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跨过了零点,随着霓虹灯的熄灭,标志性的红色东京塔在夜空下消失,天气预报今晚有雨,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大半座城市陷入了沉睡。而在这座繁华都市的角落里,有一片商业街区,酒店招牌和娱乐场所的霓虹灯在这里彻夜长明,花花绿绿的灯光交相辉映,在漆黑的夜空下,显得尤为刺眼。
在这条知名的商业街里,除了有几栋廉价酒店之外,还有不少餐饮店和娱乐场所,几个黑道组织在此盘踞,警察与罪犯同流合污,法律与道德在这里形同虚设,你能用钱财在这里买到违禁品与性爱,甚至人命。如果有人在这片街区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再被发现时大概已经成了从水里捞起的尸块,或是深山里的白骨。老一辈人给这片商业街起了个别名,叫“现代的吉原”,但年轻一代更常用另一个时髦一点的称呼——红灯区。
走进红灯区的人大致可以分为几种,一种是意外路过的人,他们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但是站在路边那些面容姣好、衣着甚少的男男女女们又会朝他们招手微笑,用自己的身体诱惑着意志不坚定的人停下脚步。另一种是经常来寻欢作乐的人,他们对这片街区的人与规则都极其熟悉,每次来这里都只为了用金钱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有一种则是被邀请到这里来的人,至于被邀请来做什么,最后能否完整地离开这里,就得看发出邀请的人是谁了。
中岛健人平时就住在这片红灯区里,今天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连帽外套,面料很薄,下摆很长,袖子也很宽松,穿在他身上似乎是大了一码,并不合身。外套上的纽扣只有中间一颗被扣上,敞开的领口下是他的胸膛。他穿着一条短裤,脚上踩着一双廉价皮靴。早春的夜晚带着寒意,他的这身穿着看起来没有任何保暖作用。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脸上带着一股英气,微微一笑就散发出了魅惑众生的吸引力。而他正挽着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进了酒店。
中岛有意无意地用身体去蹭男人的手,让对方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嘴里熟练地说着讨好的话语:“我最喜欢村田さん了!”
村田挺着肥硕的肚子,和纤瘦的中岛走在一起,显得臃肿不堪,而他看向中岛的眼睛里满是淫荡的欲望,他开口说道:“我最喜欢Kenty的屁股,Kenty有想念我的肉棒吗?”
“村田さん是我所有客人中最厉害的哦!”中岛笑着称赞道。
一进房间,村田就把中岛用力按在了门上,中岛的脸毫无防备地撞到了门板上,钝痛从脸颊袭来。
“疼……”中岛小声抱怨道。
但村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喘着粗气,伸手脱掉了中岛的裤子,然后从自己的裤裆里掏出丑陋的阳具,直冲进中岛的体内,像发情的动物一样,只想马上解决生理本能。
中岛健人趴在门上,感受到村田的一身脂肪压了上来,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句话:“今晚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同一栋酒店的另一层,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厚厚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让窗外一丝霓虹灯的亮光渗入屋内,床铺干净整洁,看起来是刚刚收拾好,等待着客人入住。
菊池风磨正躲在窗帘的后面,一边耳朵上挂着口罩,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戴着手套,握着一只手套,和一把锋利的蝴蝶刀。他穿着一件T恤,外面套了一件运动外套,从T恤领口上可以看到一条细线挂在他的脖子上,挂件却藏在了衣服下面。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弟弟发来的邮件:“大哥,生日快乐。礼物下次见面时给你。”邮件正文下方附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CD。
菊池盯着屏幕上的图片和文字,窗外霓虹灯的灯光映在手机屏幕上,一阵红一阵绿,他脸上却毫无表情。一阵带着饥饿感的“咕噜”声从他的腹部传出,菊池把手机收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重新将手套套好,伸手按了按肚子,意识到这是身体正在对自己一天没吃饭这件事表达着抗议。
一会儿完事了去吃个拉面。
菊池想着,屋内突然亮起的灯光马上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入住此处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是错过了末班车的上班族,临时找了个酒店落脚。男人进屋后,随手将外套丢在床上,转身走进了浴室,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什么异样。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菊池风磨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胸口,然后戴好口罩,谨慎地从窗帘后探出头来,确认浴室的水声没有停下后,他轻手轻脚地朝着浴室走去。菊池到达这间房间时,就在浴室的门上做了手脚,使得它无法被锁上。
菊池缓缓地来到门前,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握着蝴蝶刀,将锋利的刀刃甩出,他停顿了一下确认浴室里没有异样的动静,快速按下门把,闯进了浴室。
菊池风磨没有想到,浴室里的男子,不仅衣服都没脱,手里还拿着一把刀迎接他的闯入。
看着刀刃朝自己刺来时,菊池感觉到了身体的饥饿与疲惫,他下意识地想:我今晚会死在这里吧?
中岛健人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上残留着精液和用过的安全套,身下的床单到处是斑驳的水印,大腿上有泛红的抓痕,双腿之间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衣物,还有一叠纸币被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村田丢下钱之后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疲惫不堪的中岛,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想要起身去浴室冲洗身体,却感觉双腿发麻,甚至无法并拢,他只能继续躺着,等待身体恢复。
今天也没有死掉呢。
中岛想着,慢慢挪动身体,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嫖资拿了过来。中岛躺在床上,捧着那叠纸币数了数,在脑海中计算着,一半拿去还青沼会的债款,剩下的一半只要能藏好一点不被来讨债的人发现,自己再节省一点用,应该够三五天能吃饱饭了,这意味着至少接下来几天他都不用上街拉客。虽然每次都被村田折腾得够呛,但好在他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
中岛仔细地把钱分成两份,归整好,慢慢地坐起身来,从地上捞起自己的裤子,小心翼翼地把钱收了起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张。然后他缓缓地下床,确认双腿勉强能支撑自己后,一瘸一拐地挪进了浴室。
菊池风磨坐在马桶盖上,只穿着半边运动外套,衣服的右边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根本没法穿。他的左手握着染血的口罩和手套,右手胳膊上缠着一条酒店的毛巾,原本雪白的毛巾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今晚入住这个房间的男人,此时已经变成了浴缸里的一具尸体,那把蝴蝶刀的刀刃正扎在他的脖子上。
两个穿着随意的地痞流氓正在打扫房间与浴室的卫生,凶神恶煞的外表与细心清理现场的模样形成了诡异的反差,还有一个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浴室门口,一边抽烟,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满纸钞的信封,递给菊池。菊池正想伸手接过时,男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缩回了手,从里面抽走了几张,才再次递到菊池手里。
“你用了酒店的毛巾,我们得赔的。”男人冷漠地解释道。
菊池把钱收进外套内袋,和手机放在一起,想了想,还是试图争取一下:“三河さん,不能给点医药费吗?”身体的饥饿与疲惫让他看起来毫无气势。
“这点伤死不了。”三河冷笑道。
菊池没有再说话,他不想和三河起冲突。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房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三河没有感情的声音:“下周还有一个,别忘了。”
菊池没有回话,把口罩塞进口袋里,径直地离开了房间,他感觉在这里多呆一秒都会窒息。
菊池风磨走出酒店时,眼冒金星,视野里一片泛白,他凭着感觉朝酒店侧边的小巷子走去,双腿几乎不受控制。他一天没吃饭,今晚先是神经紧绷,然后又大出血,看来身体是要扛不住了。
菊池风磨倒下时,脑子里响起了自嘲的话语:“果然是要在今晚死掉的。”
中岛健人走出酒店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他把外套上的纽扣都扣得严严实实,还把兜帽戴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匆匆地拐进旁边的小巷。他想尽快赶回自己的住处,只有把今晚收到的钱好好藏起来,他才会觉得安心。
脚上突然踩到了什么半软不硬的物体,中岛听到脚底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赶紧停下,收回脚,低头一看,巷子里倒着一个年轻男人,半边身子穿着运动外套,露在外面的右手臂上缠着一条血红的毛巾,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红灯区里从来都不缺倒在路边的凄惨人物,中岛健人本来并不想理会,但一抹亮眼的金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中岛低头看过去,是一个金色的御守,就挂在男人的脖子上,从T恤领口掉了出来,耷拉在男人的胸膛上。中岛蹲下认真看了看,是保平安的御守。
这个人跟自己不一样,是有人等着他平安回家的。
“喂!”中岛伸手摇了摇地上的男人。
见男人眉头紧皱,还有一点意识,中岛便开口说道:“下雨了,你睡在这里有可能会死掉哦!”
男人挣扎着动了动嘴,好半天才吐出话来:“好饿……”
中岛打量了一下男人的体型,内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抓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架到肩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缠着血毛巾的右手臂也架到肩上,用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把神志不清的男人背了起来。
“先说好,要是碰到来讨债的,我会马上丢下你逃跑。”中岛说道,也不管男人的意识是否清醒,就背着他慢慢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嘴里还小声自嘲了一句:“我真是疯了。”
菊池风磨在一股食品工业香精的味道中醒来,看到一个漂亮的男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吃着泡面,他面前的矮桌上摊着一本杂志,手边有一盒抽纸,而自己正躺在铺好的被褥上,身上盖了张薄被。他隐约想起自己晕倒在巷子里,然后有人来问话,记忆停在了自己被背起来的那一刻。
看来今天是不会死了。
菊池的脑子里飘过这么一句话,他下意识地抬起还在发疼右手,想要看一眼伤口,然后他发现手臂上缠着绷带,看来是已经有人帮自己处理过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自己的外套就摆在旁边,他忙拿过来确认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和信封是否还在原处,看到它们都安然呆在那里,应该是没有被碰过,信封摸起来感觉里面的纸币也没有少,他稍微安心了些。
漂亮男人见他已经醒了,放下手里的泡面,说道:“起来吃点东西吧,不过我这里只有泡面。”
菊池风磨环顾四周,这是个大概六叠半大小的小房间,天花板很矮,有两扇门和一个飘窗,拉着白色的窗帘,透着屋外红色的霓虹灯光,屋里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自己刚刚躺着的床铺和男人吃面的矮桌,就只有一些衣服堆在窗台,位于墙角的插座上插着一个烧水壶,旁边摆了几盒没有拆包装的杯面、抽纸和一个垃圾桶。菊池注意到垃圾桶旁边还有别的东西,像是安全套和润滑液,他赶紧收回了视线。
男人拿起墙边的烧水壶,然后打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然后里面传出打开水龙头的声音,那边应该是洗手间了。菊池趁此机会,赶紧用外套掩护着,粗略数了数信封里的钱,没有少,他终于能安心了。他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现在将近凌晨3点,自己应该没有昏迷很久。男人从洗手间走出来时,菊池赶紧把外套叠好放在自己的腿上,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矮桌边还有一些药和绷带,看来也是这个男人帮自己处理伤口的。
菊池拘谨地在矮桌边坐下,桌上放着男人还没吃完的杯面,和摊开的杂志,他瞄了一眼,似乎是一本电影杂志。
男人把水烧上后就给菊池风磨递来了一盒杯面,菊池忙接了过去,自觉地拆开包装,往里面放调料。
“伤口我只是做了简单处理,血是止住了,但你最好再去找医生看看。”漂亮男人说道。
“好的,谢谢。”菊池僵硬地躬了躬身子表达谢意。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双方都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并不是觉得自己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毕竟在这红灯区里,做什么的人都有,可正是因为在这样复杂的红灯区里,才不能随随便便地将自己的姓名告诉给陌生人知道。还好此时水烧开了,男人走过去把水壶拿了过来。菊池接过水壶,给自己的杯面倒上开水,然后盖好上面的那层包装纸,用塑料叉子固定住。
进入了等待面饼泡好的三分钟,气氛又再次陷入了刚才的尴尬之中。男人继续吃自己刚才没吃完的泡面,一边吃,一边读着桌面上的杂志。菊池风磨偷偷打量着面前的人,对方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穿着一件长袖连帽外套,头发虽然有些散乱,却掩盖不住他那张清秀漂亮的脸。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视线,抬起头来,朝菊池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一瞬间,菊池风磨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他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说道:“没事,你离开前付我1000円,包涵这碗泡面的钱、我帮你处理伤口的医药费,以及我把你背上来的辛苦费。”语气里有些玩笑的意味,却让人难以分清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菊池先是一愣,但就目前这个房间的状况来看,他十分理解对方对钱的要求,所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好的。”
男人先是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但也没有拒绝,他直接转移了话题:“你的面应该已经好了,快吃吧。”
菊池赶紧低头,掀掉包装纸,毫无营养的香味扑面而来,却彻底唤起了他身体里的饥饿,他无法自控地狼吞虎咽起来,三两下就把眼前的杯面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那只是工业香料冲泡的汤汁都喝光了。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菊池,愣愣地问了一句:“要再来一碗吗?”
菊池摇了摇头拒绝了,用外套掩护着,摸出了那个装钱的信封,谨慎地拿到矮桌底下,信封里都是万元钞,他找到唯一一张5000円,抽了出来,然后把信封重新收好后,他将那张5000円递给坐在对面的男人,语气认真地说:“多出来的就当是我的一点感激之意。”
男人接过钱,菊池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说道:“感谢你的帮助与款待。”
“等等。”
男人叫住了他,菊池不得不站在原地。只见对方走到窗台边,从那堆衣服里翻出了一个钱包,摸出了几张纸币,塞到菊池手里,嘴上说着:“我讨厌欠别人。我送你下楼。”
菊池风磨把钱收好,跟着男人离开房间,顺着一条窄窄的楼梯往下走,又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推门走进了另一个楼梯间,然后又顶着昏暗的灯光下了两层,两人一路无言地来到一楼的一扇小门前。男人把门打开,侧身让菊池走出去。
“谢谢。”菊池最后一次向他表达谢意,然后穿过了那扇门。
“不客气。”男人笑着回应了一句,关上了门。
此时天还没亮,菊池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有些破旧的三层小楼,自己刚刚呆的小房间应该是位于这栋建筑顶层的阁楼,想到刚才下楼那一路,他理解对方为什么还要收“辛苦费”了。菊池发现建筑的正面的霓虹灯招牌似乎还亮着,便绕到前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三个汉字“映画馆”,招牌上的大部分灯管都已经被拆除,只剩这三个汉字,孤零零地在黑夜中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菊池风磨提着纸袋去到孤儿院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被弟弟菊池音央狠狠质问了一顿:“这伤怎么来的?你去过医院没有?”
“上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已经好多了,别担心。”菊池风磨说道。
“什么工作场所会弄出这种伤?你不要骗我。”音央不肯放过他。
“仓库货架突然倒了,我用手臂挡了一下,没留意到上面有钉子。”菊池风磨面不改色地扯谎。
见弟弟对这个说辞还是将信将疑,菊池风磨只好赶紧把手里的纸袋塞到他手里,想要把话题岔开:“这个,你的升学礼物。”
菊池音央先是露出喜悦的笑容,但当他从纸袋里拿出那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时,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变了,他再次对大哥发出质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存的啊。”菊池风磨依然熟练地说着谎,他把左手伸了过去,用力地把弟弟的头发揉成鸡窝,以此表达自己明白他的关心。但收回手后,他又开口说道:“我打工挺顺利的,能存下钱,你不用担心我,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沉稳,又带着身为长兄的威严,让音央无法再开口追问下去。他们兄妹三人成为孤儿时,大哥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自己还在上小学,年纪最小的妹妹还不太记事,也不理解家里发生了什么。虽然做好了三人互帮互助度过余生的准备,但还处于领养适龄的妹妹很快就被一对友善的富人夫妇看中。音央记得,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兄长,穿着制服,在认真与那对夫妇交谈过后,朝他们深深地鞠躬。没多久后,那对夫妇就带着妹妹去了海外生活,而根据相关规定,他们不能联系妹妹,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音央起初并不能接受兄长将妹妹托付给别人的决定,本该相依为命的两人,因为这件事闹了一场持续多年的冷战。直到上了中学,他才慢慢理解兄长的做法,两人的关系才渐渐缓和。菊池风磨没有去上大学,高中毕业后便离开了孤儿院,自己在外租房、打工,只是偶尔回来探望并过问一下音央的近况。音央很早就发现了大哥偶尔会受伤,也隐约察觉到他似乎在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但大哥从来都不肯透露,也不让他追问,音央觉得这都怪自己还无法独立,他一直在为自己无法尽快长大而感到内疚,可还是学生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到神社求一个平安御守送给大哥。
“孤儿院的环境不好,我打算高中毕业就搬出去,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音央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将心中早已做好的决定说了出来。
菊池风磨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支持你搬出去独立生活,但以你的成绩,你应该去读大学。”
音央听得懂大哥的言下之意,但他决定假装听不懂:“我觉得我更适合工作,我都想好了,最近也开始留意有没有我感兴趣的店家在招学徒。”
菊池风磨皱了皱眉,说道:“你才刚上高中,不用这么急的。”
“我想减轻你的负担。”音央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菊池风磨望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什么负担,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学习,不用这么快就决定好自己的未来。”
音央还想反驳,但当他看到兄长明显变得难看的脸色时,他决定这次就说到这里,然后他拿出要送给兄长的CD,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从中古店里淘到的,很便宜。”
音央知道大哥不希望他乱花钱,但他也不希望大哥连一件生日礼物都收不到。
“谢谢。”菊池风磨明白弟弟的用心,他露出笑容,收下了弟弟送的礼物。
兄弟俩没再说什么,菊池风磨最后叮嘱了弟弟一句“好好学习”就离开了孤儿院。
菊池风磨在一座偏僻的两层公寓楼租了个1DK的小房子,屋龄很老,各种设施也都破破烂烂的,从外面看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租户的人数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里距离孤儿院很远,却离红灯区很近。
“红灯区没有白天,只有夜晚。”这是每一个到过红灯区的人都听过的话。
白天的红灯区看起来和普通的街区没什么不一样,但相比普通的商业街又冷清得可怕,除了两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看不到其他正在营业的店铺,路上也鲜少有行人,只有几个醉汉倒在路边,身旁摊着他们的呕吐物。如果胆子够大,走到狭窄的小巷里,或许会碰到神志不清的毒虫,以及输得倾家荡产后被殴打至重伤的赌狗。足够幸运的话,倒是能遇到一两个穿着制服的巡警,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看到面生的路人还会好心地告诫对方不要在这里逗留,并为他指明离开此处的路线。当夜晚降临,这里所有的店铺都会开门营业,逐渐热闹起来的红灯区里便不会再有任何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出现,直至天空再次亮起。
菊池风磨路过商业街的入口时,想起了这片红灯区里那座唯一的电影院,以及那个住在电影院阁楼上的漂亮男人。菊池风磨是很聪明的人,一个男人生得那样漂亮却住在这片街区里,他不会猜不出他是靠什么为生的。但是自从上次离开电影院后,菊池就偶尔会想起那个人,他感觉那人和自己以前见到过的男妓不一样,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质。菊池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样的气质,他只觉得十分“吸引”,甚至可以说是“诱人”。
菊池风磨想再和他见一面。但是见面后,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和对方比起来,自己的谋生手段更加见不得光。若不是自己对于青沼会而言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早就在法槌的敲击声中面见阎王了。他虽然不住在这红灯区里,却也无法离开这红灯区。
想起今晚又有工作,菊池不禁加快了走回住处的脚步,没有表情的脸上充满了冰冷的寒意。
青沼会的人闯进来时,中岛健人正在睡觉,他是被粗暴的开门声吵醒的。中岛昨天发现自己房间的门锁坏了,在仔细观察研究过门锁上面的痕迹后,他就猜到收债人会在今天过来。中岛平静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进来的人,说道:“三河さん,没必要弄坏我的门锁吧?”
三河穿着一身西装,梳着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他带了个手下,一进门就指挥那人去翻洗手间里的水箱,自己则站在一旁,点了支烟,望着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的中岛,又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他露在被子外的小腿,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他没有接中岛的话,而是说:“看来最近赚了不少啊,能这么安稳地在这里睡觉?”
“只是昨晚没拉到客而已。”中岛说着,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他的下半身只穿了条短裤。
三河盯着中岛的双腿,发出一声冷笑,说:“你怎么可能拉不到客呢?”
此时,在洗手间里翻了一圈的男人走了出来,朝三河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找到。中岛走到窗台边,从堆在那里的衣服里翻出了自己的钱包,特地走到三河面前打开,把里面的纸币全都拿了出来,递给了三河,说道:“别找了,都在这里。”
三河接过纸币,朝手下做了个手势,手下二话不说就冲到了中岛刚刚睡觉的床铺被褥旁,一阵翻找,掀翻了一旁的矮桌,又跑到了窗台边,把堆在那里的衣服全都翻到地上,再三确认过中岛健人确实没有把钱藏起来后,才走回到三河身边。整个过程里,中岛都没有看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而三河只是叼着烟,两只手忙着清点手上的钱。
三河把钱收好,说道:“有空就联系山崎,让他再给你介绍几个客人。”
“我偶尔也想自己选客人嘛!”中岛笑嘻嘻地说道。
“下周拿出十万来,你知道钱不够会是什么下场。”三河冷漠地说道。
中岛维持着嬉皮笑脸的样子,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语气说道:“那三河さん上我的时候也付点钱吧?”
三河伸出手,用力掐住中岛的下颚,直视着中岛的双眼,说道:“别忘了你为什么能住在这里,不要跟我耍花招。”
被掐得生疼的中岛勉强地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钱包,里面发出了零零碎碎的硬币碰撞的声音,慢慢说道:“我总可以留几个硬币吃饭吧?不吃饭就没法好好工作,不伺候好客人就没有钱,要是我饿死了也同样没法还钱呀!”
三河看了一眼中岛脸上的苦笑,松开了捏着他脸颊的手,又冷冷地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中岛努力让脸上的笑容保持平静,他的右手还拿着钱包,便朝三河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下一秒,三河便用力抓住中岛的手腕,另一只手把还在烧着的烟直戳到中岛的掌心上,还用力摁了两下,确保烟头熄灭。灼热的刺痛让中岛发出了惊叫,他捂着手跪到了地上,痛到浑身颤抖。
“要是让我发现你藏钱了,我就把你关到店里。”三河说完,便领着手下离开了,甚至没有低头看中岛一眼。
他们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中岛健人就赶紧起身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被烫伤的掌心,然后在被翻乱的洗手间里找到自己平时放在这里的医药包,他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等到中岛健人把伤口处理好,整理好洗手间后,他走了出来,平静地把被翻得一团乱的床铺和衣服都收拾好。他没有把衣服放回到窗台上,而是面无表情地在窗台边发了会儿呆,然后上到窗台上,拉开窗帘,打开窗。窗外并不能看到街景,都被电影院的霓虹灯挡住了。灯箱距离窗户有大约一米的距离,中岛探出头去,确认底下没有人经过,周围的其他建筑里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他便迅速地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一伸,把一个被胶布贴在霓虹灯背面的密封袋扯了下来,然后他马上缩回到屋内,拉上了窗帘。
中岛健人坐在窗台上,把密封袋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默默地在脑海中计算着。他很清楚,一旦被抓进青沼会管辖的风俗店里,他面临的下场就只有一种: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衣不蔽体,没日没夜地接客,被喂食和注射不知名的药物,直到精神和肉体都失常,最后被丢弃在红灯区的街头,最终被人用裹尸布包起来抬出去。从16岁开始在这红灯区里接客的他见过好几个以这种方式离开这里的人,死得毫无尊严,死后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吊唁。
中岛健人绝不可能接受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中岛拿着钱盘算了一番,他根本不可能一周赚十万,但为了下周至少能好过一点,今晚不管是接山崎的介绍,还是自己上街拉客,他都必须去赚钱了,原本打算过个优哉游哉的生日计划是泡汤了。他把钱收进钱包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先换身衣服,去便利店买个小蛋糕,再买个便当填饱肚子,就当是自己给自己简单地过个生日了。
中岛健人并非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种赚钱的方式,但父母撒手人寰时,只留给了他巨额债款,却从未教过他要如何在未成年时就找到一份既还得起高利贷又养得起自己的“正经工作”。在红灯区里泡了这么多年,在黑道的眼皮底下讨生活,他也没办法去学什么实用的技能,现在就只会出卖身体这一种赚钱方法了。
中岛在换衣服时想起了那个脖子上挂着御守的男人。对方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脸也很帅气,身高还比自己高出几公分,把他背起来时,中岛也能感觉到对方结实的身材,看起来不像是只能在红灯区里赚钱的人。可那个人却带着伤晕倒在红灯区的巷子里,看来也不是做什么正经事的。但既然身上带着保佑平安的御守,就说明他一定有着什么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中岛感觉有点羡慕。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希望那个平安御守有确切地保佑他,让他能顺利地回到等待着他的人的身边。虽然中岛心里的某处希望能再见到那个人,但在这危险的街区里,不再相遇反而能给人留下一些想象对方正在别处过平静生活的空间。
所以还是不要再见到比较好。
晚上10点半,菊池风磨和之前一样,躲在酒店房间的窗帘后面,穿着另一件深色的运动外套,戴着兜帽和口罩,只露出双眼,套着手套的双手把玩着手里新买的小刀。他背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窗外是一个小露台,露台的一侧连接着外墙上的紧急逃生楼梯。这条“Z”字形的楼梯从屋顶一路延伸到地面,每一层都连接着一个房间的露台,这是一种仿照美国公寓样式的设计。菊池喜欢这个设计,要是任务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能多一条逃跑路线,这里是三楼,走外墙的逃生楼梯可以比走室内的路线更快到达地面。
菊池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装了一根电线,是他出门时从垃圾堆里的一个废弃小家电上拆下来的,备着以防万一。三河不止一次在收尸时建议他勒死或者掐死目标,因为那样能让现场干净些,给他们减少一些清洁的工作,但菊池还是坚持用刀。
勒死或是掐死一个人,就是要用双手切实地感受一个人的死亡,感受生命一点点从自己的手上流失。菊池风磨讨厌那种感觉,从他第一天接受黑道的杀人训练,被逼着掐死第一只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深深地憎恨这种感觉。
如果能用枪,菊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枪,那样能让人死得干脆些。然而,青沼会让他做了那么多杀人的勾当,却从来不愿意给他提供一支枪。菊池无奈只能一直使用刀,每一次他都会瞄准要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目标死得快些,即使染上一身的血污。
干完今晚这票,应该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任务了。
菊池想着,计划着明天去附近的工地打零工,直到三河告诉他下一个目标。因为要随时准备听从青沼会的安排去杀人,菊池一直无法在外找到稳定的工作,只能四处去打一些零工。好在当初青沼会没有阻止他考驾照,他至少能干一些收入还可以的运输工作。高中毕业后菊池风磨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杀人、打零工、探望弟弟,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一直在存钱,想着要是哪天自己不在了,至少还有一笔钱能留给弟弟。
房间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菊池风磨马上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进来的人试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最终选择只打开天花板四角的氛围灯。菊池弹出了小刀的刀刃,按了按胸前的御守,握紧刀把,等待下手的时机。但是他没有想到,进到这个房间里的不只有他的目标,还有一个人。
“听山崎说你什么都能做?”
菊池听到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判定说话的人正是自己这次的目标。
“对啊,上川さん想对我做什么呢?”一个年轻的男声回答道,他对中年男人的称呼验证了菊池的猜想,但这个声音却给了菊池一种熟悉感。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钱被白花出去。”上川说道。
“我绝对物超所值。”说话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当房间里响起淫秽的喘息声,与肉体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菊池风磨才终于想起来了,是那个住在电影院阁楼上的男人。
“嗯!好大……啊!啊!那里……喜欢……”
那个漂亮男人说话的声线本就比普通男性要音调高一些,在酒店房间这样的封闭室内,在性欲的发酵下,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性感。
“上川さん好厉害……好舒服……啊……”
乍听之下充满情欲的呻吟声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做作,却不让人感觉讨厌,反而更加勾人。
菊池风磨站在窗帘后面无法动弹,娇媚绵长的叫床声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耳朵里,侵蚀着他对任务的专注力。他找不到下手杀死目标的机会,几乎丢失了自己的魂魄。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双腿间的欲望被唤起,理性告诉他现在不合时宜,但身体根本无法抵抗本能的操控。
“啊呃!”
一声违和的惊叫打破了所有淫靡的气氛,菊池风磨回过神来,意识到是那个男人发出来的声音,他马上想到床上的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握紧了手里的刀,警惕着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
“上……川……さん……”菊池听到那个年轻男人痛苦的呻吟,像是无法呼吸。
“我一直都想试试这样,既然你物超所值,就不要让我失望啊!”上川说着,似乎没有停下下身的动作,在他说话的同时,菊池仍能听到肉体碰撞的声音。
“放手……求你……”男人断断续续地哀求着,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做作,只有满满的恐惧。
但上川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完全陷入到发泄性欲的癫狂中,嘴里不断发出低吼:“好棒!好棒!啊!我要去了!”
肉体碰撞的频率变快了,菊池听到了男人用双腿使劲蹬床、用力挣扎的声音,他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此时无比动摇,但被黑道训练过的大脑警告着他,不能冲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救……命……”
男人痛苦的求救声传入耳朵的那一刻,菊池风磨的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揭开窗帘冲了出去。
被上川掐住脖子的那一刻,中岛健人的精神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淹没,他下意识抓住上川的手拼命拉开,想让自己好受一些。但是他完全拉不动上川的手,加上左手因为掌心烫伤还缠着绷带,没法使劲。而上川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双手越来越用力,中岛渐渐无法呼吸。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恐惧死亡。
中岛用力地挣扎,却完全没有效果,窒息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无法自控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这反而使得收缩的后穴把侵入体内的阴茎夹得更紧。上川在这样的过程中获得了更强烈的快感,不仅加快了挺腰的动作,也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双眼充血,像是一只发狂的动物,没有一丝人类的理性。
窒息的痛苦让中岛感觉视野逐渐模糊,意识逐渐涣散。
“救……命……”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出求救的话语,即使他根本想不到有谁会来拯救他。
谁都好,来救救我!
中岛祈求着。
下一秒,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上川的身后。
就在中岛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束缚消失了,侵犯体内的阴茎也退了出去,他趴在床边猛烈地咳嗽,感觉到有什么液体落在自己身上,又听到有什么掉在了房间地板上。呼吸逐渐变得顺畅同时,缺氧的大脑也开始恢复思考能力,他伸手在床头柜摸索了一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液体是血,是上川的血。
上川的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但伤口对于上川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脖子正被一条电线缠绕着,在他身后的人还在不断收紧电线。上川发出痛苦的窒息声,唾液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的求救声全部被压迫在喉咙里。上川拼命挣扎,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电线,但这都只是徒劳,没过多久,他就全身发软,彻底没了呼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中岛健人回过神来时,上川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那个杀死上川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大半张脸被口罩掩盖,他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刚刚从窒息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中岛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人突然动了起来,朝中岛走近。中岛知道身后只有墙壁,退无可退,自己此时赤身裸体,无法抵抗任何攻击。而对方刚才那娴熟的杀人手法,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在红灯区里替人清理障碍的职业杀手,自己是逃不掉的。
看来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中岛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生日也过完了,也算没有遗憾。中岛想着。
然而死神并没有到来。
一件衣服落在了肩上,中岛睁开眼睛,发现是男人的运动外套,上面沾有上川的血,还留有男人的体温。中岛抬头看过去,就着床头灯的微弱光芒,他看到了对方手臂上的绷带,他看向那人的脸,看到对方将口罩边缘拉下,终于认出了是上周那个带着御守的男人。
“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男人开口说道,然后弯腰把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他分不清这些衣服是谁的,只好都一起递给了中岛。
中岛健人双手抓着肩上的外套,确认对方此刻不打算杀自己,便接过衣服,从里面挑出自己的那几件穿上。在他穿衣服时,男人熟练地用床单把尸体包了起来,顺手取下了缠在上川脖子上的电线,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小刀。他见中岛已经穿好了衣服和鞋子,便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走到了窗边看向窗外,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趁着现在下雨,外面没有人经过,你快从这里离开。”
中岛走到了窗边,看到了那条连接露台的逃生楼梯,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谢谢。”中岛说道。
那人的视线落在中岛的脖子上,又赶紧移开,迈步折返回床边,把自己的外套拿了过来,递给了中岛,说道:“穿上这个,拉上拉链,戴上帽子。”
中岛没有多想,照他说的拉上拉链遮住了脖子,然后戴上了兜帽。
那人打开了落地窗,侧身让出了空间,中岛从他身前经过时,他还叮嘱了一句:“在回到住处之前,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中岛点了点头,向前迈了半步,突然,他有种奇怪的预感,预感自己如果就这样离开了,可能就再也不会遇到这个男人了。中岛转过身,用力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开口说道:“我叫中岛健人,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又合上,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菊池风磨。”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的名字。”
“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对吧?”中岛健人问道。
菊池风磨点了点头。
“我等你来拿这件外套。”中岛说完,松开了抓着菊池的手。他转身走向楼梯,又回过头说了一句:“你记得一定要来拿。”
说完,他快步走下楼梯,很快就到达了地面。
中岛健人按照菊池风磨说的,一路保持警惕,在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回到了电影院。直到关上阁楼的房门,中岛才松了口气,他瘫坐在地板上,一路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中岛健人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抱在怀里,内心期待着那个名为“菊池风磨”的人会来找自己,就算是要来杀自己也没关系。
菊池风磨在联系三河之前,自己先将房间清理了一番,他尽自己所能,将房间伪造成了只有上川一人入住,然后编造了一套自己差点失手但化险为夷的谎话。
“我勒住他的时候他一直在挣扎,我只好用刀让他安分点。”菊池平静地述说道。
三河吸了一口烟,点了点头,看来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掏出装钱的信封,从里面抽走将近一半的纸币之后,才递给菊池风磨。
菊池收下信封,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三河叫住了。
“今天挺冷的,你竟然不穿外套?”三河说道,眼睛盯着菊池,眼里满是试探。
“上周我的外套被划破了穿不了,三河さん不记得了吗?”菊池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三河又吸了口烟,挥了挥手示意菊池风磨可以离开了。菊池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姿态,就算离开三河的视野也不敢松懈,生怕被三河发现他在撒谎,直到离开那栋酒店大楼。
菊池风磨一出酒店大门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顶着小雨朝电影院所在的方向赶去,他要去见那个正在等他的人,那个名为“中岛健人”的人。
但是,当电影院的红色灯光映入视野时,菊池突然放慢了脚步,内心陷入了犹豫。
自己和对方扯上关系真的好吗?除了名字和住处,他对中岛健人一无所知,但对方却已经看过他的脸,并且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中岛完全有可能为了钱把他出卖给任何人,一旦自己的身份信息被泄露出去,就算没有别人来取他性命,青沼会也会为了消除隐患而先一步处理掉他,毕竟再培养一个这样的杀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退一万步讲,就算中岛没有出卖他,只要青沼会知道菊池的身份泄露了,他们也会让他去把中岛杀掉。
中岛健人曾经帮助过自己,也是自己救下的人,菊池风磨不想杀他。
最终菊池风磨还是打开了电影院的后门,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阁楼的门前。
至少先警告对方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菊池风磨想着,敲响了门。很快,他就听见有人快步走到了门边。中岛健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向外看,发现是菊池后露出了笑容,直接招呼菊池进去。
“打扰了。”菊池走进去时下意识地说道,差点忘了自己上来是要警告对方的。
中岛把门关好后,就转身朝飘窗边走去,菊池想到自己刚刚冒雨赶来,身上还有点湿,就站在门边没有动。
中岛将叠好的外套拿了过来,递给菊池,说道:“我刚刚尝试处理了一下上面的污渍,但是没什么效果,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你过两天再来拿。”
“不用了,没关系。”菊池接过衣服,想了想,他又开口了:“今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对你我都好。”
中岛刚想点头答应,却看到对方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数了几张纸币出来,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几分。
菊池没有察觉到中岛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如果你要封口费,我可以给到这么多。”说罢,他把手里那叠从信封里抽出来的纸币递给了中岛。
中岛健人看了他一眼,收起了脸上的冰冷,转化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接过钱,一边数一边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中岛把钱塞进钱包里,随手将钱包往身后一扔,身体往前探,向菊池风磨凑近,逼得菊池不得不背靠在门板上,他继续说道:“但你给多了,我不能白收。”
话音刚落,中岛就伸手摸到了菊池的裆部。菊池瞪大了眼睛,没等他反应过来,中岛已经跪在了地板上,拉开了他的裤链,扒开了内裤的边缘。中岛温热的双手摸上了菊池的分身,轻柔地抚过囊袋,手指环住柱身套弄起来。
“等……”菊池想要制止,却被中岛的一句话打断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酒店房间里吧?”
躲在窗帘后面因为中岛健人的叫床声而勃起的罪恶感淹没心头,菊池风磨僵住了,手一松,外套滑到了地板上。
“我叫得好听吗?”中岛用充满魅惑的声线问道。
被中岛这么一问,菊池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中岛那娇媚的叫床声,下身的欲望被唤起。中岛注意到手上的性器有了反应,他没有多余的话语,把头探了过去,伸出舌头,先用舌尖轻舔龟头,然后又舔舐柱身,最后张开嘴,含住龟头,轻轻吮吸。
“嗯!”菊池发出呻吟,感觉双腿发软。
中岛一点一点地把肿胀的阴茎含入口中,缓慢地吞吐起来。
“好大……”中岛口齿不清地说着,用上颚摩擦龟头,灵巧的舌头滑过柱身的青筋。
中岛的技巧太好,让菊池无法招架,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头发,跟随着中岛的动作动起了腰。渐渐地,菊池挺腰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用双手按住中岛的头,不断地在中岛的口腔中抽送性器,中岛被捅到几乎无法呼吸,唾液从他无法合拢的嘴角流下。但中岛放松了全身,闭上了眼睛,双手撑在地板上,跪在菊池的双腿间承受着这样的刺激。
菊池风磨在射精前最后一刻将性器从中岛健人的口中抽出,却不料对方像是职业习惯一样用力吮吸了一口前端,这一下直接让菊池低吼着释放了。菊池回过神来,就看到喷射而出的精液落在中岛潮红的脸上,挂在他的前发和睫毛上,沾在他没来得及收回的舌头上,整个画面淫靡不堪。
菊池正想伸手帮对方擦掉,中岛却毫无忌讳地合上嘴,伸手擦了擦脸和嘴角,露出微笑,说道:“这么浓,你多久没处理过了?”
菊池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打手枪是什么时候了,他挨着门板慢慢在中岛面前坐下,还在刚才射精的余韵中没有出来。这时,他的视线落到了中岛的大腿之间,那里已经支起了帐篷,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摸了上去。
菊池的动作让中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开口问道:“怎么?还想要吗?”
菊池忙把手收回去,却被中岛一把抓住。中岛拉着他朝着铺好的床垫移动,然后他踢掉脚上的拖鞋,倒在床垫上,脱下了身上的衣服,说道:“刚刚才被上过,现在里面又湿又软,帮你省了很多事。”说罢,他脱下了裤子,熟练地朝菊池张开双腿,露出了自己的性器与小穴。
菊池风磨近乎失去思考能力,他呆愣在那里,看着赤身裸体的中岛健人,没有动。见他没有反应,中岛撑起身子,把脚伸了过去,用自己赤裸的脚背蹭了蹭菊池半软的阴茎,继续用带有笑意的诱人声线说道:“不应期吗?我不介意再帮你口一次哦!”
这一下,菊池风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血脉偾张”。
菊池用力地把中岛按倒在床垫上,利索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把挂在胸前的御守甩到后背上,低头看向中岛,对方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味,一只手抚慰自己勃起的阴茎,另一只手的手指伸进自己的小穴里,还不忘发出做作的呻吟声吸引菊池的注意力。
菊池把中岛的手指从他的小穴中抽出,然后自己的手指伸进去,在温热湿润的甬道里探寻,中岛在这样的刺激中不断发出呻吟。
屋里的灯还开着,中岛赤裸着身体,菊池看清楚了他胸部和腰部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细小的伤痕,他的左手上还缠着绷带,脖子上有着刺眼的淤青。菊池一边在中岛的后庭里抠弄,一边用指腹抚过中岛身上的伤痕,他想询问这些伤痕的来源,却无法开口。
“你可以粗暴一点,我不会被弄坏的。”中岛突然出声说道。
菊池把手指从中岛的体内抽出,无视了他的话,问道:“套在哪?”
中岛显然是没有料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动作,并不是随口问问的,他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掉在地上的钱包,答道:“钱包里有。”
菊池放开中岛,起身离开床垫,挪了两步去把钱包捡了起来,顺便踢掉了自己脚上的鞋子。中岛注意到菊池的性器又再次勃起了,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微笑。
菊池没有打开钱包,而是将其递给了中岛。中岛接过,打开后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安全套递给了菊池。菊池撕开包装套上,分开中岛的双腿,进入到他的体内,温热的内壁包裹性器,他稍作停顿,马上挺动腰部开始了他的进攻。
起初中岛健人还会用他那三分享受三分做作的声线发出“令顾客满意的”叫床声,但随着菊池风磨挺腰的频率增加,中岛感觉到体内的性器深入浅出,毫不留情地碾压那一点,他渐渐没有了余裕,双手抓住身下的床单,声音里的做作也跟着逐渐消失,逐渐变调。
“唔……嗯……”
中岛健人听见菊池风磨低低的呻吟声,他看过去,对方一脸潮红,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腰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他断断续续地喘息呻吟着,望着中岛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已经陷入到这场被诱惑的交媾中。
中岛望着身上的菊池,松开了床单,慢慢抬起手碰了碰菊池的脸。中岛这一碰,却让菊池停了下来,他放松了脸上绷紧的肌肉和无意识咬着下唇的牙齿,他看向中岛,等待对方开口说些什么。中岛前额上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发丝黏着皮肤,红晕浮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眼里却有着不一样的光。中岛用双手捧住菊池的脸,拇指的指腹抚过菊池被咬得发白的嘴唇,问道:“我的体内,这么舒服吗?”声音很柔软,既没有那种取悦客人的做作,也没有引诱对方的魅惑,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中岛健人话音刚落,就感觉体内的器物又胀大了,他得到了问题的答案。菊池风磨抓住中岛的双手并拉到中岛的头顶,他仅用一只手就将对方的双手固定住,无法挣脱。菊池的身体压了下去,几乎要将中岛整个人对折,他用力地动腰,深入到先前不曾触碰过的深处。
“啊啊……啊……嗯嗯……”
中岛健人享受着体内被填满的充实感,无法自控地呻吟着,被顶得近乎失神,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了菊池风磨。
两人都到了高潮的边缘,菊池风磨将性器深埋在中岛健人体内,他俯下身亲吻了中岛的锁骨,又吻了中岛的脖颈,在那些刺眼的淤青上留下了自己的吻痕。中岛从未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竟有些沉溺其中。菊池温热的手掌却在这时落在了中岛的小腹上,没有等中岛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手掌便在小腹上用力按压了下去,这和抵在深处的欲望形成了双重的刺激,一下就将中岛带到了顶点。剧烈的快感像雪崩一样在一瞬间将中岛健人整个淹没,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要尖叫,却被菊池风磨的吻堵住了双唇。
“嗯!”中岛只能发出一声闷哼,失神地吮吸着菊池的嘴唇。他感觉到精液从阴茎里喷射而出,溅到腰腹和胸口上。
菊池风磨也在同一时刻到达了高潮,他放开了中岛的双手,倒在中岛身上喘息着,丝毫不介意身上沾到中岛的精液,他的脖子上有一层薄汗,后颈的发尾都已经湿透,挂着御守的细绳也被汗水浸透了。
疲惫的中岛健人无力地推了推身上的菊池,对方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却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支起身体,慢慢从中岛的体内退出去。阴茎从小穴离开时,被灌满了精液的安全套意外脱落,被夹在了穴口处,里面的精液从套口流出,落在了床垫上。这个有些窘迫的现实一下子就将菊池风磨从刚才迷乱的气氛中抽离出来,他望着中岛的下体,看到夹着套子的小穴有些红肿,顿时感觉一阵羞愧。
筋疲力尽的中岛健人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没有留意到菊池风磨此时耳朵充血,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安全套从小穴抽出。菊池站起身,将套子处理好,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然后穿好裤子,又在垃圾桶附近找到了抽纸,拿到床垫旁边,抽了几张,温柔地擦拭中岛的身体。中岛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菊池摆布,但菊池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擦干净中岛健人的身体后,菊池风磨试图用抽纸清理精液留在床单上的污渍,却收效甚微。
“别擦了,我抽空会洗。”中岛出声道。
菊池听了他的话,把手里的抽纸扔到垃圾桶里。他回到床垫边,想要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和中岛告别,却被中岛突然伸过来的手抓住,一把拉到床垫上,然后中岛又将放在一旁的被子拉了过来,盖到两人身上。
“像菊池くん这样温柔的客人我是第一次碰到。”中岛开口道,他牵住菊池的手,继续说:“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想要给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却没有一丝面对嫖客的营业意味。
菊池风磨并不觉得自己在刚才的性事中有多温柔,他也不了解中岛健人,今天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在他眼中,中岛有着如此娴熟的性爱技巧,能熟练地说出那么多诱人的话语,想必早已在这红灯区里混迹多年。可此时此刻询问他能不能留下的中岛健人,却有着一股说不清的易碎感,菊池风磨无法拒绝这样的中岛,他点了点头,挨着中岛躺下,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
“菊池くん会杀了我吗?”中岛突然低声问道。
菊池先是一愣,说出了心里话:“你帮过我,我不想杀你。”
中岛听了,轻笑一声,便没再说话。
两个人都很累,无法抵抗睡意的侵袭,但两人又都是无法安心熟睡的人。
菊池风磨睁开眼睛时,发现中岛健人睡在自己的怀里。单人制式的床被对两人来说太狭窄了,他们只能挤在一起。菊池看到窗外的天还是黑的,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打算把衣服穿好就离开。菊池想要确认时间,手机就在裤袋里,然而,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中岛就醒了过来,他也没有睡得很熟。
中岛健人仰头看了看窗外,问道:“现在几点?”
菊池风磨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答道:“差不多4点。”
中岛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去捡自己扔在一边的衣服,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菊池在这时看到了中岛的后背,被映入视野的伤痕惊得瞪大了眼睛。擦伤、烫伤、淤青混在一起,有些已经变成了疤痕,有些却是刚刚结痂,像一块块难看的涂鸦,盘踞在中岛的后背上。那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只要按时上药、认真静养就能很快愈合,但正因为如此,背上留下了如此多新旧不一的伤痕,就说明中岛几乎从未好好养过伤,这比他胸口和腰腹部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刚刚两人做爱时,躺在自己身下的中岛,是不是还承受着后背带来的额外伤痛?
菊池看着中岛的后背发愣,内心里异样的情绪和脑中混乱的思维让他忘了自己刚刚正打算离开。
中岛健人背对着菊池风磨,并不知道自己的后背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回头看向菊池,问道:“看电影吗?”
菊池风磨还没从呆愣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被中岛健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提问给问住了,他看着中岛,眨了眨眼,下意识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中岛从地上捡起菊池的衣服,丢到了菊池的怀里,换了个问题:“天亮再走?”语气像是疑问,但更接近提议。
菊池缓缓地点了点头,中岛后背上的伤唤起了他作为家中长子天生具有的那种责任感,他无法抛下这个看起来好像随时会碎掉的漂亮男人。
“那我们到楼下看个电影消磨时间吧,不用花钱的。”中岛说道。
菊池把衣服穿上,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细绳,把御守挂回到胸前,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跟着中岛离开阁楼,沿着楼梯朝楼下走去。
中岛健人在前面带路,一路上还不忘给菊池风磨解释:“这家影院只在晚上营业,放一些老电影。我们现在去放映厅,应该刚好能看一场。”
两人穿过二楼的一扇门进到了电影院内部,这个电影院就只有一个放映厅,二楼入口处设置着前台,摆着售票和验票的标识。路过前台时,菊池发现后面没有坐人,虽然柜台后面摆着放饮料的冰柜,但并没有插电,里面也没有货物。
中岛健人带着菊池风磨走到放映厅的门前,他突然停下,开口说道:“里面环境不太好,要是想提前走就告诉我。”
菊池点了点头,跟着中岛推门走进了放映厅。在中岛的带领下,两人在十分靠前的地方找了两个位置坐下。这里的座椅都很老旧,坐下去并不舒服。此时电影已经播了好一会儿了,是一部英文对白的黑白老片,菊池坐下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是一个男人行骗的故事。
此时,放映厅的后方突然传出了异样的怪叫声。菊池正疑惑着想要回头,中岛歪过头来,低声说道:“后面有人嗑high了。”
菊池这才理解了中岛那句“环境不好”的真正含义。
作为红灯区里唯一一间电影院,拥有着显眼的红色霓虹灯招牌,只在晚上营业,管理如此松散,菊池风磨都不需要认真思考,就能猜到它除了放电影以外的一切用途。
仿佛就是为了证实菊池脑中的猜测一般,电影放映到中段的时候,菊池听到了后方传来了女人在性交时发出的喘息声。
然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坐在菊池风磨身旁的中岛健人却完全不会受到干扰,认真地盯着发光的银幕,对身后的一切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精彩的地方来了。”中岛小声说道,拍了拍菊池的肩。
显然中岛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了。
电影里的男主角靠着行骗赚得盆满钵满,却又被人设局骗得倾家荡产,最终精神失常,沦为马戏团里供人观赏的“怪物”。
“人一旦被贪欲支配就会变成怪物呢。”中岛用淡漠的语气说出这句评语时,视线并不集中在银幕上,而是看了一眼放映厅的后方。他不是在评论电影里的主角,他是在暗讽身后那些人。
那一刻,在银幕光的照射下,菊池风磨看到了中岛健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中岛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朝着菊池露出一个微笑。这样的中岛健人看起来是如此冷静坚硬,连微笑都漂亮得毫无破绽,让菊池风磨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个让他觉得不能随意抛下的中岛根本不存在,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保护欲在作祟。
电影已经放映完毕,银幕上的画面一直停在最后一幕的“The End”。
中岛健人在这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外面的天应该亮了,我送你到楼下。”
“原来你是有手机的。”菊池风磨开口说道。
中岛站起身,笑了笑,说道:“我不常用,你是想问我要联系方式吗?”
菊池跟着站起来,却没有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放映厅,一路无言地走下楼梯,来到那扇后门前。
菊池风磨突然回头看向中岛健人,谨慎地问道:“中岛くん有考虑过其他工作吗?”
中岛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察觉到了菊池的问题里隐含的意思,他无法给出菊池想要的回答,所以他微笑起来,用同样的方式作出回应:“那个御守是别人送的吧?送你御守的人一定也不希望你一直做那种危险的工作。”
虽然中岛健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但菊池风磨已经明白了答案。他们都无法摆脱在这红灯区里赚钱的肮脏工作,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不过是在互相刺痛对方罢了。
在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几秒钟里,他们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都知道自己说不出让对方满意的话语,也都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意思。
菊池风磨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打开了门,回头向中岛健人微笑道别:“再见,保重。”
中岛健人站在门前,笑着朝菊池风磨挥了挥手,说道:“你也保重哦,再见。”
然后菊池风磨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さようなら”作别,双方对再次相见没有抱任何期待,也不愿将内心的不舍表露出一丝一毫。
毕竟在这红灯区里,没有人能断定自己的明天一定会到来。
菊池风磨结束今天上午最后一项运输任务后,在工地停车场里停好了卡车。他已经向领班请过假了,于是中午就离开了工地。他先回出租屋里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还算干净体面的衣服,去到了音央就读的高中。
菊池风磨是被音央的班主任叫来学校的,理由是发现音央在外打工。这间高中的校规里是有规定高一的学生不允许在外打工的,要等高二进行过三方面谈后,才会根据学生的个人情况放宽打工的限制。另一方面,音央不仅违反校规去打工,甚至为了打工赚钱,干出了翘课逃学的事情。班主任劝说无果,只好把菊池风磨叫来。
菊池风磨被带到一个小会议室里,他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就见到了摆着张臭脸的音央,被班主任领着走了进来。音央一屁股坐在了菊池风磨身旁的座位上,却不愿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情愿他来学校。
班主任在菊池风磨对面坐下,她姓藤井,是个打扮成熟的女性,说话很温柔。她认真地向菊池风磨解释了当下的状况,也表示了对他们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
“我是想借此机会,听听你对他的未来出路有什么想法?”藤井说道。
菊池风磨看了一眼仍然摆着张臭脸的弟弟,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支持他独立生活的想法,但我希望他能上大学。”
毫不意外,音央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菊池风磨干脆无视了弟弟无声的抗议,继续说道:“我知道他认真起来的成绩不差,但考虑到经济问题,我希望他能到外地读大学。我会继续供他的学杂费,他也可以自己在外赚生活费,这样既满足了他想独立生活的想法,也满足了我希望他上大学的愿望。”
这是音央从未听兄长提过的建议,当下的这一刻他是无法接受的。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要他远离兄长到外地读大学,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双方都无法及时照应。何况他们现在在东京都内,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离开最繁华、最多工作机会的东京。
“我不去。”音央冷冷地开口道。
菊池风磨转过头去,说道:“上了大学之后你要打工我绝不会拦着你,但你现在还是高中生,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他一脸严肃,话语里充满着兄长的威严,仿佛不容许弟弟有任何反抗。
音央想要开口,但是直接被菊池风磨打断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我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音央,他大吼道:“你别拿兄长的身份来压我!”
一旁的藤井赶紧起身劝住了两人,并且表达了她的观点:“音央,我觉得你哥哥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基于现在我对你的了解,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会赞成他的这个提议。但是,你的未来终究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我们大人只是希望你不要鲁莽,应该再多思考思考,高中三年并不短,不用那么快就做出决定。你们兄弟俩也应该好好谈一谈,双方都要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才行。”
三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菊池风磨向藤井鞠躬,感谢她平时对音央的照顾,然后就领着音央离开了学校。
兄弟二人沉默着走出校门,就在音央准备开口说自己先回孤儿院时,菊池风磨先开口了:“一起吃个饭吧。”
音央知道,这是兄长在试图表达歉意,于是也给出了和解的信号:“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间价格不错的洋食店。”
于是菊池风磨跟着弟弟一起走在路上,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菊池风磨的心里有着很多不能告诉弟弟的顾虑,他一直在脑海中斟酌用词用句,犹豫着应该如何向弟弟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有所隐瞒。
“送你御守的人一定也不希望你一直做那种危险的工作。”中岛健人说的话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菊池风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过红灯区了,在住处附近的工地里做一些搬运和运输的工作,每周结算酬劳,稳定到让他又开始害怕收到三河的联系。每当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去红灯区,这种害怕的心情就会悄悄占据心头,并且逐渐加重。打零工的收入当然不如黑道给得多,但至少这个钱赚得安心,即使他早已对杀人和死亡感到麻木。菊池风磨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不想连累弟弟。
菊池风磨无法告诉弟弟,自己被黑道训练成杀手,手里沾满人血。而青沼会长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暗示,只要他敢不配合,他们就会对音央下手。当时还是高中生的菊池风磨根本不可能反抗,他只能认真地做好每一个派到他手上的任务。
但是,菊池风磨从未放弃过寻找保全音央的方法。后来他想到,只要音央离开东京,就有机会脱离青沼会的控制,并且他希望音央能有足够的能力独立过好以后的人生,音央的人生还很长,他不希望他被局限在一处。综合所有,“让音央去外地上大学”就成了菊池风磨心中的最优解。只要确保音央能够自由且独立地生活,菊池风磨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自己会不会太贪心了?他连自己脱离青沼会的控制都做不到,真的能保全弟弟吗?
“人一旦被贪欲支配就会变成怪物呢。”菊池风磨的脑海中又响起了中岛健人的话。
中岛健人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的内心是否又有着和常人一样的贪欲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在身上留下那样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才会如此冷静坚硬的同时,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易碎的状态?
“哥!”音央的呼唤声把菊池风磨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在想什么?”音央拉了拉兄长的胳膊,指了指身后的洋食店。
菊池风磨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刚刚想得出神,没发觉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赶紧尴尬地笑了笑,跟着弟弟往回走。
两人走进店里,在窗边的空桌坐下,看了一会儿菜单就点好了自己想吃的东西。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菊池风磨开口说道:“我很抱歉。”
音央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印象中,这应该是兄长第一次把道歉的话说出口。
“但是,我希望你去上大学这件事不会改变。我希望你能有能力去做更有价值的工作,而不是单纯的体力劳动。我也很抱歉我上高中时用掉了一部分爸妈的保险金,剩下的钱和我的存款很难负担你在都内读大学,这样或许让你感觉很委屈,但是我实在不希望你跟我一样,以后只能靠着打工生活。”菊池风磨语气真诚地说道。
音央没有说话,他不是听不进兄长的话,只是他也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见弟弟愿意听,菊池风磨便继续说道:“你的人生还很长,我希望你能到外面去看看,而不是仅仅局限在这座被钢筋水泥包围的大城市里。如果不是预算不允许,我甚至希望你能出国。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的未来,而不是为了赚钱放弃提升自己。”
菊池风磨把话说完时,服务员把两人点的食物端了上来。等到服务员离开,音央也开口了:“哥,这些年,你一直在照顾我,又替我考虑了这么多,我真的十分感谢。”
这是菊池风磨第一次听到弟弟用如此成熟的态度对自己表达感谢,他有些发愣。
音央继续说道:“但是,哥,我希望你也能多考虑一下你自己。你说我年轻,说我要慎重考虑我的未来,可是你才22岁,你的同龄人也只是刚刚大学毕业,你同样年轻,同样有很长的未来。我不希望你一辈子被我困住,我不想为了自己的未来,而让兄长放弃自己的未来。”
菊池风磨怔住了,在这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弟弟的成长,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孤儿院等着自己带礼物回去探望的孩子了,他已经会替兄长考虑未来的事情了。
一种混杂着欣慰的感动从心底升起,菊池风磨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再次抬头时,他伸手去揉了揉弟弟的头,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音央知道自己将想法表达清楚了,兄长也切实地接收到了,他露出了笑容,说道:“我理解大哥的考量,我会再认真考虑的,也会试着和藤井老师商量,她还挺照顾我的。”
菊池风磨笑了,说道:“要珍惜在学生时代遇到的好老师。”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说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开始低头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然而,菊池风磨的内心很清楚,只要自己对于青沼会还有利用价值,他就无法逃离那个充满罪恶的红灯区,而当自己哪天失去了这份价值,他就必须面对死亡。
菊池风磨没有未来。
无法离开那片红灯区的人,都没有未来。
窗外亮起的红色招牌吸引了菊池风磨的注意力,他扭头望向窗外,才发现在马路对面,正对着这家洋食店的,是一间电影院。今天是周五,有不少人挤在电影院的大门前,有些是放学回家换了私服再过来的学生,有些看起来像是下班后来这里约会的社会人情侣,他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小册子和宣传单,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影院。
影院的大门旁边有一张巨大的海报,应该是最近正在热映的外国电影。海报上,在一盏路灯下,穿黄色裙子的女主角和穿着白衬衫的男主角,以夜晚的城市为背景,在星空下起舞,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无比快乐。有情侣从影院里走出来,又驻足在海报前,互相说着话,可能是在讨论电影。
菊池风磨想起了他和中岛健人相遇的那一天,在那个东西少得可怜的小阁楼里,中岛一边吃着泡面,还一边读着一本电影杂志。在那样环境恶劣的放映厅里,中岛依然能专心致志地看一部已经看过的电影,他其实很喜欢电影吧?
自那天离开电影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虽然分别时没有抱着“再相见”的期待,但菊池风磨还是会偶尔想起中岛健人。电影这门艺术,对于一个在红灯区里出卖身体的男妓而言,似乎有些略显高雅了,有一种割裂感。中岛健人留给菊池风磨的印象似乎全都是割裂的,却让菊池风磨难以忘怀。
见兄长望着窗外出神,音央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哥?”
菊池风磨回过神来,收回了看向电影院的视线,低头继续吃自己点的饭。
音央眨了眨眼,问道:“哥,你是不是恋爱了?”
菊池风磨听到弟弟的问题,差点一口饭呛到喉咙里,他吞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手边的柠檬水,尴尬地反问:“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看你今天有点反常,总是不知道想什么想到出神,我没见过你这样。”音央说道。
“那也未必是恋爱。”菊池风磨说道,严肃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生硬。
音央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看到大哥这一系列反应,他反而感觉自己是说中了。因为熟知大哥的个性,音央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我之前送你的CD,你听了觉得怎么样?”问完,他低头吃东西,掩饰自己偷偷翘起的嘴角。
菊池风磨看他问起了CD,认为刚才的话题是结束了,就在他正想开口回答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菊池风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是三河的名字。
“我接一下电话。”菊池风磨跟音央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店外。
那天晚饭结束后,菊池风磨把音央送到了孤儿院门口,他不忘关心弟弟:“零用钱还够用吗?要记得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菊池风磨很清楚这家孤儿院的管理有多松散,里面生活着年龄各异的未成年人,缺乏管教,都或多或少养成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坏习惯。音央一直觉得自己多亏有大哥的管教,才没有在成长的过程中走上歪路。
“够用,不用担心。”音央说道,“我到现在都会像你那样把一些钱藏在鞋垫底下,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法偷到我的钱。”
“那就好。”菊池风磨欣慰地笑了笑,最后嘱咐了音央一句:“要认真考虑今天聊到的事情。”
音央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分别后,菊池风磨去坐电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到了他住的小出租屋里。菊池脱下身上的衣服,倒在早上他没空收好的被褥上,旁边还摆着他的随身听和两张CD。菊池戴上耳机,听着带着有些沙哑的女低音吟唱着他不太懂的英语,感觉焦躁的心情慢慢平缓了下来。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三河发来的信息,上面有下一次工作的时间地点和目标的资料。青沼会最近似乎有什么大动作,他大概要在短期内去红灯区好几次了。
工地的工作,就只能干到这周了。
菊池默默地想着。
到了下周,他又要到那个肮脏的红灯区里,去赚染着人血的钱。
去到红灯区,会遇到中岛健人吗?
脑海里浮现出了中岛健人在做爱时的脸,那双蒙着水雾的漂亮眼睛,还有泛着红晕的脸颊,明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记忆却还如此清晰。菊池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惊恐于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中岛,也惊恐于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因为想到中岛而产生的变化。
菊池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手伸进了裤子里。
中岛健人躺在床垫上,望着天花板上亮着的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小阁楼的灯有这么晃眼过。
中岛想起一个多月前,他也是躺在这张床垫上,张开双腿,诱惑名为菊池风磨的职业杀手,随后被对方操干至高潮。中岛健人记得,菊池风磨把他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几乎把他整个人对折,疯狂地动腰,仿佛是要用自己的性器贯穿他,野蛮得近乎不讲道理。但是,菊池风磨会在上他前询问安全套在哪里,事后又会帮他擦拭身体,简直和做爱时判若两人。
矛盾——这是菊池风磨留给中岛健人的印象。
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却不顾后果出手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妓,还贴心地把外套借出。菊池说不想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帮过他。自己不过是帮他处理了伤口,还让他吃了碗泡面而已。
“中岛くん有考虑过其他工作吗?”中岛健人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菊池风磨临走前的问话。
他自己就是个靠着在红灯区里杀人赚钱的职业杀手,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出卖身体的男妓问这种问题?他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发问?
中岛健人承认,他在听到问题的那一刻,内心里是有怒意的。但菊池风磨的语气,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傲慢,听起来更像是在关心,就像一个兄长在关心自己的弟弟。中岛健人是独生子,早早地失去了父母、离开了学校,到这红灯区里讨生活,他从未体会过这样来自同辈的温柔关心。中岛很好奇,菊池是对谁都会这样温柔吗?不会吧,毕竟他也是要杀人的。
菊池风磨会这么问,是因为和自己做爱很舒服吗?
中岛健人接待过很多个客人,但每一个人都像是发泄欲望的动物,就算有人会在挺动腰部时大声吼叫“舒服”,中岛却从未见过谁露出像是菊池风磨那样的表情。中岛记得很清楚,菊池皱着眉,咬着嘴唇,似乎既想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又快要沉溺到性爱中去,好像自己的体内让他舒服到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我的体内,这么舒服吗?”
只是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就能让他更加兴奋。
中岛健人不禁轻笑出声。
“啪!”
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驱散着中岛健人脑中的菊池风磨。
“在想什么呢?跟我做的时候还敢走神?”三河说道,他把中岛一条腿架在肩上,下身用力地侵犯着中岛的后穴,他的嘴里还叼着根烟,看起来游刃有余。
“屁眼都被要干松了,你不反省一下?”三河说着,腾出一只手从自己的唇边取下香烟,然后直接将冒着烟的烟头摁在中岛的大腿内侧,在皮肤上烫出了伤痕。
“啊!”中岛发出哀嚎声,疼痛让他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这也为他招来了三河更加粗暴的侵犯。
中岛的双手被三河用领带捆绑住,无法反抗。他为了不再承受那种被烫伤的剧烈痛苦,嘴里开始发出带着几分做作的魅惑叫床声,尽全力扮演出沉迷于交媾的样子,去取悦侵犯着自己的黑道。
完事后,三河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用手掌拍了拍中岛的臀,嘲弄道:“你就是被人上的命。”
中岛健人赤裸地躺在那里,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三河弯腰,解开了绑着中岛双手的领带,然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床垫上的中岛,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冷漠,他说道:“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是你自己赚不够钱的。别忘了你还背着多少债,要怨就怨你那对找黑道借高利贷的父母。”
中岛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三河将自己稍有凌乱的发型整理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金丝边眼镜戴上,穿好鞋子走到门边,正要开门时,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中岛说道:“好心通知你一声,青沼会长办完事了,过两天回东京。”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房间,留下狼狈的中岛瘫在脏乱的床垫上。
在听到“青沼会长”这几个字时,中岛健人原本没有情绪的双眼里突然充满了恐惧,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他将双臂抱在胸前,闭着眼睛,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冰凉的肩膀,似乎这样就能抚平充满心头的恐惧与恨意。
中岛健人恨三河,恨青沼会里的所有人,却又惧怕着青沼会长,但他从来没有恨过先一步离开人世的父母,关于父母的记忆全都是快乐的,他知道他们爱着自己,即使他们最终把自己留在了这如同地狱一般的人间。
中岛健人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可能早就在16岁的夏天死了,和父母一起死在充满一氧化碳的房间里,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现实,而是自己做了坏事后在地狱里为了转世投胎而经受的惩罚。但是,腹部传来的饥饿感是如此真实,而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人生的前16年里,到底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活着,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间。
中岛健人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他缓缓地坐起来,在肩上披了一件衣服后,便拖着颤抖的双腿,慢慢走进洗手间。他感觉到三河留在体内的精液从小穴里流出,顺着双腿流下。最终,中岛抱着医药包瘫坐在马桶上,从包里翻出药膏,小心翼翼地处理大腿上被烟头烫出来的伤口。处理好伤口后,他把医药包放在一旁的洗手台上,手指伸进自己的后穴里,试图将残留在体内的精液一点点抠出来,他看到腿部有刚才精液流过后留下的水迹,内心有种想哭的冲动,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洗手间里面有一套简陋的淋浴设备,中岛健人用水冲身体冲了很久,从里面出来后他穿上衣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外面的天还亮着,他决定先收拾脏乱的床褥。
“不久前才刚洗过……”中岛小声地抱怨着。
没有人会听他的抱怨,他只能这样自言自语地抒发内心的郁结。
中岛健人抱着脏被单离开了阁楼,走下楼梯,穿过三楼的一个小门,又走上去往楼顶天台的楼梯。天台上有一个雨棚,雨棚下摆着一台旧洗衣机,那是这家电影院的馆长特别批准他使用的。
中岛刚把被单塞进洗衣机里,就碰见了到天台来抽烟的馆长。馆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消瘦,看起来十分不健康。他说是管理着这家电影院,平日里也是他负责在放映室里播放电影,但实际上他是帮青沼会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的。他并不住在红灯区里,而是每天骑着一辆摩托车来到电影院。中岛听说他以前是个电影导演,为了拍片筹资借了青沼会的钱,最后亏得倾家荡产,还不上钱,他就被青沼会长安排到这家电影院里。根据中岛的观察,馆长虽然没有拍电影的才能,品行也算不上好,但确实是个爱电影的人。明明这家电影院放不放电影都无所谓,但馆长还是坚持每天循环放映一部电影,还经常去淘一些中古碟片回来。而他养成到天台上抽烟的习惯,也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放映室里抽烟。
馆长看了一眼中岛和洗衣机,问道:“三河さん来过?”
中岛点了点头。
“你也挺厉害的,我当初还跟妈妈桑打赌说你撑不过20岁呢。”馆长笑着说道,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可能会冒犯到中岛。他口中的“妈妈桑”是一个在这家电影院里工作的中年妇女,和馆长保持着长年的肉体关系。中岛偶尔会看到她坐在二楼的前台消磨时间,两人相遇时也会礼貌地打个招呼,但中岛知道她一直在做拉皮条的生意,所以放映厅里才经常会有女人发出的娇喘声。
中岛礼貌地笑了笑,还是选择顺着对方的话题接过话茬:“上个月满23了。”
“哦?那祝你能活到24岁吧。”馆长说完,叼着烟,走到了天台的另一侧。
中岛健人启动洗衣机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阁楼里,烧了一壶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杯面。然后他拿出手机,坐在矮桌边,一边吃面,一边用手机浏览网页。
中岛不常用手机,他没有可以主动联系的人,所以他只会用手机看一下网络新闻或视频。这手机是青沼会长给他的,为了在需要他时方便找到他。手机通讯录里没几个联系人,除了青沼会长和三河,就只有拉皮条的山崎,和一两个出手阔绰的常客。中岛听说自己的同龄人们都在玩社交网络,但他没有可以分享生活的朋友,他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值得分享。
菊池风磨应该和自己是同龄人吧?他会玩社交网络吗?除了杀人,他平时还会做什么呢?那个御守是什么人送的?
中岛忽然发出了自嘲的轻笑声。
一个多月前道别的时候明明没有抱着再相见的期待,自己却频繁地想起菊池风磨,还好奇对方的生活。他们两个不过是做过一次的关系而已,和自己做过爱的男人可多了,熟客甚至会留下联系方式,而他连菊池风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可能在菊池风磨的心里,自己和其他卖身的也没什么不同。
中岛吃完面,将用调料包冲泡出来的汤水也都喝干净了。他暼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张电影海报,深紫色的背景和女主角身上的黄色裙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十分抢眼,让人不禁将目光多停留在上面一会儿。中岛刚刚正在浏览电影相关的娱乐新闻,在看到海报后,他拿起了手机,认真看了看文字。
这是一部在美国本土获得了不少大奖的热门影片,两个月前在日本上映,至今仍热度不减,不少平时不看电影的人都慕名到电影院里观看。中岛健人搜了搜电影的简介,故事讲的是怀抱演员梦的女主角和热爱爵士乐的男主角相遇相爱,一起追逐梦想,相互扶持,可面对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两人又必须做出抉择。
中岛健人放下了手机,起身收拾好桌面,离开阁楼,走去查看洗衣机。
网络上的故事简介并不会将结局写出来,中岛健人对故事的结局感到好奇,却没有一探究竟的冲动。他既不想通过他人的述说去知晓结局,也无法自己去电影院里观看影片。他住的影院不会播放新上映的电影,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红灯区外的影院。而且,就算他偷偷存钱去看电影,只要被青沼会的人发现他去了外面的影院,三河就有了他藏钱的证据,中岛可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探究一个“幻梦”的结局。
这部电影的简介和海报在中岛健人的眼里就像一个幻梦,“梦想”和“爱情”,是两个距离他最遥远的东西,它们属于拥有“未来”的人。而中岛住在红灯区里,靠出卖身体换取钱财。他没有“未来”,也无法获得“爱情”。
青沼会长到达东京的当天,中岛健人就收到了消息,会长让三河晚上十点到电影院接他。中岛今晚不会去接客,不论他多么害怕见到青沼会长,他也不会尝试逃跑。因为他更害怕自己逃跑被抓住后,将要面临多么恐怖的惩罚。中岛一直睡到天黑才起床,简单填饱肚子后,就窝在电影院放映厅的前排看电影。
今天银幕上放映的是一部彩色电影,中岛看到影片中的城市背景和画面上的颗粒质感,很快就猜测出这部电影也有些年岁了。这部电影是他没有看过的,馆长似乎是淘到了新的碟片。
电影放映期间,不断地有人在放映厅后门进进出出,说着话,交换着手里的东西。也有人在放映厅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享用他刚刚买来的“新鲜货”。还有男的坐在角落的座位里,身上还坐着一个发出娇喘声的女人。但是这些杂音都无法影响前排的中岛,他已经被这部电影深深地吸引住了。
电影的主角是一个年轻的站街男妓,患有会突然昏睡的怪病,出卖身体的同时又想要找回失散多年的母亲。他和另一个黑发青年一起在街头流浪,寻找愿意付钱的客人,一起捉弄街区里的其他流氓,他们像是亲密无间的知己。可是主角知道,如此亲近的两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家庭背景,黑发青年是市长的儿子,他站街卖身,不过是想用“自甘堕落”的形式表达对父亲的叛逆。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坐在摩托车上,一起在城市的道路间穿梭,一起踏上旅途。在路上,在一簇篝火旁,主角孤注一掷地对朋友说出了他的心意:“我爱你,而你不用付钱给我。”他表现得那样怯懦、卑微,甚至不奢求对方给他一个答复。饰演主角的演员有着一头靓丽的金发,一副惊艳时光的容颜,和一双蒙着忧郁的漂亮眼睛,他将主角身上的那种脆弱与易碎都演绎得恰到好处,令人心生恻隐,让观众相信他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本人。
中岛健人的目光锁定在银幕上的金发青年身上,一刻都无法移开视线。
当影片走向结局,黑发青年坐在高级轿车里,车窗外闪过昏睡在路边的金发主角时,中岛健人感觉心脏被酸涩淹没。
电影结束后,中岛久久没有动静,他知道放映厅在天亮前都只会循环播放同一部电影,所以只要他再坐一会儿,就又能从头开始看这部影片。
但是口袋里持续震动的手机不允许他这么做。
那是他先前设定好的闹钟,他必须回到阁楼,在三河来接他之前做好准备。
中岛念念不舍地从座位上起身,离开放映厅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银幕,多看一眼那个像梦一样漂亮的金发年轻人。
三河坐在驾驶座上,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手指夹着烟,手肘靠在车窗上,随手向外弹了弹烟灰。他瞄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坐在后座的中岛健人一直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没有表情。三河撇了撇嘴,冷淡地说道:“竟然能撑这么多年。”
中岛健人听到了三河说的话,但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对这种话早已习以为常。他正在搜索刚才看的那部电影,电影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片子,资料都比较全,他很快就看到了演员的信息,黑发青年的演员如今已是好莱坞的巨星,有一部他主演的新电影不久前在美国本土上映,预计7月也会登陆日本。而金发主角的演员在出演那部电影时才20岁,他因为片中的精彩表演获得了大奖,他才华横溢,演戏之余还组了乐队,就连电影里那段篝火旁表白心意的剧本,都是他自己写的。可是,他光芒万丈的人生永远停在了23岁。
23岁,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
中岛健人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与文字,发起呆来。
“喂,下车。”耳边响起三河的声音,中岛抬起头来,看到了窗外的建筑,是那栋他熟悉的俱乐部。路的对面是俱乐部的后门,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中岛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赶紧下车。”三河再次催促道。
中岛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与此同时,黑色轿车的司机也下了车,打开了后座的门,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明明是晚上,他却戴着墨镜,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回头看到朝他走来的中岛健人,嘴角微微翘起,冷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可寒意却丝毫不减。
青沼会长整理了一下外套的领口,他的双手带着黑色皮手套。他脱下墨镜,露出没有感情的双眼,朝中岛健人张开手臂,说道:“健人,好久不见!”
中岛健人面对青沼会长的问好,熟练地露出笑容,回应道:“会长,好久不见!”
青沼比中岛高出许多,身材也称得上魁梧,他一伸手,揽住了中岛的肩,带着他朝俱乐部走去,另一只手朝身后随便挥了挥,他身后的司机便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回到车上,将黑色轿车开走。
青沼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中岛的肩膀,问道:“我不在东京的这段时间,健人有没有乖啊?”语气里的试探比关心要多得多。
“会长放心,我一向都很乖的。”中岛说着,脸上保持着笑容。
“可我听三河说你最近好像没有还够钱?”会长说着,若无其事的语气里满是压迫感,吓得中岛不住地发颤。
“只是最近一次,那几天没拉到客,之前都有好好还钱的。”中岛赶忙解释道,而青沼却突然牵住了他颤抖的手。
两人说话期间,青沼已经打开了俱乐部的后门。有人等在那里,给他递了一张房卡。青沼接过房卡时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是牵着中岛的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上楼的电梯。
在电梯里,中岛健人暗自深呼吸,想要平复内心的恐惧,他不断催眠自己,这么多年了,他早该习惯了。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房门前,青沼会长脸上露出比刚才更深的笑意,却也更加冰冷,他打开房门,双手搭在中岛健人的肩上,缓缓将他推进房间,语气轻巧地说道:“健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颤抖得这么厉害?是因为我很可怕吗?”
中岛下意识地僵直了身体,努力扯出好看的笑容,回头朝青沼说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有点冷。”
“健人应该知道做什么能让自己不那么冷吧?”青沼问着,关上了房门。
中岛健人望着房间中央那张设计诡异的躺椅,和房间墙上摆满的道具,他吞了吞口水,回应了青沼:“我知道的。”
青沼脱下手套,说道:“我知道健人是乖孩子,从来不会忘记自己背着的债,和我们之间的交易。”
中岛健人点了点头,在青沼的注视下,一件件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直至赤身裸体,然后他自觉地在躺椅上躺下,分开双腿露出下体,将双手放在扶手上,任由青沼拿来绑带固定住他的四肢。
“一会儿还有个叔叔要来。”青沼轻描淡写地说出无比恐怖的话语,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扯掉领带,开始精心挑选挂在墙上的道具。
青沼从墙上取下一根皮鞭,说道:“健人要乖哦,我跟他还有大生意要谈的。”
中岛健人用尽全力微笑着,点头说道:“我明白的,请会长放心。”
皮鞭抽下来时,中岛闭上了眼睛。
中岛健人的脑海里全是来这里之前看的那部电影,全是那个生命停在23岁的漂亮男演员,以及他在戏里那簇篝火旁,将角色脆弱的内心袒露出来时说的台词:“我爱你,而你不用付钱给我。”
青沼、三河、青沼叫来的人和中岛健人做爱都不付钱,他们不爱他,他也不爱他们。这世界上没有人爱他,他也没有可以去爱的人。
菊池风磨的脸突然出现在中岛健人的脑海里,像一剂麻醉,让中岛感觉这痛苦的长夜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难熬。
菊池风磨躲在房间的衣柜里,做好了伪装,等待着目标进入房间。而他的精神却无法集中,他压抑着内心的一股冲动,想要在这边结束后去电影院看看,去敲一敲那个小阁楼的门。
要交换联系方式吗?以什么身份提出呢?
菊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脑海中的想法甩掉。
可能对方只把自己当作做过一次的客人而已,不要自作多情吧。
菊池风磨深呼吸,重新集中精力。今天他从出门开始,就觉得心里毛毛的,总有一种今晚不会顺利的预感,但他又想要忽视这种预感,毕竟他不希望发生什么纰漏,他不能让青沼会把主意打到音央头上。
这次的目标是另一个黑道组织的重要干部,似乎是抓住了青沼会长的什么把柄,需要菊池风磨尽快将他铲除。
突然响起了解开门锁的声音,菊池马上全神贯注,抓紧手里的刀,屏住呼吸,提高警惕。
然而那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门刚一关上,进来的男人就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灯,开始检查房间各处有没有藏人,最后他停在了菊池藏身的衣柜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柜门,朝躲在衣柜里的菊池风磨亮出了手枪。
菊池风磨见状,马上举起双手,并且松开了手上的刀柄,任由小刀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难道自己还是被中岛健人出卖了吗?
这是菊池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把脸露出来。”对方命令道。
菊池伸手把口罩边缘拉了下来,露出了脸。
男人皱了皱眉,问道:“青沼派你来的吧?报上名字。”
发现对方并不认识自己,菊池的内心闪过一瞬的“安心”。
看来中岛并没有出卖自己。
“别不出声,报上你的名字!”男人催促着,握着枪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深町翔平。”菊池一边报上假名,一边在脑海里盘算逃跑的路线。幸运的是这间房间在酒店三楼,而且也是外墙上有逃生楼梯的设计,底下是一条小巷子,有好几个出口,从那里跑是最快的,只是他不能就这么跑掉,至少要把目标杀掉。菊池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形,判断自己和对方肉搏有几分胜算,最终将视线固定在对方的枪上,不敢看别处,生怕被对方猜出他脑海中的计划。
“能不能……”菊池缓缓开口道,“就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等男人给出答复,他就继续说道:“我只是受雇于青沼会的职业杀手,不过是拿钱办事。我会回去报告说您没有来,就当任务失败并且把订金退掉。您就放我一马?”一边说着,他一边慢慢地挪动身体,试图在对方的枪口下获得更多逃生的机会。
菊池说的都是谎话,青沼会从来不会给他订金,也不会允许他任务失败。
“我不认为青沼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男人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抓紧枪柄,解开了保险,子弹上膛。
“诶诶诶,我有个提议!”菊池赶紧表现出一副慌忙的模样,向对方提出了他的想法:“您也付我一点订金,我回去把青沼杀了,再找你要尾款,如何?”
“别跟我耍花招,我的兄弟们就在门外等着,都带着枪,你逃不掉的。”男人威胁道,他看起来十分警惕,已经将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我是认真的。”菊池正色道,“我也是做生意罢了,杀谁都是杀。”
男人似乎被菊池说动了,他皱了皱眉,握着枪的手也放松了些,问道:“你要多少?”
菊池笑了笑,动了动手,见对方没有太大反应,便提高声调说道:“青沼付了五十万的订金,要不您也付我五十万,等我把青沼杀了,你再付我三十万?”
男人听了,先是有些心动,放低了手里的枪,食指从扳机上移开,但又突然警觉这其中的漏洞,然而已经迟了,菊池风磨闪到了他面前,狠狠地给他的胳膊上来了一记肘击,趁着他因痛苦而放松双手的时候,夺下了他手里的枪。
菊池风磨根本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握着枪,将枪口对准了那人的额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划破夜空,震得菊池双耳嗡鸣,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手没抓稳,枪掉到了地上。虽然青沼会训练过他的射击,他也一直希望能用枪,但他终究是缺乏经验。
目标确实中弹身亡,但枪声也将等候在外的人引了进来。菊池风磨也不管耳朵还没恢复,撞开了通往露台的落地窗,一块碎玻璃在他的颧骨上划了一下,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跳到逃生楼梯上,扒着扶手就是一个翻身,直接翻到了下一层楼梯上。他要以最快的速度,以最短的路线到达地面。被引进来的黑道已经追到了阳台上,朝着菊池举起了枪。
“砰砰砰!”
随着几声连续的枪响,菊池再次完成了在扶手上翻身的动作,到达了地面,左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一个重心不稳跪到了地上,地面的碎石划破裤子,直戳在膝盖上。他听到了巷口有人声传来,只能顶着剧痛站起来,朝着反方向尽力跑了很长一段路,然后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道里,又顺着巷道走到岔口,转身钻进了另一条巷道里。菊池在巷道里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儿,确认身后暂时没有人追来,便低下头查看发痛的左腿,小腿上正在流血。
菊池风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撞到了什么,屏幕碎裂,无法使用。菊池感觉到耳鸣已经渐渐消退,而他的大脑正高速运转着。目标所在的黑道组织在红灯区有着一定的势力,今晚他几乎不可能拖着一条伤腿安全地离开红灯区。他无法找人求助,在红灯区里不能随便信任陌生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去找三河。
菊池一边思考着,一边侧身在巷道里移动。当他到达巷道的另一个出口时,街道对面的红色霓虹灯映入了他的眼帘。
“啧……”菊池轻轻地咋舌。
刚刚有一瞬,他竟然因为看到那家电影院的霓虹灯招牌而感到安心。
“先确认目标死了没,我正在赶过去。”
中岛健人趴在三河的车后座上,浑浊的意识在三河带着怒意的声音中渐渐清晰,他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三河。
“你醒了吧?”驾驶座上的三河瞄了一眼后视镜。
“嗯……”中岛艰难地发出回应。
“下车!”三河把车停在了路边,冷酷地喝道。
中岛用尽全力支撑起酸痛的身体,打开车门,慢慢下了车。他刚把车门关上,三河就毫不犹豫地把车开走了。
中岛伸手扶在路灯的灯柱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身处何地。他已经回到红灯区里了,但到电影院还有些距离,他必须拖着疲惫的身躯再走一段路。
中岛在路边站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迈步朝着电影院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感觉到了红灯区今晚的气氛似乎有些许不同,耳朵捕捉到路人的只言片语,似乎是有黑道在红灯区里火拼。但是中岛无心去探究,发酸的双腿让他走路都觉得艰难,他能感觉到留在体内的精液从穴口流出,身上各处还有着发痛的伤,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无心去关注其他事情。他只想赶紧回到他的小阁楼里,处理伤口后把体内的脏污都弄出来,然后闷头大睡,即使他无法睡得很熟,他也想到梦境里躲藏片刻。
如果能一睡不醒好像也不错。
中岛健人打开了电影院的后门,艰难地踏上台阶,扶着墙壁,一步步爬上楼去。到达三楼时,他渐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他看到有什么污渍落在台阶上,可昏暗的灯光让他无法辨认出那是什么,直到他沿着楼梯来到了阁楼门前,看到了挨着墙坐在地上的菊池风磨。
菊池的颧骨上有流着血的伤口,脸色十分难看,中岛很快就发现他用外套简单包扎着的左腿也正在流血,台阶上的那些污渍,是菊池的血。
菊池风磨应该是听到了中岛健人上楼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向中岛,朝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出声说道:“打扰你了,可以帮一下我吗?我……”他停顿了一下,终于接上了后面的话:“我这次付不了钱给你,抱歉。”
这一刻,中岛健人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迈出发软的腿冲了上去,几乎是摔进菊池风磨怀里,同时又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菊池风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中岛健人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不用付钱。”
菊池微微一愣,也伸出双臂拥抱中岛。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互相拥抱着,几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中岛健人搀扶着菊池风磨进到房间里,他让菊池坐在床垫上,自己到洗手间里拿来了医药包。中岛坐到菊池旁边,解开了菊池包在伤口上的外套,在征求菊池的同意后剪开了他的裤腿察看伤口。
菊池的两边膝盖上都有一些擦伤,但和流血不止的左小腿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应该是被枪打中了。”菊池小声解释道,内心希望中岛不要询问细节,他并不想让对方知道青沼会的事情。
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被青沼会盯上。菊池风磨是这么想的。
中岛健人听到了菊池的话,但没有追问,只是认真地检查伤口,然后从医药包里拿出棉球和药水,挽起了袖子,开始帮他止血消毒。
“子弹应该是擦过去了,没有打中。”中岛说道。
菊池皱着脸,忍受着消毒水碰到伤口带来的剧痛,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望向了一脸认真的中岛,可又觉得盯着对方的脸不太礼貌,视线只好飘向别处。当视线落在中岛的领口时,他发现中岛的锁骨上有伤,看起来很新鲜。中岛开始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注意到中岛手臂上也有着各种奇怪的伤,两边手腕处还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所有的疼痛都被抛到了脑后,菊池抓住中岛的手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岛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绷带卷掉到了地板上,往前滚了一小段距离。他怕弄脏还没用到的绷带,赶紧甩开了菊池的手,捡起绷带卷,继续包扎伤口,说道:“没什么,只是客人有特殊癖好。”
中岛健人并不希望眼前的人知道自己和青沼会长的关系。
菊池风磨猜测,中岛口中的这位“客人”一定和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着密切的联系。
中岛帮菊池处理好腿上的伤,又往菊池凑近了些,用沾有消毒水的棉球触碰菊池颧骨上的划伤。两人离得那么近,中岛的脸就在眼前,菊池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出了憔悴,胸口突然一酸。
中岛在菊池受伤的颧骨处贴好了胶布和棉片,刚准备收拾医药包,手却被菊池牵住了。
“把衣服脱了。”菊池出声说道,语气很平静,不是命令。
中岛笑了,打趣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力气做?”
“不是。”菊池很直接地否认,“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处理。”
中岛先是一愣,最终还是把医药包递给了菊池,然后缓缓地脱下了上身的衣服,露出了布满了鞭痕与烫伤的身体。
菊池眉头紧皱,却没有移开视线,他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比小腿上的伤都还要更痛。
中岛见菊池迟迟没有动静,开口说道:“包里有烫伤膏,你总识字吧?”
“嗯嗯……我知道……”菊池赶紧低头,从医药包里翻出烫伤膏,本来想用手指去沾,却想到自己没有洗手,便又从包里翻出了棉签,用棉头粘了药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涂抹在中岛身上的伤口处。
菊池的动作很轻柔,握着棉签的手却有些颤抖,像是生怕让中岛再感到疼痛。
菊池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和现在的谨慎模样都被中岛看在眼里,他笑了起来,说道:“菊池くん真是温柔的人呢!”
菊池风磨全神贯注地处理中岛健人身上的伤口,没有接话。
“菊池くん应该是跟我同龄?二十三?”中岛随口问道。
菊池抬头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答道:“上个月刚满二十二。”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中岛有些发愣,随即又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菊池的头发,说道:“原来比我小啊,风磨くん。”
日常习惯了兄长身份菊池风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身份互换,反而感觉无所适从,他歪头躲开中岛健人的手,问道:“背上是不是也有?”
中岛看了看他,收回手,识趣地转过身去,菊池继续帮他处理背上的伤。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中岛突然出声道:“我腿上和屁股上也有伤。”
在他身后的菊池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认真地说道:“那一会儿你把裤子脱了,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那你能帮我清理体内吗?”中岛继续问道。
菊池先是一怔,手停滞在半空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应道:“如、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也可以……”
中岛调侃道:“你其实还是想来一发的吧?”
“不想。”菊池回应的语气十分坚定,“你也不想做。”
中岛健人听了,轻轻地笑起来,柔声说道:“菊池是我遇到过的最温柔的人。”
菊池风磨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将药膏涂到中岛身上。
这天晚上,菊池就如他所说的,帮中岛处理好了伤口,清理了残留在体内的精液。所有事情结束后,两人都感觉无比疲惫。中岛用几件衣服叠起来当作枕头,然后他们挤在那个对于两个成年男人而言过于狭小的被窝里,拥抱着彼此,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如此香甜的睡眠了。
新人刑警田中树半夜才结束整理资料的工作,白天顶着黑眼圈上班时,他听闻了昨天夜里有枪响从红灯区里传出的消息。田中满怀期待带队的警部能让他去调查现场,可他刚打完卡就被警部抓进了影音室。
“这是最近一个星期的监控视频,你把它们都看完,排查一下可疑人物。”警部布置了工作。
“红灯区里的?”田中树疑惑地问道。
警部皱了皱眉,说道:“你记住,红灯区里的监控都在黑道手里。而且这次枪击案只有枪响,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死伤的通报,我们只需要象征性地排查红灯区出入口附近的监控。”
“嗯。”田中树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不让对方察觉他的脸上满是厌恶。他带着一腔热血成为了一名刑警,来到这片辖区工作,以为自己能够惩奸除恶,却发现警方和黑道同流合污,让红灯区变成了法外之地。他希望能改变这种现状,可他作为一个新人,连现场调查都去不了,根本无法触及问题的核心。
警部离开后,田中树坐在了屏幕前,开始了排查监控录像的枯燥工作。
接下来三天,田中树几乎是住在警局的影音室里,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他就一直在看录像,就连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盯着屏幕,就这样把将近三百小时的监控录像都看了个遍。
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看起来有伪装或是带着枪的可疑人物。
田中树瘫在椅子上,面前的屏幕上反复回放着一小段监控视频。
他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但却意外在视频里认出了一个人。那是已经多年没有与他联系过的童年玩伴,名叫菊池风磨。
菊池风磨走在路上,左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他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菊池的目的地是手机维修店,昨天他已经把手机送了过去,今天要赶紧去拿回来,尽快联系三河,他想要酬劳,哪怕青沼会只愿意付一点点。
菊池路过了红灯区的入口,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神色有些恍惚。
距离开枪杀死目标那晚已经过去了两天,菊池风磨直到昨天中午才从红灯区离开,在此期间一直和中岛健人呆在一起。
那天晚上,两人挤在一起,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准确点说,两人都是饿醒的。中岛健人起来后,先是察看了菊池风磨腿上的伤,虽然前一晚止住了大部分的出血,但一夜过后,绷带还是被渗出来的血染红了一片,菊池还能感觉到伤口带来的剧痛。中岛看了这个情况,提议道:“你要不再呆一晚吧?我今晚也不打算去工作。”
菊池考虑到这个伤还是会带来行动不便,而他也说不好昨晚那些追他的黑道放弃了没有,于是点头答应了。
“我去便利店,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别太贵就好。”中岛一边问着,一边穿好衣服。
菊池想了想,说道:“饭团。”
“水壶在那儿,那边是洗手间,有需要请自便。”中岛指了指房间各处,简单说完后就离开了阁楼。
菊池一瘸一拐地挪进洗手间,出来后就呆在矮桌边等待,他无事可做,只好蹲坐在那里发呆。这个没有什么东西的小阁楼竟然给他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让他难得地放空了脑袋。
中岛出去没多久就买回了食物,还特地借用了便利店的微波炉加热饭团,一进门就看到菊池抱着没有受伤的右膝盖,低着头呆坐在桌边,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可怜小狗。中岛走了过去,从塑料袋里拿出饭团放到了菊池面前的矮桌上,说道:“外面好像还挺平静的。”
“等我回去后,我会拿钱过来还给你的。”菊池不好意思地说着,拿过饭团,打开了包装。
中岛也在桌边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盒牛奶放到菊池面前,然后自己也吃起了另一个饭团。他没有接菊池的话,又和之前一样,问了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看电影吗?”
有了前车之鉴,菊池倒没有太多惊讶,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看。”
中岛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那我们吃完后下去,日落后就开始营业了。”
“好。”菊池应完,低头吃饭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问道:“你喜欢吗?”
中岛健人听到问题,脸上露出了一瞬的愣神。
菊池风磨顾着吃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中岛的表情变化,而是开口补充道:“电影。”
中岛露出笑容,答道:“很喜欢。”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接上一句:“电影。”
菊池抬头看到中岛脸上的笑容,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两人在无言中吃完了买回来的食物,中岛健人看时间还早,拿来了医药包,要给菊池风磨换左腿上的绷带。他坐在菊池的左侧,让他的左小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经过一夜的酣睡,又刚刚填饱肚子,现在两个人都无比精神,菊池竟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他想把腿收回来自己处理,可中岛已经把手搭了上去,一边解开绷带,一边严肃地说道:“别乱动。”
菊池风磨不敢动了,只好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中岛健人帮他解开绷带,涂上药,然后缠上新的绷带。
“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我劝你最近还是少接这种工作。”中岛说道,手上收拾着医药包。
菊池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毕竟要不要接这种工作,也不是他本人说了算的。
中岛把医药包放好后,又走到堆满衣服的窗台边,从里面干净衣裤出来,递给菊池。前一晚处理伤口的时候,中岛剪开了菊池的裤腿,那条裤子算是报废了,而菊池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基本也不能穿了。
“之后洗干净还我就好。”中岛说道。
菊池没有推脱,换好上衣后,开始行动艰难地换上裤子,过程中还不好意思地让中岛扶了他一下。
换好衣服后,菊池就在中岛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下楼去了放映厅。两人和上次一样,在放映厅前排找了两个空座位坐下。银幕上的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菊池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一部制作粗糙的电影,充斥着血腥和暴力,还有露骨的性场面。菊池记得以前上学时听同学提过,这种电影叫“B级片”。
坐在菊池身旁的中岛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一样,歪过头来小声说道:“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太好,也会有播这种片子的时候。”
菊池正犹豫要不要提出离场,却听到身旁的中岛出声说道:“我记得这部好像还挺有趣的。”考虑到中岛说自己很喜欢看电影,菊池便把离场的念头按了下去。
虽然中岛说这部电影有趣,但菊池似乎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发现中岛认真看电影的侧脸,比电影好看多了。
放映厅后方断断续续地传来男男女女的喘息与呻吟,偶尔还和电影里的性场面形成了“二重奏”甚至“三重奏”。而菊池风磨却不觉得受到干扰,他只是稍稍转头,盯着中岛健人的侧脸。他感觉认真看电影的中岛也并没有发现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一直到电影结束才慢慢把头转回去,这时他才感觉到脖子有些发酸。
中岛健人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对菊池风磨说道:“我们回去吧?片子是循环播放的,你应该没兴趣再看一遍。”
菊池点了点头,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就像来时一样,由中岛扶着他,两人略显艰难地回到了阁楼的房间里。
两人脱掉鞋子后,中岛反手把门锁上了,还不等菊池反应过来,中岛就半扶半拉地把脚步僵硬的菊池带到了床垫上。中岛把菊池往床垫上一按,骑到菊池的身上,脱下上身的衣服,朝躺着的菊池露出一个性感的微笑,问道:“我比电影好看吗?”
原来对方一直知道自己在盯着他。
菊池心里一惊,却诚实地回答了问题:“是的。”
听到菊池的回答,中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润滑液摸了过来,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安全套,一边用嘴撕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裤子,然后他伸手拉开了菊池的裤链。
菊池风磨记得那天晚上,中岛健人坐在自己的身上,温热的内壁紧紧地吸附在自己的欲望上。他摆动着腰肢,一边发出诱人的呻吟,一边朝自己露出笑容。而腿上有伤的自己只能躺在床垫上,双手扶在中岛的腰上,任他索取。在这样仰望的视角里,中岛身上的伤痕变得异常显眼,他就像一件碎掉后重新黏合起来的漂亮瓷器。与此同时,中岛潮红的双颊给他的笑容添上了一股媚态,令菊池沉迷,他不禁用力向上挺动腰部,顶得中岛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中岛被顶弄得无法维持脸上的微笑,腰也快直不起来,嘴里呜咽着不成句子的话语,菊池又开始害怕自己会弄碎这件漂亮的瓷器,动作又下意识地温柔了许多。
高潮过后,中岛趴在菊池身上,喘息着,许久没有出声。菊池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臂,环住了中岛,轻轻地拥着他,等待他的呼吸逐渐恢复平静。
事后,中岛健人无比冷静地清理两人身上的体液,他甚至拒绝了菊池风磨的帮忙,自己处理好了一切。整个过程菊池都只能尴尬地看着,却又被中岛坚硬的外表给吸引住。
当中岛把纸团和安全套扔进垃圾桶后,菊池伸手,拉着中岛躺下了。中岛没有挣扎,两人便自然地挨在一起。
“你两天不回家,送你御守的人不会担心吗?”中岛突然开口问道。
“没关系,我和弟弟不住一起。”菊池回答道。
“是弟弟送的啊……”耳边响起了中岛的低喃。
“他不知道我在做这种事情,只是不想我经常受伤。毕竟我们的父母不在了,妹妹已经被好心人领养,现在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菊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中岛说这些,但当时的气氛太放松了,他说出来的时候脑子并没有多少思考。
“有兄弟姐妹真好啊。”菊池听到了中岛的低声感叹。
也不等菊池回应,中岛就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事情:“我是独生子,父母离世后,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
听到对方突然的自白,菊池翻身看向中岛,想要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想要安慰他。然而中岛却也在同时翻过身去,背对菊池。菊池看不到中岛的表情,无法判断此时应该如何反应才好。他不想用礼貌客气的心情去说出安慰的话语,但也不敢随意询问对方父母离世的细节。
“爸妈本来想拉我一起死的。”中岛继续说着,语气平淡,仿佛正在讲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让我喝了一瓶掺了安眠药的可乐,还特地留意着,确保我喝完,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在那间充满一氧化碳的房间里醒过来。”中岛说着,身体却一直在动,他在手脚并用地去够落在不远处的衣服。
中岛拿到了衣服,正在摸索口袋里的手机,却依旧没有停下说话的嘴:“他们死了我才知道他们向黑道借了高利贷,却根本还不起。他们不仅算不好公司的账,就连安眠药的剂量都算错了。很好笑吧?”
中岛刚摸到手机,就听到菊池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不好笑。”然后将他拉入怀中,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他。中岛的背部贴着菊池的胸口,热量在两人之间传递,他能感觉到菊池胸口下加速跳动的心脏。中岛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深呼吸,平复发酸的鼻子,安静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把手机递给身后的菊池,说道:“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语气里依旧带着轻松地笑意。
菊池慢慢地松开了中岛,接过手机,按照中岛的指示,输入了自己的邮箱与手机号。
菊池将手机还回去时,不忘跟对方说了自己的情况:“我手机屏幕坏了,现在用不了,我明天会拿去修的,应该后天就能修好。”
中岛点了点头,看了看菊池留下的邮箱地址,笑着问了一句:“菊池的生日是3月7号吗?”
“对。”菊池应道,他知道中岛是看到了他邮箱地址上的数字,又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中岛说着,把手机往旁边一搁,靠在菊池身上,闭上了眼睛。
菊池也觉得累了,两人都很快便睡了过去。
两人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中岛健人出去溜达了一圈,四处打探了一下,确定没有黑道在追查前天晚上的枪击案,便回到阁楼上,扶菊池风磨下楼,然后把他送到了红灯区一个隐秘的出口处。
“记得把衣服洗干净后还我哦。”中岛笑着说道。
“谢谢。”菊池郑重地道谢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红灯区,接着便马上把手机送到了自己熟悉的维修店里。
虽然维修店的店员建议菊池风磨把手机换掉,但菊池无视了他的话,拿回手机后便匆匆赶回自己的住处,给三河打去了电话。
“嚯,你竟然还活着!”电话那头的三河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关心与喜悦,倒是充满了冷漠。
菊池也不打算跟三河说什么寒暄用的废话,直切正题:“三河さん,虽然这次弄得动静有点大,但我有确保把目标杀掉。”
三河马上理解了菊池的意思,说道:“我知道你把目标杀掉了,但这次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菊池听到了三河在电话那头点烟的声音,他从三河的语气里判断对方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出声说道:“您帮我问一下青沼会长吧,我有完成任务,总可以给点?”
“你以为会长跟你一样悠闲吗?”三河问道,语气里带着冰冷的笑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菊池冷静地否认。
“我都没问你消失的这两天去哪了呢?” 三河说道。
“手机坏了,我还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家休息,今天一拿回手机就马上打给您了。”菊池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谎话。
菊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三河的心情确实不错,他没有怀疑菊池话里的真实性,而是说了一句:“我会问问会长的。”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菊池暗暗地松了口气,他坐了下来,戴上耳机,打开随身听,然后开始浏览这几天手机里收到的邮件和信息。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联络的人,所以他并没有落下什么重要消息。
音央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家大哥的异常,他只是发了封邮件来报告自己和藤井老师谈过了,正在认真思考未来的规划。菊池风磨在邮件回复栏里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写了写,然后解释了一下这两天没有联络是因为手机坏了,便把邮件发了出去。
然后菊池风磨发现邮箱里还有一封未读邮件,标题是打招呼,他猜测这应该是中岛健人发来的。他没猜错,中岛在邮件里简单说明了自己发邮件来是为了让菊池也知道一下他的联系方式,里面也附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菊池存下了中岛的号码,这时他注意到了中岛的邮箱地址上有四个数字:0313。菊池歪头想了想,在猜出这是中岛的生日的同时,他也明白了前天晚上中岛为什么会笑着确认他的生日日期。
虽然差了一年,日子却离得很近。
菊池点了一下“回复”,开始在邮件正文栏里输入问候的话语。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翘起,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
三天后,三河给菊池风磨打来了电话,他没有提报酬,而是直接说道:“会长要见你。”当天晚上,三河就把菊池带到了俱乐部的台球室里。
当年选中菊池风磨,让他接受训练,强迫他杀死小动物,教他杀人的人,正是彼时刚刚坐稳会长之位的青沼。菊池很清楚青沼会长要见自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保持一副平静的样子。
房间里有好几张台球桌,但只有青沼会长一个人,他穿着深色的衬衣,领带塞在胸口的袋子里,袖口卷在手臂上,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显眼的名贵手表。他站在最里面的桌子前,桌上四处散落着台球。
青沼见到三河带着菊池走进来,脸上露出没有笑意的微笑,只是平静地递了一根球杆给三河,却看都不看菊池一眼。菊池站在一旁的过道处,没有靠近桌子。
“风磨,好久不见。”青沼说话时,正用手指指挥三河整理桌上的球。
“好久不见,青沼さん。”菊池礼貌地向对方问好。
“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了吗?”青沼问道,但语气里没有丝毫关心的意思。
“腿上被子弹擦伤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菊池平静地回答道。
青沼这才抬眼看了看他,然后走到一边,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扔到了旁边的另一张台球桌上。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地,落在桌面时发出了闷响,可以感觉到里面定是装满了钱。
然而,菊池风磨并不傻,他知道青沼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把钱给自己,所以也没有急着上前去拿。
果不其然,青沼并没有开口让菊池上前来拿钱,而是观察了一下菊池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着急拿钱的意思后,笑着把球杆放下,拿起信封走到了菊池面前。
青沼没有把信封递给菊池,而是在他面前将信封打开,开口说道:“风磨知道这次自己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好吗?”
菊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青沼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一边数,一边说道:“从那边的反应来看,他们没有怀疑到我们头上,说明你没有暴露,这做得不错。然而,枪声引来了警察的注意,有警察来找了我,虽然都是熟人,也只是例行问话,但是……”
青沼停了下来,他看向菊池。而菊池似乎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低着头,不敢和青沼对上视线。
“风磨是知道的。”青沼开口道,“我,最讨厌警察。”
青沼的语气无比冰冷,似乎和警察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菊池低着头,不敢回应,他绝不敢惹怒青沼会长。
青沼抽了一张纸币出来,其余的放回去信封里,然后将信封递给了一旁的三河。青沼走到菊池面前,从裤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和手上的纸币一起递了过去,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风磨把目标杀了,还受了伤,我怎么能不给报酬呢?”语气里带着笑意,却听不出感情。
菊池风磨望着眼前青沼的手上,一把小刀被一张一千円纸币裹着,正是那天晚上他遗留在酒店房间里没来得及带走的小刀。菊池深知青沼这是在羞辱自己,对方不仅不认为他完成了任务,甚至用这把小刀暗示他,警方里也有青沼会的人。
菊池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伸出双手接过钱和小刀,小声说道:“谢谢青沼さん。”
菊池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出顺从的样子,就能马上离开这里,青沼却似乎没有就这样放他走的意思,他出声说道:“风磨这样看来是有段时间无法工作了。”
三河已经整理好了桌上的球,青沼走到桌边,没有和三河有任何商量,就俯下身子,一杆戳在白球上,白球撞击在摆好的颜色球上,不同颜色的球散落在桌上各处。三河侧身站到了一旁,把整张桌子让给了青沼。
“很快就能好了。”菊池赶紧表达自己有工作的意愿。
然而青沼却没有理会,他一边用球杆对准白球,一边平淡地开口说出菊池最害怕听到的话:“音央上高中了吧?校园生活过得还好吗?”
菊池风磨下意识地绷紧全身的肌肉,攥紧了拳头,那两张纸币在他的掌心里皱了起来。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回答道:“我们最近没有怎么联系。”
青沼显然是没有相信菊池的话,他平淡地说出更恐怖的话语:“风磨知道我们最主要的业务是什么,你要好好努力,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啊!”
菊池感觉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伸了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无法动弹,无法挣脱。
桌球的碰撞声像炸弹一样在菊池的耳边炸开,青沼将一个球击落进洞,又开口说道:“计划有变,我和三河要去趟海外,大概在那边呆一个月。风磨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吧,我回来后还要你去处理几个人的。”
“嗯,我知道了。”菊池低头应道。
“风磨一向都很让我省心,我也相信风磨会把我说的话听进去。”青沼说道,又将一球击落,“兄弟之间还是要多培养感情啊,毕竟现在你们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我明白。”菊池应着,完全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青沼饶有兴致地望着因自己的话而露出恐惧的菊池,似乎是终于得到了满足,他开口说道:“快去买点好吃的吧,养伤要紧。”淡漠的语气与表情里,看不到一丝的真心。他并不关心菊池的伤,他也很清楚自己刚刚给的钱根本不够菊池买什么“好吃的”,他只是向菊池发出一个“你可以离开了”的信号。
菊池艰难地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僵硬地朝青沼和三河鞠了个躬,说了一句:“辛苦了。”他慢慢退到门边,开门走了出去。他一关上房门,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间俱乐部,那里犹如魔王的魔窟,他几乎无法呼吸。
菊池风磨一走出俱乐部就给音央打了个电话,他的心脏正在高速跳动着,他无法平息内心的不安。
“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弟弟的声音后,菊池风磨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故作平静地问道:“在做什么?”
“在复习,明天有个小考。”音央回答得很诚实。
“打扰你了。”菊池说道。
电话另一头的音央似乎察觉到了古怪,疑惑地问道:“突然打给我不是有急事?”
“没什么……”菊池风磨应着,终于在脑海中组织出了合适的借口:“就是突然想起来提醒你一声,虽然最近气温好像开始转暖了,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厚衣服也先别着急收起来,小心别感冒了。”
“我知道……”音央应道,语气里却带着怀疑,大概是觉得兄长特地打电话来说这样的话实在太婆婆妈妈了,不像他的风格。
“嗯,那不打扰你复习了。”菊池风磨说完,挂断了电话。
菊池风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对这一带还算熟悉,于是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不顾腿伤,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家唱片店。他熟门熟路地在一个架子上找到了一张专辑的试听碟,然后把CD放进店里供顾客试听的CD机里,戴上耳机,在音乐声中平复自己焦躁到极点的心情。
随着这张专辑里的歌一首接一首地播完,菊池风磨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思考着未来一个月的计划,拿出手机,浏览招募零工的信息,然后很快发现了住处附近的一家工厂正在招募兼职的运输司机。
一张专辑听完,菊池把试听碟放回到原来的架子上,离开了唱片店。一回到住处,他便给工厂负责人发去了应募的邮件,很快就跟对方联系上,约好明天到工厂面试。
三河看着菊池风磨离开台球室,门刚被关上,他就开口问青沼:“就这么放他一个月,真的没问题吗?”
青沼一边用球杆瞄准白球,一边反问道:“三河,你知道怎么折磨小动物最有乐趣吗?”
三河摇了摇头。
青沼推出去一杆,白球撞到一个颜色球上,颜色球顺势滚入袋中。青沼直起身来,说道:“先在它心中植下实在的恐惧,然后给它虚幻的自由,它就会自然而然地约束自己,从而变得忠诚无比,能看着它克制欲望强迫自己顺从,这种乐趣是很特别的。”
三河挑起眉毛,露出玩味的笑容,他知道青沼说的根本不是小动物,这种折磨方法只对有思想的人类有用。
青沼用球杆比划了一下角度和距离,然后俯下身去,说道:“当它表现出不忠时,也不要马上就惩罚或舍弃,要先将它逼入绝境,看它垂死挣扎,直到它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陷入绝望,再将它击溃,那是最有快感的时候。”
笃!
青沼将桌上的最后一颗颜色球击入袋中。
“不愧是会长。”三河拍着手称赞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称赞青沼的球技,还是在称赞他对“折磨小动物”有如此独到的心得体会。
青沼理了理头发,放下球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衬衫袖子从胳膊上放下来,扣起袖扣的同时,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转头笑着对三河说:“时间也差不多了,去把我的另一只小动物接过来吧。”
“我不在的日子,健人会乖乖的对吧?”
听到青沼说出这句话时,中岛健人正垂着头,他整个人被悬空吊在房间中央的架子上,双手被捆绑着固定在头顶,双腿被架子上挂着的吊环强迫分开,露出生殖器和后穴。他赤裸的身体上满是伤口和鞭痕,腿上残留着浑浊的体液,而他身下的地板上,有好几个用过的安全套,掉落在几滩散发着骚臭味的液体上。整个房间就像一个肮脏的屠宰场,被吊在架子上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一夜的折磨几乎令中岛失去意识,他听到了青沼的话,却没有力气回应。
青沼听不到回应,便走了过来,他穿着衬衫和马甲,一副文质彬彬的气质。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手掌轻轻地按在了中岛的头上。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意识模糊的中岛却被吓得清醒了过来,他忙扭头朝青沼扯出微笑,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青沼さん……放心吧……我一向很听话……”
听到了中岛健人的回答,青沼用手抚了抚中岛的头发,说道:“我和三河回来的时候,你要准备好钱哦。”
中岛艰难地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青沼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嘴角是翘起的,眼里却没有笑意。他把三河叫了进来,让他给中岛松绑,并嘱咐他把中岛送回去电影院,然后便离开了这个混乱的房间。
青沼的身影消失后,中岛健人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中岛健人的意识恢复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三河的车后座上,赤裸的身体上盖着几件他自己的衣服。
“醒了是吧?自己把衣服穿上。”前座传来三河冷酷的声音。
中岛艰难地起身,忍着身上各处不同程度的疼痛,慢吞吞地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三河停下了车,让中岛自己开门下去。在中岛打开车门时,三河还不忘恐吓他:“要是敢耍什么小花招,等我们回来有你好看的。”
中岛努力朝他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
中岛健人刚把车门关上,三河就马上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中岛望了望天空,东边似乎已经有了一丝黎明的亮光,他看了看身后的电影院,苦笑着走到后门,艰难地踏上台阶,花了很久才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
中岛又累又困,但他还是顶着疲惫与疼痛清洗了身体。他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丢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在洗干净身体后直接光着身子走出了洗手间,从窗台上的衣服堆里拿起一条叠好的干净内裤穿上,然后就裹着被子躺倒在床垫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中岛的神经似乎还没有从紧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感觉此时自己的脑子明明无法思考,却有着一种病态的清醒,阻止他躲入梦境。于是中岛睁开眼睛,把手机摸了过来,和平时一样看了看网页上的娱乐新闻,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邮箱软件上。他点开来,给菊池风磨发去了一封简短的邮件:“看电影吗?”
现在时间还不到清晨6点,对方可能还在睡觉,中岛等不到回复,而他的精神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了下去,虽然手上还握着手机,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菊池风磨从工厂出来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刚刚结束了面试和一系列的驾驶测试,厂长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即拍板表示他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菊池带着喜悦的心情离开工厂,心想至少接下来一个月的收入有个安稳的着落了。
菊池掏出手机,在看到收件箱显示未读邮件数为0时,他喜悦的心情戛然而止。
今天上午起床时,菊池发现中岛健人在清晨6点都不到的时候给他发了邮件,没有标题,正文就只有一句:“看电影吗?”
虽然菊池对于这个发件时间和邮件内容有些不解,但他并不打算拒绝中岛,他想着正好也能把中岛借给他的衣服还回去,于是菊池马上给对方回了邮件,说明了自己今天上午有个面试,下午再去找他,还顺便问了中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但是,这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菊池风磨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看到“未读邮件:0”的时候,菊池联想到了中岛发邮件的时间,他的内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安。毕竟中岛健人就住在那个危险的红灯区里,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菊池风磨立刻朝红灯区赶去,步履飞快,表情严肃,根本看不出他左腿上的伤其实还在隐隐作痛。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纸袋,袋子里装着中岛借他的衣裤。
菊池熟门熟路地从电影院的后门进去,爬上楼梯,来到了房门紧闭的阁楼前。他轻轻敲了敲门,出声道:“中岛くん,你在吗?”
房门另一侧并没有人回应。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菊池下意识地用力拍了拍门,发出“嘭嘭嘭”的响声,就在他正要开口再喊一次中岛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中岛健人,他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头发凌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望向站在门口的菊池,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将菊池拉进屋内后把门一甩,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没睡够,要再睡会儿,你请自便。”然后就裹着被子躺回到床垫上。
菊池呆愣在原地,看着说完话就马上又睡着的中岛,心里那股不安消散了,却又尴尬地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
腹部的饥饿感提醒菊池还没吃午饭,他想到中岛醒来大概也会想吃东西,于是他把手上的纸袋放到窗台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到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食物和饮料。
菊池从便利店回到阁楼时,中岛果然还在睡。菊池凑近看了看他,中岛大概并不是个睡觉老实的人,明明菊池出门前他还是裹着被子睡觉的,现在被子却只搭在了他的腰上,大半个身子和一条腿都露在外面。菊池知道他应该是没有醒过,就也决定先不叫醒他了。菊池把买回来的食物搁到矮桌上,跪到床垫旁边想帮中岛盖好被子,却在看清楚中岛的身体后,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发现中岛的身体上又多了很多新伤,一些淤青和伤口就覆在还没有愈合的旧伤上面,手腕和脚腕上还有深重的勒痕和许多细小的擦伤,可以看出是手脚被捆绑住后又用力挣扎才会留下的。
菊池起身走进洗手间,很快就找到了中岛放在储物柜里的医药包,他回到床垫旁边,找出所需的药膏和棉棒,趁着中岛还在睡,开始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菊池风磨不敢想象中岛健人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又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折磨。
中岛健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看到菊池风磨盘腿坐在矮桌边打盹,那副乖巧的模样让中岛觉得十分可爱,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头。中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有被处理过的痕迹,他马上就猜到是菊池做的,顿时感觉心头一暖。
菊池风磨只是在桌边打盹,并没有睡着,中岛只是轻轻起身,他就马上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出声问道:“睡够了吗?”
中岛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睡够了,谢谢你。”
菊池马上把桌上的塑料袋打开,拿出里面的食物和饮料,说道:“我想你睡醒可能会饿,所以买了些吃的来。”
“谢谢。”中岛说完,到洗手间里简单洗漱后,从窗台上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裤穿上,然后坐到了矮桌边,开始吃菊池买回来的东西。
而菊池风磨只是在一旁坐着,看着中岛吃东西,虽然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却又在中岛看向他时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有说。
中岛吃东西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看到了菊池回复的邮件,随口问道:“你上午的面试怎么样?”
“很顺利。”菊池答道。
中岛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面试一结束就跑来我这里的吧?”
菊池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么着急?”中岛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菊池不敢看向中岛,只好撇过头,解释道:“因为没有收到你的回复,红灯区又这么危险,我担心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话越说到后面,声音变得越小。
但是中岛还是完整地听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却笑到停不下来,逐渐变成了大笑。
菊池呆呆地看着大笑的中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岛露出如此放松的表情。
中岛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伸出手揉了揉菊池的头发,说道:“菊池真可爱。”
菊池别过头,躲开了中岛的手,没有说话,而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害羞的心情。
中岛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褪下去,在发现菊池通红的耳朵后又多了一层欢喜,他把食物的包装纸扔进桌上的塑料袋,喝了几口饮料,然后凑到菊池的耳边,手搭到他的胳膊上,小声说道:“现在时间还早,天还很亮,我们不做点别的吗?”
菊池当然听得懂中岛的言下之意,他浑身一僵,想要拒绝。
然而中岛就像是知道菊池在想什么一样,说道:“你都帮我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了,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说完,他已经把手伸到了菊池的胯部,手指顺着裤子上的褶皱轻抚,隔靴搔痒般的逗弄唤醒了布料之下的欲望。
菊池眉头微蹙,还是接受了中岛的邀请,他伸手抱住中岛的肩,让他躺到床垫上。中岛也顺势抱住菊池,亲吻他,得到菊池的回应时,他还发出了喜悦的笑声。
“套子和润滑液在那边。”中岛指了指房间的角落,“还有抽纸。”
菊池起身去拿东西时,中岛麻利地脱下了身上的衣裤。菊池附身亲吻中岛的脖颈与锁骨,中岛张开双腿夹住菊池的腰,伸手拉扯菊池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把他的衣服也一并脱了下来。菊池亲吻了中岛的胸膛,乳晕,用舌头挑逗中岛的乳头,还不忘用手去抚弄中岛的性器,直至其挺立。
菊池在手指上挤了润滑液,伸到中岛的双腿间,朝着小穴探去。但他只是轻触到穴口,就听到了中岛倒吸凉气的声音。
菊池见中岛的眉头紧锁,立刻就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并不是享受或是诱惑,而是他切实地感觉到了痛楚。
中岛健人看向菊池风磨,用眼神示意他不用在意。然而菊池无视了中岛的暗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了中岛的腰,几乎将他对折起来。
“等等……”中岛轻声制止,却再次被菊池无视。
菊池掰开了中岛的臀瓣,看到了红肿的小穴,他盯着那里,脸上没有表情。
私处被菊池风磨这样的眼神盯着,中岛健人的心头泛起了一股浓烈的羞耻感,就连第一次卖身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别看了!快做……啊!”中岛小声催促,但没等他话音落下,菊池却俯下身,伸出舌头,舔了舔穴口周围红肿的皮肤。
灭顶的羞耻感和痛快感向中岛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却无法控制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呻吟声。
粗糙的舌苔滑过穴口的皮肤,又在会阴部停留。菊池不仅舔舐穴口,甚至将舌头伸入到穴中,舔舐入口处的内壁。
“啊……别、不要……啊……”中岛呻吟着,动了动腿,扭着腰,试图拒绝菊池这样的服务,可被迫悬空的腰部是发软的,他根本无法挣脱。虽然他一直说着拒绝的话语,但这样从未有过的快感让他只能沉溺进去。
当菊池终于放下中岛的腰时,中岛身前的性器和他的脸都涨得通红,额头上还渗出了薄汗,乳尖挺立,皮肤泛红。他用手肘遮着眼睛,发出沉重的喘息。菊池凑了上去,在中岛的面前,捧住中岛的脸,移开他的手肘,低头亲吻他的脸颊和嘴唇。菊池抱着中岛侧躺到床垫上,他们交换着湿热的吻,菊池的一条腿已经伸到了中岛的双腿之间,大腿蹭着勃起的阴茎,形成一浪一浪的刺激。
菊池拉着中岛的手引到自己的双腿间,两人握着对方的性器,搓揉、套弄起来。中岛挨着菊池,配合着对方的频率,撸动着自己手中粗壮的肉棒,却又因菊池不断加快地频率而不断发出呻吟。渐渐地,中岛沉浸到菊池的抚慰中,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而就在这时,菊池坐了起来,连带着把中岛也拉了起来,他让中岛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两人的欲望贴到了一起。然后菊池牵着中岛的手,引导他和自己一起握住两根挺立的性器,上下套弄。
“你应该不想弄脏床单。”菊池轻声说道。
而中岛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种事情,他腰部发软,无意识地前倾上身,把头枕在菊池的肩上,呻吟着,任由菊池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手掌包裹着两根滚烫的肉棒,不断撸动。
“唔……嗯……”
中岛也听到了菊池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吟。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他们呻吟着射精,白浊的精液落在两人的手上、腰上。中岛任菊池抱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喘息,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菊池风磨先回过神来,他一手揽着中岛健人的腰,一手伸到旁边,以一个稍显勉强的姿势把抽纸够了过来,然后菊池耐心地擦拭了两人的身体,还抓住中岛的手,帮他把手上的精液也擦掉。中岛平静地看着他做这些事情,内心却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不进来吗?”中岛出声问道。
“这样就够了。”菊池揉了揉手里的纸团,轻轻一丢,纸团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垃圾桶里。
菊池顺手把中岛丢在一旁的内裤递了过去,中岛接过穿上,然后又拉着菊池躺了下去。两人面对面的躺在床垫上,中岛的手搭在菊池的腰上,两人勉强地枕在枕头的两边,明明十分靠近,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菊池是对谁都这么温柔吗?”中岛笑着问道,他直视菊池的眼睛,不想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
然而菊池却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他把枕头让给了中岛,翻身仰躺在床垫上,望着天花板,小声回答道:“不是的。”
中岛难掩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今天是去面试什么?”
“工厂的兼职,运输司机。”菊池答道。
“你有驾照啊?”中岛问道。
菊池点了点头,说道:“高中毕业的时候去考了。”
“真好。”中岛小声感叹道,收回了搭在菊池腰的手,也翻身仰躺着,又说道:“我连驾照都没有,没法做这样的工作了。”
菊池风磨敏锐地察觉到了中岛健人话语中的情绪,他支起身子,问道:“你想做这种工作吗?”
中岛点了点头,说道:“可我没有证件,也没读完高中,做不了吧?”
菊池起身把自己的手机摸了过来,然后按了按,把手机递给中岛,说道:“那个工厂有个打包商品的岗位也在招零工,因为黄金周要来了,他们人手不太够,要求很低,报酬也是按周结算,你可以去试试。”
中岛先是感到犹豫,但看到招募信息上给出的报酬数额,他在脑中稍作计算,动了心。可是他几乎没有工作经验,把手机递回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要怎么应募?”
见中岛对这份工作感兴趣,菊池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兴奋,他坐了下来,手把手地教中岛在手机上写好一封应募邮件发出去。而工厂那边很快就给出了回复,让中岛明天过去面试。
中岛先是高兴地笑了出来,但又立刻提出了自己的不安:“我好像没有合适的衣服……”
菊池把自己脱下的衣服捡起来递给中岛,说道:“你明天可以穿着我这套去。”
中岛没料到对方会体贴到这种程度,呆呆地问道:“那你穿什么?”
“只能先从你这里借一套穿着回家了,我明天工作结束后就能拿过来还你。”菊池说道。
中岛伸手揉了揉自己脸,想要掩饰自己夹杂着喜悦与羞涩的复杂心情,最终所有情绪都变成了笑容,他朝菊池说道:“谢谢你。”
菊池看到中岛的笑脸,低头用手指抓了抓鼻子,应道:“不用客气。”
菊池风磨给中岛健人讲了一些面试的事情,还提议道:“如果面试顺利,让你登记信息的话,你可以在住址那里填我的住址,就说是合租就好。”说完,他还把自己的住址发给了中岛。
中岛很耐心地记下了菊池说的所有事情,还把菊池的衣服叠好,放到窗台上。
两人在天黑后到楼下看了一场电影,那是一部很老的黑白喜剧片,故事讲的是公主和小报记者之间一段美好而短暂的爱情。中岛不是第一次看这个片子,这次却看得异常开心。而他身旁的菊池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放映厅的恶劣环境,他也能够无视后方传来的异响,和中岛一样沉浸到电影中。
那天晚上菊池风磨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换下身上属于中岛健人的衣裤,然后他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给中岛发去了一封写着“面试加油”的邮件,他没发现自己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容,眼睛里满是欢喜与兴奋。
第二天早上,中岛健人穿着菊池风磨的衣服,深呼吸,离开电影院,走出了红灯区。
中岛健人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自己的双腿走出红灯区了。
中岛很紧张,他不知道几乎没有工作经验的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且他知道,就算他能够得到这份工作,他大概也只能做一个月。他以前也曾尝试去红灯区外打工,全都被青沼会的人给搅合了。所以就算他能在红灯区外获得收入,只要被青沼和三河知道,他就必须回到红灯区里卖身。但是,身上的衣服又给了中岛一种安心感,他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这样菊池风磨会为他感到高兴,而他也有更多机会和菊池呆在一起,就算只有一个月也好。
面试比中岛想象的要顺利得多,负责人当场把他留下,让他直接试工一天。而当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负责人说他做得很好,称赞他是个踏实的人。
中岛走出工厂时,他的心里充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西边天空,想到平时自己这个时间才刚刚醒来,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中岛?”身后突然穿来一声呼唤。
中岛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了菊池,他穿着工厂提供的工装,戴着手套,头上围着毛巾,应该是刚刚结束工作。
“我正要去找你,就看到你走在我前面。”菊池解释道,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要去还衣服给你。”他走上前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中岛在掉眼泪。
中岛健人看向菊池风磨,向前两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菊池摸不清头脑,他不知道中岛是怎么了,只好僵直在原地,犹豫了半天应该如何回应这个拥抱。
就在菊池准备伸手回抱住中岛时,中岛松开了他。他后退了半步,朝菊池露出笑容,脸上没有任何掉过眼泪的痕迹,他开口问道:“今天看电影吗?”
夕阳的映照下,中岛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轻松自然,和他诱惑别人上床时完全不一样,既没有在红灯区里练就的坚硬,也没有不小心泄露出来的脆弱,引得菊池也不禁翘起了嘴角,露出了微笑。
“看。”菊池答应道。
中岛健人感觉自己的生活从那一天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变得规律又体面。虽然他还住在红灯区里,却有种自己已经从那颠倒黑白的世界里挣脱出来的错觉。
中岛每天上午准时到岗工作,午休时和同僚一起吃午饭,聊一些琐碎的话题。同僚里有年纪比他大许多的中年妇女,在听说他是孤儿后对他格外照顾。也有年龄相近的同僚,告诉他现在正在流行的新潮玩意儿。中岛像同龄人一样建起了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在上面浏览别人分享的生活点滴,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也多了几个联系人。
下班后中岛会在工厂门口和菊池风磨见面,然后两人一起回到红灯区里,吃简单的晚饭,看一场当天放映的老电影,结束后回到阁楼上做爱。有时候他们太累了没精力做,就挤在那个狭窄的床垫上,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到有一方先睡着。他们从未对此做过任何约定,只是都心照不宣地过着这样的生活。
第一周结算报酬的时候,中岛健人抱着那个装工钱的信封傻笑了很久。他谨慎地算账,谨慎地把赚来的钱存好,放在自己平时藏钱的地方,感觉无比心安。
那个原本东西少得可怜的阁楼里,渐渐多了一些不属于中岛健人的东西,像是菊池风磨的衣服,菊池风磨的牙刷,菊池风磨带来的随身听和CD,还有菊池风磨从自己的住处拿过来的枕头——全都是菊池风磨的东西。
一天晚上完事后,中岛裸着上半身,趴在床垫上,用手支着下巴,他伸手碰了碰菊池放在枕头边的随身听,问道:“菊池很喜欢音乐吗?”
五月的气温已经开始转暖,他们不用再一起挤在被窝里,而只是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们现在也完全不在意被子之下的肢体接触。
菊池躺着,身上只有一条内裤,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回答了中岛的提问:“大概就像你喜欢电影一样喜欢吧。”
“我想听听菊池喜欢的歌。”中岛笑着说道。
菊池怔了一下,起身把随身听拿了过来,往里面放了一张CD,然后把耳机递给了中岛,并且建议道:“躺下来听会比较舒服。”
中岛照做,戴上耳机,首先传入耳中的,是一段海浪声,接着是轻快的吉他与悠扬的口哨,然后明亮的人声配合着旋律唱了起来,歌声中带着喜悦,歌曲中段还出现了说唱,十分动感,又让人听得很放松。虽然中岛很难理解歌手正在唱的英文歌词是什么意思,但只是这样感受其中的气氛,也能让人感觉到快乐。
“很有夏天的感觉。”中岛笑着说道。
菊池撑着脑袋,看着中岛,笑着说:“我很喜欢。”见中岛看向他,他又下意识地回避视线,补充道:“夏天。”
然而中岛已经捕捉到了菊池移开的视线,他开口说道:“我也很喜欢。”
菊池愣了一下,问道:“是说这首歌还是夏天?”
中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被子之下的腿动了动,他用自己的脚蹭了蹭菊池的脚,回答道:“都喜欢。”
当CD里的歌曲播放完,中岛健人摘下了耳机,连同随身听一起还给菊池风磨。菊池转过头来,两人对上了视线,中岛伸过头去亲吻菊池的嘴唇,菊池拥抱他,被子下的两双腿又交叠在了一起。
中岛的手机被丢在一旁,还被设置了静音,连震动都被关掉,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来电显示,一会儿是嫖客,一会儿是拉皮条的,可房间里的两人都对此置之不理。
中岛健人第二次从负责人手里接过装有工资的信封的那天,他们难得在天黑前收工,菊池风磨跟他说自己要去探望弟弟。
“你先回去?还是……”菊池没把话说下去。
“还是?”中岛有些疑惑。
菊池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心里话更准确地说了出来:“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中岛听了,惊讶地确认道:“我可以跟去吗?”
菊池点了点头。
中岛笑了起来,说道:“那先说声抱歉,打扰到你们手足相聚的时光了。”
“没关系。”菊池说道。
于是中岛跟着菊池,一同去到了孤儿院。那是一栋两层的老建筑,外墙墙体掉漆,有种破败的气息,院子倒是不小,摆着一些给小朋友玩乐、锻炼的设施,还有两张供人休息的长凳。
菊池风磨让中岛健人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进去找弟弟。
中岛在一张长凳上坐下,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出现在了院子的门口。男人穿着T恤和破洞牛仔裤,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首饰,头发染成了暗红色,年纪看起来和中岛差不多,可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叛逆的朝气。
起初中岛十分警觉,怀疑是青沼会的人跟踪自己。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他的气质太扎眼了,让人很难注意不到。他看了一眼孤儿院的大门和坐在长凳上的中岛,然后走进院子,坐在了另一张长凳上,似乎也不打算跟中岛打交道。
中岛健人判断那人不是青沼会的人,便没有继续观察对方,他收回了视线,摆弄着手机,等待菊池出来。
菊池音央和另外几个男孩子共用孤儿院二楼的一间卧室,但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大家只能轮流使用。所以没法使用书桌时,音央就只能带着作业到一楼,不巧此时正是低年龄的孩子吃晚饭的时间,他只好窝在厨房的角落里写作业。
厨房有扇窗能直接看到前院,音央做作业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了兄长穿过大门走了进来。就在音央收拾书本准备跑出去迎接时,他发现兄长的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男人。音央忙凑到窗户边,看到兄长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对方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了院子里的长凳上。然后音央看到兄长转身朝孤儿院的大门走来时,脸上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微笑,有些兴奋,又带些宠溺。
音央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跑到厨房里通知音央:“你哥哥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音央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作业走到了玄关,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兄长。
“哟,今晚作业多吗?一起吃个饭?”菊池风磨笑着跟弟弟打招呼。
毕竟是亲兄弟,音央立刻就感觉到了大哥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他不打算马上询问外面等待的人是谁,决定先绕一下圈子,再观察一会儿大哥的反应。
“刚写完,你陪我上去收拾一下?”音央提议道。
“好。”菊池风磨答应了,跟着音央走上二楼,又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动作快一点。”
走在前面的音央挑了挑眉毛,眼珠在眼眶里一转,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赶时间?”
菊池看了他一眼,说道:“倒不赶。”
音央就快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他走进房间里,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东西,把手机揣进制服口袋里,朝兄长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说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时,音央见走在前面的兄长似乎并不打算主动提起正在院子里等待的人,所以他决定还是自己先出击,便开口问道:“我们两人去吃什么?”他特地加重了“两人”的发音。
菊池微微一愣,有些结巴地说道:“还、还有一个人……”
音央露出坏笑,问道:“是什么人啊?”
“工作上的同事。”菊池答道,似乎是为了不让弟弟追问,这句话一说完,他马上又问道:“我们去吃上次的洋食店怎么样?或者别的?”
音央抓了抓头发,答道:“上次的洋食店吧。”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兄长通红的耳朵。音央向来聪明,他不需要猜出外面的人到底是谁,也不需要知道他和兄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从菊池风磨的这一系列反应来看,他就知道兄长已经动了心。
音央没有再试探,他只是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到院子里会一会那个跟兄长一起来的人,他想要确认那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菊池风磨起初并没有察觉到弟弟的内心变化,他只是侧身让弟弟走在前面,看他迅速地换好鞋子,朝着门外走去。菊池跟在他后面,看到弟弟径直朝着坐在长凳上的中岛健人走去,他才终于意识到弟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带了一个人来。
菊池想要上前去给两人做介绍,耳边却传来了一声——“风磨!”
菊池风磨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红发男人正逆着夕阳的光朝自己招手。他朝菊池走近,直到他走到跟前,菊池才认出那是他多年没有联系的童年玩伴——田中树。
田中树激动地跑上前来,抓住菊池的手臂,说道:“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树,田中树!”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友,菊池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开心地说道:“好久不见!”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从小就认识,直到中学毕业前都在同一间学校就读,感情一直很好。后来两人上了不一样的高中,也是在这个时候,菊池的父母出了意外,菊池风磨就和田中树断了联系。
“我来了这里几次,今天才碰到你。”田中说道。
“我已经搬到外面去了,只是音央还住在这里。”菊池解释道。
中岛健人站在长凳前,音央站在他前面,而他们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互相打招呼的两人。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说了几句,转身把弟弟招了过去,音央也认出了来人是谁,高兴地朝对方打招呼:“树哥,好久不见!”
中岛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插不进那三人的世界里了,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坐回到长凳上。
“音央上高中了吧?在哪里读?”田中询问道。
音央报上了学校的名字,也反问道:“树哥现在在做什么?”
田中露出一脸自豪的表情,说道:“我现在是一名警察!有困难可以找我哦!”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菊池风磨脸上高兴的笑容立刻变得无比僵硬,他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笼罩全身,直逼心脏。
田中树的声音并不小,坐在一旁的中岛健人也听到了这句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正在说话的三人。
只有音央在由衷地称赞着:“好厉害!”
菊池风磨的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他向前一跨步,隔开了音央和田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菊池风磨愣了一下,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倒是田中树转移了话题,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你们现在是正准备出去吗?我想找风磨聊聊,你们着急的话我就另外再约时间?”
音央正想开口邀请田中树一起吃这顿饭,却被兄长打断了:“可以,我们聊聊。”
音央还想开口,却又一次被打断,兄长转头对他说:“你先带中岛去吃饭的店里,我和树聊完就过去。”
音央的内心生出了一丝异样,但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听从了兄长的话。他和田中树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坐在长凳上的中岛健人走去。
中岛健人见菊池音央朝自己走来,便赶紧站了起来。音央看了看他,说道:“中岛さん是吧?我哥说我们先去吃饭的地方,他和树哥聊完就过去。”
中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菊池风磨,而对方只是带着田中树往外走,并没有看过来。看着菊池和田中出了院子左转,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中岛的内心也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跟过去,可顾虑到菊池风磨的弟弟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音央离开。
两人走出院子后右转,中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没有看到菊池风磨的身影,他只能把头转回来,内心却依旧不安。
音央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对中岛健人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菊池音央。”
“我叫中岛健人。”中岛朝他露出礼貌的微笑。
音央放慢脚步,和中岛并肩走着,两人的身高并没有差很多,音央扭头观察中岛的长相,虽然五官清秀,但轮廓带着英气,是一种带着男子气概的帅气,又蕴含着一种模糊的性感,是一张越细看越吸引人的脸。
原来大哥喜欢这一型的吗?
音央想着,开口试探道:“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啊?”
中岛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愣神,但很快就平静地回答道:“一起工作的同事。”
音央挑了挑眉,他看到了刚才中岛脸上的愣神,他知道这个回答并不是这两个人私下说好的。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下班了还一起吃饭。”音央说道。
“嗯,还算不错。”中岛笑着说道。
他说不定和大哥是同一类人。
音央在脑海中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决定进一步试探,他说道:“大哥他从来没有带过人来见我。”
音央并不在意第一个被兄长带来见自己的是个男人,他在察觉到兄长的感情时,比起惊异,更多地是感到高兴。兄长有了其他在意的人,有他自己的私人生活与情感,音央很高兴自己没有成为兄长的束缚。
中岛听了音央的话,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样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见对方还算放松,音央决定不再试探了,直接说道:“你对我哥来说一定很特别。”
这句话反倒让中岛呆愣在了原地。
“中岛さん?”音央发现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中岛忙快步走上前,跟上音央的脚步,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吃什么?”
音央见对方转移了话题,眨了眨眼睛,答道:“一家洋食店,我很推荐他们家的咖喱。”
中岛的脸上又恢复了轻松与笑容,应道:“嗯,我一会儿试试。”
两人朝前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此时正是红灯,两人站在斑马线的一头等待。音央指了指斜前方,说道:“快到了,就在那附近。”
中岛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菊池很重视你……”
此时红灯转绿,等在马路边的行人都开始往前走去,中岛和音央两人也立马跟上,而音央看了一眼中岛,等待他把话说下去。
中岛向前走着,继续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他把那个御守摘下来,他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我想一定是因为那是你送的,所以他要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随便死掉。
这是中岛的猜测,但他不打算说出来。
两人走到了斑马线另一头的人行道上,又右拐朝着对面走去。中岛用眼神跟音央确认了一下那家店所在的位置,嘴上却没有停下他要说的话:“我没有兄弟姐妹,也已经没有家和家人了,所以我很羡慕你们。”
这话让音央瞪大了眼睛,陷入了沉默。
“你们还有彼此,应该多关心对方。”中岛说完,朝音央笑了笑。
两人在沉默中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达了那家洋食店的门口。
“中岛さん,这些话你对我哥说过吗?”音央出声问道。
“没有。”中岛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当是听我说了一些唠叨话吧。”
音央拉开店门,两人走进去,找个张空的四人桌坐下,虽然不是靠窗的位置,却也能看到窗外。就在中岛低头认真看菜单时,音央突然开口说道:“我和大哥可以成为中岛さん的家人。”
中岛健人抬头看向音央,从对方真挚的眼神中明白他并不是在说笑,他先是怔住,然后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伸手捂了捂嘴,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最后他探出身子,伸手揉了揉音央的头发,说道:“这种话不能乱讲,应该先问过你的兄长。”
音央挑了挑眉毛,拨弄了一下头发后,低头看菜单,他用手撑着下巴,手掌遮住了他翘起的嘴角。
果然和大哥是同一类人。不仅是同类,而且十分相像。
音央不仅确信了自己的猜想,还下了一个新的结论。
菊池风磨把田中树带到孤儿院外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上,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很直接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跑来找我?”
田中马上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相比刚才有了些许的不同,倒也不打算绕圈子,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直接回答道:“我想问你去红灯区做什么。”
田中的话像炸弹一样,给菊池一种大脑被直接轰炸的错觉。
菊池风磨故作镇定,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中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料到菊池竟会对自己撒谎。本以为即使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对方也不会变,仍然会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对方还是被生活改变了。
田中尽力不将内心的失落表现在脸上,调整了呼吸,开口说道:“前段时间红灯区发生了枪击案,我被派去排查出入口附近的监控录像,我在里面认出了你。虽然只有一小段,但很清楚地拍到了你走进红灯区。我不觉得你跟那起枪击案有关联,可我不想看到好友误入歧途。”
菊池风磨陷入沉默,他知道自己无法在田中树面前说谎,因为对方会立刻察觉,但他也不能对田中树说实话。他无法把握田中所在的警局和黑道的联系有多深,他害怕随便将实情说出来,不仅无法脱离青沼会的控制,还可能连累田中树。
见对方没有反应,田中树忙伸手抓住菊池的手臂,恳切地说道:“风磨,那个地方不是普通的风俗街,里面全是黑道的生意,一不小心可能连命都会丢掉,不要再去那里了。”
菊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甩开了田中抓住自己的手。
田中树再一次抓住菊池的手臂,但又一次被甩开。这一次,菊池对他说了:“树,不要再来这里,不要找我,也不要来找音央。”
菊池风磨说得很平静,田中树却从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哀求。田中树猛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的要复杂。
“风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田中激动地问着,再次伸手想去抓菊池的手臂。
菊池躲开了田中的手,摇了摇头。
“有困难就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你的!”田中说道。
菊池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愿看向田中,又说了一遍:“别再来了。”
田中树愣在了原地,他意识到,此时自己在好友的心中,根本一点忙都帮不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菊池风磨对自己表现出这般抗拒?
“树,不要再来这里,也当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菊池说完便要离开,和田中擦肩而过时,还出声说了一句:“保重。”
田中树呆立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菊池风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准备再劝一次田中。而冲上来的田中树停在了菊池面前,把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说了一句:“保重。”然后转身跑走了。
菊池风磨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上面是田中树留下的联系方式。菊池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像是生怕周围有谁看见了他手里的纸条,他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便转身往前继续走,寻找着可以让他把纸条处理掉的垃圾桶。
菊池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
他无法对田中树说一句实话,对好友说谎的负罪感如大石一般压在心头。
他何尝不想远离红灯区,和那里毫无瓜葛,但如果他不杀人,音央就会被连累,和他有关系的每一个人都会被青沼盯上。
菊池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在人群中穿行,即使撞到了行人的肩膀,他也没有反应,只是一味地走着,想要尽快赶到音央和中岛身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将手上的纸条扔掉。
菊池风磨以前很少去思考“死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在音央成年之前死去。只要音央能够离开东京,能够独立过好他自己的生活,他就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他不害怕死亡,他早就麻木了。
“中岛。”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中岛健人的名字。
菊池风磨在洋食店前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店外,透过窗玻璃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中岛健人和菊池音央,两人不知在说什么,中岛伸手揉了揉音央的头发,气氛十分温馨和谐。
攥着纸条的拳头又紧了几分,纸条已经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菊池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混乱的脑子无法做出一个自认为明智的决定。最终,他把纸条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与表情,走进了洋食店。中岛健人和菊池音央一看见他进来,就笑着朝他打招呼。菊池风磨看向他们,也露出了微笑。
现在,菊池风磨不想死,一点也不想。
他对死亡感到害怕了。
“菊池好像一直在努力存钱,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的东西吗?”
中岛健人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和菊池风磨刚刚结束了一场性事。随着气温一天天升高,空气逐渐潮湿,两人事后的气氛也变得更热烈且黏腻。大汗淋漓的两人赤裸地躺在床垫上,肩膀挨在一起,和平常一样,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大概是因为又到了结薪日,中岛才会提起这样的话题。
“留给音央的。”菊池模棱两可地答道。
然而,多日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中岛从他的话中察觉出另一层意思。中岛撑起脑袋,看向菊池,说道:“比起这个,音央应该有更想要的东西。”
菊池扭头回避掉中岛的视线,说道:“难道你比我更了解他?”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了后悔。
中岛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资格插嘴别人亲兄弟之间的事情,又躺了回去,开口道歉:“抱歉,是我多嘴了。”说完,他翻过身去,背对着菊池。
菊池风磨的心里泛起一阵内疚,他知道中岛健人并没有说错什么。距离他和田中树重逢已经过去了一周,菊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田中给他塞的纸条,也没有跟中岛说明田中的事情,就连音央发来消息询问“有没有和树哥交换联系方式”,他也用谎话敷衍了过去。可他自己的情绪却一直被影响着,不论他多么努力忽视,还是会因为想起那天的事情而突然陷入烦躁。
菊池风磨也很清楚,陷在烦躁里没有任何意义,既然田中树再没去过孤儿院,就说明他至少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要青沼会的人不知道他和田中见过面,一切都会安然无恙。此刻能和中岛呆在一起,才是他难得的安逸。
菊池翻过身去抱住中岛,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上,小声问道:“中岛想去海边吗?”
中岛健人并没有回答他,整个房间陷入到安静的空气里。
菊池抱着中岛的手臂又收紧了两分,他开口说道:“我很喜欢海边。夏天快到了,我想和音央去海边,你愿意一起吗?”
过了一会儿,中岛点了点头,说道:“嗯,一起去吧。”
菊池风磨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用脸蹭了蹭中岛后颈的发尾,低声问道:“中岛有想去的地方吗?”
空气又再一次陷入到安静之中,这次持续的时间有点久,久到菊池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中岛才缓缓地作出回答:“我想去红灯区外的电影院看电影……”
菊池愣了愣,撑起身子,探头去看中岛的脸,确认道:“就这样?”
中岛别开了视线,点了点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的愿望太过普通,菊池或许会取笑自己。然而菊池只是把自己的手机摸了过来,平静地问道:“最近有你想看的吗?哪部?”
中岛微微一怔,慢吞吞地说道:“二月底上映的一部外国电影,现在都快六月了,已经看不到了吧?”说着,他也拿起了手机,找到了那部电影的海报,把屏幕亮给菊池看。
菊池看了一眼,记下了片名,然后低头用自己的手机开始检索相关信息。
见菊池没有出声,中岛放下了手机。菊池的一只手还搭在中岛的腰上,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感觉无比安心,中岛触碰着菊池的手,在静谧的气氛中,渐渐有了睡意,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下周一起去看电影。”听到菊池用低低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中岛的意识已经在睡意的发酵下变得模糊,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醒来后,中岛健人并没有听菊池风磨提起这件事,就以为只是自己在做梦,便也没有在意。然而,就在他们迎来第四个结算日,分别拿到各自的工资时,菊池突然对他说道:“走吧,我知道哪里能看那部电影。”
“什么?”起初中岛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在菊池的带领下买好了电车票,挤上了下班高峰期的电车,他才意识到菊池是要带他去红灯区外的电影院看电影。
中岛健人的身后是车门,四周没有可以扶的东西,只好双手拿着手机,后背贴在车门上。而菊池风磨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撑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也捧着手机。两人被车厢里的人群挤得紧贴在一起,姿势无比亲密。中岛看了看菊池的脸,而对方也在跟他对上眼时移开了视线,明明两人已经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此时却莫名害羞起来。
“我们要去哪?”中岛低声问道。
“有一点远,影院比较偏僻,也比较小,但我查到现在东京都内就只有这家影院能看到那个电影了。”菊池说道。
想到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做了那么多调查,中岛感觉更加不好意思了,低头看手机,不知应该说什么。
见对方不说话,菊池以为他是担心时间问题,就说道:“放心吧,我算过了,看完后我们还能赶上末班电车回去的。”
中岛点了点头,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
车厢里的人慢慢减少,两人也不用再贴得那么紧。当车厢里出现空座位时,两人也到站下车了。出了电车站后,中岛跟着菊池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达了一栋五层高的建筑前。第一层是餐厅,而旁边有一个狭窄幽暗的楼梯,楼梯口上方挂着歪歪扭扭的小标识牌,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这是通往电影院的入口。两人走上楼梯,而电影院就在三楼,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售票柜台,柜台后面摆着冰箱和玻璃柜,摆设几乎和红灯区的电影院一模一样。但这里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灯光温暖明亮,冰箱里放满了饮料,柜子里也摆满了各种零食,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慈祥的老奶奶,一见有两个年轻人走进来,就笑着朝他们打招呼,询问他们要看什么电影,十分热情。
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买好了票,又买了零食和饮料,根据老奶奶的指引去到了指定的放映厅。此时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两人按照票根上的标识找到了座位。这部电影已经在大部分的影院下映,场内的座位并不紧张,两人还能选到靠中间的座位。但即使这部电影已经上映了这么久,还是有一些人像他们一样,执着地跑到这个偏僻的小影院来观看。
两人坐下来没多久,电影就开场了。当银幕上的影像在汽车喇叭声中像画卷一样徐徐展开的时候,中岛感到了一丝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那个环境恶劣的放映厅,现在身下的座椅如此舒适,周围也无比安静,轻飘飘的感觉反而让他有些无法集中。但是很快,电影里的美妙歌舞和鲜艳色彩就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坐在中岛健人身旁的菊池风磨,也被这部电影深深地吸引住了,影片中的音乐运用了许多爵士乐元素,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耳朵。影片用音乐与色彩,给原本就十分美丽的爱情故事添上了一份如梦似幻的底色。当男主角在海滩边,迎着夕阳吹起口哨,开始低声哼唱时,那段旋律刻进了菊池的脑海里。
存些钱去买一张电影原声带吧。菊池风磨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菊池侧头看了看身旁的中岛,果然如他所料,对方完全投入到了电影中,甚至忘了吃手上的零食。
等买到原声带后,和中岛一起听。菊池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电影中的女主角意识到了自己对男主角的感情,穿着绿色的裙子从餐厅赶到电影院,为了找到男主角的座位,她直接站在了银幕前。镜头里,只有一束放映机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背对着镜头,却充满魅力。
中岛无法将视线从银幕上移开,可当男女主角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慢慢牵起手时,他却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菊池,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手被对方牵住了。中岛转头看了过去,撞进了菊池的凝视中,他们就像电影里的两位主角一样,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在银幕光映照下,缓缓把头伸了过去,嘴唇慢慢靠近。
银幕里的男女主角因为放映事故而没能接吻,但坐在银幕前的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的嘴唇却是切实地碰到了一起。两人先是微微一愣,对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两人迅速拉开了距离,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转头重新看向银幕,片刻之后,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
他们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幸福,简直和影片中两个正处于热恋的主角如出一辙。
电影最终落在了一个带着遗憾的结局上,可它依旧像一个幻梦,鲜艳、美丽,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当放映厅的灯亮起,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都像是刚刚大梦一场,如梦初醒般呆坐在座位上,念念不舍地等到字幕走完,才缓缓起身。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望了望对方手上完全没有打开过的零食,默契地笑了起来。
两人经过售票台时,问那位老奶奶要了一个塑料袋,装起了手里没有吃过的零食,然后一起走下了楼梯。刚走出楼梯口,菊池风磨就拉住中岛健人的手,把他带到一旁的小巷子里,迫不及待地捧着他的双颊亲吻他的嘴唇。而中岛也伸出双臂抱住菊池,回吻了他。
两人在巷子里忘情地亲吻了许久,直到中岛回过神来提醒菊池:“末班电车。”
菊池牵住中岛的手,一起朝着电车站跑去,终于赶在车门关上前搭上了回程的电车。夜色已深,车厢里几乎没有人,有很多空座。两人并排坐着,肩膀挨在一起,虽然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但他们靠在一起的手却一直十指紧扣着,一刻也不愿松开。
出了车站,他们牵着对方,飞奔着跑回红灯区,脸上满是笑容,甚至等不及回到阁楼,就在电影院的后门门口亲吻对方。中岛打开后门,和菊池一起跑着回到那个小阁楼上。他们刚把房间门关上,把手上的袋子随手一扔,就紧紧地抱住对方,忘乎所以地亲吻对方的嘴唇,舌头互相纠缠,将手伸进对方的衣服里抚摸。
两人拥抱着摔在床垫上,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然后赤裸相拥,恨不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和对方紧紧地贴在一起。他们的身体相互渴求着,甚至忘记了饥饿。
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早已对双方的身体了如指掌。
身前的性器在对方的抚慰中挺立起来,菊池在手上倒了些润滑液,将手指伸进了中岛的小穴中,按揉着内壁,扩张入口。中岛张开双腿,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呻吟声,而他的声音中也没有任何刻意的做作。
菊池低头去亲吻中岛的锁骨,胸膛,含住乳珠吮吸,直至其红肿挺立。菊池一路向下,轻柔地吻过中岛身上的伤疤,最终停在了他双腿之间的欲望上。菊池搓揉中岛的性器,感觉到它在自己的手里肿胀起来,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张开嘴将性器含入口中,开始吞吐。
“嗯……啊……”中岛呻吟着,手指插在菊池的发丝之间,无意识地抓着。
菊池在吞吐性器的同时,手指还在中岛的穴口进进出出,缓缓地按摩内壁。
“嗯、啊——风磨……风磨……”前端与体内同时被刺激的快感让中岛失神地呼唤着菊池的名字,抓住菊池头发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菊池将手指从中岛体内抽出,同时也吐出了嘴里的性器。他探向中岛,伸手拨了拨中岛的刘海,出声说道:“中岛,我想就这样进去。”
中岛看到菊池眉头微蹙,双颊和耳朵都一片通红,几乎是将内心的焦急写在脸上。中岛笑了,他伸出手去触碰菊池的滚烫的脸颊,说道:“我也想要你就这样进来。”
中岛手上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了菊池脸颊温度的升高,而得到批准的菊池一手推着中岛的膝盖窝,一手扶着自己肿胀硬挺的性器,一点点地进入了中岛的体内。
“啊——”中岛发出了满足的长叹。
菊池并没有停留太久,就开始挺腰,欲望直接碾过那一点,深入浅出。
“嗯!那里……啊!”中岛的嘴里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修长的双腿盘在菊池的腰上,渴求着对方给予他更多的刺激。
中岛的手摸索着去碰菊池的手,而对方心领神会地与他十指紧扣,在他体内顶弄的同时还不忘去亲吻他的嘴唇。中岛贪婪地回吻着菊池,无意识地扭动腰部,穴口夹紧了进入的性器,鼓励着对方到更深处去,不允许对方离开,他已经彻底沉溺在了这场性爱之中。
在遇见菊池风磨之前,中岛健人所认知的“性”充斥着膨胀的欲望、可怕的暴力与恶俗的金钱,那些人进入他的身体时甚至不需要询问他的意愿。他所经历的“性”只是一次次对自尊的粉碎,他在这样的性事中变得麻木。而菊池风磨却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快感,真正的满足,中岛健人发现“性”竟是这样美好,美好到让人沉溺,他终于理解了为何世间提起“性”时会在后面加上“爱”字。
两人喘息着,紧紧地拥抱,忘情地接吻,一同攀上顶点。他们因汗水而变得黏腻的皮肤紧贴在一起,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点燃四周因他们而变得炽热的空气。
中岛健人捧着菊池风磨的脸,仰头吻了他额头和鼻梁,像是在吻一件珍宝。而菊池也拨开了中岛刘海,在额头上留下一吻,随后他又吻了中岛的颧骨,最终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他们忽然感觉到未来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此时的两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牵着手在影院后门接吻时,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神里充满了冷漠。他们从后门走进去后,那人的嘴角却玩味地翘了起来。
几天后,梅雨季到来。
空气闷热得让人产生呼吸困难的错觉,总是阴郁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雨令人时常陷入烦躁与忧郁的情绪之中。
中岛健人打包着手里的货物,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透过工厂的窗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到内心有一丝不安。可这种不安又在想到今天是结薪日时烟消云散,他和菊池风磨今天能够提前下班,他们计划下班后去便利店买便当。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中岛掏出来一看,是菊池发来的消息:“晚上突然有事要办,我处理完就去电影院。”
刚刚才消散的不安又浮上心头。
中岛健人其实很清楚自己心中不安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只是他尽力无视了,就像他无视嫖客和山崎打来的电话那样。他的内心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现在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
下班时,天空下起了细雨,还有几声闷雷在天边作响。中岛将装着钱的信封夹在薄外套底下,拉上拉链,和身边的工友打了招呼,然后戴上兜帽,顶着小雨,步履匆匆地走出工厂大门。一路上细密的雨滴将中岛的帽顶和肩头都打湿了,他并不在意,只是小心地护着怀里的信封。当他小跑回到红灯区,来到电影院楼下时,一辆小轿车映入眼帘。
中岛呆愣地定在了原地,望着小轿车,瞪大了眼睛。
那是三河的车。
这一刻,中岛知道,自己抱有的那一丝并不是希望,而是妄想。
中岛健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一拳撂倒在地上,来人正是三河。
三河还是和平时一样,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金丝边眼镜,搽了大量发油的头发锃亮锃亮的,看起来斯斯文文,可中岛见过他最暴力的一面,他太清楚三河和青沼都是同样的人,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是浑浊到没有一丝怜悯与善良的肮脏内在。
中岛倒在地上,正要起来时,腹部又挨了三河一脚,剧痛让他无法起身,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肚子。
“你刚刚是想跑吗?”三河说着,弯腰抓住中岛的衣领,迫使他站起来。
中岛望着三河,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说道:“三河さん想多了,我只是想起来还没买晚饭。”
“看来那个工厂待遇不错啊,你不吃泡面了?”三河冷笑着说道,他用力地扯着中岛领口,强迫他跟着自己。三河打开了电影院的后门,拽着中岛往里走。
中岛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在红灯区外打工的事情了,也不打算隐瞒,他顺从地跟着三河上楼,说道:“我只是打个零工而已。”
“你的屁眼养不活你吗?”三河毫不留情地羞辱着中岛,拽着他的衣领一路上楼,完全不管中岛在这个别扭的姿势下膝盖和小腿频频撞到台阶上。
三河把中岛拖到了阁楼的门前,一甩手,中岛摔在了地板上。中岛慢慢撑起身子,却发现房间里一片狼藉,三河早已再次破坏了门锁并在这里搜寻了一番。
三河从中岛的身后再次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房间里拖,中岛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三河把他扔在了房间中央,原本放在这里的床垫早已被掀翻,枕头和被子也落在了四周。中岛看到菊池风磨的随身听被丢在了墙角,而他带来的CD也全都被掰断,这比屋内任何东西受到损坏都令他感到痛心。
“啪!”
三河骑在中岛的身上,揪住衣领就扇了他一耳光。
中岛感觉耳朵一阵嗡鸣,可没等这阵耳鸣散去,三河就拉开了他的外套,看到了他夹在外套下的信封,三河拿起信封,甚至没有确认一眼信封里的东西是什么,就又扇了中岛一耳光。
中岛想对三河露出微笑示好,以为这样能弱化对方的怒意。然而三河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把信封扔到地上就又在他的脸上扇了一掌。中岛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不慎咬到了嘴,被口腔内的剧痛和血腥味刺激到,他扭头吐出了一口血。可他刚才一瞬的闪躲动作却又进一步地刺激了三河的怒意,三河直接脱下了中岛的裤子,粗暴地将阴茎挤进干涩的后穴里。
“啊!”中岛在疼痛中发出了哀嚎。
然而三河伸手用力地掐住了中岛的脸颊,冷漠地说道:“别发出那么扫兴的声音,你不是最会娇喘吗?”
三河一边用力地挺腰,还一边殴打身下被他侵犯的人。
中岛被按在地板上无法动弹,同时承受着侵犯与殴打,他无力地支起手臂想要挡住一些攻击,但效果甚微,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忍一忍就过去了。中岛这样想着。
然而三河并不打算止步于在肉体上伤害他,他在殴打中岛的同时,嘴里还在不断地说着:
“把钱藏在窗外,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
“你能干什么正经工作?你只会对男人摇屁股!”
“除了卖屁眼,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三河停下了挺腰的动作,几撮头发落在他的额前,他的眼睛因愤怒而充血,衣衫也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变得不整,金丝边眼镜还夹在他的鼻梁上,他已全然没有了平时装出来的那股斯文。他伸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叼了一根在嘴里,仿佛是在中场休息。他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头,低头看着身下的中岛,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丝,吐出一口烟圈,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就在中岛健人以为对方这时的停手标志着怒意消退时,三河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句对中岛而言犹如五雷轰顶的话:“一个卖屁股的,还谈起恋爱了?”
中岛惊异地瞪大了双眼,脑子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三河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发出了冷笑,他用手按住中岛的双腿,迫使它们张开到最大角度,用力地挺动下身,眼里的怒意变成了癫狂,他质问道:“你的屁眼吃过多少鸡巴?他能满足你吗?”
三河动作剧烈,手指间还夹着烟,烟灰在剧烈地抖动中落在了中岛的大腿上,灼烧的痛感刺激中岛发出哀嚎声,不住地抽搐。而三河似乎是因为他的哀嚎而想起手上的烟还没有灭掉,便直接把燃烧的烟头按在了中岛的大腿根部,他听到了中岛更加痛苦的尖叫,这声音却给他带来了异样的快感。
三河停下了动作,抽出了一根新烟,叼在嘴里,他平静地问了一句:“菊池风磨操你要付钱吗?”
在听到菊池风磨的名字的那一刻,中岛健人感觉脑海一片空白,恐惧与痛苦让他无意识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呵,只是听到名字小穴就缩紧了,这么爱他啊?”三河冷冷地说道,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
就在这一刻,中岛健人朝三河挥了一拳。三河没有一点防备,这一拳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鼻梁上的眼镜飞了出去,掉在了房间的角落里。没等三河回过神来,中岛就起身用力一推,将三河反压在身下,他一手掐住三河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朝三河的脸上挥拳。
三河也用力挥动自己的拳头,试图重新取回对中岛的控制权,可不断落下的拳头让他无法招架。中岛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是用力地把拳头砸在三河脸上,指关节都出血了,他也没有停下来。恐惧与痛苦化为了沉重的仇恨,充斥着他的内心与脑海。
中岛健人并不害怕三河的殴打,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但中岛无比害怕青沼会找上菊池风磨,他知道青沼会长不会让菊池好过,他甚至有可能杀了菊池。中岛对此感到深深的恐惧,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多年的仇恨全都凝聚在了中岛殴打三河的拳头上,这时,他看到了被扔在一旁的枕头,伸手拿了过来,按在了三河的脸上。
“唔!唔唔!唔!”三河拼命地挣扎着,可中岛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在枕头上。
中岛不知道自己在枕头上压了多久,等到脑袋从恐惧与仇恨中冷静下来时,他发现身下的三河已经一动不动了。
中岛健人坐在三河的身上呆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将枕头移开,看到了枕头下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三河。
中岛慌慌张张地丢掉了枕头,从三河的尸体上下来,缩到了墙边,浑身发抖,内心被一种新的恐惧占据,脑中再次一片混乱。
自己杀了三河,青沼会长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报警自首?报警有用吗?这片辖区的警察都和黑道有勾结,自己最终必定会再次落到青沼会手里。怎么办?怎么办?
一片混乱的脑海里出现了菊池风磨的名字。
正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的铃声。
中岛认出这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寻着声音望去,铃声是从三河的口袋里传出来的。中岛想要无视它,可铃声停顿了几秒却又响了起来,一直响个不停,无休无止的旋律无比刺耳,刺痛着中岛此时脆弱的神经。
中岛慢慢靠近三河的尸体,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中岛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闪电划破天空,响起了巨大的雷声。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个中岛健人无比熟悉的名字:菊池风磨。
午后时分,菊池风磨开着工厂的卡车,吃着手里的面包,虽然车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但他的心情倒是很不错。今天的运输工作只有一单,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回去交完差就能领这周的工资。今天能够提前下班,他甚至已经决定好下班后和中岛健人一起去便利店买什么便当了。
菊池吃完了手里的面包,正好前方的信号灯转红,他把包装纸扔到副驾驶的座椅上,拿起摆在上面的手机查看有没有未读信息。
菊池知道当初青沼会长说的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可能随时会收到三河的联系,而此时他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收不到三河的联络。菊池悄悄做了个决定,即使要再回到晚上去红灯区里杀人的生活,他也不会辞掉正在做的这份工作。虽然心里没有太多把握,但他想尝试说服青沼会长。
手机上并没有未读信息,于是菊池重新把它搁到座椅上。前方红灯转绿,菊池往前开去,可刚经过信号灯,手机就响起了来电铃声。
菊池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正是三河。
菊池无奈地在路边停下卡车,接起了电话。
“今晚7点工作。”三河没有任何招呼和寒暄,语气冰冷地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菊池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当邮箱里收到三河发来的目标信息后,菊池还是给中岛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晚有事处理。
接下来回工厂的路上,菊池的心情都跟窗外的天空一样阴郁。回到工厂后,他迅速去交了差,领了工钱,就赶回去自己的出租屋里。最近他都住在中岛的阁楼里,很少回自己的住处。久违地换上了那身杀人的行头,菊池的心头闪过一瞬的不习惯,收好小刀后,他便出发前往红灯区。
这次的任务目标和以往没什么大不同,也是个得罪了青沼会长的人,但这次任务的执行时间和从前不太一样,不是深夜。
菊池早早地去到红灯区,按照指示在对应的酒店房间里躲好。他望着窗外的雨,无法忽视自己心里的焦急,他恨不得目标立刻出现,他只想赶紧结束今天的工作,拿到钱就去电影院,和中岛一起吃新买的便当,吃完到楼下看电影,回到那个小阁楼里做爱,一起听CD,讨论夏天带音央去海边的计划,这些琐碎的一切都比眼前的任务更重要。
目标如期出现,菊池却比往常要鲁莽许多,几乎是对方一进房间他就扑了上去。两人缠斗了片刻,最终以菊池割破对方的颈部动脉结束。鲜血喷溅而出,落在了外套上,有两滴飞溅到了菊池的口罩上。
确认目标死亡后,菊池掏出手机给三河打电话叫他带人来收尸。然而提示音响了很久,三河都没有接起电话。这是菊池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心中升腾起一阵不安,他皱起眉头,又拨了一次三河的电话。这次也没有人接电话,就在菊池准备再次挂断时,提示音戛然而止,电话被接起,菊池急切地开口:“三河さん,可以带人过来收尸了。”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意料之外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菊池。”
菊池愣了愣,出声确认道:“中岛?”
“菊池,我杀了三河。”电话那头传来了中岛健人颤抖的声音。
“轰!”窗外响起一声巨雷,仿佛要将世界劈成两半。
菊池风磨呆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
“菊池,我该怎么办?”中岛的声音还在颤抖着,充满着无助与恐惧。
菊池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出声问道:“你现在在哪?三河在哪?”
“在电影院的阁楼。”中岛答道。
“你不要动,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尸体,我很快就赶过去。”菊池说道,在中岛答应了一声后,他挂掉了电话。
菊池风磨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尸体,咬了咬牙,用床单包起尸体,然后塞到了床底下。他巡着房间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和毛发后,离开了房间。
菊池淋着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电影院,冲上楼梯,直奔向阁楼。房门是关着的,但菊池发现门锁已经坏掉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说道:“中岛,是我。”
随着一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中岛健人扑了上来,抱住了浑身湿漉漉的菊池风磨。菊池抱住中岛,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菊池的余光扫到了混乱的房间和躺在地板上的尸体,脑子试图理清逻辑。中岛平静下来后松开了菊池,这时,菊池才注意到中岛浑身是伤,原本漂亮的脸上满是红肿和淤青,嘴角还有血丝,一阵浓烈的愤怒涌上心头。
菊池抓住中岛的手腕,看到他手上也有血,问道:“三河打的?”
中岛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先处理伤口。”菊池说着,关上了房门,拉着中岛跨过尸体,让他坐到窗台上。然后菊池在混乱的房间里找到了医药包,也坐到了窗台上,开始给中岛处理伤口。
明明药棉碰到伤口会带来疼痛,但中岛却一声不吭,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菊池见他这样的状态,便把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吞进了肚子里,牵着中岛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直到菊池风磨收拾医药包时,中岛健人才缓缓开口:“当年,我在那个烧炭的房间里醒来时,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而无法动弹。然后有人闯进了我家,把当时尚有呼吸的我带了出去。那不是警察,而是青沼会的人。他们逼我在红灯区里卖身还债,三河负责讨债和监视,钱不够就要和他做……青沼会长时常会招我去俱乐部,只要为他服务一次,就能抵很多钱,可是……”
菊池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紧紧地抱住中岛。中岛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菊池却出声制止了他:“够了。”
菊池风磨终于知道中岛健人身上那股时隐时现的易碎感是怎么回事了,也猜到了他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了。他也终于理解为何中岛会那么热爱电影,理解中岛为何时而会露出冷硬的表情。菊池想象得到,中岛如何在这地狱般的人间练就一颗坚强的心脏,支撑着他自己活到今天。无法入睡的夜晚,只有电影能带给他做梦的感觉。
菊池捧住中岛的脸,盯着他脸上的淤青与伤口,即使是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中岛也没有掉一滴眼泪,菊池感觉心脏有如被刀割一样疼。
菊池伸头吻了吻中岛的嘴唇,说道:“我会把三河的尸体处理好。”
“菊池。”中岛喊了他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菊池看向中岛,听到他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应该坦白些什么?”
菊池深吸一口气,牵住中岛的左手,把额头抵在中岛的肩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在妹妹被领养后不久,青沼会长在孤儿院里看中了我,把我训练成了他的专属杀手。每次杀完人,都是三河来收尸善后。我在红灯区里杀了很多人,手上沾满了人血,我不想杀人,可如果我不杀他们……音央……”
菊池说不下去,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来给别人听,他原本以为这些话是自己要带进坟墓里的。
中岛的右手轻轻地落在了菊池的头上,他抚摸着菊池的头发,温柔地说道:“风磨为了音央一直都很努力,做得很好了。”
菊池风磨感觉鼻子一酸,挣扎着在眼泪冲出眼眶前从中岛健人的肩膀上离开。明明中岛被三河殴打的时候自己不在场,此时自己却被伤痕累累的他安慰了。
菊池用手指揉了揉鼻梁,平复好情绪后,他直接走到了三河的尸体旁,开始翻三河的口袋,找到了车钥匙揣进自己口袋里。菊池思索了片刻,捡起落在墙角的金丝边眼镜,把它重新戴到三河的脸上。然后他从掉在房间各处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换到身上。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菊池问道。
“用枕头捂死的。”中岛指了指落在一旁的枕头。
菊池把自己杀人时用的那套口罩和手套的行头都穿戴好,对中岛说道:“一会儿我要把三河的尸体背下楼,你走前面,避免被人撞见。等我开车离开后,你就把这里收拾好,明天也照常去上班。别人问起你的伤就说谎糊弄过去,就当今晚三河没来过这里,你也没见过他。懂吗?”
“嗯,我知道了。”中岛镇定地点头。
中岛走了过来,帮着菊池把三河的尸体背到身上,又在菊池的指挥下找来一件外套罩在尸体上。正要离开房间时,菊池又回头对中岛说道:“那个枕头也一起带上。”
中岛点了点头,抱起枕头,谨慎地看了看门外的楼梯,确认没有人后便领着菊池慢慢走下去。他们在下楼的全过程都无比慎重,中岛几乎每一步都要停下来认真听一听,确认前方不会遇到人。
两人终于走到了后门,中岛开门看了看外面,此时天上还在下着雨,路上并没有行人经过,然后两人快步穿过后门,来到了三河的车子旁边。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后,菊池掏出车钥匙解锁,然后打开了后备箱,将尸体和枕头一起塞了进去。
最后菊池风磨坐到了驾驶座上,启动车子,朝着红灯区的出口处驶去。中岛健人则回到阁楼里,按照菊池交代的,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找来了工具将房间各处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连绵的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中岛按照菊池说的,准时去到工厂上班,不论谁问起他脸上的伤,他都坚持说是自己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而菊池风磨在前一晚开走三河的车后,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
中岛健人没有询问菊池风磨处理尸体的详情,两人继续每日准时到岗打卡,完成自己的工作,下班一起吃晚饭、看电影、做爱、听歌。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晚相拥入眠时,只有对方的心跳声能让自己安心。
红灯区的廉价酒店里出了一桩凶杀案,电视新闻报道了这件事,周围的平民人心惶惶,可生活在红灯区里的人却表现出了见怪不怪的模样,商店都照常营业,性工作者仍在街头拉客。
电影院放映厅一旦开始放映电影,里面的时间仿佛就停止了。同一部电影一整夜循环播放,永远有人在放映厅后方做生意,或是贩毒,或是卖淫,没有人在意银幕上正在播放什么,也没有人在意放映厅里的其他人。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坐在前排,仿佛和后排发出异响的人们处在完全不同的空间里,两人的视线凝聚在银幕上,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凝重。
正在放映的黑白电影一步步走向尾声,男女主角犯下了罪孽,踏上了逃亡之旅,最终一起死在警察的枪下。最后一声枪响起时,中岛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菊池的手。而电影结束后,中岛又把手松开了。
两人沉默着离开放映厅,走上楼,回到小阁楼里。他们默契地脱了身上的衣服拥抱在一起,躺到床垫上,亲吻、抚摸对方的身体,用行动表达着对对方的渴求。
结束后,两人依偎在一起,大汗淋漓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们却不觉得黏腻。中岛的背部贴着菊池,他能感受到菊池胸膛下的心跳。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让房间里的空气陷入到沉寂之中。
“菊池……”中岛突然喊了菊池一声,像是有话要说,却半天都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嗯?”菊池应着,低头亲了一下中岛的后颈,让他把话说下去。
可中岛还是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坐了起来,回头对菊池发出了邀请:“我去冲个澡,要一起吗?”
菊池看了看他,点头答应了,两人赤裸着走进洗手间,片刻后,里面传出了充满情欲的喘息声。
菊池风磨知道中岛健人想说什么,但他无法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而中岛健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田中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显示器屏幕,现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灯全都熄灭了,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此时已经过了末班电车的运营时间。显示器的光打在田中的脸上,照亮了他无比凝重的神色。
几天前,在红灯区的一个酒店房间里,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尸,随即报警。这片辖区的警察对于红灯区的死亡早已麻木,原本这桩命案可能会被草草结案。可当他们查出死者是一名从横滨来的刑警时,这个案子便引起了神奈川警方的注意,他们特意派了两名了解死者的刑警过来协助调查,而这两位被调派过来的警察既不了解红灯区,也不害怕黑道,他们浑身上下充满着正义感,誓要为死去的同事查清真相,在相似的热血驱动下,田中树很快就和他们混到了一起,加入到了查案的队伍中。
有了外力介入,这桩命案注定不可能和红灯区里的其他命案一样随意了结。他们很快便查到了死者生前曾和一个名为“青沼会”的黑道组织有过节,于是两个神奈川刑警直接去到了青沼会明面上的事务所,提出要和会长谈谈。他们见到了青沼会长,对方举止优雅,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却坚称自己与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随便污人清白啊,办案要讲证据的。”青沼是这样说的。
两人回来后告诉田中,青沼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体面的微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最终警方在青沼会一无所获。
可田中并没有打算放弃青沼会这条线索,他动用一切手段开始查青沼会长的资料,一直忙到深夜都没有下班。
田中树没有找到和这次的命案有关的线索,但他查到十年前,青沼会长曾以个人名义出资建了一家孤儿院。而这家孤儿院,正是现在菊池音央呆的地方。
田中想起了那天菊池风磨对自己说谎,想到了当自己说出职业时对方的反常动作,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后背冒出了冷汗。
阴郁的天空一整天都没有下雨,这座城市似乎终于有了梅雨季要结束的预兆。
田中树在午后向上司请了假,换了一身便服,坐上电车,他要赶在高中放学前去到音央就读的学校。
菊池风磨刚刚结束了今天的最后一项运输工作,正在回程的路上,距离工厂已经不远了。放在副驾驶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菊池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号码。他在路边停好车,接起了电话,听筒那头传来了青沼会长的声音:“风磨,过来俱乐部一趟,我有个特殊任务要交代给你。”
菊池风磨听到自己猛然加速的心跳声,感觉心脏似乎已经跳到了他的嗓子眼上。
中岛健人突然被厂长告知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可以提早下班。中岛原本以为今天是个幸运的日子,可当他走出工厂,看到路边停着的车时,他的双脚僵在了原地,后背直冒冷汗。只见车窗被缓缓摇下,戴着墨镜的青沼会长微笑着,朝中岛招了招手,出声说道:“健人,好久不见。”
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响雷声,好像是在昭告天下,在梅雨季结束前,还得再下场大雨。
平常的俱乐部无比热闹,昏暗的舞厅里只有天花板中央的灯球在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客人们要么挤在中间的舞池里扭动身体,要么三三两两地围站在舞池周围的小圆桌旁,交头接耳地谈论一些只有他们懂的话题,聊得热烈了,他们便会远离舞池,要么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要么坐到吧台边。随着夜色渐浓,就会有人结伴离开舞厅,钻进旁边的台球室或是洗手间里,还有一些人则会上楼去寻找一个更加私密的空间。
可此时的俱乐部却安静得反常,舞厅无比明亮,只有寥寥几人在这里。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沉默地调着酒,保镖模样的壮汉站在一旁,青沼会长坐在沙发上,身旁放着一个公文包,他的脸上挂着看似和善的微笑,而菊池风磨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浑身僵硬。他们离台球室有一些距离,而台球室的门也紧闭着,可菊池却不断听到有怪异的响声从里面漏出来,一会儿像是什么人在痛苦的呻吟,一会儿又像是舒服的喘息,似乎有好几个人。从他走进这个空间开始,那种怪声就没有停过,可青沼会长在他面前,他不敢分神去辨认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酒保把调好的鸡尾酒送到了青沼的手里,青沼抿着嘴唇品了一口,把酒杯搁在一旁,开口对菊池说道:“风磨没有做好上次的任务。”
平静的语气有一种审判官似的威严,菊池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道:“我那天给三河さん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有联系上。”
青沼目不转睛地盯着菊池,刻意抬高了声调,说道:“三河已经死了。”
菊池愣神了半秒,将惊恐的情绪转化为震惊的神情,出声道:“什么?发生了什么?”
青沼挑了挑眉,后背靠到沙发上,拿起旁边的鸡尾酒喝了一口,他有意不去解释发生了什么,而是说出更令菊池恐惧的事情:“我们前天找到了三河的尸体。”
菊池用尽全身的力量迫使自己保持平静的状态,即使他的后背已经流下了冷汗。
“抛尸的人特地把尸体、证件和三河的车遗弃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很聪明,但也仅限于此。他拿走了三河身上所有的钱,这相当于是偷我们青沼会的钱了。”青沼说着,又将酒杯的杯沿压到了唇边。
“啊!”
突然,一声尖叫从台球室里传出,吓得原本就神经紧绷的菊池回头看了一眼台球室的门,然后又迅速回过头来。
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那个尖叫的声音有些耳熟。
青沼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突然深了几分,他放下酒杯,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转折的话:“不过,我们已经查到杀死三河的人是谁了,现在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菊池无法自控地瞪大了眼睛,又马上收起惊异地表情,出声道:“是什么人杀了三河さん?”
青沼此时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上周风磨杀掉的那个人是神奈川的警察,昨天有神奈川的刑警跑来找我问话。这都是因为你没有把尸体处理好哦,风磨应该很清楚我最讨厌什么的吧?”
菊池浑身僵硬,吞了口唾液,小声答道:“警察。”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你一会儿要去把杀了三河的凶手杀掉。如果你没杀掉,那就只能拿别人的命去弥补错误了。”青沼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却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菊池风磨的身体上。他没有说要菊池的命,而是说了“别人的命”,菊池风磨很清楚他在暗示什么。
菊池自知没有任何讨价还价或是拒绝的可能,只能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青沼看到他的反应,露出满意的笑容,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小信封递给菊池,说道:“这里面有酒店房间的钥匙,还有这次负责收尸的人的联系方式,他只能等到天亮哦,别让他等太久。”
菊池风磨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把人杀掉,他缓缓伸出手去接过信封,青沼又说道:“我相信风磨一定能把人杀掉的,不会辜负我对你的辛苦培养。”
菊池的双手紧捏着信封的边缘,僵硬地点了点头,他还想试探青沼查到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中岛,却不敢开口,青沼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青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朝菊池风磨甩了甩手,说:“你可以回去了。”
菊池风磨捏着信封,缓缓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舞厅。
菊池风磨走出俱乐部时,天空比刚才更加阴郁了,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夕阳的光芒,一声声闷雷在天边响起,路上行人匆匆,都想赶在雨下出来前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菊池双眼无神地走在路上,看起来像个鬼魂,他拿出手机,给中岛健人打去电话。可电话并没有被接起,而是在响了几声后突然转为了忙音。菊池停下了脚步,站在街头,再次拨出电话,仍然突然响起忙音。他拨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菊池第六次按下通话键,忙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方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菊池风磨绝望地跪在了地上,他明白了刚才俱乐部台球室里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今晚要去杀的人到底是谁。
青沼会长喝着手上的鸡尾酒,在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后,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个手机,然后饶有兴致地一边喝酒,一边按掉电话,又看着它再次响起。然后他就像玩游戏一样,每当手机显示来电并开始震动,他就会先等待片刻,然后挂掉,就这样重复了几次,直到手上的酒杯空掉。青沼放下酒杯,在第五次按掉来电后,他关掉了手机。
青沼缓缓起身,走向了台球室,他推开门,微笑着朝里面的人做了个手势,三个混混模样的青年就提了提裤子,一边整理着裤腰带,一边走了出去。青沼把门关上,慢慢走到了一张台球桌边,看向躺在台球桌上的中岛健人。
中岛全身赤裸,带血的汗珠与白浊的精液混在一起,沾在淤青的皮肤上,覆在崭新的伤口上,带着暴力的余韵,散发着刺痛感。中岛感觉到青沼走到了自己身边,却只能用无神的双眼看向对方,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我杀了三河さん。”
青沼翘起嘴角,说道:“健人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可能开着三河的车去抛尸呢?”
中岛还想说什么,可青沼没让他说出来:“我已经查到是谁杀死三河了,所以是我错怪了你。”说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中岛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青沼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他,可他猜不出青沼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未知给他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青沼伸出手,扶着中岛的背部,让他坐起来,然后把衣服放到了他的怀里,微笑着说道:“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决定给你一点奖励作为补偿,只是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小事。”
中岛呆愣地看着他,内心的恐惧更加浓烈了。
“先把衣服穿上吧。”青沼说着,朝着台球室外走去。
中岛赶紧把衣服穿好,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跟着走到了舞厅里,只见青沼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纸制文件袋,转身递给了中岛。
“健人,只要你今晚去把杀了三河的凶手杀死,你在青沼会的所有债务就都可以一笔勾销。”青沼笑着说道,可中岛并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笑意。
中岛愣在原地,不敢去接青沼递来的东西。
见中岛没有动静,青沼又说道:“健人没有杀过人吧?我特地为你准备了有用的工具哦。”说罢,他特地在中岛眼前抖了抖文件袋,让中岛能看出来里面装着一个很沉的东西。
中岛无法反抗,只能颤抖着用双手接过文件袋,感受到了里面的重量,他的心里也已经猜到了大概。
“用起来很简单,只要打开保险,对着人扣下扳机,那人就会一命呜呼。”青沼轻巧地说道,仿佛是在介绍什么儿童玩具。
中岛的手指捏紧了文件袋,试图让自己的手停止颤抖,可这根本无济于事,恐惧覆盖了他全身。
“那人就在红灯区的酒店里,这里面有钥匙,还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他是负责收尸的,只能等到早上。”青沼说道,伸出手搭在中岛的肩膀上,并没有用力,却对中岛形成了压迫,他出声问道:“健人听明白了吗?”
中岛无法拒绝,也不敢沉默太久,小声地回答道:“我明白了。”
在感受到中岛身上的颤抖后,青沼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从中岛的肩上收回手,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被他关掉的手机,放到了中岛的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可以离开这里,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快去吧,杀了他,前方有崭新的生活在等着你呢!”
青沼的话语像尖刺一样刺进中岛耳朵里,刺在他的心脏上,又变成锋利的刀刃,剥下他的灵魂,让他的躯壳成为行尸走肉。
中岛健人在走出俱乐部时,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他看到通话记录里,菊池风磨的来电一次又一次被按掉,绝望的情绪比天上的雨更先浇下。中岛抱着文件袋,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红灯区所在的方向走去。
酒保将新调好的一杯酒端到了青沼面前,青沼接过时,酒保突然出声说道:“会长看起来很开心。”
青沼笑着说道:“难得遇见让我这么有乐趣的小动物,而且还是两只。”
“会长不怕小动物被逼急了会变成野兽吗?”酒保问道。
青沼一听,笑了,说道:“你没有折磨过小动物。”他喝一口酒,继续说道:“小动物本来就不会变成野兽,何况还是伤痕累累的小动物。”
酒保眨了眨眼睛,识趣地不再继续话题,他把青沼先前喝空的酒杯带回到吧台。
真可怜。
酒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中岛健人站在酒店房门前,盯着房门号码看了很久,他知道,在这间房间里的,是他此时此刻最想念又最不想见到的人。
中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封,下意识地捏了一下,隔着薄薄的纸感受到放在里面的又硬又重的物品,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把信封里的物品拿出来。他把信封抱在怀里,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岛健人走了进去,关上门,顺手反锁,然后伸手摸了摸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他看到菊池风磨正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而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中岛看到他身上穿的还是今早出门时的那件T恤,知道对方并没有回家换上他杀人时的那套行头,马上就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而且都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中岛走到菊池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轻声说道:“菊池,没带刀就用这个吧,你比我有经验。”
菊池根本不用碰那个信封就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惊恐地缩了缩手,不肯接过去。
见对方不肯接,中岛又开口说道:“你知道青沼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只要杀了你,我在青沼会的债款就一笔勾销。”
菊池终于抬起头看向了中岛,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这个,就只能我用了。我已经杀过人了,再杀一个也没什么差别。”中岛说道,递出信封的手却没有动,似乎并没有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的意思。
菊池听了这话,却伸手抓住了中岛的手腕,把他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然后用力地把它扔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重物掉在地板上,发出了“咚”的巨响。
中岛被菊池这样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被对方拉进了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菊池紧紧地抱着他,中岛可以听到他胸膛下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也感受到了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正在颤抖。
两人都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可中岛却还是硬撑着笑脸,开口说道:“是我杀了三河,所以应该由我付出代价,你还有音央……”
菊池收紧的双臂让中岛无法把话说下去,他也终于把笑脸收了起来,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菊池,我希望你活下去。”说完,他也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菊池。
菊池的双臂渐渐不再颤抖,也逐渐放松,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我不想杀你。”
轰!
屋外响起一声惊雷,大颗的雨珠落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倾盆大雨瞬间将整座城市笼罩,像是要将一切淹没。
房间里拥抱的两人用力地吮吸对方的嘴唇,舌头纠缠在一起,一刻也不愿分开。
在嘴唇好不容易分开来喘口气的空档,两人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菊池甚至把脖子上的御守也取了下来,而中岛也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刚刚被凌虐过的痕迹。
两具赤裸的躯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用热烈的亲吻与爱抚逃避现实,互相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就像是标记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菊池在手上倒了大量的润滑液,探向中岛下身,温柔地按揉小穴周围红肿的皮肤,再缓缓地将手指一点点伸入到穴中,轻柔地抽插、扩张,黏腻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中岛知道对方是体贴地顾虑到了自己的身体,可这样温和的挑逗让他更加心痒难耐,浑身发热。他把双腿张开到最大幅度,配合着手指在体内的探索,轻轻地扭动身体,丝毫不克制嘴里发出的呻吟声,渴求着对方进一步的深入。
菊池在中岛的腰上垫了个枕头,将他的双腿架到肩上,然后探过身来,一边与他接吻,一边进入到他的体内。
“嗯啊……”中岛吮吸着菊池嘴唇,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呻吟。
菊池挺动腰部,火热的肉茎在中岛体内顶弄,直击深处,又不断擦过中岛最敏感的那一点,他甚至还用手去抚慰中岛身前的性器。
“啊……啊啊……好深……”中岛呻吟着,沉溺在菊池的进攻中,他的双手搭在菊池的肩上,在一次次摇晃中,触碰到了菊池的脖颈与锁骨。
中岛望向菊池,看到对方潮红的脸上也露出了沉溺的神情,充满情欲的眼睛里却混杂着悲伤与痛苦。中岛突然笑了起来,双腿交叉夹紧了菊池的腰部,双手摸索着触碰到对方的手,然后他牵起菊池的双手,慢慢地把它们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菊池停下了腰上的动作,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中岛却还是微笑着,温柔地把菊池的手固定到自己的脖颈上,虎口处正好压在喉咙上。菊池想要把手抽回,却被中岛用力压住了。
“你可以做到的,风磨。”中岛温柔地说道,湿润的双眸中透着鼓励与信任。
菊池摇了摇头,中岛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捧住菊池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他直视着菊池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做到的。”
菊池看到中岛眼里充满的信任,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却慢慢收紧了掐住中岛脖子的双手。
中岛健人闭上眼睛,他将自己的全副身心都交付给了菊池风磨,感受着那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地夺走自己的呼吸。
“你可以做到的。”刚刚那句话既是说给对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自己一定也可以平静地迎接死亡的那一刻。
但是,他们都没有做到。
菊池风磨的双手松懈的那一刻,中岛健人的心底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一丝庆幸,这丝庆幸随即又变成了自责与愧疚,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在他的内心冲撞着,变成热泪涌上眼眶。
菊池风磨紧紧地抱着中岛健人,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而中岛健人也紧紧地抱住菊池风磨,用无法压抑的哭腔说出了心底深处的欲望:“对不起,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不想死……”
菊池吻住了中岛双唇,他用手去抚摸中岛的脸庞,指腹蹭过他的颧骨,抹掉在他脸上流过的泪珠。菊池吻了吻中岛的鼻尖,吻过他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又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他牵起中岛的手,十指紧扣,再次开始了下身的挺动。
“啊……啊……快点……风磨……”中岛忘情地呻吟着,他抱紧身上的人,跟随对方的动作扭动腰部。
“嗯……嗯……”
中岛健人听到菊池风磨发出的低声喘息,感受到性器在体内进出的频率在逐渐加快,硕大的龟头碾过敏感点,用力地撞击着深处,快感如潮水一般袭来,渐渐将他推向顶峰。
“啊!快……射进来、射进来……”中岛发出了失控的哀求声。
两人一起低吼着达到了高潮。
菊池风磨趴在中岛健人身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从中岛体内退了出去。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平复着情绪与呼吸。菊池突然牵起中岛的双手,慢慢把它们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中岛潮红的脸上露出了一瞬的愣神,随即又转化为苦笑,他说道:“你明知道我现在没有力气。”
菊池松了手,然后抱住中岛,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将心底里那个最疯狂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中岛微微一怔,他没能对菊池说出来的话,被对方先说出来了。中岛看向菊池的眼睛,回答道:“好。”
两人抱紧了对方。
屋外的大雨下了一整夜。
田中树和菊池音央一起吃了晚饭,两人聊了许多事情,田中试探着套话,但对方看起来是真的毫不知情。中途音央说给兄长发信息打个招呼,但之后似乎并没有收到回复。虽然音央说可能是对方在忙,但这在田中的心里留了个疙瘩。他试图邀请音央当晚到他租的公寓里住,可对方以第二天还要上学为由婉拒了。
雷声与雨声让田中树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浓烈,难以驱散。凌晨3点突然响起的手机来电铃声把他从并不踏实的睡眠中扯了起来,田中伸手去摸电话,没看来电号码就接了起来。
“树,音央就拜托你了。”电话那头响起了菊池风磨的声音,这让田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什么?”田中焦急地问道。
“把音央从那间孤儿院里带走。”菊池急切地说道。
“你要做什么?”田中问道。
菊池却回避了他的问题,继续说道:“不要让青沼会的人接触到音央,我能信任的警察只有你了。”
“风磨……”田中刚一出声,菊池就打断了他:“银行卡和密码放进你的信箱里了,虽然不多,但都是我给音央存的钱。”
田中树马上就意识到对方可能就在自己家附近,立刻起身去拉窗帘,出声问道:“你现在在哪?”
“树,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住的。”菊池风磨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田中树马上回拨,却只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下一秒,他就听到屋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引擎声,不在窗户这边的方向,而在另一边。田中马上开门冲出去,却只看到摩托车尾灯在雨中远去的影子,车上似乎坐着两个人。
田中去检查了自己的信箱,里面果然有一个信封,里面有银行卡,还有一张写着密码的纸条。
田中树一夜没睡,不断地回拨菊池的电话,却只能听到关机的提示音。天一亮他就冲到了孤儿院蹲守,一看到音央走出来便直接把他接走了,他向上司请了假,把音央带回了自己的老家。
中岛健人坐在菊池风磨身后,双手环在菊池的腰上,两人的头上都戴着头盔,仍能清楚地听到风从耳边吹过的呼呼声。
他们离开酒店后回到了电影院的阁楼里,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只是带上了所有现金,包括菊池从三河的尸体上搜刮回来的,又找来一个袋子装了一些路途上可以吃的东西,然后他们下楼偷了馆长的摩托车。
“你竟然还会开摩托车吗?”中岛坐上车之前问道。
“以前考驾照时,在驾校学过一阵子。”菊池解释道。
他们先是去了菊池风磨的出租屋里拿东西,中岛看到菊池将一把小刀和一张纸条揣进了口袋,然后他们去到了田中树的公寓楼下,将信封投进信箱里。直到这时,中岛健人才知道,那天在孤儿院外,田中给菊池塞了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而菊池一直谨慎保管着。
菊池结束通话后就拔掉了手机里的电话卡,中岛也照做,他们没有讨论太多,就决定一路南下,然后往西走。
中岛伏在菊池的背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天上的雨逐渐停下,中岛看着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丝黎明的亮光,身上的水被逐渐亮起的阳光蒸干,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23岁就离开人世的英俊男演员。他想起了那部电影,金发青年坐在黑发青年的身后,他们也是这样,同乘一辆摩托车踏上他们的旅程,金发主角要去寻亲,黑发青年在路途上遇到了未来的妻子。而此时的他们也骑上了摩托车,开启了他们的逃亡之旅。
中岛下意识地收紧了抱住菊池的手臂,而菊池也短暂地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对方。他们事先没有计划,没有准备,身上也没有太多的钱,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能逃多远。只是他们都受够了,比起被凌辱、被控制、被逼迫互相残杀、成为给青沼提供乐子的玩物,还不如一起死在奔向自由的路上。他们是人,他们要有尊严地死去。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过着真正风餐露宿的生活。在离开东京前,他们弄来了两张临时的电话卡,用来上网查询路线。他们不能走大路,所以只能一边查着手机地图,一边开在一些弯曲幽暗的小路上。连着两天没有下雨,标志着这一年的梅雨季终于结束,夏天的热浪马上就要到来。因为只有菊池风磨能开车,所以只要他累了,他们就得找地方落脚歇息。
这天深夜,两人在一个偏僻小村庄外面的公交站休息,站牌显示这里天黑后就不会有公交车经过了,即使是白天,也是一个小时才有一班。车站似乎有些年月,木质结构已经在日晒雨淋中变得脆弱,遮雨的棚顶已经破了个大洞。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挨在一起,吃着手里没有味道的面包。他们出行到现在没有换过衣服,也没空打理头发,胡须稀稀拉拉地长在下颚和嘴唇四周,和流浪汉没有什么两样。为了省电,他们只要不查路线就会把手机关掉,为了度过漫漫长夜,他们只能挨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中岛抬头,透过那个大洞望到了星光点点的夜空,突然说道:“要是我也会开车就好了,我们就能走快一点。”
“等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后,我教你。”菊池笑着回应道。
“安顿下来后,我要努力工作存钱,然后去迪士尼乐园,还想到东京塔上面看看。”中岛说着,露出笑容。
“我有很多想买的专辑。”菊池挨在中岛的肩上,小声回应道,他感觉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机会,我想演电影。”中岛小声说着。
“嗯……要是我也能写出好听的歌就好了……”菊池说着,渐渐有了睡意。
“我们一起去海边,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一起听新出的专辑。”中岛说道。
“好。”菊池闭上眼睛,却微笑着答应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未来”,他们心中都怀有一点微小的希望,希望他们谈论的未来真的会到来。
出发后的第五天,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到达了两县交界的一个小村镇,距离大阪不远,但摩托车的油量已经告急,而且也出现了一些小故障,时常会突然熄火,最终他们只得在这里落脚。
好在这个小镇有着自己的特殊产业,所以经济发展还不错,基础设施还算齐全,两人把车送到一个小车行里维修,然后到一家拉面店里饱餐了一顿,最后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宾馆里。
两人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起窝在床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一起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他们都知道,在这里住一晚,再加上摩托车的修理费,他们手上本就不算多的钱很快就会所剩无几,即使把车修理好,他们接下来的路途也只会更加艰辛。但他们都默契地决定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尽情享受这个久违的舒适夜晚。
他们没看多久节目就把电视关上了,菊池风磨压在中岛健人身上,两人裸着上身,互相爱抚、亲吻,逐渐沉浸到情欲之中。
可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响铃声,打破了所有情迷意乱的气氛。
菊池不耐烦地伸过手去,按了一下免提,前台接待员温柔的声音率先响起:“有一通外线电话,已为您接入。”
两人都在一瞬间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就听见一声“嘟——”声结束后,青沼的声音透过电波传了过来:“旅行开心吗?”语气里带着笑意,在这异常安静的房间里制造出了恐怖的气氛。
他们不敢出声回答,甚至不敢动。
而电话另一头的人像是知道电话这一头有人一样,即使没有听到回应,也还是继续说话:“风磨,音央这几天既不去上学,也不回孤儿院,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管管吗?”
青沼在这种时候提到音央是什么用意,大家都很清楚。菊池风磨在听到青沼的话后,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他察觉到青沼话中的其他含义:青沼会没能抓到音央。也就是说,田中树及时带走了音央,并把他保护了起来,而且没有动用警方的力量。
菊池风磨决定开口去试探,他说道:“我跟音央很久没有联系了。”
青沼却在电话那头轻笑,他不打算给菊池试探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风磨,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音央藏起来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菊池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青沼会长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图。
青沼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健人,我知道你就在旁边,这次你玩过火了知道吗?”
“我……”中岛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下去。
青沼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不好奇为什么会接到我的这个电话吗?”他也不等电话里的两人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以为把电话卡拔掉就好了对不对?健人,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台手机,是我给你的。”
中岛健人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台手机一旦离开东京就会有信息发到我这里,只要稍微查一查,就能推断出你们的路线了。”青沼在电话那头说着。
也就是说这几天,他们走到哪里,青沼都了如指掌。他们始终是青沼的玩物,逃不出他的掌心,只能任他把玩。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无法说出一句话。
这时,青沼突然再次将话头转向了菊池:“风磨,你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妹妹了?”
菊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巨大的惊悚感如同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气,直逼心脏,变成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脏,仿佛想要在一瞬间夺走他的生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自、自从她被、被收养后……”
“她在美国过得挺好,她的养父母在那边经商,赚了很多钱呢!”青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菊池心脏上的石头,誓要将他击溃。
中岛健人转头看向菊池风磨,却看到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恐惧,身体开始颤抖。
青沼像是没有察觉菊池的异样,继续平静地说着:“那家孤儿院是我出资的,而每个从那里被领养的孩子,院方都有记录在案,也都会和家长保持联系。我听说他们一家这周要回日本呢,应该是趁着孩子放暑假回来看看。”
中岛和菊池的眼睛盯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感觉它正散发着令自己窒息的有毒气体。
“求求您……别……”菊池风磨下意识地发出了哀求声。
“呵呵。”青沼听到了菊池的哀求,却若无其事地发出了带着寒意的轻笑声,说道:“旅行放松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我布置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我的耐心只够等到后天。”
电话这头的两人都感觉后背冒出了冷汗。
“玩得开心哟!”青沼笑着说完这句话,便把电话挂断了。
整个房间陷入到沉寂之中,在场的两人一脸呆滞,不发一语,仿佛连呼吸都失去了。
最终是菊池风磨的抽泣声打破了安静的空气,中岛健人转头看向他,只看到对方弓着身子,双手捂着脸,不住地抽泣着,浑身颤抖。
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中岛健人的心脏,和菊池风磨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很清楚菊池的个性。因为是长子,又因为家庭变故,他早已习惯了用自己的双肩担起一切,他总是下意识地照顾别人,给自己塑造出“可靠”的形象,顶天立地,仿佛就算天塌了他也不会倒下。但此时此刻,他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无法再当那个支撑别人的人,渴求着有一个更强大的人来支撑自己。
中岛健人缓缓地靠近菊池风磨,伸出双臂抱住他,把头挨在了菊池颤抖的肩上。
现在能支撑菊池的,就只有中岛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菊池风磨不可能把弟弟妹妹置于不顾,他也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意看到菊池风磨放弃家人。自己是这一切的起因,而自己又比菊池风磨还年长一岁,那就应该由自己承担所有责任。
中岛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说道:“菊池,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菊池风磨听到了他的话,试图抑制抽泣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要说……”
但中岛还在继续说着:“我早在喝下那瓶可乐的时候就该死了,但我却活到了现在。”
菊池猛地动了一下,带着浓烈的鼻音与哭腔,大声地说道:“我不想杀你!”
可中岛的内心毫不动摇,他紧抱着菊池,脸上露出了平静的笑容,用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们回去吧,然后杀了我,把尸体交给青沼,至少能给你们再争取一些时间。”
中岛一直都认为自己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该和父母一起离开人世了,可自己却活了下来,孑然一身行走在这如炼狱一般的人间,然后遇到了菊池风磨,明白了爱情的滋味,拥有了对“未来”的憧憬。
中岛健人牵起菊池风磨的手,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菊池的头发,等菊池看向自己后,他看着菊池的眼睛,微笑着说道:“风磨,你一定要活下去,而我只愿意被你杀死。”
菊池风磨看到中岛健人眼里的平静,他知道,对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
菊池用力地把中岛扑倒在床上,他捧着中岛的脸,流着泪亲吻他,然后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抽泣着,用恳求的语气,小声说着:“你不想死。你不想死。你不想死……”仿佛那是一句咒语,只要不断地重复,就能动摇中岛的决心。
但中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主意,他抱着菊池,手在菊池的背上轻抚,轻声说道:“最后能被你杀死,我很幸福。”
听到了中岛的话,菊池浑身一震,没有再出声,只是不住地抽泣,他的泪水不断从中岛的颈窝处滑过。中岛躺在床上,轻拍着菊池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安抚他的情绪,眼睛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菊池风磨救下自己的那一晚。那时的自己每天都在思考死亡,却在真正面对死亡时感到恐惧。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思考死亡了,面对死亡却能如此平静。
中岛健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自己在这23年的人生里,看了那么多电影,爱过人,也被人爱过,有在这个世界上切实地生活过,已经足够了,他感觉很满足。
菊池风磨终于止住了抽泣,他缓缓撑起身子,用红肿的双眼看向中岛健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能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
中岛健人笑了,他看向菊池风磨,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红透的鼻尖,然后吻住他的嘴唇。亲吻逐渐变成唇舌交缠的深吻,中岛抱住了菊池的脖子,几乎是要用尽这个吻去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而菊池也抱着他,用自己的吻回应他的吻,用自己的爱意回应他的爱意。
两人的双手在对方身上摸索,伸进了对方的裤子里,抚摸着对方挺立起来的欲望,脱下了对方的裤子。
菊池风磨吻过中岛健人的脖颈、锁骨、胸膛,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他将中岛的乳头揉捏到充血挺立,然后又去亲吻中岛的身体,轻柔地吻过他身上每一道伤痕。中岛已经完全沉溺,他张开双腿,让对方在自己的大腿内侧也留下印记。
菊池伸手去摸润滑液,而中岛却双腿大开,用手指撑开穴口,嘴里发出哀求似的邀请:“风磨,快进来。”
菊池用蘸着润滑液的手指按揉小穴的内壁,把润滑液涂在他能触碰到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将自己火热的性器深埋进去。
“啊……”两人一起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菊池风磨没有停顿,就开始了在中岛健人体内的顶弄。而中岛健人也完全不抑制自己的渴求,配合着菊池的动作摆动着腰部,不断呻吟着呼唤对方的名字,喘息着求对方进入到更深处,将精液留在自己体内。
这一晚,他们疯狂地做爱,他们紧紧相拥,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彻底融为一体,永远无法分离。
天快要亮的时候,中岛健人醒了。他感觉到有亮光,本以为是从窗外透进来的,却在睁开眼睛后发现,是另一边的床头灯正开着。菊池风磨正坐在床头,手上正拿着一张纸条,方方正正的,比手机小些,上面有些小字。他感觉到了中岛的视线,低头小声说道:“抱歉,我吵醒你了?”
中岛摇了摇头,问道:“那是什么?”他指的是菊池手里那张写了字的纸条。
菊池把手里的纸递给中岛,解释道:“这是领养了我妹妹的那对夫妻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中岛眨了眨眼睛,把纸条还了回去,问道:“难道你有跟妹妹保持联系?”
菊池摇头否认,说道:“我被青沼选中之后没多久,那时我还住在那个孤儿院里,我在晚上偷偷跑进放档案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妹妹的档案。可当时我不敢直接偷,因为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和怀疑,所以我只是抄下了我认为有用的信息。我有猜到孤儿院和青沼会有联系,只是没想到联系这么紧密。”
“你一直藏着吗?”中岛问道。
菊池从枕头边摸起了他的那个御守,在中岛面前晃了晃,中岛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道:“御守是不能随便拆的啊,里面的东西没了就没有守护作用了。”
菊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不信神、不信鬼,还不如把它当作家人的象征,反而更能令我安心。”
中岛听了他的话,露出了苦笑的表情。确实,像他们这样在黑道手里讨生活的人,都不会信鬼神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神的庇护,而黑道比鬼更可怖。
中岛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条,他支起身子望了一眼,发现那是这家宾馆原本就放在电话旁边供客人使用的便签纸,上面写满了字,而宾馆配套的圆珠笔就躺在一旁。
菊池风磨在注意到中岛健人的视线后,直接把那些便签条都拿了过来,整理成一叠,说道:“这些是我杀过的人的姓名,以及我杀他们的时间和地点。我还写了一些,我所知道的,关于青沼会的事情。”
中岛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整理这个做什么?”
菊池沉默着把那张写着妹妹的领养人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那叠便签条上,将它们一起折了起来,谨慎地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他躺回到被窝里,摸索着握住中岛的手,说道:“我要把那些都寄给田中树。”
中岛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正想开口,菊池就打断了他:“青沼不会因为我杀了你而放过我的,我们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不回去的话,不仅妹妹可能有危险,青沼也终有一天会查到树和音央。”
中岛健人似乎猜到了菊池风磨的想法,可对方并不让他说话,而是握紧了他的手,继续说道:“中岛,你继续往前走,我一个人回去……”
中岛挣脱了菊池的手,用力一拳锤在菊池的胸口,愤怒地吼道:“闭嘴!想都别想!”
菊池露出了吃痛的苦笑,拥抱住中岛,低声说道:“抱歉,我其实是知道你不会接受这个提议的。”
中岛抱着菊池,沉默着,一言不发。
菊池缓缓地开口:“我了解树的个性,他很正义,也很聪明,我把那些东西都寄到他手上,他一定不会让青沼好过的。只是我想要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也想帮他做些掩护。”
中岛看向菊池,露出微笑说道:“你可以把三河的事情也写上去,我也知道不少青沼会的事情。”
菊池抱紧了中岛,低声说道:“我们一起回去。”
中岛点了点头,回应道:“嗯,一起回去。”
田中树顶着重重压力,在老家呆了几天。他一边用尽一切办法寻找菊池风磨的下落,一边极尽所能安抚菊池音央。他找来了很多法子分散音央的注意力,却不敢直接跟音央坦白菊池风磨的托付。田中通过和音央的聊天判断出来,他既不知道孤儿院和青沼会的关系,也不知道兄长时常出入红灯区。事实上,田中树已经多少猜到了菊池风磨在替青沼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只是这让他陷入更深的矛盾里。如果菊池风磨真的做了那些事,那意味着他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田中树躺在自己的床上,扭头看了一眼睡在卧室地板上的音央,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和菊池风磨一起玩耍的记忆。两人一起胡闹,一起恶作剧,一起被家长训斥。在他的印象里,菊池风磨一直都有个“坏习惯”,他总想着照顾所有人,总想着自己承担一切。两人明明是同龄,菊池风磨却总是照顾人的一方,而自己一边被照顾着,又一边习惯性地要时时拉着菊池风磨不让他陷入极端。
如果菊池家没有出意外,他和菊池风磨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大一段没有联系的空白时间。田中树很高兴自己仍然是对方信任的人,但他却又感到无比难过,他感觉到对方现在似乎已经走投无路了,却还是不愿意向自己坦白一切。
这一晚,田中树莫名地失眠了。
田中家的一家之主辛苦工作一天后,回家看到自己儿子脸上浓重的黑眼圈,终于露出了严厉的神情,问道:“你要在家里赖到什么时候?”
田中树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也不知该如何跟家里解释,自己的挚友和黑道有牵扯,半夜三更把弟弟托付给自己后便失联了,现在生死未卜,而自己工作的场所可能也和黑道纠缠不清,自己更不能随便透露这些可能危及家人生命的信息。就在田中树皱着眉头,一脸委屈不知该说什么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田中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马上瞪大了眼睛,接了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田中树不等那边出声,直接劈头盖脸地质问。
而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和音央在一起吗?”
田中瞄了一眼自家客厅,转身向玄关走去,开门走到了屋外,说道:“他在和我弟打游戏。”
“树,我寄了东西给你。”菊池风磨说道。
巨大的焦虑混杂着怒火涌上心头,田中着急地把最初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里?”
菊池又一次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说道:“那是你一定会用上的东西,寄到了你之前给我的那个地址。等你看过那些东西后,再决定如何跟音央解释我的事情,你也可以替我一直瞒着他。”
“菊池风磨!你能不能听一听别人说话!”田中对着手机怒吼道。
电话那头的人不出声了,但也没有挂电话。田中咬咬牙,开口劝道:“风磨,如果事情已经到了你无法独自处理的程度,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
菊池风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树,谢谢你。但是,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有人和我在一起。很抱歉给你添麻烦,可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家人的人了。”
“你还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田中吼道。
“再见(さようなら),树。”菊池风磨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田中树马上回拨,却又是和之前一样,只听到了手机关机的提示音。他一遍遍地回拨,一遍遍地听到同样的提示音。他无力地坐在自家的玄关地板上,双手发颤,绝望地意识到刚刚那可能是菊池风磨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骑着修好的摩托车一路开到了大阪,一到大阪,他们就找了个回收旧车的车行,直接把摩托车卖掉了。然后他们一起去了邮局,菊池把两人一起整理好的纸条装进一个大信封里,在寄件单据上的收件人一栏,填上了田中树的联系信息。把东西寄出去后,两人找了一家餐厅饱餐了一顿。
“感觉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饱。”中岛笑着感叹道。
菊池在桌下数了数钱,笑着说道:“回到东京还能再吃一顿。”
中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自从下定决心后,他就没什么忌讳了,手机一直开着,来到大阪后一直四处拍照。中岛坐到菊池的身旁,手臂搭上菊池的肩膀,把手机举到了两人面前。
“拍个照。”中岛健人简洁地说道。
菊池风磨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手机镜头,别扭地不知该作何表情。
“菊池,快笑一下。”中岛催促道。
菊池低头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手机,露出了微笑。中岛在这一瞬间按下了拍照键,还笑嘻嘻地把照片发给了菊池。
“作为留念。”中岛说道,他知道菊池的手机也开着,只是为了省电而一直没有拿出来用而已。
菊池微微一愣,最终也笑着点了点头,把照片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两人在大阪的街头闲逛,去了好些热闹的地方,就像是来旅游的游客一样。菊池留意着时间,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给手机换回原来的电话卡,打了一通电话给田中树,打完便把手机卡扔掉了。
0点过后,他们去到车站,坐上了开往东京的夜行巴士。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但谁也没睡着。他们牵着手,十指紧扣,感受着从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内心一片平静。
车厢内的灯都关了,窗帘也都拉了起来,窗外橙黄色的路灯灯光在窗帘的缝隙间闪过。中岛健人把头挨在车窗上,感受到菊池风磨伸手过来碰了碰他的脸。中岛睁开眼睛回过头去,撞进了菊池充满爱意的双眼中。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把嘴唇凑了过去。在这个黑暗的车厢里,在一起奔赴死亡的路上,两人摸黑接吻了好几回。
两人在上午到达了东京,他们先是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早午饭,然后到一家爱情酒店里开了房。他们投入到性爱中,仿佛是在试图逃避夜晚的到来。
昨晚在巴士上坐了一晚,并没有休息好,两人累了便抱在一起睡觉,一直到下午才醒来,这时,菊池风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爸妈的墓碑前看看。”
中岛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去吧。”
菊池询问他要不要也去自己父母那边看看,对方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爸妈没有墓碑。”
菊池没有多问,在手机上查了查路线,便带着中岛坐上了电车,电车到站时他们才想起不能空手去,所以又到车站附近的花店里买了花,在日落时去到了寺庙。菊池指了指坡上的一片墓碑,告诉中岛,这里安葬着父母的骨灰。然后,他便带着中岛走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菊池把手里的花供到了墓碑前,出声说道:“爸,妈,对不起,总是不来看你们。”
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不起,我可能不能照顾音央到他成年了,我是个不称职的兄长。”
中岛健人站在一旁看着,见菊池风磨朝自己招了招手,便走了过去,他正要出声时,菊池却一把揽住他的肩,对墓碑出声说道:“这是中岛健人,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当爸妈的儿子,也还想和他在一起。”
中岛扭过头去看向菊池,先是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然后一掌拍在菊池的肩上,大声嗔怪:“你在说些什么啊!”但他的嘴角却翘了起来。
菊池挨了这么一下,并没有生气,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在夕阳的余晖中,菊池风磨牵着中岛健人的手,两人一起对着墓碑鞠躬。
在回程的电车上,两人坐在一起,十指紧扣,丝毫不在意其他乘客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菊池,你相信命运吗?”中岛健人突然轻声问道。
菊池风磨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中岛的手。
“我相信,我与你的相遇就是命运。”中岛微笑着说道,他的拇指磨蹭了一下菊池的拇指。
菊池风磨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脸上害羞的微笑,他听到中岛健人又出声说道:“如果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那我希望能早点遇见你,是不是很贪心?”
菊池收起了掩盖害羞的手,微笑着回应对方:“没关系,我也很贪心。”
田中树知道菊池音央在自己家寄住了几天,肯定早就察觉到了异样,但他还是让自家弟弟先拖住音央,独自回了自己租的公寓,等着签收菊池风磨寄来的东西。很快,宅配派送员就敲响了门,田中在签收好文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他太过紧张了,打开信封时手一滑,里面的纸条全部散落在了玄关的地上。
田中树忙蹲下去,捡起一张纸条来看,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后面跟着时间和地点。他望向地面上的其他纸条,发现有一张的字特别少,田中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菊池风磨妹妹的名字,以及两个人的联系方式。然后田中又看到一张纸条上的字特别多,好像两面都被写满了,他弯腰捡了起来,发现竟然是菊池风磨写给他的信,上面坦白了他为青沼会长杀人的事实,也说明了其他纸条上的名字都是什么,又写了一些青沼会相关的情报,还说希望田中也能远离红灯区,最后留下了一句:“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我的家人就拜托你了。”
“混蛋!”田中树咒骂着,把地板上的所有纸条捡起来看,试图在脑海中搜寻一些可用的信息。
在发现名单上有和自己任职的警署有关的人后,田中确定了自己呆的警署并不可靠。
田中开始思考对策,自己还是个新人刑警,不可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带着一群警察直冲去青沼会的老巢。他必须向有资历且可以信任的警察寻求帮助,而这样的人,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两个神奈川的刑警。
田中给其中一个刑警打去了电话,尽量简洁地交代了自己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得到的情报。对方很重视,双方决定晚些时候汇合,一起商量对策。
田中坐在玄关,把那些纸条一张一张地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把写着菊池妹妹的信息的那张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夜幕降临时,田中抱着信封走出门,他望了望西边尚有一丝亮光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给音央打了个电话,他没有解释缘由,而是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风磨除了我还和谁比较熟?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他不久之前带过一个人来见我,叫中岛健人,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音央在电话那头说道。
“中岛健人……”田中树喃喃自语般重复道,他感觉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刚刚在哪里见过,一边思考着一边走下楼。
音央感觉到此时田中的情绪不对劲,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中岛さん不是坏人。”
这时田中树的脑海中闪过什么,他顾不得挂上电话,蹲下身,把手机往脚边一搁,打开信封,双手并用翻找里面的纸条,最后他找到了一张写着名字的,按菊池的说法,那是他杀过的人。而这个名单的最后一行,是完全不一样的笔迹,写着“中岛健人”,后面跟着的日期竟是今天。
田中树浑身一震,他看向写在日期后面的地点,上面写着“红灯区的电影院”。
田中抱着信封和手机冲到了楼下,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挥手想要拦出租车,却又因为碰上了下班高峰,根本没有空闲的出租车会停下,反而是先碰到了开着警车前来与他汇合的刑警们。
田中树一坐上车就大声说道:“去红灯区!马上!”
自己先回阁楼换套衣服,然后和菊池风磨吃最后一顿晚饭,最后迎接自己的死亡。这是中岛健人的计划。
两人在天黑后走进了红灯区,中岛让菊池去买晚饭,自己先回电影院。在便利店门口分开时,中岛对菊池说道:“我等你。”
“我马上就来。”菊池说道。
中岛健人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看到红灯区内一家家开门营业的夜店,一块块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牌,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站在街头拉客的娼妓,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陌生感,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产生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自己明明只是离开了不到一周,再次回到这里,却恍如隔世。
中岛健人走到了电影院的后门,有些惊奇地发现门可以打开,他还是能通过这条熟悉的路线回到那个小阁楼里。中岛踏上台阶,一步步走上去,最终到达了自己的小阁楼前。中岛猜测门后的房间大概乱得不像样,青沼会长一定早就派人来这里翻找过一轮了。然而他打开房门,却看到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反而和自己离开时没有什么差别。
中岛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他还是淡定地走到了窗台边,想要翻出一套干净体面的衣服换上。这时,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过头去,听见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的同时,看到青沼会长带着两个保镖似的壮汉站在房间门口。
“健人,旅行开心吗?”青沼笑着问道。
中岛健人放下衣服,坐到了窗台上,朝青沼露出笑容,回答道:“很开心。”他从未在青沼面前感觉如此冷静,心中没有一丝恐惧。
“和喜欢的人一起旅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青沼说道。
中岛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说道:“是的。”
青沼眉头微蹙,他感觉到了,眼前的中岛健人不一样,他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的害怕,看起来无比平静,甚至给他一种无法看透的错觉。强烈的怒火从心底升腾起来,青沼决不允许自己养来取乐的“小动物”拥有真实的独立与自由意志,他决不允许掌握在手里的东西脱离控制。
青沼没有把内心的情绪表现出来,而是一如既往地用冰冷地双眼看向中岛,说道:“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风磨呢?”
“我在等他。”中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今晚会把我杀掉,然后把我的尸体带给你,你再等一等吧。”
青沼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没必要那么麻烦,我想尽法子把你们引回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活下去。”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个保镖就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枪口装着消音器,直对着中岛。
中岛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早就知道青沼不会放过他们,毕竟他们知道太多关于青沼会的犯罪事实了。但中岛对那句“想尽法子”产生了诧异,这并不像是青沼会用的词。
“明明青沼さん打了个电话,我们就回来了,应该没费你什么事吧?”中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青沼一听,双眼中的寒意更加深重了,他冷笑了几声,说道:“别想试探我。”
中岛并没有说话,但眼中也没有惧怕之意。
青沼又开口说道:“风磨实在是聪明,竟然把音央藏得那么好。而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孤儿院院长为了从我这里骗钱,曾经利用了一些手段,故意销毁了一部分孩子的档案,其中就包括风磨妹妹的。我花了好些精力却只能查出她被一对移居美国的夫妇收养,但也足够我把你们骗回来了。”
中岛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脸上露出明显的表情。也就是说,那些关于菊池风磨妹妹回国的话,都是青沼为了把他们骗回来而编造的。既然如此,他们二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在这短短的一瞬,中岛健人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健人可以选,是自己动手还是由我的人动手?”青沼说着,朝身旁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调转了手里的枪,握住枪管,将枪柄指向了中岛。
中岛望向他们,缓缓开口反问:“就不怕我拿到枪后朝你们开枪?”
青沼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另一个保镖就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将枪口指向了中岛。
“这不是很好解决的事情吗?”青沼说道。
中岛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眼神里满是坚定。
见中岛不说话,青沼又挂起了他没有笑意的微笑,说道:“健人不用害怕,我会让风磨马上去陪你的,你不用等太久。”
这时,中岛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我今晚一定要死,那我不想被菊池以外的人杀死。”说罢,他以最快地速度打开了身后的窗户,双手扒着固定霓虹灯招牌的钢架就翻了出去,外面没有任何落脚处。
咻——
一颗子弹击碎了窗玻璃。
中岛健人没有丝毫犹豫,在玻璃碎中纵身一跃。
菊池风磨走到电影院门口时,先是听到了一阵窗玻璃碎掉的声音,然后又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不安在一瞬间笼罩心头,他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倒在电影院外的中岛健人,和他身上深红的血色,在电影院那红色霓虹灯的照射下,格外触目惊心。他扔下手里的便当就冲了上去,接着就听到了耳边响起“咻——”的声音,他几乎是在子弹落到脚边之前就判断出是装了消音器的枪。
菊池风磨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扑到了中岛健人的身上,用全身护住他,出声喊他:“中岛!中岛!”
“菊池……快逃……”菊池听到了中岛虚弱的回答声。
菊池又听到了子弹飞过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中岛,连拖带拽地拉着他躲到了一辆小轿车后面。好几颗子弹打在车顶上,而他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正穷尽脑汁思考要如何离开这里。
“青沼没有妹妹的资料……快逃……”菊池听到中岛在他身边小声地说着。
菊池风磨在这短短一瞬就知道了中岛健人舍命从楼上跳下来是为了什么。
“要走一起走。”菊池语气坚决地说道。
子弹打在车顶的声音停了下来,菊池不敢松懈,他抬起头,越过车顶看向电影院阁楼的那扇窗户,和青沼会长冷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而青沼对他挑了挑眉,便把头缩了回去,菊池知道对方要下楼了,他们必须在这短短的几十秒的时间里脱身。
这时,菊池发现他用来作为掩护的小轿车并没有熄火,车里其实是有人的,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捂着头部,一脸惊恐。菊池直接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熟练地甩出刀刃,拉开车门直接把刀抵在对方脖子上,厉声威胁道:“把车给我,不然杀了你!”
司机被吓得赶紧下车逃窜,菊池把中岛架起来,这时他发现中岛身上中了枪,手脚都在流血,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只能把他塞到副驾驶座上。菊池关好车门,快步绕到另一侧准备上车,此时青沼的手下已经下来了,举枪对准菊池就扣动了扳机。菊池下意识地抬手护了一下头,却感觉到腹部和大腿受到了冲击。可菊池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后就用力踩住油门,抓着方向盘就把车子往前开去,直冲红灯区的出口。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弯上了大马路。
菊池风磨看了一眼后视镜,余光隐约地捕捉到了一丝属于警车的红蓝灯光。可他不敢回头确认,如果来的警察是青沼会的人,他们也是一样的下场,所以他们必须尽快逃到安全的地方。菊池知道十五公里外有一个私人小诊所,在郊区边上,他们可以先逃到那里止血,再沿着郊区的小路逃离东京。
当车开上公路,菊池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腹部上的剧烈疼痛,他伸手一摸,手掌上全是血。他中弹了,只是神经一直紧绷着,大脑直到这时才处理好疼痛的讯号。他咬紧牙关,不让疼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菊池转头看了一眼中岛,只见对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没有生气,无比虚弱。菊池知道他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伤。但他不能让中岛失去意识,菊池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伸过去牵住中岛的手摇了摇,轻声叫道:“中岛,不能睡!说说话!”
中岛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张开嘴:“我们不该回来的。”
“没关系,这次我们能逃掉的。”菊池语气笃定地说道,即使他心里根本没有把握。
车里又陷入了安静,安静到菊池风磨望着前方车灯照射的夜路产生了一瞬的失神,他忙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牵着中岛健人的手又摇了摇,急切地开口催道:“中岛,再说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车内才响起中岛健人虚弱的声音:“我还有很多电影没有看,还想和菊池一起听歌。”
“嗯,我也还有想和你一起听的专辑。”菊池应道,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视野没有之前清晰了。
“海边也还没去……”中岛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小了。
菊池赶紧摇了摇他的手,说道:“等我们把伤养好就一起去。”
“下辈子……”中岛健人出声,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我想要光芒万丈的人生……”
眼泪漫上菊池风磨的眼眶,他用力握住中岛健人无力的手,说道:“会有的,我们不会再过这种在阴沟里苟活的日子。”
“我想得到很多爱……”中岛又说道。
“嗯,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菊池小声地回应道。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中岛的声音越来越小。
“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菊池说道。
他们已经进入了城郊地带,可菊池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已经开始发黑,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了,意识逐渐变得浑浊,自己的手也开始抓不住方向盘了。而他身旁的中岛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菊池感觉到中岛的手正在变得冰凉,自己的身体也正在发寒。
“中岛、中岛……”菊池轻唤了几声,却听不到回应。
四下无人,甚至没有路灯,身后似乎也没有追来的人。无法继续驾驶的菊池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想要伸手去碰中岛的脸,但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身体也无法动弹,驾驶座上的皮料已经被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菊池风磨只能挨在驾驶座的靠背上,牵着中岛健人的手,手指一点一点地插到中岛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紧扣。
“下辈子,我们要早一点相遇。”菊池风磨小声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清晨,太阳东升,田中树带着神奈川的警察们找到了这辆小轿车的时候,车上的两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田中树双眼无神地站在车边,看着警察们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分开那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他感觉这天的阳光如此刺眼,如此炙热,仿佛要将大地上的一切灼烧。
一声蝉鸣划破天际,宣告着夏天的正式到来。
—The End—
田中树曾经把那两台手机摆到菊池音央的面前,郑重地询问他:“你要看里面的内容吗?”
音央看着那两台手机,缓缓地摇了摇头。
田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机收了起来,说道:“等你想看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看。”音央出声说道。
田中树听了,露出了微笑,笑容中带着无奈,又有几分释然,说道:“你会想要看的。总有一天。”
菊池音央再次见到那两台手机,是在田中树因公殉职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音央已经不在日本生活,他通过大学里的合作办学项目,成功去了美国留学,还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毕业后在那里找到了工作,新生活平静而又充实。
收到田中树的死讯时,音央感觉那么不真实。在他的脑海里,田中树含着眼泪,笑着送他走向机场安检的场景还如此清晰。明明就在半个月前,田中树还在视频电话里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菊池音央花光了所有年假,飞回了日本。
田中树是在追捕穷凶极恶的歹徒时光荣牺牲的,他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他的警察同僚。音央和田中家的人站在一起,听着那些前来吊唁的人说着安慰的话。而当他看向那口装着田中树的棺材,悲伤地想:又是这样。
明明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成了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
田中家如亲人一样待音央,让他晚上一起守夜,还不断地跟他强调:“你随时可以回来,可以住在我们家,想呆多久都可以。”音央深知田中家对自己有恩,可当他跟随他们走完所有葬礼的流程后,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和故乡的所有联系。
田中树的弟弟告诉音央,树的遗物里,有一箱东西是给他的。音央按照他说的,去了树的卧室,找到了那个纸箱。他一打开,就看到了那两台手机。和手机在一起的,还有那两人少得可怜的遗物,以及田中树收集的所有关于那次案件的资料。
“哥哥以前跟我说过,这箱东西他只是替你保管,要怎么处置由你决定。”树的弟弟说道。
树哥说的,不全是真话吧?
音央望着箱子里那堆厚厚的资料,默默地想。
虽然无法具体地说清楚,但音央知道田中树一直在追寻着什么,即使官方文件已经做了结案处理,即使青沼会覆灭、红灯区被整改,田中树却直到死,可能都没有从那个案子里走出来。
那天晚上,菊池音央抱着那个纸箱回到了酒店,并在房间里打开了它。
音央拿起了属于兄长的那台手机,充上电。过了一会儿,手机就亮起了锁屏界面,看来还能运行。音央了解自己的大哥,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通过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了那台手机。他查看了邮件的收件箱,里面除了广告,就只剩下两个人发来的邮件,其中一个是自己。而另一个人,和兄长的邮件记录特别长,在最后的两个月里几乎每天都在发,却都是一些琐碎且重复的话语。
“看电影吗?”
“晚饭吃什么?”
“几点下班?”
而兄长给对方的回复都十分及时,但也同样零碎。
“看。”
“都可以。”
“快回到工厂了。”
音央又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兄长,他那时根本不知道兄长真正的工作是什么,不知道兄长希望自己离开东京的真正用意。而在他的记忆中,兄长看向那个人的眼神里,充满着令自己感到陌生的爱意。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又与这平淡琐碎的邮件记录那么不相称。
案件发生后,曾有一段时间,音央对那个人产生了短暂的恨意,他粗暴地将兄长的死全都归咎于那人身上,即使他很清楚真相并非如此。
可一回想起兄长看向那人的眼神,他又无法去恨他。
音央发现草稿箱里还有一封兄长未发出的邮件,收件人竟是自己。他点开来看,邮件的内容十分简短:“等你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去海边玩吧。中岛也一起去。”
邮件没有发出,海边计划也没有成行,那两个人甚至没能等来夏天。
菊池音央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落到了另一台手机上,是属于那个人的手机。
他慢吞吞地找来另一个充电器,给那台手机也充上了电,这台手机也同样还能运行,很快就亮起了锁屏界面。可音央对密码根本毫无头绪,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太短了,短到只有一顿晚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去了解那个人。
菊池音央把注意力投向了纸箱里的其他东西,他认得兄长的衣物,兄长一直随身携带的御守,还有坏掉的随身听和被折断的CD,那张CD还是那年他送给兄长的生日礼物。而属于那个人的东西就更少了,只有几件衣物和一个钱包。音央拿起了那个钱包,里面只有几张收据和零碎的硬币,还有一张从大阪开往东京的夜间巴士车票。音央随意翻了一下,发现那些收据里还夹着两张褪色的电影票。
音央抽出那两张电影票,费力地从褪了色的字迹中辨认出影院的名字,电影的标题,还有场次与座位,然后他掏出手机记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记下来有什么用。
想着时间还早,音央便把纸箱里田中树收集的资料都拿了出来,抱着坐到了床上。他扫了一眼后,拿起那个标注着“中岛健人”的文件夹,开始读里面的资料。
在菊池音央的记忆里,中岛健人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跟着兄长一起来到孤儿院的。因为事先有联系,所以他知道兄长要来和自己吃晚饭,但他没有料到兄长会多带一个人来。音央记得,他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兄长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容,他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兄长对那个人的感情。音央也记得,三个人一起吃饭时,兄长偶尔看向中岛,眼里的爱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可当中岛回望他时,他又会立刻把视线移开。音央从未见过兄长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过什么人,这让他完全确信,兄长是爱着中岛健人的。
菊池音央和中岛健人相处的时间只有一顿晚饭,但对方给他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中岛长着一张帅气又漂亮的脸,笑起来很好看,对人也很温柔。他记得那天,在兄长的吩咐下,他带中岛去吃饭的店里,两人相伴走了一段路。两人聊了几句,中岛告诉他,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与家人。“你们还有彼此,应该多关心对方。”音央记得,中岛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带着寂寞的微笑。音央相信,他是真心在关心着他们兄弟二人。
而这些文件里描述的中岛健人却是另一个模样,音央根本无法把这些文字描写的中岛健人和记忆里的中岛健人结合到一起。
中岛健人十六岁时,他的父母因为无法偿还欠下的高利贷,决定带着不知情的他一起烧炭自杀。可中岛健人却活了下来,从那时起他就生活在红灯区里,靠出卖身体赚钱还债。
根据那家电影院的“馆长”的说法,是青沼会长让中岛健人住在影院的阁楼的。除了让中岛健人在红灯区里卖身,青沼会长还经常叫人把中岛接到俱乐部去,要中岛满足他和他那些“伙伴”的变态欲望。在这些文字的描绘中,中岛健人就和当时红灯区里的其他性工作者没什么两样,即使哪一天毫无尊严地死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可最终,中岛健人死在了逃离东京的路上,与菊池风磨一起。
文件里还有中岛健人的尸检报告,死因是中枪导致的失血过多,死亡时身上有多处骨折与内出血。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细小的旧伤痕迹,多是集中在背部,也有一些分布在腰部和大腿内侧。触目惊心的照片配着冰冷的文字,仿佛那具尸体从未拥有过生命。
法医推断骨折与内出血可能是因为中岛在死前经历过一次坠楼,而这个推断后来也被证实了,有当晚在红灯区的目击者给出了证词:“看到一个人从电影院阁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资料里有几张照片,拍的正是那个阁楼的内部。可是,大概是因为拍摄时那个阁楼已经被清理过了,照片里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低矮的天花板,斑驳的墙面,玻璃破碎后用塑料膜随意封上的窗户,肮脏的地板,没有一点曾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中岛健人为何会从那里跳下,而那两人在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里的行动也一直充满了谜团。为何已经逃到了关西又折返了回来?为何又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要在那晚离开红灯区?
有一个人或许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当时青沼会的会长,青沼雄介。然而,这个青沼雄介在案发之后不到半年,就因为与其他黑道组织起了冲突,死于乱棍之下。他的死亡成了青沼会覆灭的契机,他做过的肮脏事连带着警方在红灯区里的腐败作风都被公之于众,红灯区在这场冲击下被迫整改。至于那间被青沼雄介控制的孤儿院,最终被慈善机构接手,菊池音央的档案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当时还是未成年的他也终于在法律上成为了田中家的一员。
然而,青沼雄介的死讯见报的那天,田中树喝了一晚上的闷酒。音央知道,他们失去了唯一可以知晓全部真相的机会。
红灯区被整改后,菊池音央曾经和田中树一起去过那里。里面大部分的夜店都已经停业,几家廉价酒店也面临倒闭,整片商业街看起来无比苍凉。而那栋曾经是电影院的建筑已被拆除重建,早已和原来的电影院毫无关系了。
音央也知道,青沼雄介死了,他其实就可以留在东京,不必继续背负兄长的期待。只是,兄长的死让他感觉东京这座城市是如此冰冷,他无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而当时的他也仍然无法直面兄长向他隐瞒的肮脏秘密,所以他逃似地离开东京,离开日本。
田中树不是唯一一个没能从那个案子里走出来的人,菊池音央也同样被困在那个案子里。
资料里有两人被找到时的现场照片,两人的血给小轿车座位上的皮料染上了大片的黑色,他们脸上的神色却都是平静的,而菊池风磨的左手,正和中岛健人的右手,十指紧扣着。
他们死前说了什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死亡的?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无人能知晓。
音央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文件夹,上面标注着“菊池风磨”。音央想,他终究还是要去面对那些肮脏的真实。他拿起了那个文件夹,把里面的资料抽了出来,开始阅读。而这些资料里描述的兄长,对他而言,也是无比陌生。
菊池风磨,高中时就已经在青沼雄介的训练之下成为了杀手,专门在红灯区里帮青沼杀人,他听命于青沼雄介,青沼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其中有警察,有其他黑道的人,也有青沼会内被青沼雄介视作威胁的人。资料里有菊池风磨寄给田中树的信,他在信中供述,每次他杀完人,青沼都会派一个名叫三河史的人来收尸,并且给他一些钱。
这个三河史,在警方的官方文件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失踪”状态。但在菊池风磨在信里写道,是自己在一次任务后因酬劳的金额和三河起了争执,然后失手杀了他,并且他还开了三河的车去抛尸,这就是青沼要杀他的原因。
音央看到和兄长的信在一起的,还有警方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他们并没有在菊池风磨提供的地点找到三河史的尸体。调查报告侧边的空白处,有一行红色的标注,是田中树的字迹:不是风磨杀的。
田中树私下进行了很多调查,并且在那份调查报告的最后,用笔写下了自己的推论:“杀死三河的是中岛,但风磨帮他完成了抛尸,却被青沼发现了,致使两人不得不逃跑。”
三河史没有家庭,父母早逝,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在青沼会内。青沼雄介死了,青沼会覆灭了,根本没有人会去查三河死亡的真相。警方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找到其他有关三河史死亡的线索,最终他们还是以菊池风磨在信中的自白为准,在结案时将三河史的死亡归入到他犯下的众多案件中。毕竟菊池风磨杀了那么多人,谁又在乎他是否多杀了这一个?
只有田中树,他一直在调查,试图拼出整个案件的全貌。他想知道好友到底背负了多少,又是为了什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音央把没读完的资料放到了一旁,翻身下床,在自己的随身行李里摸出了钱包,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张纸条是当年案发后,田中树给他的。
“这是风磨给我的,上面是你妹妹的收养人的信息与联系方式。”田中树是这么说的。在把这张纸条给他的同时,田中树也将菊池风磨在信中坦白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
当时还在读高中的菊池音央根本无法接受,兄长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可靠又温柔的存在,明明不久前还一起有说有笑地吃晚饭,兄长还在为他的前途操心,忽然一夜之间,兄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且这具尸体身上还背负着很多条人命。
音央一直随身带着那张纸条,可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和纸条上的人联系。妹妹被领养时年纪那么小,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哥哥了。就算妹妹没有忘记,他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姿态去和妹妹相认呢?难道要告诉她,大哥其实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吗?
音央盯着纸条看了会儿,又把它收回到钱包里。他想不明白,田中树到底在追寻什么?而追寻那些又到底有什么意义?就让这个案件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对生者而言不是更好吗?
音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把资料都堆在一旁,下床去冲了个澡,好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一下。
从浴室出来后,菊池音央喝了口水,继续一页一页地阅读那些资料。他把田中树后来写在一旁的批注与推论也一并读了,跟随着这些文字,慢慢地在脑海里拼凑出一个故事:中岛健人失手杀了三河史,菊池风磨帮助他完成抛尸,被青沼雄介发现,两人决定逃离青沼会的掌控。但当他们逃到关西时,却不知为何放弃了继续逃亡,两人在大阪搭乘夜行巴士回到了东京。当晚,中岛健人从电影院阁楼的窗户跳下,身中两枪。菊池风磨正好赶到,抢了路人的小轿车,要和中岛一起离开。而在上车的过程中,他的腹部中弹。最终,两人都因失血过多死在了离开东京的路上。
警方对于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死亡并没有调查太多,毕竟警方手上有菊池风磨的自白信件,也有路人对青沼雄介的目击证词,就两人的死亡本身,并没有什么疑点。警方根据菊池风磨给出的名单,也查出了青沼雄介涉及的命案真相。因为音央当时还是未成年,又对兄长的工作毫不知情,所以被保护了起来,才没有被影响到正常生活。在青沼会覆灭之后,警方对两人的死亡案件做了“结案”处理。
田中树私下调查案件时,曾经试过沿着两人逃亡的路线去过关西。他猜测两人是到达关西时受到了青沼雄介的威胁,才不得不返回东京。虽然无法确定青沼是用什么威胁他们的,但以田中树对菊池风磨的了解,他推测很可能是为了弟弟妹妹,他才放弃逃亡的。
但是,中岛健人呢?如果真是如此,中岛完全可以不回来。他们都知道回东京只有死路一条,菊池还有牵挂的家人,中岛什么都没有,从菊池写给田中的信来看,他也愿意代替中岛顶下杀害三河史的罪行,中岛明明完全可以一个人继续逃下去,可他还是和菊池风磨一起回了东京。这是为了什么呢?
中岛健人为什么要在菊池风磨寄给田中树的名单的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那天晚上,中岛健人又是为了什么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
田中树没有在资料上给出自己的推论,可音央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心里都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菊池音央读完了所有的资料,把文件随手一搁,躺倒在床上。他的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畅快感,甚至觉得这些资料里缺少了什么,原本就积在心底的郁结变得更加浓烈。音央又把手边的那份结案报告拿了起来,随意地翻了翻,留意到最后一页的空白角落,有一处田中树的字迹:“关系?”
音央愣了愣,猛地坐了起来,快速地把结案报告又读了一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本期待在这些资料里看到什么了,而这可能正是田中树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在那份结案报告里,对于两人的关系,仅仅只有一句:“两人可能是在卖淫活动中相识。”
音央盯着这句话,久久不能移开视线,一股强烈的感情从他的心底升起,混杂着愤怒、不解、悔恨,还有悲伤。
确实没有人知道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是怎么相识的,但连死亡都没能分开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两人是相爱的吗?两个在阴沟里讨生活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去相爱,为何却被视而不见呢?
菊池音央下意识地再次回想三人一起吃晚饭的那一天,可这次却让他感到了一丝迷茫。那天的晚饭,明明三人聊得相当愉快,可如今音央却记不起具体的内容。他记得兄长看向中岛的眼神,却记不清中岛是否也用同样充满爱意的眼神看向兄长。
音央记得那天自己单独问过兄长,他带来的是什么人,兄长的回答是:“工作上的同事。”他也单独问过中岛,他和兄长是什么关系,而中岛给出了一样的答案:“一起工作的同事。”
他们真的是相爱的吗?
这个问题蹦进脑海里的那一刻,音央下意识地看向那两台正在充电的手机,他翻身下床,把它们从充电器上拔了下来。音央解锁了兄长的手机,他已经看过了邮箱里琐碎的邮件记录,便转而点开了手机相册,然而里面却只有一张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合照。照片中的两人微笑着,中岛健人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的手臂搭在菊池风磨的肩上。
这对于此时的音央来说,根本不够。
菊池音央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中岛健人的手机。
他急需要一个证明,证明那两人是相爱的,证明中岛健人是爱菊池风磨的。
音央拿起了中岛健人的手机,按了按,手机屏幕亮起,输入密码的界面映入眼帘。音央硬着头皮,尝试着输入了兄长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
音央回到床上,翻了翻中岛健人的个人信息,输入了他本人的生日,却仍然显示密码错误。他又试着根据资料输入了中岛父母的生日,可都无法解锁手机。
终于,音央注意到资料里,中岛家“一家心中”的日期被田中树用红笔圈了起来。他把这个日期的四位数字输入到手机里,锁屏界面消失,手机被成功解锁。
这时,音央的脑海里响起了田中树说过的话:“你会想要看的。总有一天。”
树哥大概已经看过这台手机了,难道他已经找到他在追寻的东西了吗?
菊池音央动起手指,开始查看中岛健人的手机里的内容。邮箱里的内容和菊池风磨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皮条客发来的嫖客的联系方式。音央翻到了收件箱里,两人最初的邮件。两人在客套地交换联系方式后,隔了好几天,中岛健人才给菊池风磨发来了一封邮件,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看电影吗?”
音央马上就发现了,这句话是两人的邮件记录里最常出现的话语,而且每一次都是中岛发问,而兄长从来没有拒绝过。
音央知道中岛健人住在红灯区的电影院里,而他也知道兄长并不是那种对电影十分狂热的人,他很快就猜到,这句“看电影吗”比起说是提议或是问候,可能更像是两人之间的暗号。
音央也查看了中岛健人的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相比菊池风磨的手机相册要丰富许多。音央翻了翻,认出拍的大多是大阪的街道和商铺,猜测大概是两人决定回东京后,去到大阪搭乘夜行巴士前拍下的,而这些照片里,两人的合照也只有那一张。
音央感到有些疲惫了,他躺倒在床上,继续翻手机里的东西。他发现中岛健人竟有一个社交网络账号,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发,头像是默认的,就连账号名都像是系统随机分配的。他看了看账号里关注的人,数量并不多,除去一些官方媒体账号,剩下的个人账号,要么已经锁上,要么已经停止更新。音央只能从这些账号流露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中猜测,大概是当时和中岛健人同在一个工厂工作的人。这个社交网络账号并没有给音央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他注意到,中岛健人关注了很多和电影有关的官方账号。
中岛さん一定很喜欢电影吧?
音央想着,查看了手机浏览器里的记录,果不其然发现中岛平时一直在浏览各种电影相关的网络新闻。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查看过兄长的手机浏览记录,于是音央又伸手把菊池风磨的手机拿了过来,查看浏览器的记录。
音央随意地扫了几眼,一连串相似的搜索记录与页面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认真看了一眼,坐了起来。
菊池风磨曾经频繁地搜索一部电影和东京都内上映这部电影的影院,而音央马上就捕捉到了,那部电影的名字,和他从中岛健人钱包里那两张电影票上努力辨认出来的电影名字,是同一个。
菊池音央坐了一个小时的电车,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最终走到了一栋五层高的建筑前。建筑的第一层是餐厅,现在正是午饭时间,里面坐满了人,餐厅旁边有一个狭窄的楼梯。音央站在楼梯口前,转头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些能够帮他确认地点的标识,可惜一无所获。音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了楼梯。他最后停在了三楼,并在这里看到了印着“映画馆”和指引箭头的标识牌。
音央顺着标识牌上指引的方向看去,电影院的玻璃大门紧锁,里面一片昏暗。音央靠近玻璃门往里面望了望,看到了小小的售票柜台,还有柜台后面的冰箱和玻璃柜,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还在继续经营的迹象。
音央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么小的影院,又这么偏僻,无法长期经营下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今天来这里本来也没报什么特别的期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当音央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看电影吗?”
音央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老奶奶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杵着拐杖,脸上满是和蔼的笑容。
“呃、嗯……”音央支支吾吾地应答,毕竟他也不算是来看电影的,而这个电影院看起来也不像还在营业的样子。
老奶奶眯着眼睛盯着音央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忽然又更加灿烂了,她开口说道:“哎呀我对你有印象!上周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孩子呢?今天没有一起?”
音央愣住了,根本接不上话。
老奶奶杵着拐杖走上前,停在玻璃门边开始掏口袋里的钥匙,还在笑盈盈地说着:“那部电影很好看吧?别看我年纪大,我也很喜欢哦!全东京可能就只剩我们这里能看到了,今天是想趁下映前再看一遍吗?不和那孩子一起看吗?”
音央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猜想奶奶应该是认错人了,但又觉得有一股违和感。
老奶奶在口袋里摸了半天,都没有把钥匙掏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还是一边不停地翻着口袋,一边说着:“你和那孩子还好吗?上周你们看电影的时候偷偷接吻了吧?”
音央瞪大了眼睛,更加接不上话了。
“我无意中从放映厅的监控里看到了,不过你放心!奶奶我啊,也看过不少同性爱情题材的电影,很开放的……啊,找到了!”奶奶说着,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钥匙。
音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十分确定奶奶是认错了人,正要开口跟老人坦白时,奶奶却发现手里的钥匙打不开玻璃门的锁,拍了拍脑袋,说道:“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你在这里等等哦,我回去拿一下钥匙。”
“啊,不用……”音央正要叫住老人时,一声“奶奶!”传来,他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站在楼梯上,穿着T恤和拖鞋,长发随意扎起,没有化妆的脸带着几分憔悴。她快步冲了过来,伸手握住老奶奶的胳膊,说道:“奶奶你怎么自己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吓死我了!”
“理子今天不用上学吗?那就来影院帮帮忙,你看正好有客人呢。”老奶奶笑着对女人说道。
“奶奶,我已经毕业好多年啦!影院也早就停业了。”被唤作理子的女人说着,挽住老人的手,又转头朝音央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
老奶奶却在这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这孩子上周才来过,你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理子先是转头朝音央无奈地笑了笑,快速地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奶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记忆比较混乱,影院两年前就停业了,她肯定是把你错认成了其他人。”
“没关系没关系。”音央摆了摆手表示理解。
“我记忆力好着呢!理子你不应该这么说。”老人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几分,似乎是真生气了。
“奶奶快跟我回去吧,我已经找房产中介来看过啦!这家影院很快就能卖掉了。”理子说道,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顿时,老奶奶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将手里的拐杖挥向搀扶着自己的理子,大声说道:“我就知道!你爸妈早就想把我的影院卖掉!要把我送走!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休想把影院卖掉!”
理子下意识地避开了挥向自己的拐杖,但老人却并没有作罢,再次将拐杖挥了过去,音央赶忙上前,从另一边扶住老人,借机抓住了她挥起的拐杖并按了下来,出声安抚道:“奶奶,你一定是累了,今天先回家休息吧。”
老人愣愣地看了看音央,问道:“你还会再来吗?还看那部电影吗?”
音央看了一眼憔悴的理子,想着还是安抚老人要紧,点了点头说道:“嗯嗯,我下周再来。”
理子马上搭腔道:“奶奶你看,客人都这么说了,你先跟我回家吧。”
“好吧……”老奶奶语气遗憾地答应道,慢慢转身准备跟理子下楼,音央也松开了她的拐杖。这时,老人像是泄气了一样,声音低沉地说道:“可是下一周,《La La Land》就要从我们这里下映了。”
音央在听到片名的那一刻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老奶奶到底把他错认成了谁。
音央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老人刚刚说的那些话,他逐渐明白那些话都意味着什么。
此时理子已经扶着奶奶走到了二楼,音央赶紧迈开腿冲下楼去,拦在了两人面前。他无视了理子脸上的疑惑,掏出手机,翻出那张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唯一留下的合照,放大了中岛的脸,一边展示给老人看,一边急切地问道:“奶奶,我上周是不是跟这个人一起来的?”
他的问法实在过于奇怪,一旁的理子听见,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不悦。
老奶奶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盯着屏幕好一会儿,笑了起来,说道:“是他呀!他眼睛很漂亮,我记得可清楚了。”
音央听了,复杂而又强烈的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他呆愣地望着老人,半天接不上话。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理子出声问道。
音央回过神来,收回手机,小声说道:“没有了。”
理子拉了拉奶奶的胳膊,出声催促道:“奶奶,我们回家吧。”
音央马上让出空间,好让理子扶老人下楼。
奶奶从音央的面前经过,又回头朝他笑着说道:“下周会有新电影上映,和那孩子一起来看吧!”
音央看向老奶奶,露出了笑容,挥了挥手,说道:“谢谢奶奶。”
音央站在原地,一直等到理子和奶奶离开了,他才顺着楼梯走下楼去。当他穿过楼梯口,双脚踩到地面时,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气晴朗,此时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灿烂的阳光落在了音央的脸上,他忽然笑了起来,与此同时,豆大的眼泪冲出了他的眼眶,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距离启程回美国还有三天,菊池音央根据田中树留下的信息,去到了寄存中岛健人骨灰的地方,把他的骨灰取了出来。音央抱着花,带着骨灰盒,去到了那个安葬着自己家人的寺庙。他早就提前和寺庙预约好了,到达后马上就见到了负责接待的人。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了菊池家的墓碑前,墓碑下放置骨灰的地方已经被打开。音央朝里望去,可以看到那里放着三个骨灰盒,是父母与兄长的。
音央把花放到墓碑前,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导,认真地完成了流程,然后把装有中岛健人骨灰的骨灰盒放了下去,和菊池风磨的骨灰放在了一起。
菊池音央一直都记得自己对中岛健人说过的话:“我和大哥可以成为中岛さん的家人。”
他同样也记得,中岛健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音央的头发,说道:“这种话不能乱讲,应该先问过你的兄长。”
音央看着两个摆在一起的骨灰盒,微笑起来,轻声说道:“大哥不会反对的。”
起飞前夜,菊池音央在收拾行李时重新整理了一下那些案件资料,这时,他才发现田中树在结案报告背后的空白处留下了笔记,都是一些没有逻辑的词语,还有一些符号和标识,似乎是他为了整理思路随手记下的。音央发现,他把“隐藏相册”这个词圈了起来,而且还是用力地画了好几个圈。
音央马上想到了这指的是手机,他先查看了兄长的手机,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相册。他马上又去查看了中岛健人的手机,果不其然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相册,还上了锁。音央输入了手机的解锁密码,却显示密码错误。音央有些惊讶,随即又迅速想明白了什么,按下了“0307”,成功打开了这个相册。
相册一打开,音央满眼都是那张熟悉的脸,是他兄长的脸。整整一个相册的照片里,都是菊池风磨的睡脸。
中岛健人拍下了这些照片,收藏在这个上锁并隐藏的相册里,而音央几乎可以确定,兄长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菊池音央笑了起来。
虽然那个案件还有未解开的疑点,但音央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会被这个案子困住一生。
而且他知道,田中树也一样,甚至比他更早从那个案子里走了出来。
在飞回美国的飞机上,菊池音央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途中,认真地在手机上编辑了一封邮件,并且一下飞机就把邮件发了出去。
几周后,音央趁着周末来到了纽约,见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妹妹。
妹妹说虽然记忆不深刻,但她一直都记得自己有两个哥哥,并顺势问起了大哥的近况。
音央听了,沉默了半秒,还是露出了笑容,说道:“放心吧,大哥和他爱的人在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很幸福。”
妹妹听了,笑着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在某个人的记忆里,他们鲜活地相爱着。
在某个世界里,他们会相伴度过幸福的每一天。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窗帘,落到了不大的出租屋内。屋内是普通的一个房间带厨卫的配置,一扇纸门把卧室与厨卫隔开。卧室内铺着榻榻米,角落里放着吃饭的矮桌,还堆着一些电影杂志和音乐专辑。卧室正中央铺着被褥,两个人正在上面熟睡。一个人从背后紧抱着另一个,两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内裤,两双腿交叠在一起,身上搭了一张薄被,一台电扇在两人的脚边悠悠地吹着风。
中岛健人感受到压在身上的热量,睁开眼睛,伸手扒了一下紧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可对方却不仅没有收回手,反而还收紧了几分。
“菊池……热死了……”中岛拖着沙哑的晨腔,轻声说道。
“嗯……开空调吧……”耳边传来了菊池风磨同样沙哑的晨腔。
“跟你说过最近电费涨了。”中岛没好气地说道,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菊池的腰。
菊池没有接他的话,终于把揽在中岛腰间的手收了回去,翻身仰面躺着。
中岛也没多说什么,但也没有起床的意思,他把放在一旁的手机摸了过来,看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翻过身,撑起脑袋,看向闭着眼睛的菊池,开口问道:“看电影吗?”
菊池风磨没有睁开眼睛,似乎还没醒,嘴角却微微动了一下。
中岛健人看到了菊池翘起的嘴角,也没有追问,只是拿起手机,点开了相机——“咔嚓”,房间里响起了一声拍照的声音。
“又偷拍我?”菊池终于开口了,也睁开眼睛看向了中岛。
中岛笑着把照片存好,说道:“最近有看起来很不错的新电影上映来着。”
菊池风磨盯着中岛健人看了会儿,伸出手,按住了中岛的后脑,对方顺势低下头来,两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两人拥抱着彼此,交换着缠绵的亲吻。最终,当两人的嘴唇好不容易分开时,菊池把中岛压在了身下,他望向中岛漂亮的眼睛,笑着回答了中岛先前的问题:“看。”
中岛健人看向菊池风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窗外响起了蝉鸣声,宣告着这个热烈的夏天还在持续着。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