闆的真容嗎?」
「我看你怎麼比他還期待的樣子?」渡辺被他這副模樣逗樂,勾起像貓咪樣的嘴角。
「因為沒見過嘛!當然好奇囉。」
他們兩個完全冷落了坐在一旁的當事人之一,岩本無奈地拉下嘴角,托著腮開始看著吧檯後的酒櫃放空。突然,後廚的入口處傳來一陣微小的動靜,一位白皙的男子緊接著從中探出頭來。
「嗚哇、」他很快地就看見離他最近的岩本,嘴上說的話聽上去嫌棄,但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你又來了。」
「喏,這個就是老闆。」渡辺回頭看了一下踱步到他身邊的男子,又轉回來向中島挑起眉毛「怎麼樣,有沒有覺得你朋友的眼光很差?」
酒館的老闆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毫不客氣地用力拍了調酒師的後腰一下,發出響亮的聲音,但捕捉到中島投來的目光,他立刻換上得體的笑臉「初次見面,我是深澤。」
「你也是照的朋友嗎?」深澤辰哉好奇地問道。
「是的,我是中島。」中島點點頭「久仰老闆的大名,今天終於見到本尊了。」
「什麼啊⋯你們都說了我什麼、」深澤揉了揉鼻子,不輕不重地瞋了岩本一眼「怪害羞的⋯」
「別裝嬌羞了。」這次翻白眼的人換成渡辺,他不打算再理會深澤,準備招呼他餘光中推門進來的新客人。
「噢?風磨?」渡辺小小聲的咕噥被中島聽見,他抬起頭,眼前的調酒師朝大門的方向小幅度的揮手,中島才意識到,今晚跟他有約的人似乎已經到了。
*
菊池風磨站在入口處,穿著深棕色的大衣,雙手收在口袋裡頭,半邊的臉埋進羊絨圍巾中,看上去還帶著點室外的寒氣。他還沒發現吧檯邊坐著誰,因為此時,他正專心應付著眼前朝他發動攻勢的女子。
「松井小姐終於還是出手了啊。」
「在門口就直接攔截耶,這個速度。」
「畢竟風磨也一段時間沒來了,想把握機會吧?」
「我有跟你說過她上次還來找我要他的聯絡方式嗎?」
「你沒說!什麼時候的事?」
中島健人盯著不遠處一切的發生,背後傳來深澤辰哉與渡辺翔太饒富興致的交頭接耳。接近菊池的女子,或許就是所謂松井小姐,是個手腕高明的搭訕者,她將兩人的距離把握在旁人無法插足的狀態,但又不至於親近到對方覺得不適的程度。中島聽不見他們如何交談,只能看見松井小姐波浪般的柔順捲髮裡搖曳的耳飾,襯得那張側臉更加柔媚。
「ふっかさん跟渡辺さん都認識那位女士嗎?」
「嗯哪,她也是我們的常客啊,你應該有看過吧?」
「拜託,這傢伙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哪可能注意到這些。」
「噢,你一天不調侃我是會死嗎?可閉嘴吧なべ。」
隨著岩本照的加入,閒談的方向逐漸跑偏,而中島依舊沒有移開他盯著門口的視線。菊池大概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除了被搭話的那一瞬間有些驚訝外,他很快地恢復到如常的面色。他並沒有多餘的舉動,甚至連手都沒有從口袋裡拿出,只是站在原地,聽著對方說話。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在菊池神色溫和地朝松井小姐說了幾句話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女子身上原先十足的侵略感竟逐漸散去,他們又接著交談了一會兒,最終松井小姐後退了兩步,對菊池微微地點了頭後便側身推門離去。
菊池擺著手目送頭也不回的對方,直到沈重的木門重新回到原位,他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就要往吧檯走來。
中島在菊池抬眼的那刻與他眼神交會,對方明顯愣了一下,而後便加快了朝他而來的腳步。
菊池解下圍繞在頸部的圍巾,露出完整的臉,他抿著唇朝吧檯內的渡辺和深澤點頭示意,側身坐上了中島邊上的高腳椅。中島感受到菊池瞄向他的目光,但他刻意低下頭,晃動手裡的玻璃杯,看著苦橙色的液體搖擺著反射出的亮面。
「風磨,看樣子是拒絕人家了是嗎?」是渡辺玩味的聲音。
「松井小姐也是個不錯的對象吧?怎麼不多考慮考慮?」緊接著深澤也加入了調侃的行列。
「ふっかさん又知道人家不錯了?」菊池也沒有慌亂,倒是自然地把話頭拋了回去。
「常來給我們增加營業額的人肯定是不錯的吧。」酒館的老闆輕快地說道。
「ふふん那你自己跟她交往得了。而且我又沒有入股這裡,增加了營業額又進不了我口袋。」
「不過我看,她也是你喜歡的類型,不是嗎?」在菊池調皮地反駁了深澤後,渡辺突然插上了這句話。
流動的氛圍有一瞬間的停頓,但或許只在中島與菊池之間。中島抬起頭,吧檯裡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仍然是興致盎然地唱著雙簧;沒有加入這邊談話的岩本自顧自地輕啜小酒;而作為話題的中心,菊池卻沒有馬上接話,他快速地眨了好幾下眼,中島發現對方的耳垂似乎微微的泛紅。
「嗯⋯」菊池搓了搓鼻頭「放在不久之前我大概會說是,不過現在——」他終於回答起友人的問話,但卻沒有看著對方,菊池側過頭,眼神直勾勾地投向中島。
中島一時不知道自己出自於什麼樣的心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揪過話才說到中途的菊池,就著那張不斷開闔的嘴吻了下去。
這時空氣是真的停住了,在所有人之間。
但吻並沒有持續很久,中島很快地放開菊池,縮回自己位置上。在離開對方的那刻,他明顯地感覺到菊池上揚的嘴角。
「⋯ん⋯?」讓氣氛重新開始流動的是渡辺結巴的問句「等等、什麼狀況現在是?」
「⋯你們有再繼續聯絡喔?!」岩本目瞪口呆,他還記得那個中島中途就瀟灑離席的夜晚,但他萬沒想到那之後竟然還有後續發展。
「什麼?照,你知道點什麼嗎?」深澤敏銳地捕捉到岩本並不大的音量。
「那個,」菊池臉上本只是隱隱的笑意終於變得更深,他將方才被中島打斷的話補完「就是,交男朋友了所以⋯你懂得。」
「哇喔!」渡辺驚呼,視線在菊池與中島間來回,他怎麼也沒想到兩人竟是如此的關係性,回想起自己與深澤剛剛的口無遮攔,他趕緊向中島說道「真是失敬失敬。」
「竟然交往了???」岩本更加震驚了,他嘴巴開了又闔,闔了又開,半晌沒再說出一句話。
相對於驚訝的眾人和笑得狡猾的菊池,中島後知後覺地對於自己的衝動感到有些害臊,但菊池意外的坦率卻又讓他覺得舒暢,他舉起杯子含了一口酒,才再次瞅向菊池,對方還在與他刁鑽的朋友們解釋這真的不是整蠱,察覺到中島的目光,菊池也看向他,含笑的眼角彎成可人的弧度,恍惚間,中島似乎聽見自己腦袋中那條方才就開始過熱的保險絲終於熔斷的聲音。
「可喜可賀啊,」深澤在聽完菊池的解釋後看起來十分開心,他推了推一旁的渡辺要趕快他給菊池調酒「今天我請你們吧?」
「那就謝——」
「不了,」中島在今晚第二次打斷了菊池的話,他拉住有些不明所以的菊池「就留在下次吧、ふっかさん?」說著把兩人已經握住的手舉起展示「我想我跟他有些話得先私下溝通,我們得先走了。」
「噢⋯噢,那下次再一起來喔?」深澤挑起一邊的眉毛,而後笑眯眯地揮了揮手。
「抱歉、」菊池抓起他才剛解下沒多久的圍巾,感受到中島愈發強力的手勁。
「情侶趕緊離開吧,待得再久一點有人要心態不平衡啦—」渡辺乾脆地放下手上的酒杯,悠揚的聲線帶著戲弄,又露出那個像極了貓咪的狡黠神情。
在友人的笑鬧間,中島拉著菊池推開酒館的大門,兩人像私奔一般,牽著手一起沒入無邊的夜色中。
*
吻著對方的唇撞開房門時,中島健人感受到強烈的即視感。
簡直和他們第一次滾上床的場景一模一樣,從一樣的酒館出來,甚至連旅館都是同一間。
不過他們現在的身份可不同往日,想到這裡,中島又再加深了還在進行的吻。
他隱約聽見菊池風磨輕輕的笑聲夾雜在唇舌交纏的水聲之中,然後菊池那雙大手托住他的臀部,中島心領神會地攀著對方的脖頸,使勁跳起,讓自己的腿纏上對方精瘦的腰。
「中島今天好大膽。」他們暫時結束親吻,菊池將自己的額頭抵著中島的,任由對方將粗重的喘息打在自己的面上「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別明知故問了,」中島騰出一隻手拍了拍菊池的臉頰「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了,還不允許我宣示主權?」他用腳跟示意菊池別光站在門邊,對方也順從地抱著他往床的方向走去。
這樣的答案對菊池很是受用,他一下一下地輕啄中島的鼻尖,像是一隻想討主人歡欣的大狗「但我現在在這邊啦,都、是、你、的。」
「當然都是我的。」中島故作輕佻地挑起菊池的下巴,然後順著對方的脖子一路撫過胸膛、腹肌,按在菊池已經硬起的襠部。
菊池坐在床沿,雙手透著中島的襯衫摩挲他的後腰。中島坐在菊池的大腿上,已經俐落地解開對方的皮帶,他推了推菊池的腹部,讓他自覺點把上衣給脫掉,菊池又發出低低的笑聲,脫下了上身藏青色的毛衣及內裡,露出結實的腹肌。
「我也來幫幫中島さん吧。」菊池說著也想拉出中島紮進褲腰的襯衫,卻發現衣服的尾部似乎被什麼給束住,有股力量正在與他抗衡,他稍微抬頭,中島對著他勾起一抹極具誘惑力的笑容。
「或許你可以先幫我脫下褲子?」中島按著菊池的肩膀跪了起身,輕輕晃動了下臀部。對方替他卸下皮帶,褲頭的拉鏈被拉開,當失去束縛力的西裝褲落在他膝蓋邊的同時,中島也聽見菊池倒吸了一口氣。
那雙線條漂亮的大腿上環著黑色的襯衫束帶,色情十足的畫面激得菊池感覺血氣同時向下也向上湧,他鬼使神差地摸上,又拉了拉充滿彈性的帶子讓它彈回,彈力帶拍打肉體的聲響迴盪在不大的空間裡。
「中島難不成一整天都穿著這麼色的東西嗎?」
菊池把自己的手指嵌進束帶與中島的大腿之間,緩慢地摩擦那圈被壓出痕跡的皮膚。中島被對方的手法弄得有點癢,他扭動腰肢,把菊池壓進床上,靠近對方耳邊「是呢,想等你幫我拆掉,可、以、嗎?」
「我的榮幸。」菊池三兩下解開襯衫夾,在中島再次親吻上他的嘴唇時,他迅速地剝下對方的襯衫,沿著那光裸的背部,摸進中島的內褲裡頭。
菊池的手在中島的內褲裡撐開,然後向下推至他的膝蓋,再情色地用手指滑過他的大腿,最後專心伺候起對方早已硬挺的性器。
「嗚嗯⋯」敏感的前端被照顧得舒服,中島不自覺地塌下腰讓自己更加靠近對方的手,他的手肘撐在菊池的身側,把臉埋進對方的頸窩,喘息從齒縫中洩出。
快感像是一層一層的海浪疊加,中島的雙膝打顫地不住向外滑開,雙腿打開的角度使得他整個人幾乎都貼上了菊池,他感覺兩人的胸膛互相摩擦著,乳尖磨過對方肌膚的觸感又替他帶來另一波快感,他小幅度搖晃著身體想藉此取悅自己。驀地,菊池環著中島柱身的手微微收緊,快速地由基部向上抽,一瞬間的刺激使得中島短促地叫了出聲,而後菊池溫熱的手掌又再度包覆住他的龜頭,手指壞心眼地摳了摳正是最敏感的馬眼。
巨浪終於在這瞬間把中島淹沒,他的尾音拖成長長的呻吟,顫抖著身子射出今天的第一股白濁。
「呼⋯呼⋯⋯咿!」中島還沈浸在高潮過後的餘韻中,腿間突然的冰涼害得他抖了一下。是菊池不知何時已經淋滿潤滑液的手指,他在中島被刺激得收縮的穴口打轉了幾圈,便往裡頭按了進去。
中島沒費多大力氣就接納了菊池的兩指,兩人自從交好後,做愛的頻率就持續走高,菊池對於怎麼伺候對方的敏感點愈發得心應手,而中島的身體也已經習慣於菊池的入侵。過不了多久,菊池再度加入一指,三根修長的手指在中島變得放鬆柔軟的內裡攪動著,旋轉,然後摳弄。
「中島的裡面好舒服。」菊池另一隻手扶在中島的髖骨上。中島已經度過射精後的失神,他從菊池身上爬起並跪直身子,然後將那隻在自己後穴中作亂的手牽出。
「謝謝誇獎,那麼、」中島居高臨下地看著菊池,順手撈過放在床頭的保險套丟給對方。菊池早已按耐不住,他快速地替自己戴上,粘著點潤滑的手就摸上中島的臀部。中島也扶住菊池硬得不行的性器,配合地緩緩坐了下去「讓他也嘗試看看吧。」
不同於手指的粗度總是讓中島感受到一瞬間的緊繃,但那也只是一瞬間,被打開、被填充的滿足感很快便隨之而來。他沒辦法一次坐到底,只能慢慢地往下,撐著菊池的腹部,一點一點地將對方的陰莖吞進去。
到底的那刻兩人同時發出喟嘆,中島挑了下眉毛,對上對方忍得發紅的眼角,他刻意舔了舔唇,身體終於開始上下晃動了起來。
「嗯⋯哼⋯哼⋯」騎乘本來就不是什麼輕鬆的姿勢,而中島又才剛經歷過一次高潮不久,他只是表面看著從容,實際上沒動幾下他便已經開始覺得腰部酸軟地抬不起來,膝蓋也微微地發顫。他小聲地喘著,身體深處逐漸放大的麻癢感得不到紓解,忽然有股委屈攀上心頭。
但還等不及這點酸澀在他心中發酵,一切便被菊池的一個挺腰給撞散「中島さん累了是嗎?」菊池由慢至快地開始挺動起腰,大手包覆著中島的屁股,一下一下地撞了上去。他才是真正游刃有餘的人,中島分神地想。但很快地,從尾椎漫上那酥麻又熱烈的快感讓他無暇再顧及其他。
「唔!」下身的酸脹與姿勢帶來的深入感令中島止不住地低吟。菊池換著角度不斷頂弄,終於在某個瞬間,他頂到令他尋尋覓覓的那處,果不其然聽見中島拔高的聲音「菊池、那邊、哈、」
敏感點被菊池毫不留情地進攻,中島感覺他整個人都軟得不像話,只能無力地跟著對方的節奏一聳一聳,早已再度硬起的性器也在無人照顧的狀況下斷斷續續地溢出前列腺液。菊池的速度愈來愈快,中島知道對方已經在釋放的邊緣,他用盡了最後殘存的那點力氣,猛力地收縮後穴,如他所想,菊池被他的偷襲夾得發出難耐的悶哼,過不了多時,他便感受到對方射精的抽動,而他自己也跟著那道刺激,一股一股地釋放出來。
「⋯好累。」中島懶懶地賴在菊池的身上,連指尖都累得不想再動。
「是誰在加了那麼多天班之後還要挑戰這種很累的姿勢啊?」菊池揉著中島的後頸,含著笑調侃。
「你好煩。還不都是你的錯。」
「怎麼會是我呢?」
「要不是你這傢伙被隨便搭訕,我也不會⋯」中島說著音量卻小了下去,他明明想把今天一切的開端都歸咎於菊池,但細思之下,擅自吃醋的是自己、把對方拉到旅館的是自己、故作誘惑的是自己、甚至把人推倒的也是自己⋯。
「嗯?」
菊池玩味的聲音輕巧地鑽進中島的耳裡。他覺得耳熱,但也不想就此向對方認錯,只好嘴硬地堅持到底「⋯哎呀反正都是你的錯。嗯,你的錯。」
「ふっ、好吧,就算是我的錯吧。」菊池捏了捏中島通紅的耳尖,反正今晚是讓他滿足了,既然對方任性地想把一切都推給他負責,倒也沒什麼不行。於是他故作恭敬地「那請問寬宏大量的中島様需要我怎麼補償您呢?」
「⋯抱我去洗澡。」
「ふふん,遵、命。」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