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世到如今,林檎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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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ng:
General Audiences
Archive Warning:
No Archive Warnings Apply
Category:
M/M
Fandom:
Sexy Zone (Band)
Relationship:
Kikuchi Fuma/Nakajima Kento, Matsushima Sou/Sato Shori
Additional Tags:
srso但微量, 童话but no really, 魔女和selkie, 总之怪东西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2-12-05 Words: 10592

世到如今,林檎过敏

Summary

“答案不是苹果,这个最开始就知道了吧?”

Notes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ね。

世到如今,林檎过敏

~人子的故事~

 

  
后来大人问起来的时候,松岛聪坚持自己是跟着一只狐狸跑丢的。

狐狸,什么狐狸,市区里哪有什么狐狸?小聪想,大人们总是这么抓不住重点,更要紧的问题明明还有那么多不是吗?比如,那是只怎样的狐狸?他叫什么名字?

那是只红狐狸,全身的毛皮红得像夏日的美人蕉,只有尾巴尖儿透着点白。狐狸伸出爪子来同他握手,自报家门叫佐藤胜利。

“万分冒昧,但有件急事请您帮忙。”狐狸这么说,葡萄一样黑的圆眼睛恳切地看向他,左右确实是一副相当焦急的样子。所以小聪没有多问,任狐狸用尖尖的爪子牵着他的衣袖跑了。他们到底跑了多久呢?从宽广的马路穿进商业街灯光明亮的廊棚,左转,右转……反正是数不清了。明明祭典的喧嚣好像还近在耳边,这条巷子里却一个行人也没有。路灯透着朦胧,前后通路全部隐进黑暗里,挡住光的是面前一颗巨大的松树,树上挂着灯笼和一闪一闪的装饰彩灯,简直像圣诞树一样璀璨,小聪不禁盯着看了起来。

“……认真的吗。”

男孩循声看去,不知何时站在松树的阴影下,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男子。……是认识的人吗?不过没等他想出来,身边的狐狸先接过话。

“这也没有办法啊。”

“什么没有办法?”小聪好奇地问。没人回答他,狐狸突然把爪子搭在他手上:“我现在得离开一会,有些别的要准备。”他这么说。“噢。”松岛聪觉得有点难过。好像看出了他的不舍,狐狸又把爪子摁紧了一点:

“我一定很快回来接你!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狐狸的约定是一颗金褐色的橡果。在他的手心里留下那颗橡果,狐狸就飞快地四爪交替,消失在了路灯照不到的路的另一端。小聪小心翼翼地摸着手心里的橡果,身边传来一声叹气。是大人有时回家后坐在沙发上会发出的那种叹息。“怎么了吗?”暂时把橡果收进口袋,小聪关心地问,男人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倒是你,我现在送你回家吧?”  

“可是我刚才和胜利约好了。”

“……狐狸的话你也信啊?”

为什么不信呢?是朋友啊。这么说了之后,白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自说自话道原来如此。

“你有点傻啊……平常在学校里没被欺负吧?”

“才没有,大家都很温柔。”聪有些生气。

“但你是信这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那种小孩吧?”

“有的吧?虽然礼物是家人送的。”

也不是那么傻嘛,男人嗤嗤嗤地笑着说。“那魔女呢?”

“魔女?”小聪歪了歪头。“白雪公主里那种吗?”                  

“谁知道呢,毕竟我也不认识白雪公主里那位。”男人蹲下身,向他伸出手:“糖,吃吗?”摊开的手心上是几颗玻璃纸包装的水果糖。小聪道了谢,取走一颗。绿色的,是苹果味。他把糖压在舌尖下慢慢地含。
  
“所以才会被找来啊……可怜孩子。要是之后回不了家要怎么办?”
  
“为什么?迷路吗。那爷爷说要找警察,外套内袋里也放着家里的电话号码。”聪理所当然地回答。男人小声嘟哝了一句,并不是那种意思。

“是怕你被魔女拐跑啊。”  

“哈?”  
  
“不知道了吧,魔女曾经也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哦。”男人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说。“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喜欢在外面乱跑,一不小心就会被狐狸天狗之类的拐走……至少魔女们自己是这么说的。总之,他们就这样变成了魔女,再也回不了家了。”
  
“你也是魔女吗?”
          
男人笑了。“不,我是塞尔克。”

“那种海豹妖怪?”

“妖怪……算了非要这么说也行……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啊?”

“书里读到的!可是你怎么看都是人啊。赛尔克可以变身的吧?我可以看看吗?”

“不行。”

“欸……”聪失望地喊起来。

“因为皮被偷走了。既然听过赛尔克的传说,你也应该懂的吧?”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麻烦事一桩。现在才一直是这副样子,变不回去啊。”
 

一大一小并肩在松树的花坛上坐下,自称塞尔克的男人这样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塞尔克的故事~

  
  
那是好几百年前,当时还是乱世。【什么是乱世?聪提问。】就是战争不断……大家一直互相打来打去,总是死人。

他第一次见到中岛健人的时候对方大概不过十六七。瘦的跟把竹竿也似。在渔村里卖不上力气,被排挤是理所当然的事。

哪怕是网主家的少爷也一样。

至于菊池为什么要呆在渔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刚刚成年,第一次来到陆地上的塞尔克,看着情势不大好,但也懒得回去,在偏远渔村里呆着挣些路费,是可进可退的打算,至少的至少,不用被陆风吹得浑身干燥,一碰就唰啦唰啦掉皮,那滋味总归不能好受。

本是乱世,没人追究突然出现的劳力,在渔村里人人分一锅饭,力气大的出力多,容易便受欢迎。年轻人也相互攀比,清晨攒着劲儿拉网,白日就呼朋引伴喝酒作戏。      

被孤立的人自然融不进来,大家都敢当面说闲话,网主家的小少爷脑子是读书读坏的,只知道什么和歌汉诗,还说自己见过狐妖天狗。他幼时跑丢过一次倒是真的,回来后就成天三不着两。

何止。菊池在心里想。

那家伙说自己是魔女呢。至于师承,一会儿说是天狗,一会儿说是山魈,回回都能蹦出个新的。左右都是瞎说的吧,菊池想。

也许魔女就是这种东西,不过菊池也没见过别的魔女或者自称魔女的人就是了。

被人讨厌也理所当然,连他这妖怪看来都是如此。菊池想。那家伙就是这种个性。  

“我想要那个。”小少爷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伸手。  

但是菊池推开了他。自称魔女的少年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站在菊池身后,村里的年轻人们哄堂大笑。  

  

“为什么?”聪问。

“什么为什么?”

“风磨先生不像是这种坏心眼的人。”聪抬头注视着对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玻璃糖纸。“刚刚也分给了我糖。”      

“坏不坏的,这么复杂的事情,不要说得这么有底气吧。”  

“很容易明白啊。”聪歪歪头。“那么,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没法给出去吗?”

“……只是一颗苹果罢了。”    

村外的深山里有一座废弃的佛寺,但是也有鬼怪,村子里这么传言,年轻人们互相怂恿,又在山径上陆续半途而退。最后只剩自海而来的妖怪嗤笑着一个人往里。浮屠坍塌成草木抱拥的石垣,没有(别的)鬼怪,只有一棵野化了的孤零零果树,向阳一面垂累的果实被鸟雀啄食泰半。妖怪爬上树解下外褂,把勉强完整的果实兜起来,挂在背上就下山去了。
  
和他相熟的村人们自然来分,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往嘴里塞。菊池自己尝了一个,被鸟放弃的果实酸涩不堪,也就吃个热闹。走到哪里热闹到哪里,人群嘻嘻哈哈地揶揄玩笑,掉在地上的果核被追着脚跟的猫狗叼走。
  
中岛健人就是在那时向他伸手索要的。
  
而菊池没给他。

 

  
  
“为什么呢?”聪再度问。

“……谁知道。”妖怪耸了耸肩。    

“那之后呢?”  

“之后我的皮就被偷走了啊。”

  

赛尔克这种妖怪,脱下皮才能变成人。穿上皮才能游回海。可是中岛健人把他的海豹皮偷走了,他只能如此维持人类的样子几百年。这还没完,据说持有赛尔克脱下的皮,便能使役原主。如果把那张皮烧掉,灵魂都要灰飞烟灭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聪大为共情地一脸担忧,“脱下来之后没有叠好放起来吗?”    

“当然有啊。”

“可是被偷走了诶?”  

“……大概就是魔女的魔法吧。”  

“不能好好和对方谈谈,让他还回来吗?”孩童皱起脸。“无论怎样,都有些过分啊。”  

 

谈当然是谈过。菊池风磨说。但占据绝对优势的魔女坐地起价,这样向他提出了要求。  

“还给你也可以。”魔女这样说。“找食物来给我吧。找到了我就还给你。”

“把我想要的食物拿给我,我就原封奉还哦。”

  

  
“魔女想要的食物是什么呢?”聪点着嘴唇思考。“蛋糕和饼干做的屋子吗?”  

“……反了吧?”菊池失笑。  

“不过,我应该找到了。今年终于呐。很费了一番功夫呢。”  

“找到了吗!”聪眼睛亮晶晶地为他拍手。“那现在就去把皮换回来吧?可是要去哪里找魔女呢?”  

“这倒不难。”男人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小聪现在想去哪儿?”

“啊……想去见胜利。”

“……不是,那之前呢?你为了什么出门的啊?”

“啊!”他叫道。“祭典!遇到胜利之前,我是来看祭典的。他们说有很大的螳螂气球,还有烟花哦。”          

“都说魔女的心和孩童的心是一样的。”妖怪叹气道。  

“他会一直在你想去的地方。来,闭上眼睛吧。”

孩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喧闹声。

聪张开眼睛。

商业街的正中。祭典的摊位沿着他们所在向左右没有尽头般延伸,头顶彩灯闪烁,人群在身边穿梭,欢笑声,谈话声,商贩吆喝的声音,小吃的油炸香气。他紧张地抓住妖怪的手,淹没在人群的树林里。

妖怪把他抱起来架在肩上。

“看到了吗?”他说。          

聪无言地点头。那简直是没有人能看漏的……和服是沉沉的绀色,浅色的腰带也不显眼。可是头发那样黑,让人想起没有月亮的夜晚,和沾在指腹的钢笔墨水。皮肤没有很白,却好像会发光一样,最重要的是,青年的神色动作间有股说不出的神气。

“他真好看。”聪情不自禁地说。

“……你真好骗。”妖怪吐槽。

站在捞金鱼摊前穿着绀色和服的男子在此时站起身来,笑着把装金鱼的盆递给摊主,又接过递回来的透明塑料袋,被水的重力拉成小巧的三角形。          

然后,在回头的一瞬,没人注意的角落,聪看到男子拉开袋子,一只手的袖子遮掩着,另一只手抓出红色的金鱼,一把塞进了嘴里。

他嚼了两下,喉部一瞬鼓起又平坦,接着好似回味一般,露出了一个嘴角翘起的美丽微笑。  

 

吃掉金鱼的漂亮青年突然转头,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过来。明明周围全是杂乱的人声,他的声音却清晰得好像乘着风直接灌进耳朵里。

“诶呀。好久不见,向来可好?”

魔女招呼道。    

  

  

  
“正巧,我有点饿了呢。”

魔女笑着——好像只是一眨眼,就从远处到了跟前,现在也就是咫尺的距离,微微仰着脸,笑嘻嘻的眉眼像弦月一样,抬手摸了摸聪的头。
  
“这就是你今年准备的食物吗?真少呢。”
  
妖怪哼了一声。
  
“你以为很好找啊,在今天穿着红色的小孩,心也要正好是红色。”

“……我不好吃的哦?”  
  
“不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好吗,两位。”

和孩童的抗议同时响起——红色浴衣的少年不知从人群哪里窜了出来,把手伸向松岛聪,后者立刻跳进他怀里。

“……胜利!”

“如约定之理,我回来了。”狐狸笑着说,两个人手紧握着手。少年的手不再毛绒绒的,但是指尖尖尖,手掌像被炉一样暖和,还是一双狐狸的手。

“胜利今天的打扮看上去也很好吃呢。”      
  
“我,我请你吃章鱼烧吧!我和胜利都不好吃!”

“别信他胡说。”狐狸不满地把孩子拉到身后。魔女呵呵地笑了。

“好意心领了,不过我没法吃章鱼烧,大概吃下去就会立刻吐出来,然后呕吐个不止。”      

“那,那太惨了吧?”小聪脱口而出。

“没办法啊。”青年叹气。“魔女只能吃红色的东西。今天从早到晚,除了刚刚那条金鱼,我只吃了一袋番茄酱呢,现在可是饿到肚皮瘪瘪的了。”

“骗子。”胜利打断他。“那这是什么?”他踮起脚,从魔女绀色的衣领上,取出一小片薄薄的,宣红色的纸。

“啊,露馅了。”魔女装模作样地说。“路上看到顺手偷吃了一个。灯笼。也不是很过分吧?”他又笑起来。“那么,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

“毕竟我饿了这件事,总是真的。”

    

 

魔女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今年的赌注,你带了什么来呢?”

  

 
  

  
~魔女的故事~

  
三百年前再见到菊池风磨的时候,中岛健人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拜他所赐,只能维持人类模样的妖怪对他说,

“你变了不少。”
  
“风磨倒是一点没变呢。”
  
“怎么可能。”菊池四下看了看。“品味倒是一如既往地差劲。”白色的灰尘飘飘摇摇地坠落,男人白色和服的肩头和黑色的头发上,都像积雪一样积起薄薄一层。菊池不耐烦地拿手拍落,两步迈进木屋的廊下。 

“就是这种地方才好啊?”魔女饶有兴味地说。倚在廊下的人像伸手探雪一般,伸出手去接院子里兀自飘落不停的火山灰。

“作为妖怪,这种没有人会来的地方不是正好吗?”     
  
“……你是人类吧?”菊池在男子对面坐下,放下身上的包袱。

“人类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吗?”山灰簌簌如落雪,天色昏暗的像随时要兜头砸下来。就在这一瞬雷鸣大作,劈裂黑云的雷光映亮魔女精致的侧影。  
  
“妖怪会穿着这么华丽的,几十人数月织出来的昂贵羽织吗?”菊池哼笑。“说是躲到没人的地方来,其实三不五时就会跑下山玩吧?根本就特别喜欢人类的玩意儿,你。”
  
“喜欢啊。”魔女没有反驳,甚至都懒得坐起,只是抬手用烟杆敲了敲男人的手腕。“那么不喜欢人类之世的菊池大人,今年又给我带来了什么人世的玩意儿呢?”

  

  
第一样,是水果。

一只手就能握住,鲜红色的,饱满的圆形,皮那样薄,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果肉冲破,腐烂般地淌得到处都是——事实上一口咬下去,也确实汁液淌了半脸。魔女一边咀嚼着,抬手用衣袖抹去。

“如何?”    
  
“不好吃。”中岛舔了舔嘴角流出来的果汁。又涩又苦,没有一丝美味可言。
  
倚坐在廊柱前的妖怪莫名嗤笑起来。
  
“这个啊,阿蘭陀语叫做‘tomaat’,汉称叫‘唐柿’,不过,听阿蘭陀人说,海外还有一种说法——

“管它叫‘毒苹果’,呐。”

“有毒吗。”魔女无所谓地把残留的果实塞进嘴里。妖怪只是耸耸肩:“谁知道。”    

……还是又涩又苦。魔女眯起眼。苹果要好吃多了。

第一个十年菊池给他搜罗了各种各样的苹果。从唐地带来,在佛寺后院培育了数百年的也好。在无人的深山里独自开花结实的也罢。通通一个不落地装进了魔女的胃袋里。

然后,菊池说:“好像不是这个。”

魔女点头同意:“看来不是呐。”

那也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从西坂之上就地填埋的乱葬坑里,被菊池拉起身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了夕阳的颜色,让人嘴里津津地发甜,回想起血液或浆果的味道。他记得自己抹了把脸,烧成焦炭的肉和着泥土簌簌掉落,新生的皮肤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开始发痒。胃里的疼痛比火刑难受多了,中岛想。于是他对久别重逢的妖怪说:

“我饿了。”

赛尔克无言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他。然后又一个。中岛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啃完了十只苹果,空气里还有弥散不去的血肉焦臭。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你。”菊池对着夕阳消失的方向叹气。夜色终于一整个沉下来。

“我知道的哦。”

“……骗子可是要吞针的。”

“针不是红色的,所以吃不下去。”

“……麻烦死了。”妖怪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朝向下山的路。

“那么,十年后再见。不要忘记了啊?”魔女坐在原地挥了挥手。自海而生的妖怪在陆地上也莫名走得飞快,大概没有听见魔女的后半句话。他说:

“不要忘记我在这里等你啊?”                        

那也早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还有什么?”

瓷制的酒杯里深红色的酒,随着中岛的动作洒出了一半。魔女倾过身,用另一只手直接拉过布囊翻找起来。

“……好浪费啊。”菊池欲言又止。“……那个也很贵的。”

不到半个手掌的木盒,拉开封口,是薄薄一底红色的细丝。

“……花蕊?”中岛捻起一撮塞进嘴里,做了个鬼脸。“呸,这个也好苦。”

“……牛嚼牡丹。”菊池无语地捏了捏眉心。“好歹是海外运来,一厘便是千金之价的东西,据说还引发过诸国战争……”  

“有什么关系?”魔女捧着酒杯笑。“反正都是我的东西。”再下一盒里面是红色的膏泥,他用指尖蘸出一点抿了抿。“……今天的都好苦啊。”

“嘛,那是朱砂,当颜料用的。剩下的是一些汉方药材。”妖怪露出了恶戏的笑容。“偶尔换换口味也好吧,反正魔女什么都吃。”                  

“过分,味觉可是和常人一样的。呸。……好苦。”他到底还是用竹筷撩着,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大概是喝得过醉,连抱怨都缓慢,字节和字节间面露怔忪。“好苦啊。没有点甜的东西吗?”

“要求真多。”菊池端起自己那杯酒,悠悠然抿了一口。

“以前明明带来的都是甜食。赤豆汤和李子。粉红色的糯米丸子,樱饼和金平糖。”    

“但那些都吃过了吧?”

“吃过了就不可以再吃一次吗?”

“不可以吧。”

“明明每次都会带酒来。”

“拜自从喝了洋酒就嫌弃梅酒的某个奢侈鬼所赐,你喜欢喝的那玩意儿难弄得不行好吗。”            

“骗子。”

“……什么啊。”

“离岛运入之物有价无市也能入手,连阿蘭陀语都学会了……洋洋得意啊。”中岛用三根手指转动着酒杯。“我和你到底谁更喜欢人间之世呢,菊池?

其实皮拿不拿回去根本无所谓吧?人间之世有趣非常所以流连忘返,而觉得海中……妖怪之世……是冷寂到让人牙颤的地方……你啊。”

“……流连人类之世的妖怪,和迷恋妖怪之世的人类,是吗。有趣的说法。就是说不上来哪边品味更差。”

“我不是人类,是魔女哦。”

“是小偷才对吧。”妖怪放下酒杯。“赶紧把那些吃下去,然后把皮还给我。会回去的。等我拿回我的东西,就会回去。”    

“会这么说,不就是你已经知道了嘛。”魔女咯咯地笑起来,酒液滴落在和服昂贵的花朵刺绣上,染开片片深红。“正确答案不在这里面,可喜可贺。松了一口气吗?          
  
“够了吧。我不想吃这些了。”玳瑁的烟杆不留情地扫过,与黄金等价,在遥远之地引发过战争的绯红香料打翻一地。“一路走好。”

魔女俯卧下来,在沾满香料的地上阖上眼睛,却没有听到期望中的脚步声。  

“那么,你想吃什么?”妖怪依旧坐在原地,只是在他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偏移开视线,望向远方黑夜里的落‘雪’。  

 

魔女坐起身,脸上沾着几缕红色的花蕊。醉酒的思绪和动作都迟缓,他慢慢抬手抹去。

“我一直在想……你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我不是红色的吧?”

“血肉的话是啊,只要从里往外整个翻开来,谁都是红色的。”

第二个十年他吃过各种各样的血肉。生的,熟的。白身鱼,红身鱼,勇鱼的腥味是最重的。刚刚剥了皮的老鼠,狗。兽肉。新鲜猎捕的野鸭,连毛带血囫囵着咽。被乌鸦啃食泰半的野猪,腐烂的脂肪淌得到处都是。还有……战场废墟里捡来的断肢,切口泛着金属腥,皮肉丝丝缕缕发韧。

这个也可以,那个也可以。魔女照单全收。          

那时候的菊池疑惑地望他:你哭什么?可是,中岛想,那真是好寂寞。每一口吃下去只会愈发饥饿,血肉就是这样的食物。被杀死的和持刀的同样悲伤。成为食物的和进食的一样寂寞。因为怎么都不够。明明已经结束了,却又好像有什么残存下来,所以永不足够。这么想的时候冰冷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刺激出的除了津涎就是涟涟泪水。  

“因为吃掉就没有了。”中岛在这一刻反应过来。“明明都吃了下去,明明都被吃下去,却还是没有了。”
  
想通这一点,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会不自觉流下泪水,不论妖怪或人类。
  
“就算这样也还是想吃吃看。”魔女说。“如果五十年前就把你吃掉,也许我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吧。”
  
男人依旧头也没回望着廊外的夜色,只是莫名其妙低头笑了。

“又不是没吃过。”

“……什么?”

“你不记得了吧。魔女真是一种记性很差的生物啊。”      
  
“啊……这样。”中岛冷漠地应道,也看向廊外。火山灰的黑云此后百年也不会散去,这里没有星月夜,只有漫漫黑暗。“今天倒是迟迟不离开呢。主人家端起茶就是赶客的信号,没有学过吗,菊池大人?”

“怪谁呢。”杯子里的是酒不是茶,被指着鼻子骂没教养的妖怪依然矜持而优雅地小口小口着抿。“不就是因为你醉着,所以我走不了吗。”  

“真温柔啊。”魔女咯咯地发出怪笑。“一直一直,哪怕是最后的时候,都非常温柔啊。”

“明明都不记得了,就别说这种话了。”菊池不留情面地反驳。“又任性,又麻烦。记性还差。”他往前膝行两步。    

是呼吸相闻的距离,反而不需要对视,中岛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或者脸。诶,这个人是长什么样子来着?

“暂且也只有这个,凑合一下吧。”看不清脸的男人说。

“不准咬啊。”    

妖怪的口腔是魔女的舌头可以尝出来的,和人类血肉一样的鲜红色。因为他听话地真没有咬下去,所以什么也都没有留下。

但这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具体怎样呢?魔女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魔女的记性都不好吗?”小聪好奇地问。  

“因为魔女的寿命很长。”狐狸贴心地解释。“如果什么都记得的话,大概会很辛苦吧。”

“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不会很寂寞吗?”    

“快乐的事情和悲伤的事情,总是悲伤的事情记得更长,不划算啊。”魔女无所谓地说。

“可是悲伤的事情一般都更重要。”小聪说。“摔碎了的兔子玩偶,去天国的小鸭子,转学了的朋友。如果忘记了就没有其他人会记得,那也太糟了。”  

“你才渡过第一个十年而已。”中岛拍拍他的头。他们坐在高高的公园爬杆上,凉爽的夜风在赤裸的小腿间流淌。“人生是非常非常长的哦?前面还有很多小鸭子,喜欢的玩具,见也见不完的新朋友。如果每一样事情都记得,就会因为太重而走得越来越慢,也许根本就停下来走不动了。” 

“会这样吗?”孩童一脸怀疑。  

“你看,这里不就有个很慢的人吗。”魔女双手撑在爬杆上,前后晃了晃腿。“干什么去了?菊池那家伙。”    

“确实感觉好久了。”从妖怪说有东西要准备得暂离片刻,把聪的手放进魔女的手里开始,以孩子的时间感而言,简直像过去了一世纪。小聪有些担忧地伸长脖子往远处看,被魔女揽住肩膀拉到身边。

“没事,他一直这样就是了。一直就是这么我行我素的人,总是要人等。”    

“魔女先生真的很喜欢风磨呢。”  

“……为什么?”  

“一直想见到对方吧。”  

“并不是那样。”魔女摇头。“那个人说我拿了他的东西,对吧。

“但他也从我这里拿走过重要的东西,我也想要他还回来。”

“但你不是不记得吗?”狐狸说。

“真严格啊,胜利。”中岛笑道。“不愧是古律执司的葛叶一族。那么,用这种方法来证明怎么样呢?是魔女才能使用的方法哦。”      

艳俗的荧光绿,半透明的廉价塑料外壳,魔女拿在手里咔哒咔哒打了两下,火苗闪烁。狐狸赶紧把好奇地想伸手的聪往后拉远些。

“啊,抱歉。”魔女说。“忘了对人类来说是危险品了。”  

“对谁来说都是危险品啊!”狐狸把尾巴塞进孩童怀里,然后连尾巴带人抱得远远的。

“但是胜利也知道吧?只要说的是真话,就会获得神明保佑,免于灼伤。神圣的火起请。嘛人类的场合只是拙劣的模仿没有效力,但本身是古律也承认的魔法吧。”

“道理是没错。”  

“记忆虽然丢失了,但真实并不会改换。”    

这么说的魔女并没有在笑。他只是啪地翻开火机,将火焰移向伸出的舌尖。  

“菊池风磨从中岛健人那里,拿走过重要的东西。这是这个世界里发生过的真实。”  
  
只见他舌头一卷,喉结一鼓——

一口便将火苗整个吞了下去。
  

  

 

    
“太慢了啊,你。”

从黑暗里眨眼浮现的魔女,携着一股简直好像从地狱而来的硫磺味。菊池皱了皱眉:“别突然冒出来,吓不吓人啊。”  

“因为你太慢了。”注意到他的目光,中岛抬手往远处指。路灯和游人同样稀少的一角,昏暗朦胧的远处,有星星点点闪烁的荧光,好像只是远远看到,脑海里就响起引线上火花飞溅滋滋拉拉的可爱声响。“因为你太慢了,所以我不得不哄小孩。”魔女抱怨道。

是线香花火。妖怪不禁笑了起来。“幼稚。是你自己想玩吧。”

“玩过了,现在饿了。”中岛在走道边随便挑了张长椅潦草落座,屈指敲了敲公园的椅背。妖怪难得好脾气跟着坐下,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

细直的木杆上比例不符的浑圆糖球,深红色的糖衣甜蜜得仿佛随时要淌下来。……一颗苹果糖。  

魔女皱起眉,并没有抬手接的意思。“你准备了这么久,就准备了这个?”大约是真的饿了,语气里压不住的不耐烦。      

“答案不是苹果,这个最开始就知道了吧?”  

“不是苹果,是苹果糖。”

“……哈?”

“嘛,没办法啊。暂且只有这个,凑合一下吧。”          

“……笨蛋吗?”

“有什么不好的?”男人好像自觉很有趣一样,低头嗤嗤发笑,举着苹果糖的手还凑在他跟前,一动不动。“糖里的苹果是不会坏的哦?

“就算是五十年前的也一样。你也一样。”    

“……一样才有鬼吧。”

“还是一样,脾气又坏,记性又差。”妖怪抖动着双肩,不知怎的居然还在笑个不停。

“我丢失记忆的原因,最清楚的不就是你吗?够了!”魔女听得头疼,又敲了下椅背,一瞬好像世界都害怕得颤抖起来,可那颗砍下头颅一样悬在半空的脆弱糖果,居然纹丝不动。“把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还回来!游戏结束了。”

哪怕收起笑容,男人的嘴角好像还留着点笑影,让魔女把指甲掐进手心,恨不得用魔法把那整张脸一道抹去。    

“一度遗失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啊。中岛。”    

“当然找得回来。”

魔女冷酷地说。  

下一刻,他伸出手,穿过了对方的胸膛,又利落地拔出。

被血整个染红的手,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在手心里,一片折射度不一样的亮红,随着光影变换——那是一把细碎的红宝石。  

 

“这不就找到了吗。”魔女说。    

 

  

  
  
  
西坂之上的夕光,太阳完全沉入山前的最后一瞬。乱葬坑混着枝叶和焦炭的稀松填土,仔细看看的话,仔细找找的话——细小晶莹的红宝石。

富士山间的木屋,吻中的交缠。火山灰的黑云混混沌沌,意识同热度一道散失。何时从哪里落下,掉进细瓷的酒盏叮铃轻响,与酒液色泽类似却更鲜亮——粗粝硌人的红宝石。

一千个切面,每个之中有一个我。每个之中有一个世界。魔女每十年蜕落一次的记忆,原理如同琥珀,外观却是红色的宝石。    
  
被偷走了。被拿走了。被一只不可原谅的手。
  

“重要的东西全藏在一处,再怎么衣冠楚楚装作人,最下面还是动物逻辑。菊池你,根本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魔女眯起眼,冷漠地观察着对方被穿了一个大洞的胸口。  

妖怪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了起来。

“那个并不好吃啊。我还是推荐苹果糖。”    

  
魔女没有理他,只是把那一捧还带着血的宝石,整个塞进了口中。
  
而那是,理应是——
  

 

  

  

  
  
~两人的故事~

  

  
“吃吧。”是菊池的声音,语气有点烦躁。可是并看不见表情,或者说什么都看不见,眼睛被紧紧地蒙着,温热的,蒙着你的是一只手。塞进嘴里的生肉带着浓重的腥臭,眼泪被刺激得一下泛起来,你挣扎着想摇头,却被妖怪紧紧箍在原地。“没有办法吧。”菊池说。没有办法,战乱席卷,一村的幸存者困在这里,开始是幸存,后来是惨死,在没有退路的大海之上,孤舟……舟……咦?
  
  
“到了晚上,这里就像赛尔克的那艘船一样啊。”学校天台的水泥围墙在冬夜里粗糙而冰冷,只是摸上去都硌得手心发疼,你坐上去,望着茫茫的黑夜远在身外,像无尽的海。你身后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发出声响的只有两人之间的风。他在听吗?你想。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上一次见到菊池的时候,他看着你拿在手里的那本杂志说:“你也喜欢这个?”你只是随意从书架上抽出来的而已,但是他说:“我推荐第二篇《赛尔克之海》,很有意思。”他是第一个主动和你说话的人,在你被整个班级孤立之后。而那个故事你读了,只是为了能对着他再度提起。 

 

“没关系的,吃吧。”船上的时候他这么说,语调既轻蔑又温柔。你还是想不起来你们在海上漂流了多久,但你们之后当然上岸了,对吧?乱世已平,工人和商人从各地涌进江户,热火朝天的日间转进安谧的夜,你和他抵足而眠,在空无一物的狭小的长屋——  

  
隔着一个操场的人群你看到他冷冷地看了你一眼。不及你看清楚,那些新晋把你叫做朋友的人捞着你的肩膀,把你拉走了。他的话没关系的,你想。因为和你不一样,和你不一样,他总是很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的,又或者他比你更坚强,所以就算是他也最好不要是你,因为你已经受够了——
  

“好久不见。”你说,真心实意地笑起来。那是江户大火之后的第十年。十年前烧毁的城垣这一侧未来及重建,雨水洗刷着裸露的焦木残石,一路滚下倾斜向下的长坂。你撑着伞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了他。有人告诉过你,这条路叫做‘逢坂’,所有人和所有人,都会在路的尽头重逢。

  
嬉闹的夜游队伍踏在下山的三千石阶上,他和你恰好落在最后,两人之间是空荡荡的夏风。回想起来那几年你们依然学不会交谈,但那一天他突然开口,开了恶质的玩笑。会有妖怪也说不定,会有幽灵也说不定,菊池恶戏地笑,脚下的步伐越走越慢。而你突然说出比夏夜的鬼故事更缺乏时宜的话。风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谁知道呢。无人作答。幽灵也没有,妖怪也没有。你和他之间只有呼呼的夜风,和交握的两只手。在黑夜的遮掩之中。 

 

然后,再然后——
     

“我要回海里去了。”他说。  
  
怎么去?日历上红笔圈出日期,日期到来那天玻璃窗外是飞机发动机的轰鸣,被距离层层削弱,到耳边的时候只剩下微小的咽声。那天你不知为何抱着一件外套不肯放手,所以他笑了笑说留给你也可以,然后消失在闸口另一头。那是一件灰色的风衣,绒面柔软,把脸贴上去也感触轻柔,回程的地铁上你依然抱了一路,想。

赛尔克的传说不过是一种谎言——

 

  
  
  
  
“并不是那样,你其实也清楚啊。”
  
魔女没法回答。所谓宝石,嚼碎了也就是漂亮的玻璃碎片,又硬又冰冷,只会把食道划得破破烂烂,流出的血倒灌进咽喉。而趁人之危的妖怪独自说个不停:

“即使是五十年前也与今日同样朗照的……是月色。  
  
十分美丽,不是吗?”
    
月色总是美丽。那一天说出这句话的人神色温柔,不肯看你。所以——

“事到如今也还要诅咒我吗?”    

魔女透过血和宝石碎片挤出来的声音,像指甲刮擦玻璃一样刺耳,漆黑的眼瞳唤集乌云,发怒的话一瞬就要降下暴雨,魔女就是这样的生物。但胸口穿了个大洞的妖怪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想叹气的样子,最后却只是笑。

“真是不听人话啊。”他说。“隔了五十年糖也还是糖,苹果还是苹果,魔女也还是脑子不灵光的魔女。正是这样才好。”

妖怪恶戏地把黏糊糊的糖果推到魔女脸上。      

“好了,吃掉这个。然后回家吧。”  

他笑着说。那个笑容一点点变薄变淡……不,是他整个人,都像清晨的雾一样,一点点地散开,浅淡,而魔女终于伸手擎住了那根他一直嫌弃的糖果,因为如果他再不接住的话,它就要掉到地上了。  

  

  

~真实的故事~
  

孩童在原地尖叫。

在很多年以后,童年的这一个夏日在松岛聪的回忆里将是线香花火的味道,只有等到他已不是孩子的时候,他才能回过来明白为何那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的感到悲伤。但此时他还只是孩童,情绪和视界装在一个过分小的身体里,当孩童不想接受看到的事实时,他们张开嘴叫喊。    

“听我说。”胜利握住他的手把他拦在原地。“会再见的,一定会再见的。”  

“……可是!”聪流着眼泪比划。“……一下就!不见了,为什么……”

“我们总是会暂时道别。”佐藤胜利抬手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脸。“可是也总会重逢。”

狐狸少年冲他眨眨眼。“所以每一条道路,都可以叫做‘逢坂’。”

“……胜利也要走吗?”

“要走的啊。”他蹲下身,狐狸的两只手和人类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但是我和你约定,我们一定会再见。”          

狐狸的约定是一颗金色的橡果。狐狸的毛皮是美人蕉一样的鲜红,只有尾巴尖儿冒着点白,即使在灯光昏暗的夜色里也分外明显,只是一闪,就不知钻到哪个树丛里,不见了。

  

小聪把橡果紧紧攥在手心里,像攥着勇气的宝剑,即便微微发抖,也挺着胸站到了魔女的面前。  

“把风磨还回来!你都做了什么啊?”  

那起初是怒火,但不知怎地还是孩童的泪腺占据上风,他又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哭到路人都停下脚步,关切地围过来。聪于是抽抽噎噎但依然清晰地解释起来,有一个人消失了,他亲眼目睹,那是他今天刚认识的朋友。

“……可是这张长椅上一直只有这位老先生一个人啊?”

……什么?大人们永远抓不住重点!可是不及他反驳,外表温柔的坏魔女已经站起身来,牵过他的手,向周围的人点头道歉:“是我家的孩子,大概呆久了有些困了,做了梦吧。”    

哎呀,原来如此。这也难怪。零零碎碎附和的声音一片。  

才不是!小聪想。可是魔女居然就这么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走了,不管他怎么挣扎,魔女只是温和地劝诱:“我送你回家吧。”他被背到了背上。孩童的身体这么小这么不听使唤,他现在真的觉得困了,打了个呵欠,越过魔女后颈的头发和肩头,外面的夜色朦朦胧胧,远处隐隐的光亮一晃一晃。不好,眼皮一点点黏到一处,再努力撑开,对了,不要忘了——

“风磨先生……还能见到吗……”他吸吸鼻子,嘟哝。  
  
“怎么了,是想见他吗?”

“想。”

“我也想。不过他应该早就已经好好回家了。我们也要回家了啊,聪。”   

回家……小聪挂在这个词上,像挂在冬日浴缸的边缘,热水围着身体一晃,一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花白的头发,衣服上的香皂气味也很熟悉……咦……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在找你……”  
  
“结果就一个人跑到祭典会场了啊?跑丢怎么办呢,聪。”

“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胜利……”

“……胜利?是说转学了的佐藤君?他们家不是搬到西边去了吗?”    
  
“不是人类胜利啊,是狐狸胜利。”

“狐狸。”老人笑起来。“做了什么梦啊,聪。”

“并不是梦!对了,我还见到了风磨,他和夹在书里那张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他把爷爷的书从书柜上偷下来,摊在床上看得起劲,翻页的时候却不小心有东西掉了出来。是一张双人合照,浴衣的打扮一看即知是夏日,照片很旧,白色的部分发黄,绀色的部分深重地像墨迹。钢笔书就的汉字并不罕用,小学生也能用指头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同风磨。于一九六零年七月。        

  

  

 

END 

  

Afterword

End Notes

有点太自我满足流的怪东西不太适合当生贺但我最近没空做新的饭了!Sorry!(双手合十
揉了很多喜欢的东西不过可能因为我水平太次眯着眼睛才能看出来。核心其实来自山下知子那个短篇《魔法师的弟子》。
给自己写注解有点羞耻而且破坏阅读乐趣,不过一定想要知道作者脑子里的canon的话请往下看:
1. 其实章节小标题是视角暗示,最后<真实的故事>是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视角的揭示。但我受海猫影响很深,会觉得物理真实和隐喻世界是并行存在的,两者同样‘真实’。但也和海猫一样,物理真实最先发生,是隐喻世界的谜底,也是缘起。物理时间线上只有反复提起的‘五十年’是真的,五十年前ty和恋人fm因为后者出国而分别,恰好后者留给他一件风衣。两个人是没有再见的,隐喻世界里所有的重逢在现实世界里对应的其实是回忆,和寄来的信件礼物。
2. 隐喻世界是独立的奇幻故事,完全可以单独看待,只是一些元素有现实对应。比如塞尔克的皮是那件风衣的对应,其实也是现实世界里fm这边对两人结束了的感情的注解,是留下的一片灵魂,和魔女的宝石其实是同位的。另一边魔女拿着皮不放是一种对于过去感情的执念的隐喻,所以反反复复在隐喻世界里向对方索取食物。而执念结束于承认对方爱过自己,也就是‘五十年前他就说过,月亮很美’。所以不仅隐喻世界的fm消失了,整个隐喻世界都慢慢消失了,变回了现实世界。
3. 苹果和苹果糖,糖和记忆的宝石,宝石和血肉——魔女反复试图寻找的那个红色的东西,这一串意象也请和上一条对照着看。魔女无底的饥饿,能填饱它的不是恨,不是爱,也不是记忆,答案是——没有答案。尘封在糖里的苹果是最接近的东西,但其实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没有了,根本没有答案,最好还是大家都结束执念的千年游戏,然后回家。所以岛说,他一定好好到家了,我们也要好好回家啊。
4. srso的故事很简单,就是sr是so的好友但是转学了。想要对照两个离别,以及年上和年下在处理离别这件事上的教导和承继。逢坂那句话我自己写出来也很喜欢。so为什么能进到隐喻世界,非要逻辑上解释,是当年fmkn相识是因为奇幻杂志,但岛并不是真喜欢。但后来so(爷孙伦理哽我自己写着也有点谜之心虚)在家里找出来看,崽是真的喜欢那些故事。魔女和塞尔克和狐狸,都是那些短篇奇幻故事里出现的角色,与其说是so进入了隐喻世界,不如说隐喻世界是以他的幻想托底的吧! 当然,以纯粹逻辑来看so能参与隐喻世界就是说不通的,这种隐喻加现实两层的故事就是天然没法完全逻辑通顺wwww总之对这种类型叙事有兴趣的话推荐去看看海猫!
5. 中间那段时代蒙太奇揉了江户初处决基督徒(因为觉得魔女被当做基督徒火刑很有趣),锁国离岛,宝永大喷火,明历大火。当然都是现查现用的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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