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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熟络。
分别站在两个队伍里,别人说话的间隙视线悄悄挪过去。发梢,睫毛,眼睛,然后挪到嘴唇。感觉心脏被烧了一下又立即回过神来。
明媚。中岛的脑子里不自觉就闪现了这个形容词。不只是因为爱笑,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好了。春天的缘故吗,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要有他在那里世界就会呼吸。
然后明媚本身瞥到了他,顿了一下,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一直是这样的距离感。漂亮的人谁都喜欢看,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拉近关系的必要,关系好的基础是交往的欲望和足够的接触,工作安排下似乎两者没有一样能够满足。
点到为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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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偶尔会拨开人群找到中岛,笨拙地问一些问题,中岛想其实这些东西不是他来回答也好吧,譬如台词要怎么说,舞步又应该怎么做。有时候被长着娃娃脸的后辈纠缠上来他会敷衍地指一下编舞老师,说,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在哦,去问他们吧。
唯独是这个后辈。
看着走开的背影也会感到空落落的,但是被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的那一刻就是很烦躁,青春期拗不过来的脾气和好胜心,郁闷地想就是这样吗,仅此而已吗,要压我一头的人?
不过这些也是一瞬间的事,一些中岛回忆起来会后悔的瞬间。一般他会从佐藤离开的时候就盘算着怎么补偿,最后看着留在末尾收拾练习室的、过于纤细的后辈,拍拍肩膀问他之后有没有事,要不要一起去转转。佐藤的眼睛亮起来的瞬间确实也有让他心情变好点。
好像有几次补偿也失败了来着。带他去了商场,又不想给他买点什么,带他路过电玩城,又不太想带他进去玩之类的。这也是后来听他抱怨才知道的,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平静的,浅笑着的,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排去青春期的幽怨情绪,中岛有很多个瞬间都想抱抱他,好比碰到迪士尼的玩偶,毛绒绒的、亮闪闪的,他们摇摇摆摆朝你走过来,就像是在说来抱抱我,我是来拯救你的、我是来治愈你的。大概是这种感情。
确实好几次中岛就是这么做了。佐藤那个时候才到中岛的胸口,中岛抱住他能把他整个人都包在怀里,春夏之交穿着的薄衫隔着,佐藤调整姿势时候,鼻尖的触感,吐息,一小团在胸口鲜活地渗进中岛的神经。感到安心,空旷的胸腔被填满。
佐藤一般在被中岛捂了二十秒左右的时候推开他,低着头整理刘海,在发丝的间隙用上目线看着中岛,小声说下次好歹做个准备啊,不要突然抱上来。
他不是故意的。中岛知道,他不是故意带着撒娇的语气的,但是话音的尾巴就是黏黏糊糊的,飘进耳朵。“别撒娇” 17岁刚有些叛逆意气的时候把这句话压下去好几次,落在行动上只是无奈地揉乱了佐藤的脑袋。
中岛就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距离就缩进到这里了,和这个让他烦恼的源头。进一步会踏进深渊,退一步掉进悬崖。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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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是一座岛。中岛是,终日阳光充裕,自给自足,无需外部接济的岛。
阴云密布的时候是因为,中岛看远处对着镜子练习舞步的佐藤,因为有人未经许可闯入岛屿。
出道没多久的时候除了烦躁、繁忙几乎没有别的情绪了。要做人前闪耀的偶像其实好难,又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可爱的、一无所知的小东西一起出道呢。
要不跑吧。中岛想,跑吧。
索性在整个秋天里随意挑了某日去排长途汽车,但要说目的地,也不知道是哪里。
总之,跑吧。
夏天尾巴的热源还没消散,炙热的光源浇在身上。中岛隔着墨镜眺望柏油路上斑驳的蜃景,恍惚以为自己在西部片里等待谁的救援。
“汽车,好慢啊。”
谁的救援?
扭头就看到佐藤抬手遮着太阳,微蹙着眉头小声抱怨。
夏天过完之后佐藤剪了头发,之前脖子后面铺着的厚厚的头发和额前有些女孩子气的刘海都被剪掉了,不太整齐地向四方炸着碎毛。
中岛“嗯”了一声之后,两个人淹没在蝉鸣里不再讲话。虽然觉得偶遇在他们之间不太稀奇,为表示不那么生分中岛搭上了佐藤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佐藤鬓边的碎发。
结果是烦恼之源也跟着来了。命运的指引之类的,总之偶遇了。中岛把这场出行计划从治愈之旅的归档换到了修行之旅。
解决烦恼也挺好的。
愈发焦急烦躁的等待时间里长途车终于停在眼前。里头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人挤着人,刚下车腾出的空在最后排靠窗,中岛在下车的人流里抓住佐藤的手,看了一眼这家伙漂亮的脸蛋之后把墨镜摘下来架在了佐藤的鼻梁上。
多少有一点点滑稽,成人size在这张脸上还是有点突兀,中岛憋着笑咳了一声,拉着他上了车。
-要去哪来着。
中岛毫不客气地在靠窗位置坐下,良久才想起这个问题。紧挨着他的佐藤还在调整安全带,上位乘客留下的尺寸在他身上太宽松了,一边低头调整着一边回应中岛,说我也不知道喔。
中岛这才有些疑惑,不知道要去哪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佐藤说长跑练习途中碰到健人君在这,看起来很想有人陪的样子,就停下了。
又是这样。
某次被这个人拉着去电影院,空荡荡的怀里还被他塞了满满当当一大桶的爆米花,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想和我去看电影呢?他说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去的样子。
好吧。中岛说,那就能坐到哪算哪吧。你带钱了吗?
佐藤掏了一下口袋,掏出看起来状态还算良好的几片紫阳花瓣,郑重地放进了中岛手里。
不得不说中岛还是有几秒愣住了,心想这是什么方式,是浪漫的欠条吗?
-你这是破坏公物罪哦?
佐藤又弯着眼睛笑,竖起食指让中岛不要对外告密,但是很漂亮吧,一点点而已啦。
-这样我们可能在第二站或者第三站就要下车了哦。
-没关系,一起嘛。
一起跑吧。仲夏里,跑到秋天。中岛把握着的紫阳花瓣往车窗外撒出去。外面没有风,飘的不太优美,中岛用瞥见它们好像跌跌撞撞地碰到了车身,磕磕绊绊地被卷进了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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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因为第一站就很远,中岛掏光了口袋发现只够两个人一站的钱,只好就这样下了车。
什么都没带在身上,甚至没有计划,这个地方是哪里也不是很清楚,完全没来过。
佐藤显然只带了自己出来,中岛还好一点,手里握着一瓶还没开过的矿泉水。现在该怎么办呢。中岛蹲下来,一遍遍捋着自己的头发,问佐藤,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佐藤把运动衫的领子立起来拉上拉链,只露出眼睛,抄着口袋在中岛面前踱来踱去,然后想起来什么,跳到中岛正对面,把墨镜架回中岛的鼻梁。
往回走,或者往前走。佐藤转着身子,给中岛指方向。然后蹭着中岛蹲在他身边,说都可以喔,去哪里都可以。
已经是下午,公路两侧的山坡落下重重的云影,间隙渗出来金色的光晕,温柔地铺在公路表面。
还是说我不在比较好呢。佐藤托着脸看中岛,但是,健人君,还是要有人陪比较好吧。
此刻,这个人存在的画面里,世界会呼吸。中岛透过墨镜看佐藤的眼睛。深邃的,闪烁的,藏了一个宇宙的。
曾经他一看到佐藤就会想起那个噩梦,梦里的小小的恶魔,站在高他一阶的地方俯视他,对他伸出手告诉他你应当在这里,我要拉你上来,中岛却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此时此刻他却发现那个小恶魔是在下位仰望他的,弓着薄薄的背也想担起他的一半烦恼。
-你带手机了没?
佐藤突然问中岛。中岛愣了一下掏出来递给佐藤,略有些延迟的吐槽你竟然连手机都没带么。
在噤声的手势里中岛安静下来,听见佐藤给家里人打了电话,说可能会晚点回家,或者不回家,和前辈待在一起,不要担心。
喂。中岛在佐藤挂断电话后夺回手机,这个情况下要干什么,睡在公路上吗。佐藤转了转眼睛,也不是,就是觉得待久一点比较好。因为健人君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危险?
-嗯,很孤独的样子…很累的样子,之类的吧。
孤独就很危险。佐藤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又摆了摆手,不用在意我了,就当我是故意缠着前辈好了。
咳。中岛站起来,那我们沿着这里往前走,走到累的不行,再说吧。佐藤被拉起来,点头接受了中岛的提议,然后说,那就看健人君什么时候累吧。
中岛听出来他在开玩笑,轻轻推了一下佐藤,然后惊叹这个人竟然这样轻,好容易就被推出去了。不过立即自己跑回来了,带着他特有的典型的笑,说不要再推我了,不然我真的会自己跑回去哦。
中岛本来应该顺着说下去,那你走吧,原本我就是要自己出来的。但刚才佐藤说的话好像烙在脑子里深深的印,中岛反而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好吧,那我们这样连在一起走。
-很热啦!
-你要分开的话,就分开哦,可不是我推开的你。
…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聊的话。中岛突然想到很多个他想要“补偿”的傍晚,两个人也是这么度过的。虽然补偿的并不到位。所以突然想给他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当怎么做。于是中岛默默的打量起佐藤来。发梢,睫毛,眼睛,然后是嘴唇,到下颌,转到耳后,肩颈,小小的肩膀,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不觉的时候天色已经从亮转暗,余晖映着天幕擦出漂亮的青色,山头在身后了,一瞬路灯全亮了起来。
-胜利其实也很想逃的吧。
中岛想到。这个在他身后的后辈,在他视线前方的member,并不是他逃不出的梦魇,他觉得恐怖的深渊,只是被他揽在怀里的,甚至有点硌手的人。
就是这个人,闯入了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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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才在心里接纳了外来者。那个曾经夸他是好前辈的小朋友,偶尔捕捉到他视线的小孩,电波异常相近的同路人。
胜利啊。中岛突然停住了,把佐藤掉了个方向,让他面对着自己。
要不然现在猜猜我想干什么?
中岛说,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我看起来想怎么样怎么样的吗,现在呢,要不要来猜猜我想做什么?
第一次,中岛觉得这双漾着光的眼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佐藤攥住了拳头,中岛看到他有点发抖。往后撤了两步,胸口有点剧烈的起伏着,又走近了。
中岛的后颈被一只有点稚嫩的,汗津津的手扣住,往下拉了几厘米,接着领口被揪住,然后小心翼翼的,细微的吐息喷到了脸上,湿湿热热的吻下一秒找了上来。
佐藤的睫毛好长。扫着中岛的脸颊,有点痒痒的。尚未成熟的人,嘴唇是柔软的,领口有清爽的皂香。舌尖不算灵活,非常,非常耐心的勾住中岛的舌头,一点点舔舐。
想要抱抱他。中岛想。
于是缓缓蹲下身,拢住佐藤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胜利是,这么轻这么小的啊。中岛惊叹。也有别的member更小一些,可是这一刻他更想感慨,和印象中不是非常一样的,胜利竟然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他包在怀里,轻轻举起来的。
灯影过于有存在感了,无端端有点羞耻。中岛看了看远处,佐藤说,要不,我们跑去更远的地方吧。
在草坪上跑的感觉和公路上不太一样,深一脚浅一脚,颠颠簸簸,更像逃亡。虽然好像无亡可逃,但是就是好想酣畅淋漓地跑出去啊。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虽然在星幕下,在原野里,可以接吻的地方,可以用肢体表达爱的地方。
是中岛先累得不行,扶着腿大喘气起来的。佐藤笑着回来找他,说不行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都说了,还是要看健人君什么时候累嘛。
-对哦。你是陆上部嘛,肯定要久一点。
面对面躺着。
夜晚不算很冷,草坪的香沁入空气,远处挂着星星,眼前也有星星。
佐藤在笑,他问中岛,现在kenty来猜猜我在想什么吧。
他在想什么?中岛被问住了。就刚才的情景,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呢。试着把手扶到佐藤的腰上,没被拒绝,但明显感觉到人颤了一下。掀开运动服,顺着腰线摸上去。倒不像他的手一样有汗,是干爽的。倒大概胸脯的位置,中岛犹豫着用大拇指探到少年身体柔软的乳尖,轻轻揉起来。像是初生的花蕊,软的,好像被触到就会破。胜利只是垂着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的心跳不太嘈杂。
他的胸脯是柔软的。
埋进去被皂香淹没,扶在自己头上的,背上的胳膊,这个人的怀抱,让中岛觉得有异常的安全感。怀抱是他先张开的,让中岛投奔的,无声的在中岛耳畔重复,我是来拯救你的,我是来和你一起逃亡的。
中岛凑近了,啄了一下佐藤的嘴唇,说你不要后悔哦。
佐藤被中岛举起来,轻轻放到自己身上。运动衫的拉链被拉开,T恤扯到胸脯以上。中岛的吻从锁骨开始,一点一点,像胜利的亲吻一样耐心的,移到下面,舌尖缠上乳头,舔舐,亲吻,吮吸。
佐藤用力撑着自己,胳膊有点酸痛,细微的快感渗到四肢,还有些发软。
然后打开少年的身体,探进去,在佐藤混乱的喘息里贯穿进去,扒着运动衫,扯着领子,紧紧抱着。心跳节奏慢慢重合,人是,起伏着,痉挛着。
释放着。
距离感是玄妙的东西。就算是现在,中岛也并没觉得和佐藤做到了亲密。好像被扯过那道防线,就会变成这样,下一秒他就又会退到安全线外,注视着他的背影,打量着他的思绪,探好时机,再闯进岛屿。
起风了。额前的汗感受到一些凉意,连带着身下粘液粘着的地方。与其说是清醒过来,也不能是。他们一直是清醒的。清醒的,做了一个现实的梦。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好像在某个春天种下了种子。偷偷挪过去的视线,暗中关注着的时刻,眼神相撞后礼节性地打招呼,是不是都在给图谋不轨制造安全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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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时候和胜利都显得到一起去呢。中岛和佐藤在余韵中缓过来,慢慢悠悠地走回了公路边。
是哦。不然我也不会猜得到kenty在想什么。很多次,很多次。
那么。佐藤揪着中岛的衣摆,和中岛对视,有好一点吗?逃出来的感觉好吗。
中岛迟疑地点了点头,捧起佐藤的脸颊浅浅亲了一下。可能不错。
那我们回去吧,返程车应该赶得上末班。佐藤又抄起口袋,和中岛并肩站在路边。中岛歪了歪头,搭上佐藤的肩膀,怎么坐车,你是要用你漂亮的脸蛋去求免费票吗?
佐藤抿着嘴笑,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纸币。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带就出来了呢。
-白天是唬我的?中岛挑起了眉毛。
-嗯,但是主意不错吧,原谅我。
中岛突然觉得,说他是深渊,也不无道理。透过纯净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望不到尽头的。像公路上行进一样,随时可能偏航。偏航也没什么不好的。公路乏味,不如花丛,不如小径,不如亲吻和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