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Bet on Love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9277203.

Rating:
Explicit
Archive Warning:
No Archive Warnings Apply
Category:
M/M
Fandom:
Sexy Zone (Band)
Relationship:
Kikuchi Fuma/Nakajima Kento
Characters:
Nakajima Kento, Kikuchi Fuma, Sato Shori, Matsushima Sou, Marius Yo, Tanaka Juri, Kishi Yuta, Hirano Sho, Jinguji Yuta, Nagase Ren, Takahashi Kaito, Original Characters, Ninomiya Kazunari, Shigeoka Daik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5 of fmkn中长篇
Stats:
Published: 2022-08-25 Completed: 2024-04-07 Words: 122,863 Chapters: 16/16

Bet on Love

Summary

**2024年04月07日更新番外(在最后一章)
*ABO世界观,没有明确写性别的人物全都是Beta
*黑道paro,有违法乱纪犯罪相关描写
*有非常少量的【田中树×京本大我】(非常少,就不打tag了)
*有点严肃又不太严肃,ooc不可避
*本文完成于2022年8月29日,曾发在微博

Chapter 1

Chapter Notes

谁都没有料到中岛健人会在盛夏的一天伴随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回来。

门铃响起时,是佐藤胜利去应的门,他按开挂在玄关的对讲机,说道:“风磨くん今天不见任何人。”

“胜利,是我。”另一头传来了无比熟悉又令人意外的声音。

佐藤胜利愣了愣,又按开了监控摄像,当他看到监控里的身影时,他瞪大了眼睛。中岛戴着墨镜,朝摄像头微笑,仿佛是知道佐藤正在看他一样。然后他低下头,伸手摘下了墨镜,再次看向摄像头,还摆了摆手。他确实知道佐藤胜利在看监控。

佐藤胜利看清楚了那人的脸,甚至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开门跑了出去。他穿过庭院,直奔向大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门打开,就听见了“嘀嘀”的声音,铁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中岛健人似乎也对自己能打开铁门感到惊讶,他看着被打开的铁门,若有所思地发愣。他看到门后的佐藤,收起了呆愣的表情,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竟然没有删掉我的指纹记录。”

佐藤胜利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有成千上万个问题要问眼前的人。中岛健人,失踪了快四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脖子上一如既往地戴着他的Omega项圈,黑色的布料将整个腺体遮得严严实实。他上身穿着白色的T恤,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另一只手提着一袋行李,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结束一趟普通的旅行一样。

“哎呀,怎么还跑出来接呢,直接按开锁让我自己进来不就好了。”中岛还在说着。

佐藤想开口打断他,对方却不给他机会,率先问道:“他在书房?”

佐藤看了他一眼,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喉咙的问题全部咽下,回答道:“在卧室,刚从医院回来……”

“我知道。”中岛打断了佐藤的话,转身把铁门关好锁上,然后提着行李朝别墅的正门走去。

佐藤胜利跟了上去,问道:“你要住这里吗?”

“我的房间空着吗?”中岛问道。

“空着,但你的东西都堆在地下室。”佐藤答道。

“没丢掉啊?”中岛轻笑,“就先堆在那里吧,不用麻烦拿出来了。”

两人走到了正门,有了刚才打开大门的经验,中岛健人完全没有多余的犹豫,把拇指按到了正门的指纹锁感应器上,顺利地打开了正门。

中岛熟练地从玄关的鞋柜里翻出了一双拖鞋换上,他想了想,还是把提着的行李递到了佐藤胜利的手里,说道:“我去卧室找他。”

佐藤胜利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中岛径直地走上了二楼。

佐藤胜利揉了揉眉心,提着行李去敲了敲松岛聪房间的门。没过一会儿,戴着发带的松岛聪打开门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健人くん回来了。”佐藤胜利直截了当地答道。

松岛聪瞪大了眼睛,朝佐藤胜利的身后张望,却不见中岛健人的身影。

“他先上楼去了。”佐藤胜利解释道。

松岛聪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是健人くん?”

佐藤胜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去收拾一下他的房间……”他停顿了一下,头顶传来几声杂乱的闷响,佐藤胜利眨了眨眼,说道:“我觉得他今晚应该不会睡他自己的房间了。”

 

门铃响起时,菊池风磨正非常疲惫地躺在床上,领带和外套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身上还穿着衬衫和西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衬衫下面的绷带。其实菊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但他不得不装成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出院,这是他必须这样做给外人看的,给警察看,给某些媒体看,也是给那个暗中策划埋伏他的叛徒看。

菊池风磨隐约听到佐藤胜利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和辨别在这个时间点来家里的人会是谁,他知道胜利会帮他应付好,所以他只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有人敲卧室的门,他没有回应。然后门被打开了,菊池没有睁开眼睛,直接开口说道:“除非是中岛从天上掉下来,不然谁都别来烦我。”

“抱歉啊,没从天上掉下来。”

听到声音的菊池风磨猛地睁开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动作太激烈,甚至有点拉到后腰上的伤口,但他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只是直直地看向打开房门的人。中岛健人就挨在门边站着,望着床上的菊池风磨,一动不动。

菊池风磨看清楚是谁后,疲惫和疼痛都在一瞬被抛到了脑后,他第一反应便是要冲过去抓住那个人。菊池翻身下床的时候有些踉跄,膝盖撞到了床角,但他完全没有在意,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他冲过去,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中岛的手臂,像是生怕对方会消失一样。

大概没有人见过这样狼狈的菊池风磨。

被抓住的中岛健人完全没有动,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一脸发愣的菊池,什么都没有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有。

两人僵持了好半天,菊池风磨才挤出了一句:“你回来了?”

中岛看向了菊池的眼睛,他没有回答菊池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抓住菊池的衬衫衣领,然后伸过头去,吻住了菊池的嘴唇。

中岛狠狠地吻着菊池,被亲吻的菊池还在震惊中无法回过神来。中岛向前走了几步,嘴唇分离时,他也顺势把菊池按倒在了床上。倒下去的力度不小,后腰的伤口和床垫产生了轻微的挤压,菊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

中岛跨坐在菊池的身上,听到菊池发出的声音,动作微微一滞,然后伸手把菊池扎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扯了出来,他瞥了一眼衬衫底下的绷带,皱了皱眉头,手又摸上了菊池的裆部。

菊池抬头瞪了中岛一眼,但是被对方完全无视了,他低头解开了菊池的腰带,拉开了裤子的拉链。

菊池抓住中岛的手,出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中岛抬起头,朝对方笑了笑,甩开了对方的手,说道:“以前做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话。”说罢,手伸进菊池的内裤里。

菊池风磨又一次抓住了中岛健人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内裤里抽了出来。中岛这次也想要甩开,却发现对方紧紧地抓着,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完全不让他挣脱。

中岛不再挣扎,像是泄了气一样放松了双手,低头看向菊池,开口说道:“不做了,松手。”

“我怕一松手你就跑了。”菊池说道。

中岛微微一愣,说道:“我不跑,你松手。”

菊池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中岛就着被抓住的双手,缓缓从菊池的身上下来,坐在床上,说道:“我今晚就睡这里。”他动了动手,无奈地再次说道:“松手,让我把外套脱了。”

菊池慢慢坐了起来,看了看中岛的脸,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

中岛健人脱下了身上的风衣,抱着衣服想了想,翻身下了床。

“你要去哪里?”菊池风磨立刻出声问道。

中岛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床上,衣衫凌乱,一脸倦容,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的菊池,他感觉有什么狠狠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别说其他人了,中岛健人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菊池风磨。

“我去拿一下行李。”中岛解释道,“你也把衣服换了吧,总不能这样睡觉。”

菊池看着中岛好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坐在床上,看着中岛走出卧室,发了一会儿呆才低头去解自己的衬衫纽扣,这时他才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在发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听到有人走回来的声音,菊池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卧室入口,和走进来的中岛四目相对。

中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菊池的异样,快步走了过去,开口询问:“菊池?你还好吗?”

菊池呆呆地看着中岛,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抱歉,我太累了,身体和脑子好像都动不起来。”

中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菊池一颗颗地解开衬衫纽扣,翻身爬上床,说道:“这么累就赶紧把衣服脱了睡觉吧。”说罢,他整理了一下被子和枕头,背对着菊池躺下了。

没一会儿,菊池脱掉身上的衣服,也钻进被窝里。他伸出手,把背向自己的中岛揽进了怀里。

中岛健人挣扎着动了动,菊池却低声说道:“我伤口还没完全好。”

中岛立刻就不动了,便任由菊池抱着自己。他能感觉到菊池风磨凑近他的后颈,小心翼翼地闻他身上的味道。

“项圈……”菊池轻声说着。

中岛听不清后面的话,小声问道:“项圈怎么了?”

然而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听到回应,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身后的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中岛回头确认了一眼对方已经熟睡,也闭上了眼睛。

 

菊池风磨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踏实的觉了,一夜无梦,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身旁空无一人。他缓缓地坐起来,恍惚了一下,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果然还是跑了。

菊池想着,翻身下床,发现昨晚脱下来的衣服不在地上,不知被谁收走了。他光着身子走进了主卧自带的洗手间,他的腰腹缠着绷带,背部的大片刺青清晰可见。橘红色的老虎和青色的狮子在他宽阔的背上缠斗,两只凶猛的野兽没有谁占下风,图案布满整个背部,虽然绷带挡住了一部分,但仍然震慑力十足。

菊池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刮了刮脸就走出了洗手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单薄的深色细纹浴袍套在身上,然后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菊池从二楼走到一楼,正要从楼梯拐进起居室时,他发现有个人正坐在玄关换鞋。他定睛看了看,快步走了上去,语气急切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中岛健人回头看了看菊池风磨,站了起来,说道:“我下午或者晚上会回来。”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黑色项圈仍然围在他的脖子上,除了胳膊上挂着一件薄外套,手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行李,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但菊池还是充满疑心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里?”

中岛皱了皱眉,说:“我一定会回来。”言下之意是让菊池不要过问他去哪里。

菊池听得出他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去摸身上的口袋,但马上就想到自己身上的浴袍没有口袋,他的手机还躺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充电,伸出的双手只能尴尬地横在腰间。

中岛只看了一眼他的动作,便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说道:“胜利今天早上存了我的号码,如果晚上十点我还没回来,可以打电话给我。”

菊池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对方看穿,一边放下手,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啊,嗯,好……”

中岛说了一句:“我出门了。”就推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留下菊池一人在玄关发呆。

佐藤胜利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发呆的菊池风磨,他走上去打招呼:“早上好,虽然已经快中午了。”

菊池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去哪里?”

佐藤摇了摇头。

“不如你去跟踪他吧?”菊池说道。

面对菊池提出的无理要求,佐藤非常熟练地回应了一句:“有本事你自己去。”在组里,敢这么跟菊池风磨说话的,恐怕也没几个人。

菊池风磨当然不可能独自出去,黑白两道都知道菊池组少主挨了一刀,昨天刚出院。他要是现在独自一人出门,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

菊池一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着要去拿手机,就转身上了二楼。

佐藤看了看他消失在二楼的身影,看了看玄关的大门,轻叹了一口气,返回厨房去准备一些吃的。

 

“今早树くん来了消息,抓到那两个碰毒的了。”佐藤胜利站在菊池风磨的书桌前,语气平静地汇报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

菊池点了点头,喝了口茶,说道:“货源、买家、参与这件事的所有知情人,能问出多少是多少,审到他们吐不出更多信息为止。断几根手指没关系的,反正审完他们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好的。”佐藤点了点头。

站在佐藤一旁的松岛聪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菊池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直接问道:“松岛有什么想说?”

“如果……”松岛停顿了一下,又强调了一遍:“我是说如果……”

菊池和佐藤都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如果,他们供出来说参与这件事的人里有核心干部,该怎么办?”松岛越说越小声。

“一视同仁。”菊池风磨直接回答道,“我爸定规矩时说得清清楚楚,碰了毒品就得死,不管他是谁。何况我这次还被人捅了一刀,甚至惊动了媒体,还让警察捷足先登。现在这件事是我全权负责,我绝不会手软。”

松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如果查出来是我身边的人涉毒,那我这就把这少主之位让出来。”菊池又补充了一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听不出是不是认真的。

“不不不,我觉得不至于!”松岛聪慌张地说道。

“这话在这里说给我们两个听就好。”佐藤胜利表现得比松岛聪镇定许多。

菊池笑了笑,打开电脑,又问道:“岸那边呢?有内鬼的线索吗?”

“目前岸くん还没有发消息过来。”佐藤说道。

“让他跟树联络一下,顺着毒品这条线查,查出内鬼是迟早的事。”菊池说着,熟练地输入密码。

佐藤看着菊池,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张嘴,对方就先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时间很凑巧,但不会是他的。”

“不是‘他是不是’的问题,而是‘大家都希望他不是’。”佐藤说道。

“他?谁?你们在说什么?”松岛疑惑地问道。

菊池看了看站在桌前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先把他放一边吧。”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不要让组里的人知道他回来了,包括我爸妈。”

佐藤点了点头,松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中岛健人,也赶紧点了点头。

三人互相确认过工作后,佐藤和松岛离开了书房。松岛回到自己房间,把菊池的命令都交代给相应的人。佐藤去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菊池风磨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中岛健人在晚上9点过后回到了这里,本想直接上去二楼,却听到书房里传来略带情绪的争吵声。书房的门虚掩着,中岛通过门缝朝里望去,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书桌前,和坐在书桌后的菊池风磨争论着什么。

“角川先生一直行事谨慎,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名干部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中岛觉得他脸熟,很快想起来他姓黑井,以前在中岛组的时候,他是跟在父亲的秘书身边打杂的,自己年幼时跟他打过照面。

“即使他做了,我们也不能冒然行动,我们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没有牵扯到其他骨干。”另一名干部就显得冷静了许多,是田中树,菊池风磨的发小,中岛不仅认得他,以前他和田中的关系还算不错。

菊池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说:“现在必须找人盯着角川,不论他是真参与了,还是被陷害的。”

“角川先生以前是中岛组长的亲信,我不认为他会参与到这种事中!”

砰!

菊池风磨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他正想开口训斥,就看见中岛健人推门走了进来。

刚才顶嘴的黑井一看见中岛,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抖着说道:“少、少主……您、您在这里?”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中岛健人,可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到菊池身后,那里有一个放满了书的大柜子。中岛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从柜子上抽了一本书下来,翻了两页,开口说道:“中岛组早没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田中树望向菊池风磨,只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阴沉许多。

“这……”黑井完全接不上话。

“要是连自己在为谁工作都搞不清楚,那现在写好遗书,安顿好家人还来得及。”中岛冷冰冰地说道。

“少主!”黑井发出惊恐的声音。

“中岛。”菊池说着,站了起来,转身抓住中岛的手臂。中岛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却没有望过去,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动作。

“你不用这样。”菊池低声说道。

中岛轻轻动了动胳膊,甩开了菊池的手,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你们工作了。”然后便拿着书离开了书房。

菊池轻叹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角川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树,你安排些人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找到决定性证据就立马行动。我们必须要抢在警察之前处理掉这些内部问题。”

“好的。”田中树答应了一声,把身旁跪在地上的干部拉了起来,两人鞠了个躬,正要离开书房时,又被菊池叫住了。

“不要跟组里的任何人说中岛回来了,包括我爸妈。”他看向黑井,表情严肃,冷冷地说了一句:“管好自己的嘴!”

还好田中树有先见之明,伸手扶住了黑井,不然他被吓到腿软,又得跪一回。

“好的。”田中应道。

“知、知道了!”黑井颤抖着说道。

两人离开后,菊池关上了电脑,掏出手机,给田中发了一条消息:“让高地去盯一下黑井,我觉得他有点问题,虽然我也说不准。”

田中马上传来了回复:“好。”

菊池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段发了过去:“你在家里也别说漏嘴了。最近辛苦你了,等事情结束后,一起去喝酒,不谈工作。”

田中树回复道:“把你的家务事都处理好了再喊我喝酒。”

菊池无奈地笑了笑,还没打上回复,对面就又传来了一句“替我向健人くん问好”,菊池看了一眼,回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菊池风磨离开书房后,就顺着声音走到了厨房。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带着厨房的小饭厅,摆着餐桌和椅子,也是他们平时用餐的地方。中岛健人正坐在那里和松岛聪说笑,手里还捧着一碗牛奶麦片。见菊池走进来,中岛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健人くん说有点饿,我就跟他说厨房里有麦片。”松岛解释道。

“给我也做一碗吧。”菊池开口说道。

松岛答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餐具,迅速地给菊池泡好了一碗麦片。

“谢了。”菊池接过,在中岛旁边的座位坐下,吃了一口。

松岛望着沉默开吃的两人,脑子转得比平时工作还快,语气僵硬地说道:“风磨くん今天还没换药,我先去准备一下。”然后迅速离开了温度急速下降的厨房。

中岛健人不紧不慢地吃着麦片,一语不发。菊池风磨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你今天去哪了?”

中岛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记得Omega有义务要将自己所有的行程都汇报给Alpha。”

菊池皱起了眉头。他想反驳说这跟性别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中岛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中岛即使要用这么拙劣的理由,也不愿让菊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菊池决定不追问了,他生怕自己继续追问,对方一不高兴,又一声不吭地跑掉。

中岛碗里的麦片已经快吃完了,菊池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不能告诉我突然回来的原因吗?”

听到这个问题,中岛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熟练地把碗洗干净,放到一边晾干。菊池以为对方是以沉默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低头吃麦片。

“菊池。”

中岛健人突然喊了他一声,菊池风磨抬起头看向他,对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反正我都已经随你的意回来了,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吧。”

菊池愣住了,接不上话。

中岛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道:“我看胜利和聪ちゃん都挺忙的,我让他们不用收拾我的房间了,我就睡你那里,顺便帮你换药。”

菊池望着他,觉得自己工作了一天,脑子都已经变成了实心的,完全跟不上中岛的话。

正当中岛要离开厨房时,菊池出声叫住了他:“中岛。”

中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见对方还是愿意跟他沟通,菊池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喜悦,真诚地对中岛健人说了一句:“谢谢。”

中岛微微一怔,留了一句:“你慢慢吃,我先去找聪ちゃん问一下要怎么弄。”就离开了厨房,留下菊池一个人在厨房里埋头吃自己的麦片,脸上还带着傻傻的微笑。

有那么一刻,菊池风磨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只要和中岛健人呆在一起,即使两人没说什么话,都感觉无比快乐的年纪。

Chapter End Notes

*关于本文的ABO世界观
-Omega发情期服用抑制剂就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在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和Alpha做爱也能缓解发情的痛苦;
-Alpha不会自主发情,但会被Omega发情时的信息素影响而进入发情状态,同样可以服用Alpha专用的抑制剂防止暴走;
-做爱时Alpha也会散发信息素;
-Omega在发情状态下被内射的话,怀孕几率会比非发情状态时大大增加,有Omega专用的避孕药,但戴套仍然是现行最有效的避孕措施之一;
-Omega发情时被Alpha咬了后颈的腺体即为“标记”,标记的齿印不会轻易消失,被标记的Omega会染上Alpha的信息素味道,形成对其他Alpha的威胁作用;
-Omega被标记后,发情期只能和标记ta的Alpha做爱;
-Omega为了防止被标记会戴项圈;
-Beta什么都闻不到,也不会受影响;
-拥有标记的Alpha和Omega关系即为“番”,存在着所谓“命定之番”的都市传说。

Chapter 2

Chapter Notes

菊池风磨觉得自己这辈子投了个好胎,家庭和睦,生活无忧,平安长大,家族的黑道属性也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很少有受委屈的时候。

“我这辈子受过的最大委屈,是我爱的人不爱我。”这是菊池风磨在拉斯维加斯喝醉时说出口的话,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将这句话说出口。

有幸听到这句酒后真言的人,只有当时陪他喝酒的田中树,他当然知道菊池风磨口中的人是指谁。

那个让菊池风磨受天大委屈的人,在法律上,是菊池风磨的“伴侣”,是菊池风磨的“结婚对象”。

 

菊池风磨永远记得,13岁那年的春末,他初次见到了比自己大一岁的中岛健人。

菊池风磨是祖父母带大的孩子,年幼的他一直住在菊池家的和式老宅里,很少能和工作忙碌的父母相聚。而他和中岛相遇的那天,是他拿到自己的血检报告的日子,也是父母答应了要接他回家一起住的日子。

那天放学后,菊池风磨带着兴奋的心情坐上车,等着自家的司机——佐藤叔叔把自己送回家。在路上,司机告诉他,有人来家里做客,要等父母招待完客人才能一起回家。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漂亮男孩子坐在庭院的石板凳上,一本漫画在他的大腿上摊开,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13岁的菊池风磨有点怕生,只敢在远处偷看对方,连上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倒是对方先发现了他,那男孩合上漫画书走了过来,向他问好:“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菊池风磨。”他认真地回答道。

“风磨くん你好,我叫中岛健人。”对方说道,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菊池风磨听过这个名字,毕竟他没少听祖父说起那些关于“中岛组”和自己家的恩怨故事,“中岛”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然而,那一刻的菊池风磨并不在意那些东西,他只觉得面前的人有着一股令他着迷的吸引力。

“你在看什么漫画?”菊池问道。

“这个是很有意思的作品哦,你要看看吗?”中岛说着,把手里的漫画递到了菊池面前。

菊池道了谢,也坐到石板凳上看漫画。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好精彩!”

“是吧?是很棒的作品!”中岛笑着说道,然后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地,滔滔不绝地给菊池讲起了这个作品的魅力所在,讲起作者的其他作品,语气里带着兴奋,眼睛也闪闪发亮。

菊池风磨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中岛健人,认真地听他说话,忽然有些出神,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香甜又清爽,像是玫瑰花的香味。菊池不记得奶奶有在庭院里种什么玫瑰花,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尝到了情窦初开的滋味。

几个小时后,菊池风磨被告知,父母为他订下了一门婚事,对象就是那个名为“中岛健人”的男孩子。

菊池风磨很快就明白过来,那股玫瑰香味,哪是什么“情窦初开的滋味”,不过就是中岛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然而他并不知道,早在自己闻到那股香味的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飞速地转动,他和中岛的人生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又都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和父母住在一起之后,菊池风磨开始有机会接触到家里的生意,父亲处理工作时也不会避着他,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菊池风磨知道自己是被当作下一任组长在培养。他从小就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他把“继承菊池组”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父母的期望并不反感,也认真地学习父母教给他的东西。

菊池风磨再次见到中岛健人时已是秋天,他单独前来拜访菊池组长,那时脖子上已经戴起了标志着Omega的项圈。这一次,他也微笑着向菊池风磨问好,菊池风磨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可他又说不清是什么。从那以后,中岛健人时常会独自来菊池家作客,虽然进门时会认真地朝菊池风磨打招呼,却总是和大人们呆在一起。中岛健人和大人们谈论着那些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题,脸上的微笑带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让菊池风磨感到难以靠近。他只能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然而,随着菊池风磨接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话题了。菊池渐渐意识到,他和中岛健人的婚约另有内情,而他的父母似乎并不打算现在就让他知道。菊池无法猜透大人们的想法,只能自己私下尝试着去拼凑一个合理解释。

当看到中岛健人穿着高中制服出现在家门口时,菊池风磨愣住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哪间高中的制服,因为第二年的春天,他也会在那里入学,这是早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那是一间以Alpha和Beta为主的混合制学校,菊池认为身为Omega的中岛一定是在特别的安排下才进入那里就读。

“我的制服怎么了吗?”

大概是菊池盯着看了太久,让中岛不得不出声询问。

“啊,我、我在想,真巧……”菊池急忙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我明年也要在那里上学。”

中岛笑了笑,说道:“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哦。”

“谢谢。”菊池说着,把中岛迎进屋里。

此时的中岛已经对菊池家的环境非常熟悉,自觉地脱下脚上的鞋子,换上拖鞋。

菊池突然开口问道:“健人くん有考虑高中以后的事吗?”

中岛微微一怔,很快就用随意的语气答道:“我还挺想上大学的呢!”

还没等菊池想出回应的话,中岛就走到了客厅,和菊池组组长打了声招呼,又谈起了那些菊池风磨插不上话的事情。

那天晚上,菊池风磨决定直接去向父亲寻求一个答案,他开始讨厌这种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父亲面对儿子的询问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很开明地说道:“本来是想等你上了高中再跟你解释的,怕你年纪还小无法理解。但既然你问了,我们也不瞒着你。”

菊池风磨在一旁坐下,认真地聆听父亲解答他的疑问。

 

早年,中岛组和菊池组在关东黑道世界里,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在菊池风磨出生前,在那个社会还有些动荡的年代,两组人马如果在街道碰上,小则打架,大则拔枪相向,出人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曾有过一些精彩刺激的故事,菊池风磨听祖父讲过好几个。

直到菊池风磨的父亲上位当了组长,社会对黑道的容忍度也开始下降,菊池组和中岛组的关系才进入了一个平稳期。两家在关东地区划分了清晰的界限,互不干涉,生意上也尽量避免冲突。双方的领导人关系说不上多好,平时在生意上互相卖点人情,在面对警察时,才不至于互相捅刀。

“为了长远的利益,还是要以和为贵。”这是菊池父亲的说辞。

然而,就在这样的状态看似完全平稳的时候,中岛组的组长和他的妻子,带着他们的独生子,来拜访菊池组的组长,想要寻求“庇护”。

“庇护?”菊池风磨问道。

“他们发现组内出了‘大窟窿’,警察早已盯上了他们,整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在情况走到最坏之前,他们来求我们帮忙保护他们的独生子,也就是中岛健人。那孩子是Omega,如果不好好保护起来,不论是落入警方手里,还是落入其他黑道手里,都难以想象会是什么下场。”父亲解释道。

菊池风磨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是收为养子?而是订婚?”

“你有没有想过成为菊池组组长的养子意味着什么?”父亲反问。

聪明如菊池风磨马上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中岛健人成为了他法律上的兄长,不仅意味着将来他会永远和菊池组捆绑在一起,也意味着中岛有了名正言顺介入组内事务的由头,这是菊池组不能允许的。

“而婚约关系,一方面,能够保证在他有能力离开黑道独立生活前,都有我们的庇护,我们在道义上遵守了承诺。另一方面,除了防止他作为外人介入我们组,还有是想给你留个后路。即使中岛组在将来的某天彻底崩溃,中岛健人作为中岛组长的独生子,仍然具有价值。假如我们组出了什么事情,至少我们还能利用他来给你寻求脱身的机会。”

菊池风磨皱起了眉头。

大人们想那么多就算了,说话也这么难听。

黑道的世界,讲究的是人情和道义,但也充满着金钱与利益,还在读中学的他也说不清楚,在这个所谓的“婚约”里,到底是利益更多,还是道义更多。

“所以,不论你对健人是什么看法,你都要跟他搞好关系。就算你们终将分道扬镳,也至少做到好聚好散。”父亲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菊池风磨听得出来。

 

在知道这些背景信息后,菊池风磨终于能够在中岛健人来家里时,听懂他们谈论的内容了。虽然他依旧只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能够听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和中岛离得并不遥远。

中岛健人来菊池家,是为了跟菊池组组长交代中岛组的情况,也传递一些他们掌握的警方情报。菊池组也能趁此机会吸纳一些中岛组的人员,好壮大自己的规模。中岛组如果被击溃,那将会对关东地区的黑道社会产生巨大的动荡,菊池组此时做的,就是为了能够在那个时刻来临时,迅速稳固好自己在关东黑道的地位。

菊池风磨自知自己和中岛健人立场不同,他当然不可能猜测出中岛对婚约有什么想法,但从对方每次来家里都愿意笑着跟他打招呼来看,他觉得至少对方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菊池想,和中岛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不论是出于回应父亲的期待,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那年初夏的一天,当中岛健人又一次前来菊池家作客时,菊池风磨鼓起勇气,在中岛离开前叫住了他:“健人くん,暑假有空吗?”

中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问道:“怎么了?”

菊池认真地向他解释,自己每年夏天都会和几个朋友去海边开烧烤party,今年他想邀请中岛一起去。

“我的朋友们都很好相处的,不用担心。”以防中岛有所顾虑,菊池特别强调道。

中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菊池的眼睛。菊池下意识地回避了中岛的视线,他生怕自己那点别样的小心思被中岛看穿。

“我也很想去海边,但和家人已经有安排了,抱歉。”中岛说道,脸上满是歉意。

菊池明白这次是没戏了,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当时的菊池风磨并不知道,后来确实有很多机会,但他只会收到中岛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中岛组在那年冬天被彻底击溃了。

警方的行动十分迅猛,让整个黑道世界都猝不及防。中岛组长和夫人被带走时,菊池组长都没来得及把中岛健人接到家里。一时间,中岛健人下落不明。

而就在中岛健人短暂失联的几天里,菊池家即将迎来第三个孩子。父亲被工作缠住脱不开身,虽然母亲再三强调自己应付得来,但十五岁的菊池风磨还是决定担起身为长子的责任。他把弟弟送到祖父母家后,就在医院里照顾待产的母亲。

小妹妹在圣诞节前顺利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菊池组长也终于和中岛健人取得了联系。菊池风磨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有空来医院,自己总算能回家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已经是平安夜了。

菊池风磨一觉睡到了圣诞节的中午,睡意最终被饥饿驱散,他起床拉开窗帘,窗外已是一片纯白的景象。他也顾不得欣赏,匆匆换衣,准备出门觅食。然而没等到他走出房间,门铃就先响起来了。他赶紧到玄关处查看监控,门外站着的,是中岛健人。

菊池风磨赶紧把门打开,让中岛健人进来。中岛穿着羽绒服,脖子上围着围巾,头发和肩上还有一些雪末。也不知道他在室外走了多久,鼻子和耳朵被冻得通红。手上也没有戴手套,被冻得指节发白,却提着一袋行李,还有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

关上门后,中岛站在玄关,看着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的菊池风磨,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问道:“我吵醒你睡觉了?”

“没有没有。”菊池窘迫地用手抓自己的头发,想把翘起来的头发都压下去。

“我想你应该还没吃午饭,我也还没吃,就从便利店买了这个,热一下就行,你应该不介意吧?”中岛说着,向菊池展示塑料袋里的便当。

“不介意不介意。”菊池说着,赶紧让中岛换上拖鞋,进门坐下。

菊池把便当拿进厨房,放了一个进微波炉,又给中岛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中岛说着,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顿时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菊池有点生硬地说了一句:“你稍等一下。”然后一溜烟地跑上二楼,一边拨通父亲的电话,一边对着镜子打理头发。

“我昨天忘了跟你说了。”电话那头的父亲说道,“我让佐藤今天把健人接到家里,我跟他说了你在家,健人以后就住我们家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菊池风磨问道。

“好好招待人家,他最近过得不太好,你说话时要心里有点数。”父亲嘱咐道。

“嗯。”菊池应道。

“妈妈决定回娘家呆一段时间,等身体稳定了再回家住。我今天把她安排好就去接你们,晚上我带你们去外面吃。”父亲说道。

菊池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菊池确认了一眼头上没有翘起的头发,便赶紧下楼去厨房,发现中岛正站在微波炉前,看着另一盒便当在里面旋转。

“抱歉,我觉得自己干等着别人端饭上来不太好。”中岛下意识地道歉。

“没关系的,你是客人,让我来就好。”菊池忙说道,把中岛劝出了厨房。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菊池拿出餐具,连带两个便当一起拿上餐桌,一刻都不敢怠慢。

见中岛还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菊池便喊了他一声“健人くん”,把他招呼过来,把餐具递给他。中岛接过餐具,在菊池对面的位子坐下。两人打开自己的那份便当吃了起来,没有人说话,一股尴尬的空气在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

菊池有点受不了这尴尬的安静,开口问道:“最近还好吗?”

这话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明知道对方最近过得不可能好,这让对方怎么回答。也不等中岛开口,他就赶紧转移了话题:“我爸说晚上会带我们去外面吃,不知道会吃什么,有点期待呢。”语气生硬得完全听不出他的“期待”。

中岛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是笑了笑,柔声应道:“确实有点期待呢!”

菊池一边懊恼自己没能表现得更圆滑些,一边赶紧接上话,说道:“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我说,我去跟我爸提议。你不要不好意思。”

“谢谢风磨くん,但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中岛柔和地拒绝了菊池的好意,吃了一口饭,转移了话题:“风磨くん是在家里会做家务的孩子吗?”

“平时是有帮佣的,只是最近我们都不怎么回家,我爸就让她休息几天。”菊池解释道。

“我看你做这些事都挺熟练的。”中岛说道。大概是因为补充了热量,他放下筷子,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和围巾,还特意叠好放到一旁的沙发上才坐回到餐桌边继续吃。

“爸妈有意要培养我的生活自理能力。”菊池回答着,看到中岛脖子上的项圈,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中岛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很快就把面前的便当吃干净了。

菊池见状,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在中岛放下筷子后没多久,他也解决了自己的那份。

菊池起身准备收拾餐桌,中岛却也跟着站了起来。菊池忙让他坐下,中岛却没有动,只是看向他,说道:“风磨くん,从今天起,请多指教。”说完,他郑重地低下头,鞠了个躬。

很多年后,菊池风磨回想起那天中岛健人的鞠躬,他才意识到,那时中岛健人的肩上,背负了多少沉重的担子,在弯下身子的那一刻又放下了多少骄傲。但是,当时面对鞠躬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中岛健人的鞠躬让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菊池风磨想用更轻松圆滑的方式去化解,但年纪与阅历让他无法做到。最终,他能想到的,最成熟的应对,便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回以一个同样郑重的鞠躬,说道:“嗯,我也是,从今天起,请多指教。”

 

洗干净餐具后,菊池风磨见距离父亲回家还有一段时间,想到自己卧室的地暖没有关,便顺势向中岛健人发出了邀请,邀请他去自己的卧室。见中岛脸上闪过愣神的表情,菊池才意识到Alpha邀请Omega去自己房间有什么别样的意味,他慌乱地解释道:“我房间的地暖一直没有关,会比其他地方更暖和。你要不想去也可以,我把客厅的地暖打开。”

但中岛还是答应了,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他的卧室。菊池的卧室铺了一层地毯,除了床、书桌和衣橱外,还有一个装满了漫画和音乐专辑的柜子,上面还摆着两张黑胶唱片作为展示。虽然书桌附近杂乱地堆着学习资料,还有几件衣服散乱在床上,但整体还是整洁得不像是中学男生的房间。

“我这里有些漫画,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菊池指了指一旁的书柜。

中岛一边道谢,一边从柜子里挑了一本漫画,挨着菊池的床边坐到地毯上,翻开书看了起来。

“开学后有个测试,我先做一会儿习题,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菊池说着,在书桌边坐下。

中岛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不会做的题,你也可以问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直在安静的房间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交流。

当菊池风磨做完一份习题时,他发现中岛健人竟然在地毯上睡着了。他就那么蜷缩在地毯上,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睡得很踏实。

八成是因为房间里太暖和了。

菊池想着,轻轻地从衣橱里翻出了一张薄被,盖到了中岛身上。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菊池又伸手到床上,把自己的枕头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中岛的头,把枕头垫在了下面。中岛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惊醒。

菊池看着中岛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他盯着中岛的脸看了会儿,起身坐回到书桌前,继续学习。

最终,直到菊池父亲回到家,菊池风磨都在安静地做题,而中岛健人在地上熟睡。两人度过了无比安静,却让后来的菊池风磨无比怀念的几个小时。

 

晚上,组长带着两个少年去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要了个包间。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坐在长桌的同一边,面对着组长,都下意识地正坐着,等待上菜。

“健人就算了,你紧张什么?”组长盘腿坐着,伸手过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头。

菊池风磨抓了抓头发,也不敢把腿盘起来,还是保持着正坐的姿势,小声嘀咕:“气氛太沉重了嘛……”

“健人也放松点,我们也见过很多次了,你不用那么紧张。”组长朝中岛健人微笑着说道。

中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跪得发麻的腿盘了起来。见中岛也盘腿坐了,菊池也跟着解除了正坐的姿势。

菜很快就上齐了,三人开始吃了起来。

“健人有什么想法,不妨现在说出来。”组长忽然开口说道。

中岛看了看菊池组长,对方似乎也在用温柔的目光鼓励他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便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道:“希望能让我完成学业,我目前还不想改姓,也不想让学校里的人知道我和风磨くん的关系,所以入籍能不能至少等到……”中岛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让我读完高中。”

“不上大学吗?”菊池风磨比自己父亲先开口发话,说完才意识到现在似乎并不是自己说话的合适时机。中岛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菊池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嗯……是、是我想!我想上大学。如果你也上大学的话,能……能跟我分享经验……”他绞尽脑汁,想把话说得合情合理一些,缓和因为自己的突然发话而冷场的气氛。

中岛低头轻笑了一声,像是因为菊池的话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抬头望向组长,语气坚定地说道:“请让我上大学。”

菊池风磨的父亲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了,过了一会儿,他对中岛说道:“改姓什么的,你不用想那么远,入籍的事情也要等你们年龄够了再做详细打算,目前你就专注在你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就好。”

中岛健人望着他,吞下嘴里的饭菜,认真地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我明天会安排帮佣来把客房收拾好,今晚先在儿童房打地铺睡一晚可以吗?”组长问道。

“没问题的。”中岛健人应道。

“风磨,你今晚把儿童房收拾一下,帮健人把被褥铺好。”组长命令道。

“睡我房间的地上不就好了。”菊池风磨说道,儿童房里堆满了弟弟的玩具,收拾起来可不是小工程。

“不行,健人是Omega,你要有点自觉。”

父亲的语气中带着严厉,菊池风磨理解父亲的话,自己确实应该要有这样的意识。他点了点头,答应了回去收拾房间。

组长开始给中岛讲以后的安排:“健人,以后你上学放学都由佐藤接送。他有时候会先去接他家的小儿子,这是我允许的。如果你和那个孩子见面了,也不用顾虑什么,他对组里的事情也有接触,以后也会为菊池组工作的。我每个月会给你生活费……”

中岛健人乖巧地点头倾听大人的安排,菊池风磨在一旁吃着东西,想到佐藤家那个名为“胜利”的孩子,他们偶尔会一起坐车,两人也会聊上几句。菊池记得那孩子长了张惊为天人的脸,有着和外表、年龄都不相符的成熟。佐藤胜利跟菊池风磨一样,早早地就对黑道的世界有所了解,以后也会进入到这个世界里,八成会呆在菊池风磨这个少主的身边,成为他的亲信。

见饭桌上的话题落不到自己的身上,菊池风磨便一边吃着饭,一边在脑子里描绘自己未来的蓝图。他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田中树一定会来辅佐自己,而同班同学岸优太也和菊池组有点关系,总有一天会到他的身边来。他能想象到父亲会给佐藤胜利什么样的安排,也能想象到自己的身边还会有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但是,菊池风磨却不知该如何描绘出中岛健人的位置。作为婚约对象,中岛理应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不论父亲将来会不会允许中岛接触菊池组的事务,他都应该会呆在菊池风磨的身边,以法律上的“伴侣”的名义。虽然中岛健人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面对菊池风磨也十分友善,但菊池风磨却有种隐隐预感,终有一天,中岛健人会离他而去。他不会永远呆在他的身边,不会永远以那样模棱两可的身份呆在菊池家里。

“风磨有困难的时候也麻烦健人多帮帮忙了。”

听到话题突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菊池立刻回过神来,看向饭桌对面的父亲。

“如果我能帮上的话,我会尽全力的。”中岛笑着应道。

菊池组长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儿子,说道:“黑道的事情,健人比你要早接触,你要是碰到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和他讨论。”他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带着两分寒意。

菊池风磨毕竟是亲生的,不用花什么精力就读懂了父亲的意思:询问和讨论是可以的,但绝不能让中岛插手碰组里的事。

“我知道了。”菊池风磨应道。

 

晚饭后,菊池组长先载着两人去买了台手机,是给中岛健人的,两个年轻人也顺势交换了联系方式。

回到家后,菊池风磨去收拾了儿童房,给中岛健人铺好了床垫和被褥。

第二天,组长安排的帮佣来家里进行了一番大扫除,把客房收拾好后,中岛健人正式在菊池家住下。

 

当时的菊池风磨还不知道,中岛组的“大窟窿”会一直阴魂不散,甚至日后会成为菊池组的一大隐患,自己甚至为此差点送了命。菊池风磨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的预感无比准确,日后他和中岛的关系越来越差,最终连“好聚好散”都像一种奢求。

Chapter End Notes

*文中菊池家弟弟妹妹的生日和年龄都是虚构,与现实有很大出入,请勿代入现实

Chapter 3

“难得在这里见到你们两个。”

说话的人名叫岸优太,他来这家居酒屋想打包一些吃的回去作为晚饭,正巧碰到了坐在这里吃烤串的田中树和佐藤胜利。

“我听说角川跑了,你不用去抓人吗?”岸问道,看了看田中。

“你不用在家做饭吗?”岸又问道,转头看了看佐藤。

“抓到了一个跟了角川很多年的跟班,风磨说要亲自审,慎太郎跟他在一起,我等着善后。”田中解释道,把肉塞进嘴里。

“你查出角川的上线了吗?怎么有空来这里?”佐藤胜利反问岸优太。

岸优太看着两个优哉游哉吃着烤串的人,想着自己和自己的队员们天天找线索,头都快秃了,恨不得立刻给菊池风磨打电话投诉这里有两个人不干活白拿钱。

“我就过来买点晚餐,还要打包一些回去,没你们这么闲!”岸没好气地说道。

这间居酒屋距离菊池组明面上的办公楼很近,但开在一条小巷子里,鲜少有新客光顾,几乎完全成为了菊池组的小型食堂。组长和少主都给过老板不少关照,也多次嘱咐手下的人不能影响店里的生意,居酒屋的老板对这些来自黑道的客人也十分客气。

此时菊池风磨正在办公楼的地下室里,拷问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要从这个人嘴里问出线索。然而这个人却比他预想的要嘴硬,看起来是不那么容易审出想要的信息来。

菊池风磨的身边有森本慎太郎跟着,而负责开车的佐藤胜利和负责善后的田中树见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两人便来居酒屋忙里偷闲。

等岸优太拿着打包好的食物离开后,田中树开口问道:“我记得岸和健人くん的关系还不错的吧,不告诉他?”

“他最近工作忙,风磨くん只是不想他分心,才没跟他说罢了。”佐藤说着,把吃干净的竹签放到桌上。

“有两星期了吧?他俩还好吗?”田中问道。

佐藤摇了摇头,田中有些惊讶,说道:“不好吗?我怎么觉得风磨最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呢?”

佐藤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就是非常奇怪。健人くん白天出门,晚上回来。从来不说他去了哪里,但每次出门前都会跟我打声招呼,也会在说好的时间回到家里来。两人不怎么说话,但是健人くん一直跟风磨くん睡一起,没有搬去他自己的房间,而且这段时间都是健人くん在帮他上药换绷带。”

“嗯?”田中瞪大了眼睛。

佐藤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他们看起来就算是睡一起也完全不交流。风磨くん也不知道健人くん出门都是去哪里,他应该有问过,但发现健人くん不想他过问后就完全不问了,虽然我觉得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田中叹气道。

两人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烤串,又看了看时间,交换了个眼神,佐藤就朝居酒屋的老板挥了挥手,又点了几份小菜。

“你觉得他们是那个吗?”田中树问道。

佐藤胜利看了看他,说道:“我觉得是。”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田中笑着说道。

小菜很快就上桌了,佐藤胜利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道:“我们两个Beta觉得他们是‘命定之番’有什么用,他们自己连好好交流都做不到。”

田中挑了挑眉,笑着说:“确实,我们永远不会知道Alpha和Omega之间的‘命运’是什么感觉。”

这时田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说道:“我要回去收尸,剩下的这些我打包回去给慎太郎吧。”

“打死了?”佐藤问道,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在问是不是拍死了一只虫子。

“没死也快了。招了不少东西,手脚都断了,活着也没用,没人保他。”田中说着,按了按手机屏幕。

两人向老板要了个打包盒,迅速把桌上剩下的烤串与小菜都打包好,结账后离开了居酒屋。

走回去的路上,田中树突然开口说道:“风磨是真的很喜欢健人くん,一直都没有变过。”

佐藤胜利听到,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应了一句:“大家都知道。”

 

田中树一直记得菊池风磨向他介绍中岛健人时的表情。

回想起来,在收到菊池风磨发来的邮件时,他就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

田中家距离菊池家非常近,他们都住在一个高级别墅区里,两家不过就是隔一条小路的距离。这片别墅区从建造之初就有菊池组的投资,这里一半以上房子里住的人都跟菊池组脱不开关系。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从小一起长大,经常是直接冲到对方家门口,大喊对方的名字,这样直接把人叫出来玩的。

那时距离高中开学还有几天,菊池风磨突然给田中树发来邮件,问他有没有空来家里一趟,他在邮件里是这样说的:“我想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婚约对象。”

发小有婚约对象这件事,田中树是知道的。他没见过那个人,但具体是谁他心里有数,毕竟他没少听家里大人们谈论这些事情。

田中树爽快地答应了,并不是因为他好奇好兄弟的婚约对象,而是他不能错过这个揶揄好兄弟的机会。

他按照约定去到菊池家,进门没多久,菊池风磨就领着一个脖子上戴着Omega项圈的帅哥来到了他面前,说道:“树,这是中岛健人,现在住在我们家,开学后就是比我们高一级的前辈。”

还真是久仰大名,今天可算见到真面目了。

田中树在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健人くん,他是田中树,是我的发小。”菊池又转头看向中岛,认真地跟他介绍田中。

当看到菊池风磨看向中岛健人的眼神时,田中树脸上的微笑僵住了。虽然菊池风磨已经极尽克制,但田中还是一秒就看出来了:他的好兄弟动心了。

“田中くん,你好,初次见面。”中岛一边问好,一边朝田中伸出手。

田中树看着中岛健人脸上温和的微笑,却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但看在菊池风磨的面子上,他没有多想,礼貌地和对方握手问好,说道:“叫我‘树’就行了。”

一顿礼节性的对话结束后,菊池风磨把田中树拉进了自己的卧室。房门刚一关上,田中就毫不避讳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菊池风磨望着他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很明显吗?”

田中摇了摇头,说道:“我能看出来,别人应该不行。”他看了菊池一眼,又问道:“他不知道吧?”

“我怕行动太草率会伤害到他。”菊池说道。

“哟,从我手里抢零食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心思细腻啊?”田中说完,朝着菊池的腰部就是一记肘击。

菊池轻轻挡了一下,又对他说道:“我跟他的关系不能让学校里的其他人知道,所以你在学校里不要乱说话。”

田中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跟岸说了吗?我记得他跟我们是读同一间高中的吧?他多少有点天然……”

“说了。”菊池答道,“也再三强调让他在学校里不要说漏嘴了,他虽然有点天然,但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开学的事情,但话题很快又回到了中岛健人身上,田中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正处于发情状态时被你碰见,你能忍住吗?”田中家只有Alpha和Beta,他没见过发情的Omega,他自然无法完全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然而菊池也没有见过发情中的Omega,他无法确定自己身为Alpha,如果被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海量信息素淹没,他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两个青春期的少年没能得出足够好的答案,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

后来,随着见到中岛的机会越来越多,田中树发现,中岛健人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冷静、理性、从容不迫,从内到外都用隐形的盔甲武装着,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个人失去理智会是什么样子。

 

高一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田中树无法忘记的事情。

当时,田中树刚刚和附近贵族学校的一个学长确定了恋爱关系,但校规写着不允许学生在校内用手机,他就偷偷摸摸地跑到校舍后面的仓库外面,仓库里存放的都是废弃的体育器材,平时人迹罕至,他想在午休时给对方打个电话。然而,他却在那里撞见了中岛健人和同班同学打架。

准确点说,是中岛健人被打。

中岛被一群男生围住,其中身材最高大的那个双手抓住中岛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中岛很明显已经挨过打了,他的脸颊红肿,嘴角还有血,可他却面无表情,眼神看向别处,双手插在口袋里,似乎既不准备还手,也不打算跟对方交流,就像是习以为常。

田中树偷看了一眼,环顾了自己四周,发现有一根被遗弃的球棒。他先是走过去拾起球棒,想着可以用来防身,然后大叫:“老师!老师!这里有人打架!”

好在那些学生听到声音就立刻害怕地跑开了,只留下中岛在原地。人都离开后,中岛才像是泄气一样,挨着墙壁坐了下去。田中把球棒扔到一边,快步走过去,听见声音的中岛警惕地看过去,看清来的人是谁后,马上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是树啊……”

“你还好吗?”田中问道。

“没什么大碍,谢谢你。”中岛答道。

“他们为什么打你?”田中又问道。

中岛耸了耸肩,说道:“今天心情不好拿我这个Omega出气罢了。”

田中树不傻,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私人恩怨。这间学校里大部分都是Alpha和Beta,虽然也有一小部分Omega学生,但他们大多会选择隐藏自己Omega的身份。像中岛健人这样,天天戴着项圈,毫不避讳自己Omega身份的学生,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就可想而知了。

田中说道:“你还手呀!”

“我不想给组长添麻烦。”中岛说着,慢慢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说道:“所以,不要告诉风磨哦。”

田中树瞪大了眼睛。

“树,绝对不要让风磨知道这件事。”中岛再一次说道,他看向田中,带血的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又补充了一句:“算我求你。”

田中看着他脸上的苦笑,有那么一刻特别想骂人。

菊池风磨是他好兄弟,中岛健人是他好兄弟喜欢的人兼订婚对象,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必须让菊池风磨知道这件事。

但是中岛健人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别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拜托你了。”中岛又一次说道,朝田中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恳求。

田中树在内心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叹了口气,说道:“风磨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我不会主动说,但如果他自己察觉到了,过来问我,那我一定如实回答。”

中岛笑了笑,说:“那就这样吧,不为难你。”

田中树从那时起就猜到,好兄弟的恋情,恐怕会比自己的,要曲折坎坷上百倍。

 

正如田中树所说的,菊池风磨没有那么笨。中岛健人的脸上三天两头就挂彩,用“摔跤”这样的借口搪塞,菊池风磨很快就产生了怀疑。菊池的脑子非常好使,即使不问当事人,他也很快就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天午休,当田中树发现菊池风磨黑着脸离开教室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赶紧跟上去,却在半路被老师叫住,等到他好不容易脱身,询问了几个同学之后,终于在校舍背后找到了菊池风磨。当田中赶到时,他看到菊池风磨的手上拿着球棒,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愤怒,他正看着站在墙边、衣冠不整的中岛健人。中岛脖子上的Omega项圈很明显被人用力撕扯过,正面的金属搭扣还好好扣着,侧面却被人扯开了,破口的地方拉着线,耷拉着吊在他的脖子上,随时会掉下来,失去了任何保护作用。

田中不敢细想项圈被暴力破坏意味着什么,中岛却一脸平静地拍了拍制服外套上的墙灰,很干脆地把项圈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他朝菊池露出微笑,说道:“谢谢。”

菊池看到中岛脸上的微笑,眉毛恨不得拧到一起去,他一步步逼近中岛,扔掉了手里的球棒,伸手抓住中岛的右手,又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直接揪住中岛的衣领,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中岛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仍然保持着微笑,从容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说道:“要是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多不好。”

“都这样了你还在考虑这种事情吗?如果我没有赶来,你准备做什么?”菊池怒吼道。

“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处理好吗?”中岛反问道。

田中树知道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菊池风磨,他看到菊池抬起了手臂,拳头紧紧地握着,下一秒就要揍上去。

而菊池风磨也确实一拳打了上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中岛耳边的墙壁上。他的力气不小,手指的关节立刻就渗出血来。而中岛仍然一脸平静,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一拳到底会不会揍到他的脸上。

那是田中树第一次,见到菊池风磨愤怒到这种程度。他赶紧冲了上去,拉住菊池的手臂,说道:“你们要打架回家再打。”

菊池收回手臂,松开了中岛的衣领,说了一句:“就当是我多管闲事。”然后就跟田中一起去校医室处理手上的伤口。

离开校医室时,菊池才告诉田中,中岛的袖子里,藏了东西。

“八成是蝴蝶刀一类的玩意。”菊池说。

菊池风磨在学校拿球棒打人,这么严重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过去,被打的学生的家长闹到了校长那里。田中树有看到菊池风磨跟着父母去校长室的场景,然而那几天中岛健人并没有来学校。田中树本想跟着去,岸优太却比他先一步冲去了校长室。后来田中才知道,岸比他还要早发现中岛被人欺负。中岛不仅不让他告诉菊池,还让他帮忙录下了许多中岛被打的证据视频。就算没有菊池风磨的介入,中岛健人也早已想好了一系列的应对方案。

田中树再次觉得,中岛健人深不可测。

虽然不知道菊池家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但田中树能想象个大概。最终菊池风磨只是被停学了一周,等中岛健人再次出现在学校里时,欺负他的那几个学生已经转学了。

后来,学校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中岛健人,但一些关于他和菊池风磨的传闻也在学校里扩散开来,几乎全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有些甚至把他们编排得特别难听,而那两人却完全没有要澄清的意思,倒是田中树实在听不下去时会帮他们教训那些嚼舌根的人。另一方面,田中树再没听菊池风磨提起过他对中岛健人的感情。

他们升上高三的时候,中岛健人毕业,而佐藤胜利在这时入读了这间高中,于是午休时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田中树才从佐藤胜利的口中听说,因为组长要把住在老宅里的小儿子和女儿都接回家,所以中岛健人在上大学后就搬到了另一栋房子里,也在那片别墅区,但和菊池家田中家都离得较远,佐藤胜利现在也住在那里。

“等我上大学了,我也住过去。我爸说那栋房子以后都归我。”菊池是这么说的,田中树多少已经猜到这是在为以后菊池风磨“继承家业”做准备。

就在田中树以为好兄弟的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时,他发现这两人的关系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田中树没有选择升学,高中毕业后加入菊池组,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家里人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而他从小耳濡目染的,适应起来也非常快。

菊池风磨坚持要上大学,去了和中岛健人不一样的学校。与此同时,他也在父亲的授意下接管了一部分事务,开始了白天当个乖乖大学生,晚上就指挥手下去干肮脏事的双面生活。他很快就把田中树招到身边帮忙处理事情,田中知道,除了自己,他的身边还有中岛健人在帮他出谋划策。

随着对黑道世界一日日地深入了解,田中树很快就发现,作为菊池组少主的菊池风磨,似乎并不适合“继承家业”。菊池风磨太善良了,过于温柔的本性让他总想着顾及所有人,谁都不想伤害,甚至宁可牺牲巨大的利益,也想着如何让所有人周全,绝不牺牲任何人。

起初菊池风磨顶多挨大人两句训,但当他越来越深入去处理一些龌龊生意时,这样温和的做派还是为他招来了不少非议,甚至连他一向宽厚的父亲都曾忍无可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要是不改改你这种观念,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与此同时,田中树也发现了,跟菊池风磨相比,中岛健人对那些黑道的手段又过于在行了。哪些人应该杀掉,哪些事应该用钱摆平,出问题时牺牲谁才能及时止损,他都十分清楚,每次跟菊池风磨分析时他都直言不讳。为了黑道的利益,他对谁都能下狠手,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像工具,都能牺牲。田中甚至有种错觉,如果自己不慎做了什么有损菊池组利益的事情,中岛健人甚至会建议菊池风磨把他也牺牲掉。

田中树多少能察觉到,大人们的世界是复杂的。虽然菊池风磨的父亲默许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讨论组里的问题,但他从来都不让中岛健人直接接触组里的生意。而组里那些年纪比他们大不少的干部们,那些田中树和菊池风磨需要称呼为“叔叔”的人,打从心底没把中岛健人当自己人。这些叔叔们在跟菊池风磨交流时,不仅会刻意回避中岛健人,甚至还会在菊池风磨的耳边吹风,劝他不要太过信任中岛。但当他们面对中岛健人时,又会是一副长辈提携后辈的样子,夸中岛会做事、懂礼貌。田中树想,组长一定是跟他们说过什么,不然他们绝不是这样一副模样。

田中树猜测不出中岛健人有没有觉察到这种隐秘的恶意,但田中十分确定,菊池风磨是完全没有把那些人说的话当成一回事。

不论是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规模的生意,一旦菊池风磨发现以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无法找到最优的方案,他就一定会去询问中岛健人的看法。菊池会听中岛的意见,中岛也会尊重菊池的想法。于是就这样,两个近乎极端相反的人,在讨论组内事务时,莫名地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

田中树从未见过两人为了某事促膝长谈或是激烈争论,总是两三句话就能得出一个中间方案,并且毫无异议地实施。有时候,两人甚至都不用出声,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时间久了,田中树甚至怀疑他们在共用一个脑子。

 

菊池风磨20岁生日后不久,他平静地在组里宣布他和中岛健人登记结婚了,但一切从简,连仪式都省了,而且中岛也不改姓,除了多了一个“结婚证明”,两人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田中树不知道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私下还发生过什么,他不确定菊池风磨有没有告白,甚至看不出来他是否还喜欢中岛健人。但是,他不认为中岛健人对菊池风磨毫无感情,他觉得那两人之间一定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羁绊”。田中树认为当前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是两人关系的最优解,而此时的“入籍”也许是某种尘埃落定。

然而不久后的一天,中岛健人突然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中岛健人走得非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件事惊动了菊池组上上下下,组长安排了不少人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田中树听说组长还大动干戈地亲自跑了一趟北海道探望狱中的中岛组长,然而始终没有发现中岛健人的下落。

听闻中岛健人失踪时,田中树正在冲绳处理几个逃跑的问题组员,他担心菊池风磨的状态,可也只能等手头的工作结束。然而,他一回到东京,就见证了菊池组的一次动荡。

当时组里有一桩金额不小的走私生意,是一种国外生产的药物,但在境内算是禁药。原本只是一次试水,却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被警察连人带货抓个正着。不仅如此,警察还在里面搜出了本不该出现的海洛因。直到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菊池组埋在警视厅里的眼线早已被警方控制。这次抓捕对菊池组而言是一次重创,他们面临着包括钱财和人员在内的多重损失。组长与警察周旋了很久,得出的结果便是他们不再做走私禁药与毒品的生意,这才有了“碰了毒品就得死”的规矩。

谁都会怀疑中岛的失踪和警察的这次行动有联系,组长直接带人去了菊池风磨他们住的别墅,要收走中岛留下的东西去调查。菊池风磨没有阻止,却语气强硬地要求他们不能破坏任何中岛的东西,并且在调查结束后如数归还。

所有人都知道,菊池风磨是最不愿相信中岛健人会是内鬼的人。他仍然坚信着,中岛还会回到这个家里来。

组长知道儿子的心思,也了解儿子的脾性,只是他也没忘记去教育儿子“要面对现实”。

最终菊池组没能从中岛留下的东西中找到什么线索,干部们也按照少主的话,把中岛的东西全都还了回去。后来他们在组里抓到了一个内鬼,那人供认了自己串通警察的事实,很快就被处理掉了。但自那以后,也再没有任何搜寻中岛健人的行动。“中岛健人”这个名字成了“房间里的大象”,没有人再敢提起。

田中树知道中岛的失踪让菊池很难过,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黑眼圈严重到身边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田中树曾旁敲侧击地去试探菊池风磨,想着说不定和兄弟们聊一聊可以缓解他的难受。菊池虽没有表现出反感,却还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不让田中试探。

田中树知道好兄弟是不想谈,他也不想擅自猜测别人的私事,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后来,菊池风磨逐渐恢复精神,认真地完成了大学的毕业论文,完全投入到组里的工作中,田中猜想他可能已经走出来了。

直到去年,菊池风磨突然拉着田中树去拉斯维加斯谈生意,结果生意没谈成。菊池半夜拉着他去喝酒,醉意正浓时,菊池向他吐露了那句真心话:“我这辈子受过的最大委屈,是我爱的人不爱我。”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田中树知道,中岛健人一直都被菊池风磨深爱着。

 

田中树一边指挥着几个手下把地下室里半死不活的人抬走,一边询问森本慎太郎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角川会坐一艘豪华邮轮逃到国外去,他经常通过那艘船做交易。那艘船一大半的航程都在公海,上面有赌场,他那种赌狗最喜欢了。”森本说道。

田中树点头应了两声,突然,一些他一直以为毫无关系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连到一起,让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田中树曾经撞见过中岛健人进入赌场。

那是在他刚刚进入菊池组工作的时候,当时中岛健人应该还不满20岁,是未成年人。那是一个周三,田中树跟着组里的前辈出门工作,中午时分,正是太阳当空照的时候。他坐在向前行驶的车里,随便看了一眼窗外的路人和商铺,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非常像中岛健人的身影。田中特意多看了一眼,那人的穿着格外成熟,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让人看清楚他的脸,但瘦高的身材和中岛健人几乎一模一样。就在田中几乎就要确定那是中岛健人时,他看到那人快步走进了一家小钢珠店。田中树对那家店有印象,明面上是合法的小钢珠店,里面七拐八绕地通到地下,藏了一个违规赌场,目前还是无人管理的状态,菊池组想伸手去管,但一直没找到时机。

这下田中树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中岛健人了,他正想要再看一眼时,坐的车就在路口转了弯。

当时田中树有两个想法,一是“那只是一个很像中岛健人的陌生人”,二是“中岛健人假扮成年人进入赌场”。田中想要立刻求证,可他又怕是自己搞错了造成尴尬,于是他给菊池风磨发了一条信息:“健人くん今天不用上课吗?”

菊池很快就发来了回复:“我不知道,我跟他又不是同一所大学。”

田中树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目的地快到了,就干脆把自己看到事情简洁地描述了一下,然后连同位置一起发了过去。

事后田中跟菊池提了一嘴,但对方却没说什么,于是田中便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当是自己当时眼花了。

今天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又联想到去年菊池风磨拉他去拉斯维加斯,想到好兄弟喝醉后说的话,一个想法逐渐在他的脑中浮现了出来。

田中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他掏出手机,给佐藤胜利连发了三条消息:

“我想到健人くん失踪的那段时间呆在哪里了。”

“八成是在拉斯维加斯。”

“而且风磨可能一直都知道。”

Chapter 4

“叮!叮!叮!”

手机连响三声提示音时,佐藤胜利正在开车,前方红灯亮起,他停下车,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田中树给他发来的消息。佐藤默默在心里记下等到家后回复,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菊池风磨正坐在后座上,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车窗外。

“饿了吗?我已经让聪ちゃん准备好晚饭了,回去就能吃。”佐藤出声说道。

“还好。”菊池答道,视线仍盯着窗外。

“那是事情很棘手吗?”佐藤又问道。

菊池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挨到座椅的靠背上,说道:“不算,角川害怕警察,所以不会和警察合作。而现在我们已经查到他的货源了,就只要在警察行动之前,先一步处理掉角川,断掉源头跟我们的联系。如果能碰巧查到更多信息就更好,还能变成我们以后跟警方周旋的筹码。”

“那你怎么一脸这种表情?”佐藤问道。

菊池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想了一会儿,才开始说道:“角川是吃软不吃硬的,抓起来打可能还会起反作用。他嗜赌成性,贩毒就是为了赚赌资。角川的跟班说了,角川会通过他进货的那条船逃到海外。那艘豪华邮轮有一半以上的航线都在公海,船上开设了赌场。就算他正在逃命,他也肯定会去赌的,赌狗就是这样的生物。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能利用这个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问出我们要的情报。”

前方绿灯亮起,佐藤继续开车。

“这条船一般不会在日本的港口靠岸,要上这条邮轮还要先搭游艇出海。我能查到那条船的航行日程,但混上去不容易,要想想办法……胜利,停车!”

菊池风磨突如其来的命令吓得佐藤胜利猛地一脚踩在刹车上,他们现在可是在闹市区,他这么一个急刹,罚单可能都是小事,闹不好要出事故的。佐藤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前后没有碰撞后,把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路,在最近的一个可以停车的车道,稳稳地把车停好。他充满怨念地回头看向菊池风磨,看到他的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正看着窗外马路对面的行人。佐藤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很快就发现菊池风磨在看什么。

中岛健人就在马路对面,正和一个年轻男子走在一起,男人的身高远超普通的日本人,英俊的脸庞带着几分洋气,看起来像是混血儿,非常显而易见的Alpha气质。他正亲昵地拉着中岛的胳膊,摆出撒娇的表情,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中岛面对他的撒娇,却露出了宠溺的微笑,点了点头,大概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大概三岁模样的孩子。孩子穿着短袖和背带裤,留着短发,嫩白的手臂抱着中岛的脖子,无比亲密。坐在车里的菊池风磨和佐藤胜利看不清孩子的脸,他们又看到中岛跟身边的男人说了几句,孩子就乖巧地松开了抱着中岛的胳膊,朝旁边的男人伸出双手,男人温柔地抱过孩子,笑得很开心。

佐藤赶紧看了一眼菊池,却看见菊池掏出了手机连拍了几张照片。

“被他发现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佐藤说道。

菊池没有说话,收起了手机,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阴沉难看。

中岛和他的同伴走进了附近的一间百货大楼,从菊池风磨和佐藤胜利的视野中消失。

佐藤听到菊池尝试打开车门的声音,可他停车时没有打开车门的锁,所以菊池并不能把车门打开。

“如果你还想下车去跟踪他,我建议你先把树くん叫来。你可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要是再被偷袭一次,你命都可能保不住。”佐藤说道。

冷静下来的菊池风磨松开了车门的门把,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佐藤看了看他,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启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没一会儿,后座的菊池风磨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晚上问问中岛……”佐藤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见他像是在沉思什么,便没有开口搭话,专心开车。

 

在佐藤胜利的记忆里,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关系,一直都保持着难以捉摸的距离。

在升上高中之前,佐藤胜利和菊池风磨的接触就只有偶尔放学时一起坐车的十几分钟,大概因为菊池有年纪差距很大的弟弟妹妹,所以他面对佐藤胜利时也会下意识地摆出一副兄长般的架势,但两人其实只差了一岁。

佐藤胜利也记得父亲第一次载着他去接中岛健人的场景,见面第一眼,佐藤就注意到了中岛脖子上的项圈。与菊池风磨相比,中岛健人跟佐藤胜利差了两岁,面对佐藤时却显得有些局促,像是不知道该将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才好,说话也很谨慎,一直用敬语,像是生怕说错话一样。这让佐藤胜利感觉很别扭,就算菊池家很少强调“地位”、“上下级”的概念,但既然中岛健人是组长要求父亲去接的人,那他怎么也不该对自己表现出这样奇怪的局促。

因为三人都有各自的社团活动,离开学校的时间都有微妙的错开,所以佐藤胜利初中毕业之前从未和他们二人一起呆在一个空间里,也没有机会窥见中岛和菊池相处时的场景。

佐藤胜利升上高中后,就按照指示,搬到了菊池组名下的一栋别墅里,和开始读大学的中岛健人住在一起。那时,佐藤胜利知道了中岛健人不是单纯地寄住在菊池家,他其实是菊池风磨的婚约对象,而自己,说是被安排去照料中岛健人的生活,实际上是去监视中岛的,他被要求定期上报中岛的行踪。

两人住一起后,佐藤胜利很快就发现中岛健人似乎从来都不会摘下脖子上的项圈,即使佐藤胜利是个Beta。而中岛似乎很清楚佐藤被安排来这里的真正意图,明明他一切如常,面对佐藤时却依然会表现出“局促”。

“健人くん,你把我当成弟弟就好,不用总是这样拘谨的。”有一次,佐藤胜利终于对中岛健人说了他的想法,“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会做大人们猜想的那些事情。”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抱歉,我是独生子,不太懂怎么跟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相处。”他并没有对佐藤胜利的后一句话作出回应。

两人的关系,也在那次对话后逐渐改变,互相熟悉之后,奇怪的生分与局促渐渐消失。有共同话题的时候,两人也能热烈地聊上很长一段时间。佐藤胜利却依旧对中岛的说辞感到疑惑,虽说中岛健人是独生子,但他在升上大学之前,已经在菊池家住了两年,就算佐藤知道菊池风磨的弟弟妹妹大部分时间和祖父母呆在一起,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也朝夕相处了两年,中岛说不懂怎么和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相处,那他和菊池风磨又是如何相处的呢?

学校午休时,佐藤胜利总和菊池风磨还有田中树呆在一起,他会不时说起一些中岛健人的近况,但菊池风磨从不主动问起,却总是很认真地在听。

佐藤胜利也试着用差不多的方式去试探中岛健人,他会在中岛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起学校的事情,会提几嘴菊池风磨。倒是中岛会顺着他的话题问两句,但也只是浮于表面地问一问近况,从不表现出多余的关心。

后来,他从田中树那里得知中岛健人在校时曾经受到过欺凌,菊池风磨在这件事上和他起过冲突。

他们可能关系不太好。

当时佐藤胜利是这么想的。

 

佐藤胜利升上高二的时候,菊池风磨也顺利考上了大学,按照家里的安排,也搬到了那栋别墅里,于是那里就成了他们的另一个“家”。

因为佐藤胜利还在上学,所以大人们不会给他很重的任务,让他以学业优先,会安排帮佣到别墅里给他们做饭。在到达可以考驾照的年龄前,佐藤胜利在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任务就只是向大人们汇报他们的近况。

上大学后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不再要求司机接送,三人最多的相处时间就成了在饭桌上,佐藤胜利常常一边吃饭,一边听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讨论黑道上的事情。他曾经听其他人议论过,说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菊池总是因为想要保全所有人而畏手畏脚,中岛则会为了最大利益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牺牲和小个体的损失。但在佐藤的眼里,那两个人明明是想追求同一个结果。他们,都不想伤害别人。只是中岛更加理性地先预设一个“无法完全避免伤害”的结果,再出发去做取舍,争取将伤害降到最低。而菊池则从来不做任何预设,一条直线地向自己所想的目标奔去。

佐藤胜利也看得出来,中岛健人会先做预设,只是因为他已经见过了无法如愿以偿的结局,于是便强硬地要求自己更加理性地面对。而菊池风磨不做任何预设,也并非是他对一切感到乐观,反而是因为他害怕无法达到目的产生的巨大失落,所以他要避免对任何结果抱有期待。这两个人,追求着同样的事情,却选择完全不一样的方式,明明十分相似,却总给人极端相反的感觉。

大概也是因为两人有着一样的追求,所以在工作上总是十分默契。田中树曾经跟佐藤说起那两人工作时的状态,开玩笑地说道:“我怀疑他们在共用一个脑子!”

佐藤露出了微笑,说:“可能是在共用一个灵魂。”

田中树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由衷地评价道:“我时常觉得,你比他们还要可怕。”

“树くん瞎说什么呢!”佐藤笑着回应道。

田中树说出这样的评价不是没有道理的。

佐藤胜利很乐于观察别人,这也让他十分擅长猜透别人的想法,成熟稳重的性格也让他能够很好地判断出自己说话的时机,而且总能够一针见血地说出问题,再加上那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完美容颜,如果他想要指示或差遣别人,恐怕没有人能拒绝他。

可每当有人夸奖佐藤胜利懂得察言观色时,他总是会露出微笑,说道:“过奖了,论察言观色,还是健人くん更厉害。”

佐藤胜利见过中岛健人跟组里那些“叔叔们”相处的场景,他也清楚这些叔叔根本没把中岛当自己人,中岛却似乎总能说出对方想听的话,而且总能说得天花乱坠,让他们在听到的瞬间心花怒放。

即使那些人并不会因为这一两次的交流而对中岛改观,但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躲避着那些人藏在话语中的伤害。佐藤胜利想,这大概是中岛健人在寄人篱下的生活中学会的生存技能。

但是,中岛从来没有对菊池风磨使用过这种技能,就算两人有矛盾、冷战、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中岛也从未对菊池说过一句软话,故意哄他开心的话就更是没有。

经过长时间的近距离观察,佐藤胜利几乎已经摸清了那两人的相处模式。他看得出来,菊池风磨非常关心中岛健人,而中岛健人,也同样非常在意菊池风磨。他们的关系无法用好坏去定义,因为两人都有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心思。

也正是这些“心思”,让两人的关系达到了一种外人琢磨不透的距离与微妙的平衡。

 

佐藤胜利停好车后,菊池风磨先下车进了屋。佐藤正准备下车时,手机响了,他立刻接了起来。

“胜利,你想吃泡芙吗?”电话那头传来中岛健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中岛回来也已经两个星期了,虽然对自己失踪那几年的经历只字不提,但还是保持着以前和佐藤、松岛相处时的态度,甚至还有些讨好,像是对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感到愧疚。

佐藤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想到在车上看见的场景,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着,他伸手揉了揉,答道:“我觉得聪ちゃん会比较有兴趣。”

“我看到一家很有人气的甜品店,他家的主打品是泡芙,我想买一些回去。”中岛说道。

佐藤想了想,说:“你看着买吧。”

“行。”中岛应道。

“你今晚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佐藤说道。

电话那头的中岛有一刻明显的疑惑,但很快就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语气和刚才的轻松状态完全不同,听起来低沉又严肃。

听到回答的佐藤立刻就知道对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挂掉了电话。

佐藤胜利叹了口气,下了车,锁好后从车库的后门进到了屋里。他径直走到了厨房,却发现只有松岛聪在那里用餐。

“哟!回来啦!”松岛朝他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吃饭。

“风磨くん人呢?”佐藤问道。

“他说不饿,先不急着吃,让我先吃。”松岛说道。

佐藤胜利想了想,转身走去书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佐藤又上楼,敲了敲菊池风磨的卧室门,听不见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开门查看,发现他也不在卧室里。佐藤转了一圈,哪都不见菊池。

他总不会是在地下室吧?

佐藤胜利想着。

地下室除了放一些杂物之外,就只有中岛健人离开时留在这栋房子里的东西。当时他走得非常突然,白天出门时是一副要去大学上课的模样,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根本没带走什么东西。地下室堆积着他平时买的电影和游戏的光碟,还有一些书籍和衣物。佐藤胜利从没见过菊池风磨去那里。

佐藤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地下室走了过去,那里的灯果然是亮着,还有翻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佐藤朝里面看了一眼,确实是菊池风磨在里面。地下室的地板上堆着几个打开的纸箱,还有一些纸箱里的东西被掏了出来,散落在地上。而菊池正背对着门口,蹲在一个纸箱前翻找着东西。

“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佐藤胜利出声问道。

菊池风磨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他,说道:“不用,我已经找到了。”他站起身来,把手里拿着的东西轻轻抛向佐藤胜利,佐藤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副崭新的扑克牌,装着纸牌的盒子外还包着一层塑料纸。

“扑克牌?”佐藤胜利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组长派人来归还中岛的东西时,是他和松岛聪负责接收的,随后也是他们俩一起把这些东西收拾到地下室的,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有见过这盒扑克牌。

大概是见佐藤盯着扑克牌沉思,菊池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你没见过很正常,因为它一直在我手里,没让我爸的人带走,后来是我自己把它放到地下室来的。”

“这是健人くん的东西?”佐藤问道。

菊池点了点头。

“没见过他玩扑克啊。”佐藤说着,端详着手里的扑克,又问道:“这是新的啊,是什么限量版吗?他是买来收藏的?”

菊池风磨走了过来,从佐藤胜利的手里拿过那盒扑克,说道:“这不是新的。”

佐藤胜利看着菊池风磨在自己的眼前,将包在盒子上的那层塑料纸,完整且规律地拆了下来。他把塑料纸放到佐藤手里,佐藤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拆下来的塑料纸内侧柔软光滑,上面也没有什么黏胶的痕迹,摸起来跟平时用来包装的塑料纸、塑料膜都不一样。然后,菊池风磨又把塑料纸拿过去,像变魔术一样把扑克牌包好,扑克牌又回到了刚才那副崭新的模样。

佐藤胜利愣住了,他觉得这个简单的小玩意儿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他需要花点时间去处理背后的逻辑。

“里面的扑克牌也不是普通的纸牌。”菊池风磨说着,再一次把塑料纸拆下,把盒子里的纸牌倒了出来,随手切了一下牌,然后背面朝上摊成扇形,让佐藤胜利随便抽一张。

佐藤看到这些纸牌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些皱褶,确信了这不是一盒新牌。他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按照菊池说的,从里面抽了一张。

菊池也不多废话,把佐藤手里的牌拿过去,朝背面呵了口气,看了看,然后把牌面亮给佐藤胜利,自己却完全没有看过牌面,直接说道:“是方片4吧?”

确实是一张方片4。

佐藤胜利眼睛都瞪圆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看到佐藤的表情,菊池风磨就明白自己说的没错,自顾自地把牌面翻过来确认,露出了一副“果然没错”的表情。

“这牌的背面有记号,在足够的温度下就会显现出来。”菊池解释道。

但知道原理并不能让佐藤胜利完全理解一切,他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这牌是干什么用的?”

菊池风磨笑了笑,说:“胜利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吗?”

“我知道是用来作弊的……”佐藤说道,他看了看菊池,又看了看那副扑克,皱起眉头,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健人くん的东西,他用来做什么?”

菊池风磨正想开口,却有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声从他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佐藤胜利看了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赶紧去吃晚饭,我把这里收拾好了就上去,你再慢慢跟我解释。”

菊池点了点头,把扑克牌递到佐藤手里。他刚走了两步,又回头来说道:“胜利,你没见过他玩扑克,但你应该见过他摇骰子。”说完,他便离开了地下室。

佐藤胜利整理好手上的纸牌,蹲下身子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杂物,菊池风磨的话确实唤起了他的一些记忆。

 

佐藤胜利曾经去过一次菊池风磨的大学校园祭,是和中岛健人、松岛聪一起去的,带着菊池风磨的弟弟妹妹。

那时他刚刚高中毕业,学了一些格斗术,接触过射击,开始学车,准备去考驾照。虽然他表面上是负责照顾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饮食起居,实际上也是他们的贴身保镖,组里为了减轻他的负担,便让小他一岁的松岛聪也住进了那栋别墅里。四个人住在一栋房子里的格局就是在那时形成的,一直延续至今。

去校园祭是菊池风磨的弟弟妹妹提出来的要求,而菊池的父母当时又因为工作抽不开身,只好拜托中岛健人和佐藤胜利。虽然把这件事告诉菊池风磨时,他没有明确反对,但佐藤胜利能看出他不太愿意他们去的样子。等到他们去到学校,看到菊池风磨戴着假发,穿着粉红色女仆装,围着白色小围裙在自己班级的摊位上做章鱼烧的时候,佐藤胜利立刻就理解了他的“不情愿”。

面对穿着女装的兄长,正值青春期的弟弟羞得躲到佐藤胜利身后,恨不得不认这个大哥。而还在上幼儿园的妹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叫着:“我也想穿粉红色的裙子!”绕过放食材的桌子,冲进摊位里,抱着大哥不撒手。佐藤胜利和松岛聪顾及菊池风磨的面子,努力装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拼命控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中岛健人,毫无顾忌地在章鱼烧摊位前笑弯了腰。他笑得太过夸张,甚至引来了一些路人的侧目。

佐藤胜利心里立刻升起了一股害怕,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撞见了中岛和菊池打架的场景,在他的心里,这两人当时的关系并不算好。所以他赶紧伸手去拉了拉中岛健人,生怕他这么大笑会惹得菊池风磨不高兴,然而当他转头去看菊池风磨时,却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喜悦的微笑。佐藤胜利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中岛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对菊池说道:“抱歉抱歉,实在是忍不住。”

“没关系。”菊池平淡地应道。

一群人挤在摊位前也不太好,菊池说给他们做几份章鱼烧,先带两个小朋友去其他摊位逛逛,等他换班了再去跟他们汇合。

他们拿着章鱼烧离开了摊位,在附近找了个树荫处坐下,准备把章鱼烧吃完再去逛。佐藤胜利发现中岛健人吃完自己那份后突然又折返回去菊池风磨的摊位,他便和松岛聪打了一声招呼就跟了过去。

中岛健人站在离摊位有一些距离的地方,看见菊池风磨正低着头专心做章鱼烧,就掏出手机,对着菊池连拍了几张。拍到最后一张的时候,菊池发现了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顺手比了个“V”。

看到这一幕的佐藤胜利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不能让他们错过。”中岛回头跟佐藤说道,笑着把照片发给了田中树和岸优太。

 

佐藤胜利见到中岛健人玩骰子,也是在那次校园祭之行。

他们按照菊池风磨说的,带两个小孩逛了不少摊位,玩了一些像是套圈、猜谜之类的游戏。年纪最小的妹妹,却在看到一个抽奖摊位上摆的巨大玩偶熊后,死活不肯离开,指着玩偶熊就说想要。

几个人看了看摊位介绍,抽奖方式就是简单的摇两个骰子,摇出特定的点数就会有特别的奖品,只要参与就有安慰奖。佐藤胜利见奖品列表上并没有那只玩偶熊,就去问摊位上的学生得到那只熊需要什么点数,学生们表示很为难,说这个玩偶其实只是拿来装饰的,并不是什么奖品。

他们理解,就耐心地给小妹妹解释她不能拿这个玩偶熊,然而黑道小公主被家里惯坏了,没受过这种委屈,哭闹着非要得到那只熊,这可把他们几个给吓傻了。

佐藤胜利让松岛聪先带菊池弟弟去别的摊位玩,自己则跑去找菊池风磨,留下中岛健人在原地安慰哭闹的小女孩。

等到佐藤胜利把换好衣服的菊池风磨带到那个抽奖摊位时,他们看到中岛健人一手牵着小妹妹,一手拿着一个杯子,咔啦咔啦地摇晃着,周围还有人在围观。两人上前询问才知道,摊位上的一个同学开了个条件,摇骰子三次,只要能有两次摇出两个六点,就把玩偶熊给她。

这一听就知道是不可能达到的事情,但中岛健人就只是说小孩子也不懂怎么摇,还是他来帮她摇吧,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中岛健人摇了一会儿,把杯子扣到桌上,打开——两个六点。

佐藤胜利记得当时自己和围观的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运气不错。”中岛笑着说道。

摊位上的那位同学倒还挺淡定,说道:“要两次哦!”

“再试试。”中岛说着,把杯子又拿起来摇了一会儿,扣到桌上,打开——一个一点,一个五点。

“还有一次机会。”同学笑着提醒中岛。

中岛健人笑了笑,又拿起杯子摇了起来。

佐藤胜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盯着中岛手里的杯子,完全被骰子在杯子里碰撞的声音给吸引住了,直到中岛再一次把杯子扣到桌上,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深吸了一口气。

中岛顿了顿,揭开了杯子,整个人群都炸开了。

两个六点。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中岛笑着说道。

摊位上的同学整张脸都黑了,但又是自己提的条件,此时也不好反悔,只好把玩偶熊递了过去。

中岛健人一边替妹妹道谢,一边接过了玩偶熊递到了小女孩的手里。

佐藤胜利赶紧凑了上去,惊喜地跟中岛健人分享好运气带来的喜悦感,他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菊池风磨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后来菊池风磨还是费尽了口舌,从妹妹手里把玩偶熊要了回去,还给了摊位上的同学,自己买了一个同款给她。

现在想来,三次摇出两次两个六点的概率太低了,中岛健人那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好运气”,他一定是有什么方法判断出点数。既然他有一副用来出老千的扑克牌,那他能控制骰子的点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果不是菊池风磨现在告诉佐藤胜利中岛健人有这样一副扑克牌,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怀疑那次摇骰子的“好运气”。

中岛健人的身上,还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Chapter 5

佐藤胜利把地下室收拾整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回复田中树的消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

看完田中树发来的消息后,佐藤胜利揣着手机和扑克牌冲出地下室,直奔到餐桌旁,怒气冲冲地朝菊池风磨亮起手机屏幕,说道:“先解释一下这个。”

一旁的松岛聪看这架势不太对劲,赶紧凑了过去,随时准备在事态失控前拉住佐藤胜利。而菊池风磨只是平静地看了看佐藤手机上的信息,说道:“等我有空再慢慢跟你解释,可以吗?”

“不可以。”佐藤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跟他打架、闹别扭,甚至哪天要离婚了都是你们的事情,我作为外人确实管不着。但是,我和聪,还有树くん和岸,在他失踪的时候,都是以个人的感情与立场在为他担心,如果你明明知道他在哪,却瞒着我们,也没有想过要劝他回来,那我觉得你的做法很有问题。”

菊池风磨觉得他说的在理,便十分认真地躬了躬身子,诚恳地说道:“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独断了。”

佐藤胜利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怒气,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把手机递给松岛聪,让他跟上他们的话题,然后给他简单讲解了一下在从地下室里拿出来的那副扑克是个什么东西,并叫他也坐下来听菊池风磨解释。

松岛聪看看佐藤胜利,又看看菊池风磨,再看看那副扑克牌,一边坐下,一边大叫:“你们等我理一下思路!我没法同时处理那么多信息!”

菊池风磨趁着佐藤胜利给松岛聪讲解的时间,迅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晚餐,把桌面的碗筷放到清洗的水槽里,重新坐下。在两人几乎要把他盯出洞来的灼热目光中,他终于想好了开场白:“我也是去年才确认中岛在拉斯维加斯。”

 

菊池风磨很久以前就知道中岛健人会去赌场赌钱。

田中树告诉菊池风磨他看到一个很像中岛健人的人走进小钢珠店的时候,菊池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因为他也曾见过一个长得像中岛的人从一个地下赌场出来。

赌场经营是自家生意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菊池风磨被父亲带着去处理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去“收拾”自家某个地下赌场的“支配人”,因为那人未经组里允许,让荷官帮忙出千,从中私捞油水。

后来菊池风磨接触的事情多了,也渐渐学会了许多赌场的规则,对关东一带的各种赌场的分布也都有一些基本的认识。而他自身,对赌博没有任何的兴趣。他不是没有在一些赌场出现棘手问题时和中岛讨论过,对方总是很认真地给出建议,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也看不出对赌博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菊池风磨在一个没有大学课程安排的午后,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他就是在那时看到中岛健人从一条小巷拐出来的。他对这一带很熟悉,清楚知道那条小巷子的尽头可以通到一个新开的地下赌场,而赌场的老板有些手段,给好几个组都上缴了保护费,并不是属于自家的生意。菊池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但他也想不通中岛会因为什么出入赌场,他想多看一眼确认一下时,中岛健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菊池当机立断给中岛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有接。正当他起疑时,中岛给他发来了信息:“我在上课。有急事吗?”

除了工作上的急事,菊池几乎不给中岛打电话,甚至信息都很少传,两人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好到随时想起要给对方分享什么的地步。

菊池想了想,回复道:“不是急事,回家说。打扰你上课了,抱歉。”

等到晚上回到家,菊池在饭桌上跟中岛说了自己看到的事情,对方皱了皱眉,说道:“是你看错了吧,当时我在上课。”

中岛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菊池就当作是自己眼花了。

所以,当菊池风磨看到田中树给他发消息说看到一个很像中岛的人进了那家小钢珠店时,他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听课,在老师和同学的异样目光中,提着书包冲出教室,出了学校就拦了辆出租车,报上了田中树给他发的地址。

菊池在出租车上试图给中岛打电话,也跟上次一样,中岛没有接,过了一会儿就给他发来了信息:“什么事?我在上课。”

菊池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一句:“真的在上课吗?”

然后他就一直没有收到对面的回复。

如果中岛真在上课,看到他的这条消息一定会很生气吧。

当时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好,菊池无法想象对方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要是发展到打架那一步,希望胜利能有办法控制住局势。

菊池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小钢珠店的门前。

从收到消息,到赶到现场,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分钟,不知道田中树说的人还在不在店里。菊池风磨当时十八岁,留着半长的金发,平时就随意地扎个小辫子,一身“不良”的气息,他直接朝店里走去,不料还是被一个老板模样的大叔拦下询问:“年轻人,满二十了吗?”

菊池风磨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心里只想着赶紧进去确认田中树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中岛健人。

大叔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破绽,说道:“证件给我看看。”

菊池风磨的书包里只有学生证能证明他的年龄,但显然此刻他不能拿出来。

“我今天没带。”菊池直接撒谎道,视线不断朝店里飘去,试图在店门口就看清楚里面的客人。

“那我不能放你进去,最近警察看得紧,我还要赚钱吃饭的。”大叔毫不客气地说道。

菊池心里很着急,干脆跟对方说道:“大叔,我不是来赌钱的,我就是来找个人,你让我进去看一圈,不管找没找到人我都会走的。”

然而大叔完全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说道:“那我更不能放你进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跟警察一伙的。”

菊池感到无奈,他无法证明自己跟警察不是一伙的,他也不能告诉对方自家是黑道。虽然小钢珠店的地下是秘密赌场,但明面上它还是属于正规店铺,大叔怕他引来警察的搜查,菊池风磨也怕闹得不好看给自己家添麻烦。

菊池没有办法,只好跟大叔描述自己要找的人的特征,想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直到这时,菊池风磨才意识到他跟中岛健人的实际关系有多差,他的手机里,连一张中岛的照片都没有,单人照没有,合照更没有。

然而大叔是铁了心觉得他是可疑人物,直接以一句“无可奉告”来打发他。

最终,菊池风磨没有办法,见小钢珠店对面有家咖啡馆,他就干脆到那家店里,找了个靠窗、能看到小钢珠店入口的位子坐下,想着用一下午的时间碰碰运气,说不定那人还没走,至少让他确认一眼。

菊池风磨在店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在店员的询问下续了好几杯咖啡,还点了蛋糕。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吃或喝,就只是一味地盯着对面的小钢珠店。

直到下午五点,他都没有看到有像中岛健人的人从小钢珠店里出来。中岛却在这时给他打来了电话:“我刚刚才下课,你发的这个信息是什么意思?”语气十分不友好,听起来确实是生气了。

“我只是确认一下,抱歉让你生气了。”菊池语气诚恳地说道,他一点也不想跟中岛起冲突。

“胜利说他今天需要留校补习,我决定留在学校吃晚饭,你自己看着办吧。”中岛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菊池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街对面的小钢珠店,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其实他的内心正在思考要不要给好兄弟田中树打个电话撒撒气。理性告诉他还是自己太过冲动,可又忍不住想如果田中没给他发消息,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菊池最终还是忍住了朝好兄弟发火的冲动,起身结账离开了咖啡馆。就在他快要走出商业街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最好还是应该买点什么回去给中岛赔礼道歉。他记得中岛喜欢吃甜食,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卖甜食的店,他又折返回到咖啡馆里,问能不能点个蛋糕打包带走。店员说可以,并让给他坐在一旁等候。

菊池风磨并没有等多久,然而,就在他刚拿到蛋糕,准备走出咖啡馆时,他就透过咖啡馆的玻璃门看到了中岛健人从小钢珠店里走出来。他很确定,那不是什么像中岛健人的人,虽然戴着帽子,打扮成熟,但那就是中岛健人,他绝不会认错。

菊池提着蛋糕冲出了咖啡馆,捕捉到中岛一个模糊的身影,赶紧追了上去。他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他看到远处的中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他的电话,在那头问道:“什么事?”脚步却完全没有停下。

“你在哪?”菊池直接问道,紧紧跟在后面。

中岛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答道:“在学校。”

“真的在学校吗?”菊池追问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如果不在学校我能在哪?”中岛的语气比刚才又冷了几分。

菊池看到中岛忽然拐进了一旁的暗巷里,他知道中岛这是铁了心要骗自己,但他也仍然不想跟中岛起冲突。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思索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带了个蛋糕给你。”

中岛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谢谢。”

“我并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菊池说道。

“有什么回家再说。”中岛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完全不是“不生气”的样子。

被挂了电话的菊池风磨也被激起了怒气,他朝中岛消失的小巷子跑了过去,他知道两人的冲突终是不可避免。

 

“啊,不会是那次吧?”佐藤胜利忽然问道。

菊池风磨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发生了什么?”松岛聪问道,他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在你住进来之前发生的事。”佐藤解释道。

在佐藤胜利的记忆里,那是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闹得最严重的一次。他不知道两人那晚说了什么,当他回到家时,正巧就见到了两人揪着对方衣领,在玄关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地板上还有一个破掉的纸袋,里面的蛋糕也掉了出来,很显然被打架的人踩过,奶油沾得到处都是。

那不是佐藤胜利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控制的局面,他打开了玄关鞋柜上的紧急警报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响铃,整栋别墅马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两人很快就消停了,拉开了距离,站在走廊上,看向了佐藤。见两人停手了,佐藤便伸手去按停了警报。

“我要通知大人们过来。”佐藤胜利说完,便给自己父亲打了个电话,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情况和自己按警报的原因,让菊池风磨的父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挂了电话之后,佐藤胜利去找医药箱和清洁工具,打架的两人呆在客厅里,保持着距离,看都不看对方,一句话也不说。

很快,菊池风磨的父母就来了。两人被罚正坐在客厅里挨训,被训了半天还是死活不肯说打架的缘由,也不肯向对方道歉,事后倒是佐藤胜利分别收到了两人的赔礼。

佐藤确实在那次打架事件后感觉到了那两人之间出现了近乎不可补救的嫌隙,但他们仍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维持得那么精细,让佐藤总怀疑两人之间的隔阂只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你们是为了赌博的事情打的架?”佐藤问道。

菊池抓了抓头发,嘴巴张开又合上,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全是,动手的起因只是他不肯吃我买的蛋糕。”

佐藤胜利听了这话,拳头都攥紧了,冷笑了一声。

天知道打架事件对当时的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你们也知道,中岛组以前就是靠经营赌场发家的,后来中岛组没了,原本归他们管的赌场也大多由我们组接手。我一开始猜想,他作为中岛家的独生子,可能多少会沾点赌,说不定是压力大需要释放一下,而且他从来没有因为赌博出过什么事,也没有主动要过钱,我就当作那是他的一种消遣方式,打算就不多过问了,直到我在学园祭看到他摇骰子。”菊池风磨说道。

菊池风磨进过赌场,见过各式各样的赌鬼,也见识过他们在赌博上练成的各式技艺。而中岛健人摇骰子的手势,跟那些赌场里混了几十年的老赌棍简直一模一样,熟练得仿佛是在赌场里长大的,而那些只是偶尔去赌场消遣的人是摇不出那种感觉的。虽然中岛有意装模作样,但知道他时常出入赌场的菊池马上就意识到,中岛能控制骰子的点数,那可不是普通赌棍能做到的事情,中岛去赌场绝对不是单单只为了消遣。

菊池风磨没能找到机会跟中岛健人好好谈赌博的事。中岛失踪后,菊池意外发现了中岛遗留下来的扑克牌,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那副牌隐藏的秘密。

“我猜想过他可能会去拉斯维加斯或是澳门这样的城市,也试着以谈生意的借口去过这些地方,可一直没找到线索。直到去年,我才确定他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菊池说道。

佐藤胜利知道菊池风磨这两年出过几次国,但他一直都不太清楚对方具体是去哪里。

“他一直在拉斯维加斯赌博吗?”松岛问道。

菊池摇了摇头,说:“他一直辗转不同的赌场当荷官,帮赌场老板出千捞油水,我去了他当时工作的赌场,也见到了他。”

“你没劝他回来吗?”佐藤问道。

菊池风磨正要开口,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厨房门口响起:“是我不愿意回来。”

中岛健人出现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纸盒,能从纸盒上的透明塑料纸看到里面的泡芙。中岛朝露出惊讶神情的三人微笑,没人猜得出他已经听了多久。

“让你们担心了,我很抱歉。”中岛说这句话时只看着佐藤和松岛。

中岛又看向菊池,开口说道:“你明知道我那天没有吃蛋糕的心情。”

菊池风磨没有接话,他对中岛没有明说的事情心知肚明。他们那天打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有他们两个最清楚。

中岛走上前,把手里的纸盒搁到桌上,拉开菊池风磨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过桌上的那盒扑克牌,说道:“胜利在电话里一副着急要我回来的样子,是有什么急事?”他一边说着,手上开始熟练地切牌、洗牌,就像是在把玩什么小物件一样,花样多变,一张张扑克牌在他的双手间飞舞,然后又被整合成一沓,坐在一旁的松岛聪看得眼花缭乱。

佐藤胜利这才想起他和菊池风磨在车上看到的场景,他张了张嘴,觉得还是让菊池开口比较好,只好转头看向菊池。菊池风磨接收到了他的视线,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但此时他并不想谈及那件事。

菊池挨到椅子上,抓了抓头发,说道:“中岛,我想请你帮个忙。”语气诚恳,表情严肃。

中岛把手里的纸牌整理好,放到桌上,说道:“你先说来听听。”

菊池风磨简单地讲了一下目前他们对角川的调查情况,介绍了邮轮的大致环境,说道:“角川一定会去赌场,我想请你帮我的忙。”

“你要上桌的话,我可以帮你出千。”中岛很干脆地说道。

佐藤胜利和松岛聪惊讶地望向中岛健人,太久没有见过这两人在饭桌上聊工作了,一时间有点不习惯中岛这样的反应速度,同时两人都意识到这个提议的真正问题所在:菊池风磨在试图让中岛健人插手这件事。

佐藤胜利不禁皱起了眉头。

菊池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爽快,确认道:“你愿意跟我去?”

“什么时候走?要多少时间?”中岛问道。

菊池想了想,答道:“最近的船期应该是周五。如果一切顺利,应该一周内就能回来。”

中岛看向菊池,说道:“我明天开始在外面住几天,会在出发前夜回来,明天中午之前告诉我你的大致计划。”

菊池点了点头:“好的。”

“还有,”中岛又开口说道,“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我会优先我自己。”他说这话时,直直地看着菊池风磨的眼睛,语气十分平静。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松岛聪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转头望向菊池风磨。而佐藤胜利的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了,他无法相信中岛健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不等他们开口,菊池风磨就出声答应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你周全。”

听了菊池的话,中岛露出了微笑:“正事聊完了,来吃点泡芙吧。”说罢,他就把纸盒拿到自己面前,打开后推到桌上中央。

菊池风磨刚吃完晚饭,自然没胃口继续吃甜食,说了一句:“我去联系一下树和岸。”便起身离开了厨房。

中岛听到了菊池的话,并没有看过去,而是坐到了佐藤胜利旁边,把纸盒朝佐藤的方向轻轻推了推,笑着说道:“胜利还是会吃点吧?”全然无视他脸上的难看表情。

佐藤胜利没有说话,从纸盒里拿出了一个泡芙。中岛把纸盒推向松岛聪,松岛双眼发亮,也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泡芙。

中岛自己也捧起一个泡芙吃了起来,他看到松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扑克,便伸手拿过来,递给松岛,问道:“好奇?”

“健人くん是怎么记住背面的记号的?”松岛问道。

中岛笑了笑,咬了一口泡芙,说道:“这样带记号的牌不止一副,这副是我用来练习的,跟别人赌时再拿出另一副一模一样的新牌,这样别人才不会起疑。”

“就算记得这些牌的全部记号,但温度变化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天气太冷,记号消失太快,不就无法判断了?”松岛说道。

“足够熟练的话,只要一瞬间就能确认牌面。”中岛说道。

佐藤胜利突然开口问道:“这种不好学吧?没人教吗?”

中岛看了看他,笑着回答:“多练练就好了。”

虽然松岛聪露出了崇拜的神情,但在一旁听着的佐藤胜利狠狠地咀嚼嘴里的食物。他觉得中岛健人说的就是一句避重就轻的废话,没有回答任何实质问题。他没有松岛那么单纯,他更想知道的是中岛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高超千术,又是因为什么到处去赌钱,以及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中岛健人在松岛聪的要求下,把吃了两口的泡芙放在一边,腾出手来,又给他表演了一遍刚才那华丽的洗牌手法,松岛看够之后,又拿了一个泡芙,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岛看着一旁沉默的佐藤,一脸堆笑地询问:“胜利生气了?”

“明知故问。”佐藤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总不让你省心。”中岛说道,语气诚恳,听起来是发自内心地在道歉。

佐藤吃完了手上的泡芙,把包装纸揉成一团,问道:“为什么不能多信任我们一点?”

中岛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们都没有把你当外人。”佐藤说道。

中岛仍然不说话,只是吃着自己手里的食物。佐藤说的这些话,其实他都明白,只是有些秘密,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背负。

见中岛不肯说话,佐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包装纸扔掉,走到水槽边清洗里面的碗筷。

桌上的纸盒里还剩两个泡芙,中岛把纸盒盖好放进冰箱,然后走到佐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说道:“谢谢。”

佐藤正想开口时,中岛却又说:“我和菊池之间有些事情需要一个结果,等我把一切处理好后,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佐藤胜利看向中岛健人,见他脸上是认真的表情,明白他不是在敷衍自己,露出了笑容,说道:“你要是敢食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胜利好可怕哦!”中岛说着,脸上满是笑意。

 

菊池风磨坐在书房里,他已经吩咐了岸优太去查他要的资料,现在正望着手机屏幕上田中树的号码,思考着该怎么跟好兄弟开口。

菊池没有料到中岛会这么爽快的答应帮忙,本以为需要一些时间去周旋,他正好可以找人帮忙解决最初的一道上船的关卡,结果现在中岛先答应了,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最基本的上船的问题。

菊池想了一会儿,还是拨了田中的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道:“树,我需要你动用点私人关系帮我个忙。”

“你还好意思找我帮忙?你有把我当兄弟吗?什么都不跟我说清楚,现在有困难了就知道来找我?”对面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菊池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田中是在说中岛的事情。他们俩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菊池只说是去谈生意,关于中岛的事情是一点都没有透露。

“我知道错了,胜利已经训了我一顿了。”菊池说道。

“你就是欠的!”田中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很快就平静下来,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菊池风磨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跟田中讲了那条赌博邮轮的情况,表示以菊池组的名义上船可能会打草惊蛇,直到最后才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京本くん,我想借他的名义上船。”

听完这话,田中树刚刚平复好的情绪又再次炸开:“你都把主意打到我对象头上了!你还真把我当兄弟啊!”后一句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菊池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自知理亏,只好无奈地等着对方骂完。

田中骂了两句就当消气了,问道:“你要跟他见面谈?”

“你先帮我问一下,我只是跟他借个名义,不用他出面,如果今晚就能有确切答复就最好。”菊池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面对他那身纯天然的贵族气质……”

“行了行了,我帮你问问,尽量今晚给你答复。”田中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树,辛苦你了,谢谢。”菊池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等事情结束了请我喝酒,最贵的那种。”田中说道,挂了电话。

刚结束和田中树的通话,菊池风磨就收到了岸优太传来的信息和资料,他一边看,一边开始制定这次的行动计划。

Chapter 6

菊池风磨在书房里工作到很晚,一直等到田中树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他才离开书房上去卧室准备休息。

打开卧室门看到中岛健人坐在床上看手机时,菊池风磨愣住了。对方却像是一直在等待他一样,没有多大反应,视线都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直接开口说道:“我洗过了,你快去洗吧,一会儿出来我帮你看一下伤口。”

菊池僵硬地点了点头,走进浴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虽然中岛健人回来已经两个星期了,而且晚上总和菊池风磨睡在一起,还负责帮他护理伤口,但实际上两人根本不怎么交流。中岛不愿他过问自己平时的去向,他便不问。中岛也不肯说自己回来的原因,他也只能自己暗自猜测。甚至当中岛一边说着“你睡相太差了”,一边在两人之间塞一个枕头的时候,菊池也什么都没说,乖乖地缩在自己的那边睡觉。

菊池风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中岛健人,试图摸清楚他现在的脾气。菊池尽力不表现出来,其实自己打从心底在害怕,害怕自己说错什么,触到中岛的逆鳞,中岛便又会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掉。

今晚中岛健人爽快地答应帮他,还一直在卧室等他,摆出了平和的姿态,让菊池风磨感到惊讶,惊讶过后,还有一丝喜悦。

因为受伤不能泡澡,加上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菊池风磨并没有在浴室呆很久,穿好内裤,肩上披着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中岛放下了手机,翻身下床去拿医药箱。菊池和平时一样,坐到床边。中岛抱着医药箱爬上床,坐到菊池身后,菊池把身上的浴巾拿了下来,方便中岛查看他的伤口。

被埋伏的那天,菊池风磨是去一家经营不善的小公司里讨债的。本来高利贷这块业务还是父亲在管的,那段时间父母正好有空,就带着弟弟妹妹旅游去了,菊池风磨不得不代劳。

公司社长向菊池组借高利贷时说是要靠这些钱打翻身仗、做大生意,然而他实际上是个赌棍,拿着钱去赌博,输了个精光。公司生意当然不见起色,别说赚大钱了,如今逾期了,连利息都还不上。

菊池风磨本就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让跟在身边的手下教训一下社长,就擅自延长了还款日期,虽然他心里知道,即便如此,对方到时候八成也是还不起的,最终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希望他不要连累家人吧。

菊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看到社长鼻青脸肿地蜷缩在地上,菊池觉得无趣,对着手下们丢了一句“差不多得了,人死了就还不了钱了”,然后就独自往楼下走去。

菊池风磨见过太多这样的赌棍了,个个都以为自己有“好运气”,有“上天眷顾”,输钱也只是“一时不顺”,输多了也会“否极泰来”,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输光了所有身家,最终把命都赌了进去,更有甚者,把一家老小的命都搭上。

每当见到这种人,菊池风磨总会想起中岛健人,他很好奇中岛是为了什么在赌,又到底在赌些什么。中岛在拉斯维加斯的主要工作是当荷官,但菊池见到他时,碰巧看到他在赌场老板的授意下,上牌桌跟别人赌了一局。那时菊池早已从那副纸牌猜出他千术高超,但他在牌桌上的从容还是让菊池感到惊奇。赌桌上的中岛健人让菊池风磨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中岛平时也会表现出那样的冷静与从容,陌生在于中岛在赌博时表现出来的波澜不惊,就像是设定好的电脑程序,仿佛连脸上的一颦一簇,都是为了赢钱而故意为之,不带任何感情。中岛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赌”的气息,让人感觉即使他押上了所有筹码,他也不会为赢大钱或输精光而感到兴奋或害怕,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菊池风磨走出那栋三层小楼时,脑子已经飘到了拉斯维加斯,根本没注意到人烟稀少的路上正暗流涌动。路边停了好几辆车子,但他没有看到自家的,便掏出手机给佐藤胜利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就感觉到了街上气氛的变化。

一个混混模样的青年已经朝他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带钉子的棍子挥了过来。菊池急忙躲开,手一滑,手机掉到了地上,但他也顾不得去捡了,另一个人已经从旁边的巷子里窜了出来,朝他挥舞手里的水管。菊池急忙闪身躲了过去,水管打在一旁的车顶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菊池发现街对面也有人手持棍棒朝自己冲来时,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埋伏了,而且不是警察。他毫不犹豫地侧身对拿着水管的混混一技肘击,正中对方胸口,他趁机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水管,想着有武器还能应付一下。

刚才水管砸车顶的声响把楼上的手下引了下来,他们见此场面,赶紧护到菊池的身旁。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对方来了不少人,他们三人有些寡不敌众。

勉强撑到佐藤胜利开车来,一些人见形势不妙就先逃跑了,还剩两人在跟手下打架,但都处于下风。菊池看了看,感觉算是应付过去了,便朝佐藤招了招手。就是这短短的一刻松懈,一个小混混从旁边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刀,直接从菊池身后刺进了他的腰腹部。

最开始菊池只觉得被什么扎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后背已经一大片血红,痛感直击大脑,疼得他发晕,在佐藤胜利面前倒了下去。

好在没有伤及要害,菊池也被及时送往了医院,但伤口不浅,出血量大,即使护理得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愈合好。

事后他们知道,佐藤胜利当时是被人支开的,为的就是减少菊池风磨身边的战力。菊池马上就明白这次埋伏意味着组里有内鬼,而且不是警察安插进来的,更有可能是其他黑道势力。然而这场规模不算大的械斗却莫名其妙地引起了警察和小报记者的注意,警察先菊池组一步抓到了那些小混混,导致他们失去了直接从他们口中审出内鬼线索的机会。直到他们从别处得知这些小混混涉及毒品交易时,才找到查内鬼的突破口。

 

“应该很快就不用缠绷带了,留疤的话,到时候找纹身师帮你遮一遮。”中岛说道,在菊池的伤口上涂了一些药,帮他缠上绷带,就收拾好医药箱,翻身下了床。

菊池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喊他:“中岛。”

“嗯?”中岛应道。

“你下次走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一声?”菊池问道。

“我每天出门前不都有打招呼吗?”中岛说道。

“不,我是说……”菊池顿住,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词,终于蹦出了一句:“出远门。”他不想用“离开”或是“逃跑”,他希望中岛就算不能留下,也至少能和他保持联系。

中岛望着他,眉头微蹙,他明白菊池到底想说什么,他问道:“你很确定我会走是吗?”

菊池看向他,眼里有些诧异,他不敢确定中岛的这个问题里有没有什么“言下之意”,他想了很久,点了点头,说道:“你不会留下来的。”

中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自嘲一样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还真了解我。”说完这句,就没有了下文。他放好医药箱便爬回到床上,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

菊池看了看他,也没有继续说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关灯上了床。两人背对背躺着,过了一会儿,菊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也意识到了今晚有什么不一样,那个平时隔开他和中岛的枕头消失了。

菊池风磨翻过身,视线落在中岛的背上,游走到肩部,最后定在了脖子上,黑色的项圈挡住了整个腺体。他盯着中岛的项圈,像是能用意念解开它似的。菊池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耐不住,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靠近中岛,最终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

中岛动了动,却不是在挣扎,也没有拨开腰上的手,他并没有拒绝菊池的靠近与触碰。

见对方不抗拒,菊池便壮起胆子,凑近中岛的脖颈,使劲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了沐浴露的香味,还立刻换来对方一句带着些许怒意的质问:“你想干什么?”

菊池立刻收回手,跟他拉开距离,房间陷入安静之中。菊池沉默了很久,中岛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他才低声说道:“今天,我跟胜利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你和一个Alpha走在一起。”

中岛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没有什么惊讶,而是冷静地说道:“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没有听见菊池接话的声音,中岛又说了一句:“难道AlphaOmega除了做爱就不能有别的关系吗?”

“那我和你现在又算什么关系?”菊池问道。

这次轮到中岛不说话了。

就在菊池风磨以为对方是在用沉默应对自己的问题时,中岛健人却突然翻过身来,直直地看向菊池的眼睛。菊池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就听中岛开口说道:“来做爱吧。”

“什么?”菊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要的‘关系’。”中岛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

菊池不觉得中岛是真心在笑。他想起中岛回来的那天晚上,那副把他按倒在床上的架势,他一点都感觉不出中岛想跟他“做爱”,更像是发泄怨气,此刻的微笑也是如此。

“快睡吧。”菊池说道,翻过身背对中岛,又补了一句:“晚安。”

中岛望着菊池的背影,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低声回应了一句:“晚安。”也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菊池风磨难得地起了个大早,中岛健人也跟着起来了。

菊池在吃早餐时跟中岛说好了行动时间,并讲述了自己的计划,中岛给了几个建议。一顿早饭结束,他们已经把计划的细枝末节都捋得顺畅无比,效率过高,以至于佐藤胜利和松岛聪两人只能在饭桌上干瞪眼。

早饭过后,中岛收拾行李,在吃午餐前离开了。

菊池风磨安排好几个弟兄去为这次行动做准备后便清闲了下来,他先跑去找松岛聪,却发现对方出门了,便又转向厨房,佐藤胜利正在那里准备午饭。

“松岛呢?”菊池问道。

“家里很多日用品都用完了,他去买一些。”佐藤说道。

菊池点了点头,又问道:“午饭吃什么?”

“炒饭,昨晚剩了不少米饭,正好。”佐藤答道。

菊池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佐藤胜利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佐藤被盯得不舒服,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缺点葱花,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切点。”

虽然菊池当惯了大少爷,但切葱花这种事他还是会做的。他起身走到灶台,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佐藤胜利看了菊池风磨一眼,问道:“你让健人くん参与到这件事里没关系吗?”

菊池一边切着葱花,一边答道:“没关系,出了什么问题由我担着。”

佐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跟他不会一直持续现在这种状态的吧?”

“不会的。”菊池否定得十分干脆。

“他跟我说……”佐藤顿了顿,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和你之间需要一个结果。”

“结果吗?”菊池轻笑道,把切好的葱花拨到一个小碗里。

“有可能是好聚好散,新年时还能寄张贺年卡。”菊池把碗递给佐藤时说道,“也可能……”

佐藤接过那碗葱花时,菊池说完了后一句话:“老死不相往来。”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佐藤的手微微一滞,菊池却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完午饭后,菊池风磨说自己困了,要去小睡一下。佐藤和松岛两人留在厨房里收拾饭后残局,佐藤胜利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说他们俩怎么就那么费劲!”

也不等松岛聪接话,他就继续发牢骚:“一个,浑身上下全是秘密,没人把他当外人,他自己把自己当外人。”

松岛不接话,拿着抹布擦桌子,就等着佐藤继续说。

“另一个,明明心里关心得不得了,喜欢得要死,又偏偏要装出不闻不问的样子,累不累啊?”佐藤说着,把一个洗干净的碗往旁边一搁,大概是内心激动了,力度有点重,瓷碗和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轻点轻点,别把碗磕了。”松岛赶忙上前护了一下洗干净的碗。

佐藤停顿了一下,放缓了动作,语气却没有变:“要分要离,喜欢不喜欢,直说不行吗?都天天晚上睡一起了,促膝长谈一下,把话说清楚那么难吗?”

“我想象不出他们促膝长谈的画面诶。”松岛聪说道,语气天真,却让佐藤噎了一下,因为他也想象不出那两人“促膝长谈”的画面。

佐藤胜利试图在脑海里构建出那两人坐在一起,和谐地表明心意,举起酒杯相敬如宾的画面,只觉得诡异无比,光是想象一下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佐藤胜利平复了发牢骚的心情,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说道:“他们怎么就闹到现在这样了呢?”

“我觉得他们刚从箱根回来的那段日子,感情还是非常好的。”

松岛聪说得十分随意,佐藤胜利却愣了愣,看向他,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道:“箱根?”

松岛也疑惑地看向他,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就在风磨くん二十岁生日前不久,他们一起去了一趟箱根啊!”

佐藤胜利当然记得,那次是菊池风磨提出来的,因为按组里规矩,二十岁生日后他就得在背上刺青,他非要在那之前去泡公共温泉和大浴场,后来又演变成了去箱根旅游。菊池风磨邀请了好些人,本想搞得跟修学旅行差不多,谁知佐藤胜利要考驾照,松岛聪说要回一趟静冈老家,田中树和岸优太他们又因为组里的工作脱不开身,他只好把计划改成了“家庭旅行”,然而父母没有空,他一个人无法带着弟弟妹妹旅行,祖父母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就在菊池风磨一筹莫展之际,他父亲说了一句:“你非要去就和健人一起去吧。”

佐藤胜利和松岛聪猜不出当时的两人有过一番怎样的心理斗争,但最终结果就是只有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两人去了箱根,回来时两人给大家都带了伴手礼,看起来旅途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要说有什么现在看来觉得可疑的地方,就只能是原本计划游玩两天一夜,菊池却在第二天中午联系他们说“没玩够”,两人在箱根又多呆了一晚才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箱根是否有什么节外生枝,两人回来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

在佐藤胜利看来,旅行前后的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没什么变化,除了礼貌问候和商量组里的事情,两人平时基本就不说多余的话。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只能说两人之间的空气比之前更和谐,给他一种“不会再打架了”的安心感。

佐藤胜利不明白松岛聪为什么会说那两人当时的关系“非常好”。

“他们不是回来没多久就入籍了嘛!”松岛说道。

“入籍是为了堵外人口舌吧?他们的婚约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结婚既没有仪式也没有钻戒,健人くん没改姓,也没有标记……”

佐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松岛打断了:“但是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健人くん填结婚登记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检查的时候还一脸微笑,我当时就觉得他心里一定是喜欢风磨くん的。 ”松岛说道。

佐藤胜利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瞪圆了眼睛望着松岛。他只恨自己没有好运气,连天然的松岛聪都能看透的笑容,那得有多灿烂、多幸福?

“不对。”佐藤突然回过神来,“按照你说的,他们当时关系非常好,那为什么入籍之后没多久,健人くん就突然跑掉了?”

松岛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合理猜测。

两人就一起在厨房里陷入沉思,甚至忘了还有一只碗躺在水槽里,等待被清洗。

 

在佐藤胜利和松岛聪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中岛健人正坐在一间家庭餐厅里,一边吃着意面,一边笑着对面前的人说:“下午我去托儿所就好,顺便跟老师请几天假。再去你家拿几件她的衣服,今晚开始我带着她在外面住几天,到处去玩一玩,周四下午送回去你家。”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昨天被菊池风磨看到和中岛一起逛街的混血Alpha

马里乌斯·叶盯着中岛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帮菊池办些事,顺便解决一些私人恩怨。”中岛说着,吃了口意面。

马里乌斯立刻就捕捉到他说的是“菊池”而非“菊池组”,他知道菊池风磨是何许人也。

“你跟他坦白了?谈妥了?”马里乌斯问道。

中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压根就没谈。”

马里乌斯一脸疑惑:“你都回来半个月了,天天晚上睡他那里,难道你跟他都不说话吗?”

中岛挑了挑眉,说道:“还真不怎么说话。”

马里乌斯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得无语,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可是你自己说的,有些事情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中岛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里乌斯见他这副模样,便转移了话题:“你要去多久?”

“应该不用一周就能回来。”中岛说道。

马里乌斯点头,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要回去上课了,我们晚些时候再联系。”

“好。”中岛笑着目送马里乌斯离开餐厅。

 

上专业课的教室并不大,马里乌斯·叶怕自己的身高会挡住其他同学,所以习惯性地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虽然老师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课堂上。

马里乌斯想起了中岛健人第一次跟他提起菊池风磨这个人时的场景。

中岛赤脚站在沙滩上,浪花一阵一阵地打在他的脚背上,海风吹起他的发梢,他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突然开口说道:“他每年夏天都要约朋友去海边,我却从来没有去过。”

马里乌斯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中岛口中的“他”是什么人,他知道中岛心里有个人,但中岛从来都不提起,他也不方便询问,所以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可能是大海带有魔力,这次中岛主动说起了“他”,马里乌斯便壮着胆子接话:“是他不邀请你吗?”

中岛摇了摇头,说道:“他每次都会问我,但是我都拒绝了。”

马里乌斯看了看他,又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岛露出了笑容,说道:“是个很温柔的人。”

当时马里乌斯只有十六岁,他和中岛健人相识才半年,但那一刻连他都看得明白:中岛健人口中那个温柔的人,在他的心里,举足轻重。

马里乌斯望着中岛,小心翼翼地问道:“健人くん是喜欢那个人的吧?”

中岛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回答道:“喜欢哦,真的非常喜欢。”他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复杂,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巨大的勇气与决心。

中岛健人从来不提过去的事情,马里乌斯知道他身上有一大堆秘密,同时他也知道即使他问了,中岛也不会说。

马里乌斯·叶是日德混血,在德国出生,十一岁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全家一起搬到日本生活。他在日本的国际学校上了几年学,又和母亲一起去美国上高中。在多元文化下长大的他,比同龄人要更加见多识广,也比同龄人更显心智成熟。早熟的马里乌斯在和中岛健人的相处中意识到,中岛对周遭的人表现出的友好、真诚,都不是假的,但他在内心筑起一小块铜墙铁壁也不是假的。铁壁外的东西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向朋友和信任的人展示,但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铁壁内藏着什么。

中岛健人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独立自主,坚韧强悍。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马里乌斯可以感觉到中岛的抗拒,但他还是担起了养育的责任。后来他把孩子寄养在马里乌斯家,独自跑去了拉斯维加斯,马里乌斯感觉到了他的自责,但他却完全不表现出来。

“那样太孤独了。”马里乌斯·叶曾在私下这样评价中岛健人。

马里乌斯也曾试探过,他曾经无比认真地对中岛说道:“健人くん有困难或是烦心事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永远是健人くん的伙伴。”

听到马里乌斯的话,中岛只是朝他笑了笑,说道:“マリちゃ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完成学业,我已经是大人啦,不用为我担心。

随着和中岛健人相处的日子越久,马里乌斯也慢慢摸清楚了中岛那要强的个性,渐渐能从他偶尔放松警惕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他曾经的生活与遭遇。他不主动询问,也不向中岛求证,只是耐心等待着中岛对他完全放下戒备的时刻。

直到不久之前,中岛健人向马里乌斯·叶表明自己决定回日本时,他才第一次透露了自己的一部分过去,以及自己和那个名为“菊池风磨”的人的关系。

“有些事情不可能一辈子瞒着的。”这是中岛所说的,他决定回国的理由。但马里乌斯隐约感觉到,这并不是他做出决定的真正原因。

事实也证明了马里乌斯的感觉是对的。

“连自己的真心话都不能好好表达,算什么大人啊。”马里乌斯小声嘀咕道。

 

出发前夜,中岛健人就如他说好的那样,回到了别墅。菊池风磨就和往常一样,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跟他把最终定下来的计划从头过了一遍。两人收拾好必要的行李后,就熄灯休息了。

明明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这一晚却显得出奇的安静。中岛健人竟然久久无法入睡,他背对着菊池风磨,闭着眼睛,努力放空脑子,只想尽快睡过去,意识却无比清醒。他听到了另一侧的床头柜上传来手机的震动,然后感觉身后的菊池风磨动了动,应该是也没有睡着,大概是在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来查看。中岛微微睁开眼睛,感觉身后有些亮光,猜想菊池在摆弄手机,便又闭上眼,努力入睡。

没过一会儿,中岛感觉到菊池放下了手机,翻过身来面向自己,然后慢慢地靠了过来,轻声问道:“中岛,你睡了吗?”

中岛健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还没。”

菊池又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中岛没有睁开眼睛,回了一句:“随便你。”

菊池风磨在中岛健人身后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过去,揽住了中岛的腰,动作轻柔地将他拥入怀中。

中岛没有动,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任由菊池搂着,等待着睡意。

“中岛,你恨我吗?”菊池风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本就没有睡意的中岛健人睁开了眼睛,他想回头过去看菊池风磨脸上的表情,但菊池的手还在他的腰上,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中岛想不通菊池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并不打算沉默应对。

中岛碰了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给出了答案:“不恨。”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没空恨你。”

感受到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中岛知道菊池已经接收到了他的回答。菊池没有再说话,中岛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中岛健人感觉自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抽泣。但一觉醒来后,他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Chapter 7

京本家在关东,甚至在整个日本,都是出了名的Alpha大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样的名门望族里,出了京本大我这么一个Omega,全家上下把他当宝贝一样捧着,从小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生活,上个体育课都有保镖和私人医师在附近待命,不怎么随家里人出席公开活动,妥妥长成了一个热爱艺术、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坊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闻,什么美若天仙、才貌双全,最知名的一个,是说他在跟一个Beta交往,然而却没几个人知道这个Beta到底是谁。

菊池风磨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田中树是怎么跟京本大我勾搭上的,又是怎么让京本家那群大人们同意他一个Beta和京本大我交往的。

“靠我的人格魅力。”田中树说道。

“我可真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菊池风磨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树很可靠,我能理解京本くん为什么喜欢他。”中岛健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菊池,只是朝身旁的田中树微笑,还作势用力挽住他的胳膊。

田中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感觉身后菊池风磨的视线能把他的后脑盯出两个洞来。

“准备登船了。”出声提醒他们的是神宫寺勇太,是岸优太小组的成员。岸优太的小组一直都由菊池风磨直接指挥行动,成员都是些熟人,平时都很少在组里露脸,让他们来执行这次行动也是为了减少一些打草惊蛇的风险。

几个人瞬间收敛了说笑的气氛,提高了警惕。

田中树穿着自己平时会穿的T恤和休闲裤,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项链。而另外三人都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中岛也戴着墨镜,头上顶着金色的假发,身上穿着田中专程从京本大我的衣柜里借来的衣服,全是低调奢华的限量款,只有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菊池和神宫寺则穿得朴素许多,戴着帽子,手里还提着行李。

按照计划,中岛要假装自己是和男朋友上邮轮玩乐的京本大我,跟着的菊池和神宫寺是他的随从。他们四个混在那些想要上船赌博的有钱人中,以京本大我的名义先登船,岸优太则带着其他几个小组成员,跟随一些被临时雇用的工人,通过其他渠道登船。

很快,一个穿得像酒店大堂经理的人来到了游艇上,说要查看他们的邀请函。中岛健人转身朝菊池风磨伸出手,对方自然地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他。中岛微笑着把手里的信封递给那位“大堂经理”,对方看了看里面的邀请函,又看了看中岛健人和他挽着的田中树,露出狗腿的笑容,连连鞠躬说道:“哎呀,竟然是京本家的大少爷,抱歉怠慢了。”

这人说话声音不小,引得游艇上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中岛健人镇定自若地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不经意地挡了一下脸,笑着说道:“劳烦您安排人给我们带一下路。”

“好的好的,这边请。”那人毕恭毕敬地侧开身子,示意他们往前走,还不忘拿出对讲机,安排手下过来给贵客带路。

中岛挽着田中走在前面,菊池和神宫寺压低帽子,全程低着头,提着行李跟在他们身后。很快便有一个酒店门童样子的年轻人出来迎接他们,把他们带到了邮轮的客舱上,领着他们去预定好的客房。

“京本少爷是第一次来我们船上玩吧?”那年轻人忽然壮着胆子攀谈起来。

“听说赌场很有意思,就来放松一下。”中岛自然地回应道。

“希望您玩得开心。”年轻人说道。

“谢谢。”中岛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人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事先预定好的豪华套间,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卧室,摆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两边配有床头柜与台灯,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转身能看到一边是餐桌,餐桌旁边是一个小吧台,吧台上有个果盘,里面已经摆满了水果,吧台后面还有一个放了饮料的小冰箱。另一边是浴室和洗手间,打开浴室的门就能看到淋浴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泡澡的浴缸。一扇落地窗正对着房间的大门,窗前摆着一组单人沙发和茶几,窗后面便是阳台,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天相接的美景。

年轻人为他们介绍一番后,问道:“另一间房间也需要我带路吗?”

中岛摆了摆手,以“他们要先帮我收拾行李”为由,让他直接把房卡递给神宫寺勇太。

然后,中岛一边指示菊池和神宫寺收拾行李,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塞到那人手里,笑着说道:“辛苦你了,这是小费。”

年轻人连连道谢,中岛说了一句:“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去忙你的吧。”便把对方打发走了。

中岛回应别人的语气、挽着田中的动作,还有指示别人的样子,都表现得极其自然,只要是没有见过真正的京本大我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位“京本少爷”的真实性。

神宫寺勇太确认那人已经走远后,马上把房门关好反锁,然后直接从行李里翻出一个探测器,中岛和田中开始假装随意地谈论这趟旅游的安排。等神宫寺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一圈,边边角角都扫了一遍,最后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中岛才停下了和田中的对话。

一直没说话的菊池把帽子往旁边一扔,直接躺到了床上,他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挽着手的中岛和田中,眉头微微一蹙,田中树立马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去,中岛没有太大反应,倒是饶有兴致地在房间里走动起来,四处观望。

菊池看了中岛一眼,开始指挥:“我跟中岛住这间,神宫寺和树去那间双人房。神宫寺和岸汇合后,按照计划去踩点和找人,如果有意外的重大发现及时交流汇报。树,你就尽量不要离开房间了……”

“我知道,我会谨慎的。”田中树打断了他,捡起菊池扔在一旁的帽子戴上,打了声招呼,便和神宫寺提起属于他们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这个房间。

中岛健人走到落地窗前,伸手一把把窗帘拉开,目之所及只有无垠的大海。中岛往沙发上一坐,把假发和墨镜都摘了下来,用手抓了抓乱掉的头发,掏出手机开始对着窗外的大海拍照。

菊池风磨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比起跟自己说话,似乎更愿意拍照的中岛,开口问道:“你要去赌场踩点对吧?”他尽力让自己询问不显得那么刻意。

中岛点头,说道:“赌场晚上才开,等我回来估计已经是深夜了。”

早在他们制定计划时,中岛就跟他交流过自己的行动了,菊池此时问起,也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别让气氛变得过于尴尬。

“你小心点。”菊池憋出了一句如同废话般的叮嘱。

中岛摆弄了一下手机,突然喊了他一声:“菊池。”

菊池看向正望着自己的中岛,听到他说:“你就呆在房间里吧,晕船很难受的。”

菊池疑惑地皱起眉头,说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中岛笑着说道:“你听我的就对了。”

 

确实是要听中岛健人的话。

当天晚上,菊池风磨因为反胃吃不下任何东西,连下床走几步,都因为觉得发晕而走得异常艰难。菊池吃了药,但效果甚微,脑子像被灌了什么浓稠的液体一样无法思考,全身上下的不适感又让他无法入睡。邮轮有提供给游客的卫星网络服务,但需要登记个人信息,所以他们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购买,菊池找不到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只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试图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一些。

白天的大海尚且还有不同层次的蓝色给人带来几分明媚温和的惬意,夜晚的大海却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阴森森的,好像水下藏着什么巨兽,随时可能张开大口吞噬在海面上航行的一切。

中岛健人回到房间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出去踩点时换了身衣服,戴了顶鸭舌帽,T恤外面套了件运动外套,现在衣服底下正藏着一套荷官制服,还有三副崭新的扑克牌。他见房间里只有床头灯亮着,菊池背对房门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锁好门,把身上的东西搁到床边,到浴室里快速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戴好项圈从浴室里出来。他想了想,走到了落地窗边,把窗帘拉上。

“你说得对,晕船真的好难受。”

身后突然传来菊池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中岛回头看到脸色惨白的他,说道:“忍一忍,等到明天,身体逐渐习惯了以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中岛说完,绕了一圈到了床的另一边,爬进被窝,坐到菊池的身旁。中岛拿起手机开始整理踩点时得到的信息和拍到的照片,余光瞄到菊池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就开口说道:“我刚刚有去看了下树和神宫寺,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症状,你不是唯一一个晕船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菊池仍然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你呢?为什么你看起来完全没有晕船?”

中岛健人正在划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住了,他眨了眨眼,放下手机,低头看向菊池风磨,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缓缓开口:“菊池,我是在赌桌边泡大的。这种在公海上开赌场的邮轮,我跟着父母上过好几艘。”

中岛的话更像一剂强力的晕船药,让菊池在那一刻稍微清醒了一下。

这是中岛健人第一次,向菊池风磨说起他来到菊池家以前的事情。

菊池望着中岛好一会儿,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能跟我说一说吗?”

中岛把手机搁到一边,问道:“你想听什么?”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菊池小声答道。

中岛看着他,露出微笑,说道:“这可不适合当作睡前故事。”

 

中岛组的发家史,就离不开“赌”这个字,最鼎盛的时期,全日本一半的地下赌场都跟中岛家脱不开关系。中岛健人的父亲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赌场资源,又娶了一位可能是全日本最会出千的太太。即使中岛组的势力一日日不如从前,中岛健人也仍然有充足的环境,在赌桌边茁壮成长。

中岛健人三岁时就被父亲抱上了牌桌,五岁时可以熟练地花式洗扑克,九岁就知道如何通过声音判断筛子的点数,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会在袖子里藏纸牌作弊了。

中岛健人从来没把赌博当作是游戏或消遣,也从未把出千当作什么特殊技能,即使在学校考试中遇到困难,他也一次都没有动过“作弊”的念头。那些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技能,对他来说就单纯只是一种“工具”。

拿到血检报告的那天,年纪还小的中岛健人义正言辞地对父母说道:“即使我是Omega,我也要成为中岛组的组长。”

父母对他的话感到惊讶,但也很认真地回应了他:“不论你是Omega还是Alpha,你都是唯一的继承人。”

既然他有这样的想法和意愿,父母自然也乐意教他。不论是黑道的生意,还是赌博和出千的技巧,只要中岛愿意学,他们就细致入微地教。中岛健人认真地学着这些完全超出同龄人认知范围的知识,为将来继承中岛组打好基础。

“像是小钢珠、老虎机这种,每台机器都有独特的运作个性,只要上手玩两把,或是看别人玩一会儿,摸索出特点,就能更精准地推算出赢的概率。而扑克牌的游戏,不仅要观察对手,还要看发牌的荷官……”中岛说着说着,发现身旁的人竟然睡着了。

中岛知道菊池风磨是很认真在听他说话的,只是晕船药产生作用了,身体受不住疲惫的侵袭。

中岛盯着菊池的睡颜看了会儿,突然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菊池风磨的脸颊,又轻轻揉了揉,然后收回手,转头拿起手机,继续刚才的整理工作,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第一次去菊池家的时候,中岛健人其实并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父母也还没有告诉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当大人们到里屋谈话时,他被打发到了庭院里。向来乖巧的中岛坐在庭院里看自己带来的漫画,虽然眼睛盯着书页,内心却忍不住去好奇大人们在聊些什么。

正因为中岛的心思并不在漫画上,他才会敏锐地察觉到远处有人在盯着自己。中岛看了过去,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穿着中学制服,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看过去,脸上表现出了明显的慌乱。那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腼腆和怕生的气质,竟让中岛感觉他十分可爱。他起身走了过去,朝对方露出微笑,询问对方的名字。

14岁的中岛健人并不知道,他正在向自己的“命运”问好。

“菊池风磨。”那男孩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中岛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也从父母那里听过那些恩怨故事。但是,那些老人们的陈年旧事,和在此时此刻相遇的年轻人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很棒的作品哦!”中岛开心地给菊池介绍自己喜欢的作者和作品。

当时的中岛健人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只觉得,只要靠近这个叫菊池风磨的男孩子,就有一股喜悦的心情从心底升起,那让他感觉很舒服。

那天中岛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清香中带着轻微的刺鼻感,像薰衣草,非常好闻,甚至让他感到有些上瘾。

大概是这庭院的某处种了什么花吧。

中岛没有去求证自己的猜想。

好几年后,当同样一股薰衣草香味像潮水一样席卷中岛健人,并将他仅存的最后一分理智压垮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庭院里根本没有种什么花,那是属于菊池风磨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拜访完菊池家的当晚,一回到家,中岛健人就被双亲叫了过去,父母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包括组里正在发生的动荡,还有他们和菊池组达成的约定,以及要中岛健人带进棺材里的秘密。这些,对于正值青春期的中岛健人而言,无疑是冲击的。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自己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而感到高兴。现在,大人们告诉他,那其实是他的婚约对象。大人们在屋子里谈论的,是他的未来,是他的人生,却不让他参与。他们擅自做了几乎影响他整个人生的决定,却从未询问过他的意见。

起初中岛健人是愤怒的,但他很快便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因为他信任自己的父母,他明白中岛组此次是凶多吉少,不然双亲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去保全他,更不会把所有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中岛健人在理解发生的一切之后,决定背负起父母的期待,背负起超出他年龄的沉重担子。

所谓的“一夜长大”不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往后的日子里,中岛按照父母的计划,定期拜访菊池家,帮大人们传递信息。学校里的同学本就因为他的家庭背景而疏远他,他又喜欢独来独往,连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而黑道世界的成年人们却又把他当作“大人”去看待,谈论肮脏的生意也不会避讳他。

只有菊池风磨把他当作普通的同龄人一样对待,即使两人其实相差一岁。

“健人くん有考虑高中之后的事情吗?”菊池是唯一一个询问了他将来有什么打算的人。

“我还挺想上大学的呢!”中岛回答时说的是真心话,但他却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愿望,他根本不知道菊池家是否会愿意让他去上大学。那时的他心里没有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掌控自己脱轨的人生。

那个时候的中岛健人并不讨厌菊池风磨,也说不上喜欢,相遇时的那股“喜悦”早已在他被迫成长的日子里消耗殆尽,变成了一种“无所谓”的感觉。中岛健人不可能永远呆在菊池家,他们没必要感情太好,但菊池风磨也不是什么令人生厌的人,也没必要把两人的关系搞僵,只要最终有个“好聚好散”的结果,便是“皆大欢喜”。

 

当父母被带走,中岛组彻底崩溃的时候,警察和仇家都想在此时趁虚而入,中岛健人不得不暂时住在一间网咖里避风头,那时,连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高中生。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菊池组长,那边表现出了十足的关切,中岛健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深处的芥蒂。他猜不透对方的关切里,有多少是基于道义,又有多少是为了利益。

见到菊池风磨顶着个鸡窝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脸上的慌乱完全无法掩饰的时候,中岛健人没来由地想:这个人大概是不会在意那些道义与利益的。

在向菊池风磨鞠躬之前,中岛健人犹豫过。他知道他完全可以不那么做,对方不会在意的。但他的私心又期望着,这个唯一询问过他未来打算的人,能够重视他。只是他没想到,菊池风磨的回应,竟也是一个郑重的鞠躬。中岛没有怀疑过菊池的鞠躬是否是真心的,他知道菊池风磨并不是在这种事情上会随意敷衍的人。菊池风磨的鞠躬让他紧绷多日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相信至少眼前的这个人会认真对待自己。

 

中岛健人至今记得菊池风磨房间地毯的触感和味道。

其实那天他并不想在菊池面前睡着,这样太失礼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当时其实正处在发情期,全靠强效抑制剂压制着体内的热感和信息素。这种抑制剂虽然效果最好,但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也很大,加上几日来的睡眠不足,导致他当时感觉异常疲惫。而那个拥有地暖的房间对于在网咖里挨了几天冻的中岛而言,实在是太过温暖了。在这样的温暖里,竟还有一股微弱的薰衣草香味,让他感到安心、踏实,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这香味的来源,就被睡意吞没。

那是自从父母被带走后,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时,中岛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枕头上,身上还盖着薄被,他想,菊池风磨是个很温柔的人。

 

“至少让我读完高中。”

当中岛健人说出这个要求时,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菊池组长并不会为难他,但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把要求提到哪种程度。

“不上大学吗?”

中岛从来没有想过,菊池风磨会在那一刻说出这句话。看着菊池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是自己想要上大学,中岛确信对方是把他曾经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他感到惊讶,又感到欣喜。菊池笨拙解释的样子让中岛觉得有趣又可爱,他不禁笑出了声,顿时感觉放松了许多,也有了足够的勇气去说出自己的要求:“请让我上大学。”

很久以后,当中岛健人回想起那一天,他想,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对菊池风磨这个人感到心动。

 

那天之后,中岛搬进菊池家,在日常相处中把握自己和他们的距离,要面对菊池组里那些阴阳怪气的大人,开学后要面对欺负自己的同学,要小心翼翼地攒钱,努力隐藏自己的秘密,还要让学习成绩不要太难看,生活根本没有给中岛健人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探究自己的内心。

学校里有几个同学早就看中岛健人不顺眼,现在人人都知道中岛组出了事,身为Omega的他就成了活靶子。

不想给菊池家添麻烦是真的,但中岛健人也不是什么在普通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当那个Alpha同学用暴力撕扯开中岛脖子上的项圈时,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那把藏在袖子里的蝴蝶刀,那是他随身携带来防身用的。中岛早就让岸优太帮忙留下了很多自己被打的证据,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打算动刀子。

菊池风磨出现得太及时,行动也完全出乎意料。那个Alpha同学虽然没挨刀子,但后背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闷棍,痛得他当场跪到地上,发出哀嚎声,他回头看到菊池和他手里的球棒后,便和几个跟班一起跑掉了。

菊池上来抓他的手时,中岛知道对方发现了他袖子里的刀。面对菊池风磨的质问和挥起的拳头,中岛健人丝毫没有慌张和动摇,他觉得自己挨这一拳也没什么。中岛没想到菊池的拳头会直接打在墙上,看着从菊池的手指关节处渗出来的血,他竟觉得心脏被揪了一下。

那天放学后,他们没有社团活动,司机佐藤按时来接他们,两人坐在车里,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中岛健人有意无意地去看菊池风磨缠着绷带的手,几次想开口都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对方倒是全程不看他一眼,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跟他说话。

两人回到家里时,房子里只有他们俩,组长和夫人已经提前跟他们说过他们这天会晚点回去,帮佣给他们准备好晚饭后就离开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菊池风磨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抱歉。”虽然没有说他在为什么道歉,但听起来却十分真诚。

中岛没有想到他会道歉,但他也顺势向对方表达了歉意:“我也很抱歉。”他望了望菊池手上的绷带,最终还是没能把关心的话说出口。

这两句道歉,就是他们晚饭时的全部对话。他们沉默着吃完了晚饭,甚至连对视都没有。

 

晚饭后,中岛在自己房间里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去关心一下菊池的伤势。

中岛健人去厨房里拿了一些零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菊池风磨的卧室房门,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关心的意愿,可谁都没有想到,当菊池风磨打开房门时,中岛的体内突然泛起了一阵热感,狠狠袭击他的大脑,让他完全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要逃!”中岛大脑中仅剩的理智在发出警报。

然而发情期来得突然又迅猛,中岛想跑回自己的房间,但双腿发软,他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正要栽倒时,却被菊池接住了。

在接住中岛的那一瞬间,菊池风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味几乎把他呛到呼吸困难,他感觉到体内的欲望也被唤了起来。

“别碰我!”中岛下意识地挥开了菊池的手,坐到了地板上。

菊池风磨的脑子还是转得快,他迅速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他隔着房门问道:“中岛,你能动吗?能回去自己的房间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中岛还坐在菊池的房间外面,发软的双腿和强烈的热度让他根本没有力气站起身来。中岛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欲望一点点侵蚀,“想要Alpha的拥抱”“想要被Alpha狠狠侵犯”“只有Alpha能填补体内的空虚”这些想法正在像潮水一样淹没他的理智,双腿间的欲望已经完全被唤醒,后穴的空虚感也越发强烈。

这不是中岛第一次面对发情期,但如此强烈的反应还是头一回,更可怕的是还有Alpha在附近。

“我刚刚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或许我能送你回房间?”门后传来菊池的询问。

体内澎湃的欲望和热度让中岛只能发出无助的呻吟,他已经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子里去抚慰自己的欲望。

“或者我去帮你拿药?”菊池还在门后关切地问着。

想要Alpha……菊池风磨就是Alpha……

脑海中突然出现菊池风磨的名字让中岛健人在那一刻猛然清醒过来,他惊恐于发情期的自己竟会对菊池风磨产生那样的想法,不禁大叫道:“你别出来!不要靠近我!”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最终菊池风磨也没有踏出房门,他只是给父母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很快,一个帮佣就按照指示带着和黑道有联系的Beta医生来到了家里,给中岛打了抑制剂和镇定剂,把他送回到房间里休息。

中岛健人在房间里呆了五天,按照医嘱吃了一些药,直到发情期完全平息了才再次见到菊池风磨,那时他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两人之间有了明显的隔阂与距离,中岛几次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诸多顾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终直接打消了沟通的念头。

回到学校后中岛健人才知道那个挨了菊池风磨一闷棍的学生直接告状到了校长室,后面是因为菊池组的介入,这个事件才很快被平息了下去。关于他们两人关系的传闻也在学校里传开了,他们俩私下没有讨论过,但却默契地选择了无视和不澄清。

 

每年暑假,菊池风磨都会约上他的好友们去海边玩两天。每一年,他都尝试着去邀请中岛健人,但中岛都会很干脆地拒绝掉,因为暑假正是他赚钱的好时机。两人私下几乎没有交流,中岛为了守护秘密,在心里筑起了围墙,菊池在察觉到他的拒绝后,便再也没有试图踏入。

中岛知道,在菊池组内部,自己是非常不受人待见的。可现在菊池组里还有一些因为父亲的托付而被吸纳进来的前中岛组成员,他必须和那些“叔叔们”做好表面功夫。中岛也能想象出来,组里那些表面和善的大人们,会在菊池风磨的耳边吹什么风。然而,菊池风磨却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随着他越来越深入且认真地跟中岛健人讨论黑道的事情,中岛的内心渐渐升起了一股不自在。

中岛健人发现菊池风磨的内在和自己很相像,但表现出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样子,思维逻辑不一样,行动也不一样。他能够轻易地理解菊池的想法,却又无法完全预判对方的行动。菊池风磨是一个温柔的人,而且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可中岛健人却发现自己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希望他不要那样,他不理解自己的这种心情。

中岛健人想靠近菊池风磨,想更了解他,却又感到害怕与厌烦。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经营一段费时费力又很难有好结果的关系了。渐渐地,中岛开始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自己和菊池的距离,相遇时的“喜悦”,之后的“无所谓”,那一天的“心动”,全都在如履薄冰的生活里,被耗成了“讨厌”。

中岛健人讨厌菊池风磨,也讨厌面对菊池风磨时的自己。

而这样的“讨厌”,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累积,成了不会搬上台面的矛盾,也在变向提醒着中岛健人,他自己内心里深处的真正感情到底是什么。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和欲望,就像是个不知道具体期限的定时炸弹,将在某个日子的某个时刻,彻底爆发。

 

菊池风磨是被内线电话的铃声吵醒的,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捞起话筒,没有说话,听到对面的人用手指敲了三下话筒,他便把电话挂上了。那是他们为了防止电话被窃听而定下的暗号,因为不知道角川背后的人是谁,跟这艘豪华邮轮的背景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们只能行事尽量谨慎。

田中树敲了三下话筒,就表示一会儿他会过来,应该就是来汇报一下前一天踩点获得的信息。睡了一觉的菊池风磨感觉此时精神状态比昨晚好很多,决定起床收拾一下,等会儿田中来了去给他开门。他正要坐起来,却发现中岛的胳膊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整个人蜷缩着,脸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就像什么黏人的小动物一样。

菊池风磨躺在床上,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他从来没见过中岛健人这样,他不敢动弹,他贪恋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生怕自己一动,中岛就醒了。

菊池风磨没有起来,他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手指轻轻地拨弄中岛的头发,抚过他的鬓角,摸了摸他的眉毛,又把手伸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握住中岛的手,他盯着中岛健人的睡颜,眼里满是怜惜与呵护。

菊池握着中岛的手,听着中岛均匀的呼吸声,祈求着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下来。

直到田中树按响了门铃,中岛露出被惊醒的迹象,菊池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中岛的手,结束了这段只属于他的美好时光。

Chapter 8

中岛健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田中树、岸优太、神宫寺勇太三人走进房间里,菊池风磨给他们开了门就转身进了洗手间,被丢在原地的三人和刚刚醒来的中岛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不知所措。

中岛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跟他们说了声:“早上好。”

“早、早上好……”三人的回应声零零散散。

“我从餐厅那边给你们拿了些早餐。”神宫寺说着,把手里的食物放到了餐桌上。

因为怕菊池风磨到餐厅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谨慎起见,他们决定这两天先将就一下。

“谢谢。”中岛说着,坐了起来,伸手抓了抓睡乱的头发,朝岸优太微笑:“岸,好久不见。”

先前菊池风磨一直没有告诉岸优太中岛回来的消息,直到这次行动计划确定下来后,岸才知道中岛会参与,又因为错开了行程,两人直到这时才终于见面。

“好久不见。”岸说着,走上前去跟中岛抱怨:“他们都故意瞒着我!都不告诉我你回来了!”抱怨了两句,也不等中岛回应,他就又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我跟你说,你刚失踪那会儿,我担心极了,生怕你是被人抓了,后来风磨才告诉我你把证件都带走了……风磨当时也担心坏了,晚上都睡不了——唔唔唔!”后面的话被上前一步的田中树捂住了。

中岛望了望他们,又看了一眼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菊池。

菊池显然是听到了岸刚才的话,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看向中岛,却看到对方发出一声“噗嗤”的笑声,低头笑了下,说道:“你们先跟他汇报吧。”然后他翻身下床,朝菊池走去,靠近菊池时,轻轻用肩膀碰了碰菊池的肩膀,刻意之中又带着几分随意,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直接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菊池风磨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但田中树喊了他两三声才把他的魂叫回来。

 

菊池风磨坐在吧台边吃着东西,听兄弟们汇报昨天踩点得到的信息。

岸优太在上船之后没多久就找到了角川住的房间,是个普通的标间,在客舱比较偏的位置。岸和几个同伴轮流监视着那里,能看出角川起初还是非常警惕的,不怎么出房门,但天黑后也逐渐松懈了下去,先是去了餐厅,又到甲板上晃了好一会儿才回房间。半夜12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离开房间去了赌场,凌晨4点才返回房间里。岸优太认为角川并没有发现船上有菊池组的人,也或许是对这次逃跑充满信心。

田中树没有怎么离开过房间,神宫寺勇太则四处走动、勘察了一番,作为在组里不常露脸的人,他没有什么负担,但也十分谨慎。他把搜集来的有用信息汇报了一遍后,正巧中岛健人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菊池想让中岛也说一下赌场的情况,神宫寺却在这时说了一句:“等等,还有一件事,我发现有日本警察在船上。”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是关西那边的刑警,他们很低调,我正好认得他们的人,所以才发现的。”神宫寺说道。

“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菊池问道,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又严肃了几分。

“不清楚,我刚刚去餐厅的时候看到的。”神宫寺答道。

菊池风磨坐在那里,沉默地吃着东西,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他正在思考对策。中岛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站在吧台边吃了起来。

菊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说道:“今晚的计划照常进行,神宫寺留意一下那些警察,发现问题就及时汇报,我们再调整。其他人安心准备晚上的行动。”

“好。”几个人把各自的任务都应了下来。

菊池看向中岛,正准备开口,对方就心领神会地吞下了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给他们简略地介绍了赌场的大致情况,包括了场地出入口分布,工作人员数量等等。最后,中岛提到了角川:“我只打听到他爱玩德州,但我目前还不清楚他的习惯和手法。你们最好等他在我的桌子上玩两局再行动,我需要先观察一下他。”

大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至于牌桌上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我今天会单独教菊池,你们不需要上桌的就专注各自的任务就好。”中岛说完,又埋头去吃东西。

田中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菊池风磨,看到他端起水杯撇过头去喝水,但嘴角都快翘到耳朵上去了。

田中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摆出了笑容,说道:“行,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晚点我再给你们带些吃的来。”

中岛和菊池两人点了点头,来汇报工作三人便离开了房间,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房间里的两人没有说话,中岛健人埋头吃东西,菊池风磨坐在一边看着他,但当中岛抬起头看他时,他又立刻转移了视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中岛似乎早已习惯了菊池这样不对视的行为,没有去追问什么,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迅速填饱肚子后,中岛健人拿出一副昨天从赌场偷拿回来的新扑克牌。中岛坐到餐桌前,示意菊池坐到他对面。菊池十分听话地端着手里的水坐了过去,盯着中岛手中的牌,等待他说些什么。

中岛健人拆开包装,从盒子里取出扑克,熟练地洗了一下,正面朝上在餐桌上摊成一个弧形,也不等菊池看清楚,又迅速收成一叠,背面朝上扣在桌上。

“就刚刚那一下,我已经记住了所有牌的位置了。”中岛平淡地说道。

菊池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我一天就学会这招吧?”

“你学得会才怪,我练了好几年的。”中岛说着,把牌拿在手上随意洗了两下,继续说道:“出千的事交给我就行了,你要学会的,是不论对面说什么,不论你手里有什么牌,你都要表现出平静而且放松的情绪。不是简单的‘poker face’,是要隐藏你所有的情绪。就比如我刚刚很随意地说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不管你多么难以置信,都不要表现出来,而且还要让其他人感觉你并不认为这件事不寻常。”

菊池挑了挑眉,说道:“噢,这个倒是简单,能学会。”他见过牌桌上的中岛健人是什么样子,他理解他的意思。

“姑且问一下,赌场里基本的扑克玩法你都知道规则的吧?还是需要我现在教你?”中岛问道。

“都会,来之前我恶补过了。”菊池说道。

“那我不浪费时间了,先随便来一局,就比点数的大小吧。”中岛把牌递给菊池,让他洗了洗,然后给自己发三张。菊池照做,然后把牌递了回去,中岛同样随意地洗了一下,发了三张摆在自己面前,然后他示意菊池先看自己的牌。

菊池看了一眼手里的牌:三张10。他马上意识到了那副牌被中岛动过手脚,除非他手气好到爆炸,不然这个牌型未免也太巧了。但菊池记得中岛的话,他努力控制住表情,平静地把牌扣好,说了一句:“看好了。”

中岛没有看自己的牌,而是直接说道:“我三张牌都比你的大。”

“嗯哼?”菊池微笑着应道。

“你是三张10吧?”中岛同样微笑着。

菊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语气从容地说道:“你再猜猜。”

“我是三张J呢!”中岛笑着说道。

“你作弊都不装一下?”菊池问道,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起来比刚才放松了一些。

中岛笑了笑,说道:“学得挺快嘛,多练练就好了。”然后伸手过去,翻开菊池的牌,然后翻开自己面前的牌:三张K。

“这也要诈我一下?”菊池望着那三张K,双眼发直。

“你要是能做到连这一刻都忍住,就是学会了。”中岛说道。

菊池愣了愣,服气地拍了拍手,说道:“行,我努力。”

“菊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中岛笑着表扬道。

菊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中岛又洗了一次牌,问道:“刚刚我洗过牌的,你为什么知道我的牌是什么?”

“因为我记住了所有牌的位置,能根据你洗牌的动作估算出你手上的牌,三张10不是巧合,我把牌递给你时就故意没洗匀。估算出你手上的牌后,给我自己发就简单多了。”中岛解释着,手上还在随意地切牌洗牌。

“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赌博了吧?”中岛笑着说道,把手上的牌正面朝上摊开在菊池面前,那副牌明明已经在中岛手里洗了好几轮,此刻却像是没洗过一样,按花色分开,按数字从小到大,排成规律的一列。

“因为你不知道发牌的到底是什么人。”中岛说道。

菊池望着桌上的牌,哑口无言。

中岛把牌整合好,递给菊池,让他来洗牌,说道:“我们来玩抽鬼牌吧,这个比较适合用来练习。”

菊池认真洗好牌,一边发牌一边问道:“等处理好角川之后,你能把瞒着我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吗?”

中岛健人望向菊池风磨,对方盯着桌上的牌,并没有看他。

“好。”这是中岛的答复。

 

中岛健人瞒着菊池风磨很多事情,赌博是其中之一。

那些原本为了继承家业学习的技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中岛健人赚钱的方式。

他想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菊池家,必须要在那之前尽量存钱,而且他不希望让菊池家的人知道。菊池组长给他的生活费,他都计划着花掉,为了不让人起疑,他甚至还会存下一些零头,偶尔买些贵东西装装样子,但他从未主动向他们伸手要过钱。如果去打工就一定会被追问攒钱的目的,他也不能去和菊池组有联系的赌场,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他只能乔装打扮,去一些处于灰色地带的地下赌场。

高中时菊池家的司机会来接他上下学,而周末出门又会被要求上报行程,他只能借着“社团活动”的名义,利用放学后的一点时间,先偷偷溜出去换掉身上的制服再去赌钱,过后再换上制服溜回学校假装社团活动结束的样子去见司机,一两个月才敢这么做一回,他会仔细地把钱藏好,等岁数足够后,才偷偷办了张银行卡存起来。上大学后,他的自由变得比以前多了,便频繁地逃课出去赌钱。

好在父母教他赌博和出千时,也训练了他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让他在学业上能轻松些。虽然不能说成绩拔尖,但学校里的作业和考试还是能勉强应付过去。

中岛在赌场里行事低调,从不恋赌,总是带小额筹码上桌,赢够一定数额就走,短期内也绝不会去同一个场子两次。

他就这样,小心谨慎地,一点一点地攒钱。

中岛健人从来没有想过赌博的事情会被菊池风磨发现。

若是被其他人察觉,中岛还有自信能应付过去。但以当时他和菊池风磨的关系,他无法想象被菊池发现他在靠赌博赚钱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那天,中岛刚赌完一局21点,在牌桌前看到菊池发来的那句“真的在上课吗”,他顿时感觉后背发凉。菊池在那之前就曾说过他看到一个像中岛健人的人从地下赌场走出来,其实那就是中岛本人,他当时用“肯定是你看错了”这种话糊弄了过去。这一次菊池突然发来这么一句话,中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发现了。

中岛健人想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回复对方,等过会儿再假装刚下课样子打过去。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议论说看到老板在店门口拦了个不良少年,中岛悄悄地上楼去看了一眼,看到老板拦住的人正是菊池风磨。中岛找了个地方藏好,观察着店门口的情况。看到菊池风磨离开的时候,中岛健人松了口气,接着他又看到菊池走进了街对面的咖啡馆坐下,这下他又慌了起来,菊池风磨确实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中岛回到赌场里,坐在一台老虎机前,摸着口袋里的筹码,开始盘算该怎么躲开街对面的菊池。正巧佐藤胜利给他发来邮件说要留校补习,中岛拟定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就回到牌桌前,决定再赌两轮就走。

赚够筹码后,中岛健人躲到一个稍显安静的地方,给菊池风磨打了个电话,想用冰冷的语气吓唬对方。没想到菊池立刻在电话里道了歉,中岛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赶紧挂断了电话。他藏在小钢珠店里,偷偷观察着对面的咖啡馆,看到菊池离开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这段时间里对方应该已经走得够远了,他才去换了钱,结账离开。

还没走开多远,菊池风磨再次打来电话质问他在哪,这个电话让中岛健人彻底慌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如果不在学校我能在哪?”中岛试图用带有怒意的语气去掩盖自己的慌乱。

突然,中岛感觉到体内窜上了一股热潮,他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顿感不妙,赶紧拐进旁边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电话那头的菊池却不按常理出牌,说了一句:“我带了个蛋糕给你。”

中岛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他这话有什么深意了,只能回应一句:“谢谢。”同时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抑制剂。

“我并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菊池还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突如其来的发情让中岛无心去在乎电话那头的人了,他终于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板口服抑制剂,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语气,着急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回家再说。”赶紧把电话挂断,掰出两粒抑制剂塞进嘴里,就这么吞了下去,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中岛挨着墙壁缓缓蹲坐下去,把头埋在手臂里,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等待着抑制剂发挥作用让身体里的热度消退下去。他吃的是市面上卖的口服抑制剂里效力最强的,应该等一会儿就会好了。

中岛健人患有“先天性信息素紊乱”,发情期的间隔和持续时间都不规律。这是他在拿到自己那份血检报告时就知道的事情,这也是他瞒着菊池风磨的众多事情之一。

原本这是只要定期去医院调理就能好的病,但家庭变故来得太快,而中岛健人又不想让菊池家知道这件事,便没有去过医院,只是一直随身携带着强效抑制剂,一旦感觉到身体有发情的征兆就会吃两粒,这次也一样。平时为了将抑制剂的开销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他也废了不少功夫。

但是,这时的中岛健人并不知道,长期不按医嘱地吃药,导致他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药效越来越弱,起作用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更不巧的是,这一次,在药效发作之前,一个Alpha先来到了他面前,那人是菊池风磨。

 

菊池风磨跟着中岛健人坐在餐桌边练习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达到了中岛要求的标准。中岛把牌收好,随手放到一旁,起身走到吧台边,从果盘里拿过一根香蕉,刚剥开皮,就听到菊池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那个发情期不规律的病治好了吗?”

中岛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菊池抓了抓头发,说道:“你回来后就没听你提过。”菊池说得很委婉,但中岛知道他的意思。他回到菊池家这段时间,两人几乎天天睡在一起,他却完全没跟菊池风磨提过发情期的事情,甚至这次出行也没有带抑制剂,这和他以前随身携带抑制剂的习惯很不一样。

中岛想了想,答道:“你就当作我是好了吧。”

菊池不是傻子,回答如此模棱两可,他当然知道中岛这是隐瞒了什么。

“说好了这次事情结束后,你要把所有瞒着我的事情都告诉我的。”菊池说道,特地加重了“所有”的发音。

中岛笑了,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

菊池站起身来,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中岛见他没说话,就把手上的香蕉吃完,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说了一句:“我睡一会儿。”然后钻进被窝里,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菊池风磨不想打扰他,便端了杯水,拿了把椅子,坐到了阳台上,并帮他把遮光的窗帘也拉上了。今天天气晴朗却不燥热,海风带着湿气吹过,非常舒适,只可惜吹风的人完全没有心思感受这种度假般的惬意。

菊池风磨望着深蓝色的海水,思考着晚上的行动,还有神宫寺带来的关于警察的情报,他希望这次行动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还有很多问题要等待中岛健人给他一个答案。

他和中岛什么都做过了,唯独从未对对方说过“爱”这个词,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

 

菊池风磨拐进巷子里时只想着抓住中岛健人问清楚赌博的事情,却万万没想到转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目标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臂中。

菊池上前碰了碰中岛的胳膊,询问道:“中岛,你还好吗?”

话刚问罢,菊池风磨就闻到了那股浓烈的玫瑰花香味,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赌博的事情马上被抛到了脑后。菊池想跟中岛拉开距离,然而巷子那么狭窄,除非他迅速离开,不然根本不存在“拉开距离”的可能。中岛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静,菊池很快就看到了他手里攥着一板抑制剂,都被捏得变形了。

“你吃抑制剂了吗?”菊池风磨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一直都记得那次中岛在家里发情时,对他表现出来的强烈拒绝。

中岛埋在双臂间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但过了一会儿,菊池又听到他小声地说道:“好像没有效果。”

菊池风磨用尽全力保持清醒,强迫自己不要停下思考的脑子,不能让本能欲望轻易击垮理性。现在他身上没有Alpha用的抑制剂,这样下去他也会失去理智,可他也不能把发情的中岛丢在这里,这要是有别的Alpha经过就完蛋了。菊池不能花太多时间去犹豫,他决定先走到巷子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Beta帮忙。

但是,菊池风磨刚一抬腿,手就被中岛健人抓住了。菊池一回头,就撞上了中岛湿漉漉的眼睛。他的帽子掉在了一边,一脸潮红,眼里满是无助。然后,菊池风磨就听到中岛健人用软软的声线对他说:“不要丢下我……”

菊池风磨快要疯掉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起热来。

菊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他在中岛身边蹲下,一边把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肩上,一边问道:“能走吗?”

中岛挨着菊池慢慢地站起来,菊池看到他的双腿间已经支起了帐篷,浓烈的玫瑰花香味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击他的脑子,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身也起反应了。菊池努力保持住最后的理智,一手拽着中岛的手臂,另一只手搂住中岛的腰,书包和装着蛋糕的纸袋挂在手肘上,他扶着中岛走到了巷口。

便利店、药店、医院都可以,来个Beta也行,要快。

然而路上的行人都只是匆匆走过,完全不看他们一眼,甚至有人在看到他们后立刻转开了视线、加快了脚步,一副完全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

而比便利店和医院更快进入到菊池风磨视野的,是写着“Love Hotel”的招牌。现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菊池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扶着中岛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进去,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开好了房。

菊池风磨打开房门,把身上的书包和蛋糕往旁边随手一扔,把中岛健人放倒在床上,正要起身准备冲去浴室时,衣领却被中岛用力拽住,让他无法动弹。

“中岛,快放手。”菊池有些着急地说道,他的分身已经完全挺立了起来,被裤子勒着,涨得生疼,再继续呆在中岛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多久。

“我想要……”中岛的声音颤抖着,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不行,这样下去……”菊池说着,他看到中岛一脸潮红,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已经不太清醒了。

“我想要这个。”中岛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菊池的两腿之间,隔着布料抚摸那硬挺的性器。

菊池风磨仿佛听到了脑海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断线的声音,他无法自控地把中岛按在床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混在一起,整个房间都陷入到失控的甜腻之中。

他们发了疯一样扒掉对方身上的衣物,两人的性器都已经完全挺立起来。菊池没有给予中岛的分身多少安慰,就分开他的双腿,伸手去探小穴,手指在穴口触到一大片湿滑的淫液,他不用费多少功夫,两根手指就顺利探了进去。发情的Omega小穴温热、柔软,像是随时在迎接Alpha的进入。

菊池的手指在体内进出,中岛抑制不住地呻吟,他觉得体内的空虚根本得不到满足,他想要比手指更火热粗大的东西。Omega的本能已经完全支配了他,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被Alpha狠狠操干”的欲望。

中岛弓起身子,双手环上菊池的脖子,努力用嘴唇去触碰菊池的嘴唇,不自觉地扭动腰部。

“求求你……快进来……”中岛哀求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菊池抽出手指,扶着自己的性器抵住小穴,用力顶至最深处,动作粗暴,仿佛要把身下的人贯穿。他也已经完全被Alpha的本能支配,他只想把身下的Omega据为己有。

中岛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他感觉好像体内的所有空隙都被Alpha炙热的欲望塞满,温热的甬道贪婪地吸附着侵入的阴茎。

“啧,好紧。”菊池蹙了蹙眉,动起了腰。

菊池风磨粗大的性器一遍遍顶撞深处,毫无章法可言,让中岛健人不断发出短促的呻吟。中岛的双手抓着菊池的肩,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中,他的指甲在菊池的肩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菊池抵着深处,低头去亲吻身下的人,舌头侵犯着对方的口腔,让双唇无法合拢,唾液从嘴角边流下。他的吻充满着占有欲,完全不给中岛留一点喘息的空隙,吻得他近乎缺氧。菊池从中岛的嘴上离开,中岛终于能够喘口气,他急促地呼吸着,双手却紧抱着菊池,显然已经完全陷在了情欲之中。菊池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又去吻他的下颚,一直吻到他的脖子上。

柔软的嘴唇与坚硬的金属碰撞的违和触感让菊池风磨忽然清醒了过来,中岛健人的项圈还完好地套在他的脖子上,履行着防止中岛被Alpha标记的职责。

清醒过来的菊池慌乱地从中岛体内退了出去,这让空虚再次席卷了中岛,他用力地拽住菊池的手臂,下意识地低声哀求:“不要走……”

“不行……”菊池眉头紧锁,说话的声音也很虚。

中岛几乎是扑上来一般,抱住菊池,亲吻他的嘴唇,体内完全得不到消解的欲望让他急出了眼泪,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菊池说:“还不够,我还要……”

菊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中岛按在床上,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摸了一个安全套来,用牙齿撕开包装并戴上。他支起中岛的双腿,阴茎再次抵在潮湿的小穴上,他低头望着眼神迷离的中岛,小声说道:“希望你清醒后我们还能好好谈谈。”说完,他再一次进入到中岛的体内,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征伐。

中岛健人在菊池风磨一下又一下的顶弄中很快就到达了高潮,他颤抖着射精,小穴紧紧夹住体内的性器,菊池也不禁发出了低吼。

也不知是因为和Alpha的性交带来了缓解,还是吃下去的抑制剂终于起效,中岛在射精之后,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菊池风磨轻喘着从中岛的体内退了出来,那股玫瑰花的信息素香味已经不如刚才那样浓郁了,菊池把安全套摘下、打好结,扔进垃圾桶,然后抓了几张抽纸过来帮中岛擦干净了身体,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到浴室里潦草地冲了个澡。

冷水从头浇下,菊池风磨终于从刚才的情欲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用手抵着淋浴间的墙,内心里混乱的情绪找不到任何一个贴切的词语去形容。

菊池风磨穿好衣服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思考着等对方醒来后的沟通对策,甚至做好了中岛不会原谅自己的心理准备。

中岛健人大概睡了半小时就醒了过来,他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后颈,一旁的菊池风磨拘谨地站起了身,正想开口询问对方身体状况时,确认了项圈还完好的中岛抢先一步开口了:“没关系,情况特殊,我不会多想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话把菊池堵得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中岛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穿好了衣服,看了一眼时间,说道:“走吧,要是胜利回到家发现我们都不在,他会担心的。”

菊池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东西,和中岛一起离开了房间。两人走出酒店,走到附近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坐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中岛健人完全没有要跟菊池风磨说话的意思,只是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脸上又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菊池风磨坐在中岛的身旁,不敢主动搭话,低头看了看搁在自己大腿上的纸袋,里面的蛋糕虽然经历了一些碰撞,但意外地还算完好。菊池决定,回到家后,想办法和中岛好好谈一下。

 

中岛健人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舒缓音乐,脑子里全是晚上的行动计划。他其实一点都不困,他只是不想和菊池风磨干坐在一个空间里,那让他觉得尴尬。见到菊池体贴地为他拉上遮光窗帘,中岛的内心又不禁升起了一股暖意。

菊池风磨的温柔从未变过,连细致、周全的特点也是一如既往。

虽然中岛不想承认,但那次他们俩打架,是自己先动手的。

离开酒店时,中岛的脑子是混乱的,“被菊池风磨发现自己去赌场”和“跟菊池风磨发生关系”两件事,不论哪一件,他都想不出任何一种从容应对的方案,他甚至说不清哪件事更严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发情时碰到的是菊池风磨,而不是其他来历不明的Alpha。他只想赶紧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直到想出足够好的应对方法再出来面对菊池风磨。

回到他们共同生活的别墅,中岛想直奔自己的房间,却被菊池拉住了。中岛回头看他,眼里已经充满了不耐烦。

“先吃点东西吧……”菊池小声地说道。

“不用,我不饿。”中岛表现出了明显的拒绝。

“这个蛋糕本来就是买给你的,要不你拿回房间里吃?”菊池问道,把手里装着蛋糕的纸袋递了过去。

事后等中岛健人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菊池风磨在那时执意要把蛋糕给他,是想示好,他大概是想和自己好好谈谈的,只是太笨拙了,没找到足够好的表达方式。

但是,当时的中岛健人根本无法冷静,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菊池风磨,甚至恨不得当晚就打包行李偷偷溜走,他用力挥开了菊池的手,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吃。”

挥手的动作太过用力,菊池也没料到对方反应那么大,纸袋脱了手,掉到了地上,蛋糕也从里面摔了出来,包装被摔坏,蛋糕上的奶油沾到了地板上。

看着菊池迅速难看起来的脸色,中岛知道他是生气了。但是,他自己此时也非常烦躁,见对方生起气来,他便感觉更加恼火。

“不吃就不吃,态度不用这么差吧?”

“我说了我不饿,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就这么吵了起来,没有人劝,便动了手。如果不是佐藤胜利到家的时间足够及时,他们的战况可能还会更加激烈。

两人都知道打架的起因并不只是蛋糕这么简单,从高中时的校园霸凌事件开始,一些细小的矛盾与尴尬一直累积至今,赌博和发情迫使他们去正视那些一直假装看不见的情绪,双方却都有所顾忌,无法好好沟通,掉在地上的蛋糕成为了明面上的导火索,长久积累的不悦都在那一刻爆发。

被大人们罚跪挨训的时候,中岛健人在脑海里拟定了一系列破釜沉舟离开菊池家远走天涯的计划,就等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人开口坦白实情。然而,菊池风磨似乎铁了心不打算让大人们介入两人的矛盾,死活不肯开口说为了什么而打架。于是中岛也决定保持沉默,他在沉默中慢慢冷静了下来,知道此时的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脱离菊池家,刚刚设想的那些荒谬计划也全部被扔进了大脑的垃圾桶里。

最终,中岛没有为打架的事情向菊池道歉,菊池也同样没有为此表现出什么歉意,两人倒是默契地分别去给佐藤胜利赔礼道歉了。他们刻意回避对方,好几天没有说过话,连招呼都不打。

就在中岛健人以为他和菊池风磨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时,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他某天回到家里,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发现一个A4大小的信封正躺在地板上,想必是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中岛把信封拿起来,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愣住了。

那是菊池风磨的体检报告,上面有一系列性病相关的检测,所有结果都显示他十分健康。报告的最后一页还有几行字:“如果身体上有感觉不适,或者这份报告依旧无法让你安心,我愿意陪你去医院做检查。有任何问题我都会负责的。”中岛认得这是菊池的笔迹,短短几句话也要用敬语的格式,确实是他的风格。

中岛健人看着这几行字愣神了很久,他根本想象不出菊池风磨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心情去做检测的。中岛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与其说他没想到这一层,不如说他下意识地相信菊池风磨并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毕竟菊池风磨读的是名校,又是课业比较重的专业,中岛没听说过他逃课,也从菊池父母那里知道他的成绩一点也不差。放学后还要处理组里的工作,这一方面中岛就更加清楚了。他不觉得菊池风磨有空去乱搞,也不觉得他是会去乱搞的人。

菊池风磨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依旧去做了检查,并且把结果交给了中岛,还认真地留下了关心的话语,即使两个人平时连话都不愿意跟对方讲。

“傻瓜。”中岛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嘲。他把信封和报告都妥当地收好,决定自己这两天也抽空去趟医院。

然而第二天,就发生了另一件事:他又发情了,跟上一次仅仅隔了一周。而且这次他终于发现,常用的抑制剂完全没有了效果。

好在那天中岛一个人呆在家里,可是没有抑制剂的帮助,无论他如何发泄,欲望都得不到纾解,浑身上下热得难受,泛滥成灾的小穴叫嚣着想要被Alpha的巨物侵犯。最终他还是打开了手机通讯录,身体下意识地拨通了菊池风磨的电话,一听到电话被接起,他便直接说道:“我又发情了,抑制剂不起效。”

“我马上回去。”菊池风磨回答得十分果断。

中岛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混乱,当菊池冲进房间,把他拥入怀中时,他闻到了那股属于菊池风磨的薰衣草香味,立刻感觉到了安心,他紧紧地抱住菊池,放弃了所有与本能继续作斗争的理性。

中岛健人清醒过来时,正在菊池风磨的卧室里,躺在菊池的床上。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但房间里充满着属于菊池风磨的味道,让他感觉很踏实。脑海中回闪过两人做爱的片段,中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圈还完好地围在脖子上,他不禁露出了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意。

菊池风磨这个人真的是温柔到骨子里。

而中岛健人对他的温柔真的很没辙。

后来,中岛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不出所料因为乱吃抑制剂的事情被医生训斥了一顿。

“如果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Alpha,就请你平时谨慎一点,按时来医院,不要再自己乱吃抑制剂了!”医生说道。

中岛微笑着,满口答应,结果却依旧没有按照医生说的定期去医院。

只是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他和菊池风磨都维持着发情期做爱的畸形炮友关系。菊池风磨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每一次做爱时都会服用Alpha抑制剂,只为了能在做爱时保持清醒。

双方都很清楚,他们需要坐下来认真沟通,有很多事情需要搬到台面上去深入地谈一谈,他们也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可是,谁都没有起这个头,他们私下的交流几乎只剩下了在床上的呻吟和喘息。他们在其他人面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维持得那么精细,几乎让他们自己都相信了对方场面上的“友好”是真心的。然而,只要中岛健人的发情期一来,他们就不得不面对现实:即使在那一刻紧紧相拥,即使身体交叠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性爱也毫无感情可言。

 

菊池风磨在阳台上坐了好一会儿,端出来的水都喝完了,关于今晚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决定去浴室冲个澡放松一下。他回到室内,见中岛还在床上睡着,刻意放轻了动作,从行李里摸出自己要换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当流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时,中岛健人睁开眼睛,摘下耳机,坐了起来。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内线电话的话筒,按了一串号码,等到另一头接通后,他用手指在话筒上敲了三下,便把电话挂上了。他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戴上耳机再次躺下,闭上眼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

Chapter 9

Chapter Notes

*本章含有大量赌博场面描写
*刻意模糊了部分游戏规则与金额细节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随着夜幕降临,位于邮轮客舱上层的赌场渐渐热闹了起来。今夜来赌场的客人比前一天要多许多,很多人都是刚刚从晕船的痛苦中解放出来,适应了环境,赌场很快就成了大家在船上寻欢作乐的最佳选择。

这里是个中空双层结构,二楼是西餐厅,不少人喜欢先在这里饱餐一顿,再下楼去试手气。坐在二楼围栏边的座位,就能看到楼下的热闹景象。一楼便是赌场,扑克牌、老虎机、俄罗斯轮盘,一应俱全。入场就是看到吧台,去旁边的出纳处兑换好筹码,带上一杯喝的,选择一项喜欢的游戏,接下来便是检验手气的时刻了。至于一夜过去后,到底有多少人能被称之为“赢家”,陷入狂赌旋涡的赌客是不会去思考这种煞风景的问题的。

一个金发男子走进了赌场,金色的刘海有些长,几乎挡住了眼睛,让人不容易看清他的容颜。他穿着和其他荷官一样的制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的小领结,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那颗,手上戴着手套。赌场里大部分荷官都是西方面容,所以一头金发的他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在赌场里走了一圈,很快便露出亲切地笑容,朝站在一张空牌桌边的东南亚裔年轻荷官打招呼,两人说了几句,便一起进了休息室,没过多久,金发男子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低头,在胸前别好工作名牌,确认右耳戴好了荷官专用的对讲机,便走到牌桌前,露出礼貌的笑容,开始招呼赌场里的客人。

陆陆续续有人在这位金发荷官的牌桌边坐下,其中有一位穿着灰色大衣,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他脸色苍白,下巴还有胡渣,头发也没有怎么打理,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神。然而,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筹码摆到了桌上,望向发牌区的眼睛里顿时充满着贪婪。虽然他坐在角落里,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桌边其他穿着整洁,只是来随意玩玩的客人相比,反而十分显眼。

金发荷官看了那男人一眼,男人的双眼只盯着桌上的扑克牌,两人的视线没有任何的交汇。荷官微笑着,开始拆开摆在桌上的那副崭新的扑克牌,开始熟练地洗牌发牌,招呼桌边的客人们下注,名为“德州扑克”的游戏,在这张牌桌上运行了起来。

此时没有人知道,在这艘豪华邮轮的赌场里暗潮涌动,今晚有人将彻夜无法入睡。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走进赌场的时候,赚足了周围人的眼球。毕竟他们两个穿着颜色鲜艳的花衬衫,戴着墨镜,一时间让人产生了自己是在夏威夷海滩上的错觉。菊池把墨镜摘下,到出纳处兑换了一堆筹码,塞满了自己的口袋,又去点了一杯饮料,端着杯子,带着田中,在赌场里进行一番“招摇过市”。

很快赌场里便有些日本人认出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菊池组的少主吧?”

“没听说他上船了啊?”

“他不是刚出院吗?”

菊池和田中对周围的议论声视若无睹,两人在赌场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金发荷官的牌桌前。

此时桌上已经进行了几轮游戏,最新一轮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桌边的赌客们神色各异,手上的筹码数额也各不相同。唯有坐在角落里的那位中年男子,神色淡定,手牌反扣在桌上,他的手按在上面,拇指拨弄着纸牌的一角,手边还摆着一大把筹码,显然已经赢了不少。

德州扑克的规则非常简单,荷官给每位参与者发两张牌,然后再以“三张-一张-一张”的顺序在桌上发出五张公共牌。参与者手里的牌与桌上的牌,任意五张组合成的牌型为全场最大,便是赢家。每位参与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牌型,在每一轮发牌前选择“跟注”、“加注”和“弃牌”,就算最后自己组出的牌型不是最大的,只要对手弃牌,就仍然有胜算拿走池子里的筹码。

此时荷官发出了最后一张公共牌,是一张红心J,桌上另外四张公共牌分别为:黑桃10、草花9、红心10、方片J。

荷官收好手里的牌,开始依次示意桌上的客人表态。这一桌一共有六位客人,有两位已经在先前的两次发牌表态时选择了“弃牌”,现在场上仅剩四人在参与游戏。当最后一张公共牌被发出时,有一位客人脸上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这一轮正好由他最先表态,他很干脆地决定了弃牌。第二位客人虽然有些犹豫,但也选择了弃牌。按照顺序,第三位表态的客人正是角落里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牌,就又扔出了价值两千美元的筹码。

此时池子里的筹码价值已经超过五万美元了。

最后一位客人显然是被中年男子的这番操作给乱了阵脚,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一只手无意识地摆弄筹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决定跟注。

进入到开牌环节,最后跟注的客人先亮出自己的牌,是一张草花J和一张方片Q。一些围在桌边观战的客人不禁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这手气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牌面本来就大,现在还能和公共牌组出一个三张J带两张10的Fullhouse,确实是胜算非常大。

但中年男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微笑,把手里的牌亮了出来:草花10和方片10。

周围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骚动,先开牌的客人更是控制不住地露出难看的脸色。

两张10,能组出一个“四条”,正好压对面的Fullhouse一头。

“抱歉了,我今晚手气好像特别好。”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荷官把池子里的筹码整理好,推到他的面前,他伸手把它们全部收入囊中,脸上得意的笑容完全无法抑制住。他今晚已经连赢了三局,可以说是大赚了一笔。

输钱的客人显然已经心态崩塌,啧了啧舌,起身离开了牌桌。另外几个客人,也都慢慢站起来,决定去别处试试手气,桌边只剩下了赢钱的中年男子一人,他正一脸得意地收拾着自己手边的筹码。

“这个有意思!”菊池风磨说着,把手上被杯子搁到桌上,在中年男子旁边的座位坐下,脸上露出了微笑。

男子看清楚坐下来的人后,立刻脸色一变,想要起身离开。然而田中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按回到座椅上。

“不能陪我玩玩吗,角川さん?”菊池的嘴角翘着,眼里却看不到笑意。

角川望了望菊池风磨,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慌张,摆出了平静的表情,说道:“少主还对我用敬语,我可受不起啊。”

“既然您还喊我一声少主,那我还是要礼貌一点的,毕竟在很多事情上,您是我的前辈。”菊池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把筹码放到了桌上。

有人想要在菊池身旁坐下,菊池立刻回头朝对方露出礼貌地微笑,说道:“抱歉,我这张桌子我包下了,我需要和这位先生一对一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对方正一脸疑惑,旁边就有人来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人立刻站起来,说着:“祝你们玩得开心。”缩到一旁的人群里,和其他人一起围观。大部分人都不想和黑道扯上关系,但大家都很好奇这一桌将会发生什么。

“都费尽心思上船来了,直接抓我不就好了,还如此大费周章做什么?”角川问道。

菊池朝荷官打了个响指,示意对方发牌,然后对角川说道:“因为抓人不是最终目的,都到这里来了,不玩两把多可惜。”

荷官开始洗牌切牌,然后给菊池和角川各发了两张,并示意他们下注。

菊池和角川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然后菊池就从自己手边的筹码里拿了三个扔了出去,一共价值三千美元。

角川也干脆地跟注了三千。

“如果我赢了,您愿意跟我去私下聊聊吗?”菊池突然问道。

角川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如果我赢了,少主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哦?这么说,您确实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了?”菊池笑着说道,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角川对他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嗤之以鼻,说道:“少主最好不要在这艘船上动我,对菊池组没有好处的。”

“先看看我们今晚手气如何吧。”菊池笑着,没有接他的话茬。

荷官翻出了三张公共牌:草花6,方片J,红心K。

菊池看了看公共牌,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又下注了四千。角川看了他一眼,同样没什么表情,从手边的筹码里拿起了几个,推了出去,说道:“加注六千。”

菊池风磨毫不犹豫地跟注。

双方金额一致,荷官翻出第四张公共牌:方片5。

此时公共牌的牌型不算好看,围观的人都很好奇下注双方手上的牌,以及各自接下来的策略。

角川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从手边的筹码里抓了几个扔了出去,说道:“加注八千。”

此时池底已经接近三万美元了,不是一笔小数目。

菊池看了看手边的筹码,直接抓了一块价值一万的大筹码扔了出去,说道:“一万。”

这是相当大胆的加注,进攻性非常强。围观的人低声议论着,猜测菊池拿到了一手好牌。

角川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扔出了一块大筹码,说道:“跟。”

荷官把筹码收好,发出了最后一张公共牌:黑桃9。

角川看着最后一张公共牌,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里的牌反扣在桌上,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不少。

菊池从手边最后两张价值一万的大筹码推了出去,说道:“加注两万。”

角川不慌不忙地扔出三张大筹码,说道:“三万。”

菊池也完全没有慌张,他数了数手边的小筹码,然后把一整摞推了出去,说道:“这里正好三万。”

此时菊池风磨手边已经只剩下几个小筹码了,加起来不足五千美元。

“少主第一次赌牌吧?太冲动了。”角川说着,翻开了自己的牌:红心Q和黑桃10,能和公共牌组出一个从9到K的顺子。

全场目光都聚集到了菊池风磨的身上,想看看他手里到底是什么特别的牌。然而,他慢悠悠地翻开了自己的方片4和方片7,说道:“我平时不碰赌博这些玩意儿,确实没经验。”

角川从荷官手里接过池底的筹码,脸上的喜色表露无遗,说道:“这样菊池少主能放我一命了吧?”

菊池风磨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紧不慢地把口袋里的筹码全掏了出来,摆在桌上,其中不少是大额面值的。他笑着说道:“再来一局嘛!角川さん这次出来带了多少?你上头的人有资助你吗?下船后还有很多开销吧,钱够用吗?”

菊池问话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关切,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藏了多少刀子,逼着角川再继续赌下去。

角川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田中树,田中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角川估摸着自己此刻站起来强行逃跑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少主应该不只带了田中君上船吧?”角川试探着问道。

“上一把角川さん赢了,我怎么也得放您一马的。如果这把我输了,我就告诉您我都带了谁上船,之后有什么计划,好让您在之后的行动中有点参考。”菊池说道。

“你这话能信吗?”角川调整了姿势,确实是对菊池开出的条件感到心动。

“我向来是讲诚信的。”菊池微笑着说道,“如果角川さん输了,也请给我提供一些有意思的情报吧。”

荷官洗好了牌,角川挥了挥手,荷官立刻给两位发好了手牌。

两人看了一眼手里的牌,角川扔出了价值两千的筹码。

菊池风磨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他平静地拿起一枚价值五千的筹码,扔了出去。

新的一轮游戏正式开始。

 

赌场的吧台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个子的那个看起来超过了一米八。两人穿着较为正式套装,手里拿着装有鸡尾酒的杯子,似乎在随意地交谈着什么,说话带有明显的关西口音,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远处那张被不少人围观的赌桌上,手里的酒完全没有碰过。

“菊池风磨这把表现得挺谨慎啊,明明肯定会赢的。”矮个子的男人说道。

“他看起来是谨慎,但开头两次下注都下了不少,池底金额也不小。”高个子的男人说道。

“角川肯定会陷进去的,这比对他严刑拷打有用。”

“我们等着坐享其成就好。”

就在两人交谈时,二楼正有人坐在围栏边,面前摆着早已凉透的食物和饮料,双眼紧盯着吧台边的他们。

此时,围观菊池和角川赌局的人群发出了骚动声。

这一轮游戏结束了,池底金额虽没有上一局多,但也高达十万美元。

五张公共牌牌型非常漂亮:黑桃Q,草花A,红心K,红心A和方片7。

角川先翻开了自己的手牌:红心J和方片10,能组出从10到A的顺子,看起来胜券在握。

然而菊池风磨翻开自己的手牌,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声,是黑桃K和方片A,组出三张A带两张K的FullHouse。

角川的脸上出现了明显僵硬的表情,仿佛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哎呀,我只是想碰碰运气,竟然碰对了。”菊池风磨笑着说道。

“少主这是平时好事做得多。”角川说道,语气里是控制不住的冰冷,还低头整理手边的筹码。他昨晚和今晚都赚了不少,虽然这一局输了,但手里还攒着数额不小的筹码,若在此时停下,也能兑换不少钱了。然而,角川把手边的筹码认真摞起来后,数了数,就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筹码放到桌上,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离开赌桌的意思。

“可能是我做的好事比角川さん多吧。”菊池风磨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官手里接过刚刚赢下来的筹码,也在自己面前整理起来。“毕竟,角川さん害我挨了一刀,好疼的。”菊池的语气里满是矫揉造作,站在角川身后的田中树听得后背一阵恶寒。

“我其实不主张动刀子的,但上头说等到少主上位后会是一个威胁,早解决比较好。”角川无视菊池刚才造作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哦?看来我死了对您的上头有好处咯?是谁看我这么不爽啊?”菊池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然而角川并没有再交代更多信息,反而朝菊池风磨露出挑衅的笑容,挥了挥手里的大额筹码,说道:“要不少主再和我来一局?我输了就告诉少主是谁想要你的命。”

“那我当然愿意参与游戏了!”菊池笑着答应,朝荷官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发牌。

“如果这局我赢了,就恕我不奉陪少主了,我相信少主是讲诚信的人,会放我一命的对吧?”角川问道。

荷官洗好牌,给两人各发了两张。

菊池看了一眼手牌,喝了一口手边的饮料,丢了价值两千的筹码出去,说道:“当然。”

角川跟注了两千,第三轮游戏开始。

 

就在菊池风磨所在的牌桌的上方,岸优太正坐在二楼围栏边的卡座里,密切观察着牌桌的战况。跟随他一起上船,同时也是这次行动的搭档永濑廉坐在他对面,注意力却分散在楼下牌桌以外的地方。

同样是由岸优太带领上船的另一个行动搭档平野紫耀此刻正在楼下的赌场里,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装作等人,手里拿着一杯酒,却完全没有喝过的迹象,还有一位小队成员高桥海人正在赌场入口待命。他们耳朵里都塞着不显眼的蓝牙耳机,借着吃饭、喝水等动作打掩护,悄悄地沟通着。

永濑廉见平野紫耀那边一切正常,又望向了对面,神宫寺勇太也在二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警察的动向。

“风磨这把怎么很放不开的样子?”岸突然说道。

永濑看了一眼楼下的战况,听到耳机里的平野也出声了:“这么多钱赌下去拿得回来吗?”

“出问题了吗?”高桥也出声问道。

永濑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吐槽道:“你们几个连游戏规则都没搞懂,就不要瞎操心了。”

永濑见菊池那桌的荷官翻开了第四张公共牌,立刻收起了笑容,站了起来。同时,岸优太也是一样的行动。两人一同离开了卡座,往通往楼下赌场的楼梯走去。

“差不多时候了。”永濑廉低声说道。

平野紫耀把手里的饮料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朝着菊池所在的牌桌走去。高桥海人也走进了赌场,缓缓靠近牌桌。

“警察那边似乎还没开始行动,但你们也谨慎点。”三人的耳机里传出了神宫寺的叮嘱声。

“我们知道了。”岸小声回答道。

 

角川看着第四张公共牌,下意识地用力握了握攥在手里的那块一万美元的筹码。菊池风磨刚押了一万两千,角川挨到椅子靠背上,从自己的筹码里又拿了一块起来,两块一起扔了出去,语气平静地说道:“加注到两万。”

菊池风磨马上跟注。

荷官发出了第五张公共牌,现在场上五张公共牌分别是:红心K、红心9、红心J、草花K和黑桃8。

这个牌型可以说是非常有意思,连着三张红心,如果运气好,能凑出一组“同花”。但“同花”在所有牌型中并不是胜算特别大的牌型,它仅仅是比普通的“顺子”大一级而已。可如果对手运气更好,凑出了FullHouse甚至“同花顺”,那自己可能输得血本无归。这样的公共牌牌型是有风险的,此时池底已经超过了十万,菊池风磨如果继续加注,池底膨胀只会让风险也跟着无限膨胀。

角川算准了菊池风磨这个新手是不懂“控池”的道理的,而他在这一局中的前几轮下注都相对谨慎,手里的牌面姑且不会特别好,如果此时加注,唬人的可能性更大。果不其然,菊池加注到了三万美元,角川拨弄着手里纸牌的一角,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两秒,决定冒险,加注到了三万五千美元。

菊池风磨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继续加注,手上摆弄筹码的动作有明显的一滞。此刻如果菊池选择弃牌,那钱就归角川了。如果菊池跟注,角川不认为他的牌型能打过自己的,自己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菊池风磨思考了一会儿,选择了跟注。

角川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他连同上局输的一起赢回来了,他翻开了自己的底牌,说道:“少主还是太年轻了。”

角川的手牌是一张黑桃K和一张方片9,能组出三张K带两张9的FullHouse,无论是牌型还是数值都相当大,难以被打败。

“虽然少主很懂如何隐藏情绪,但小动作和行事风格都太有套路了,很容易被看破。”角川说道。

菊池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牌翻开丢了出去。两张扑克牌落在桌子正中央,转了两圈停了下来。顿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爆炸般的惊呼。

角川望着从菊池手里飞出的两张牌,顿时忘记了表情管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红桃10和红桃Q。

也就是说,在荷官翻开前三张公共牌时,菊池风磨就知道自己能组出一个从9到K的红桃“同花顺”,他才是那个胜券在握的人。

金发荷官收好了扑克牌,按照池底的金额把筹码整理好,双手推到了菊池风磨的面前。

菊池没有去动筹码,反而是站起身来,问道:“现在,角川さん可以跟我去好好聊聊了吗?”

田中树的手搭在角川的肩膀上,平野紫耀也来到了田中树身旁,随时准备出手。

角川缓缓地站起来,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筹码整理好,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发牌的荷官,对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洗着手里的扑克牌,略长的头发垂在面前,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角川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把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脖子上,白色衬衫的领子后面,有一圈不易察觉的黑色。

角川冷笑了一声,问道:“少主知道吗?赌场一般是不会招Omega当荷官的。”

菊池风磨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没接上话。

然后,角川就指着菊池风磨,说出了那句在任何赌场上都会招来麻烦的话:“你出千了!”

角川的声音并不小,整个赌场都立刻安静了下来,本来在其他桌上进行游戏的人也纷纷停了下来,看向了他们。

金发荷官并没有停下洗牌的动作,但角川趁着身后的田中树愣神的时候,绕到了荷官身旁,朝荷官的脑袋伸出手去。

正在洗牌的荷官没有看向角川,却敏捷地侧了侧身子,躲开了对方的手,可头发还是被角川碰到了,金色的假发被抓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发,也让人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呢,中岛少主。”角川笑着向对方问好。

中岛健人把手里的扑克牌放到桌上,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头发,也朝对方露出了笑容,说道:“好久不见,角川さん。”

 

邮轮的赌场经理此时正被同事拽着往赌场走去,这个名为二宫和也的男人长了张让人猜不出年龄的脸,下巴上的痣并不妨碍他被普通人列入“帅哥”的行列里,平日里总是表现得十分和善,但现在他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五分钟前他还窝在自己的私人休息隔间里,捧着游戏机操控角色大战Boss,还剩最后一击就能通关时被擅自闯入的同事拽出了房间。

同事一边走一边讲着赌场里发生的事情,听了一路的二宫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转变为了认真,开口问道:“谁这么大胆敢在我的场子里出千?”

“菊池组的少主。”对方答道。

二宫挑了挑眉,露出了感到意外的神情。两人已经走到了赌场门口,二宫站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刚刚出门太急,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身制服,正准备进去时,身旁的同事突然又开口补充道:“帮他发牌的那个好像姓中岛。”

二宫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大步走了进去,来到了那张挤满了围观群众的牌桌旁。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确实没有空隙能让他过去。

二宫和也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扯着小尖嗓嚷道:“诶诶诶!让一让!我是赌场经理,让我过去!”一边嚷着,他还一边用力拨开人群,花了些力气,终于挤到了桌边,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桌的筹码,穿着荷官制服的年轻人正在按照价值金额整理它们。

二宫和也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确实不是我们赌场的荷官。”然后他看了看坐在桌边的菊池风磨,视线扫过坐在最角落的中年男人,最后又回落到菊池风磨身上,他开口道:“我认得你,菊池组的少主,麻烦解释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二宫经理,我相信你对于出千的人,肯定是不会手软的吧?”角川抢先菊池一步开口。

二宫望向角川,微笑着,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角川さん,好久不见。”然后又看向菊池风磨,说道:“是你出千对吧?理由我懒得听了,直接说说想怎么解决吧?”

菊池风磨正想开口,中岛健人却抬起手,把一大摞整理好的筹码推到了角川面前,说道:“这是刚才菊池从你那里赢走的全部数额,你数数,我应该没有算错。”

“少主不至于会天真地以为,在赌场里出千之后只要还钱就能了事吧?”角川嘴上是这么说着,却还是伸手把筹码挪到了自己面前,认真数了起来。

中岛又朝田中树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说道:“树,帮我去把这个兑成筹码,大额的多兑一点。顺便再帮我捎一杯汽水过来,麻烦你了。”

田中树看了一眼沉默的菊池风磨,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中岛又催促了他一声:“快。”田中赶紧接过支票,离开了牌桌。

中岛健人走到菊池风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起来,菊池疑惑地看了看他,却还是乖巧地站了起来。中岛坐到了菊池的座位上,把耳朵里的对讲机拿下来随手一放,双手拢了拢菊池留在桌上的筹码,然后脱掉了手上的手套,解开衬衫袖扣。他一边卷袖子,一边说:“角川さん,跟我玩两把吧。”

菊池风磨瞪着眼睛看向中岛健人,对方却完全无视了他眼中的困惑。

角川看着中岛健人,开口说道:“少主,我以前是中岛组的人,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我会随便跟你赌钱吗?”

“你指定一个荷官,开一副我没碰过的新牌,这里这么多人围观,我想出千也做不到。”中岛说着,把两边袖子都卷到了胳膊以上,然后特意伸了出来,向角川展示了一下自己干净的双手和手臂。

“我今晚赢了不少,也没必要继续赌。”角川说道。

此时田中树一手拿着一袋筹码,一手拿着一杯汽水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中岛接过汽水喝了一口,放到一边,然后把袋子里的筹码倒了出来,堆成几摞,和菊池的筹码堆在一起,然后,他朝角川露出微笑,说道:“这里总共价值五十万,只要你赢一局,就全部归你。”

周围传出一阵惊呼声,五十万美元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角川看着那堆筹码陷入了犹豫,但没过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说道:“好,我接受。”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没有人知道现在这出是在演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将会非常精彩。

“可以请经理充当我们的荷官吗?顺便检查一下这位中岛少主。”角川询问二宫。

二宫笑着答应了:“可以。”

二宫先是走到中岛身边,例行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耳朵里有没有藏通讯设备,确认都没有之后,绕到了桌子后面,站到了荷官的发牌区,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副扑克牌。二宫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它是崭新的,连包在外面的塑料纸都没有拆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后,他拆开了包装,把纸牌倒了出来,开始洗牌。

“可以请菊池少主和田中君离开牌桌吗?你们都有帮忙出千的嫌疑。”角川说道。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菊池风磨看了角川一眼,弯腰凑到中岛耳边,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中岛朝他笑了笑,说道:“我们约好了,结束后我全都会告诉你,你可以先相信我吗?”

菊池眨了眨眼睛,直起身来,端起了自己那杯没喝完的饮料,转身准备带田中树离开牌桌,却被二宫和也叫住了。

二宫把一个年轻的服务生招了过来,说道:“把这位菊池くん和他的朋友带去监控室。”

服务生点了点头,侧过身子给菊池风磨带路。

菊池看了二宫一眼,对方脸上满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菊池没有多说什么,领着田中树跟上了服务生的脚步。

眼见着服务生要带他们离开赌场进入员工通道,菊池回头望向二楼的神宫寺勇太,确定对方注意到了自己,便朝他使了个眼色。接到讯号的神宫寺立刻低声指挥楼下的伙伴们,让他们退回到原先的地方继续待命。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满是显示器的房间里,显示器上播放着每一张赌桌的情况,每个显示器前都坐着个人,他们的头上都戴着耳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连回头看一眼进来的人的空闲都没有。大赌场配备一个这样的监控室是很常见的事情,赌场里满是针孔摄像头,几乎都只聚焦在赌客的手上,为的就是防止有客人出千。

他们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才会选择让中岛伪装成荷官的方案。

服务生给他们拿来了两张椅子,让他们坐到了一个空闲的显示器前,然后服务生操作了一番,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中岛健人所在的赌桌的情况,和其他显示器不同,没有聚焦在谁的手上,他们能看到牌桌上每一个人的动作与神情。此时作为荷官的二宫和也已经给他们发好了手牌,开始招呼他们下注了。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在椅子上坐下,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耳机戴上,然后他们就看到屏幕里的中岛健人扔出了一块面值五千的筹码。

田中树皱着眉头问菊池风磨:“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菊池很干脆地回答道,眼睛却始终盯着屏幕。

菊池风磨不知道中岛健人想做什么,但他永远愿意相信他。

Chapter 10

Chapter Summary

*本章含有大量赌博场面描写
*刻意模糊了部分游戏规则与金额细节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巨大的豪华邮轮在夜幕下缓慢地航行着,夜已经深了,甲板上看不到什么人影,而位于邮轮上层的赌场,此时却热闹非凡。赌场里,有一张赌桌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而桌边却只坐了两位赌客,身穿白衬衫的赌场经理正站在荷官的发牌区,随意地切着手里的纸牌,等待着赌客下注。

中岛健人脸上挂着微笑,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筹码,然后慢条斯理地摸了一块面值五千的筹码,丢了出去。

角川看了一眼桌上的筹码,问道:“起手就下五千,中岛少主怎么比菊池少主还冲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满是挑衅。

中岛平静地回应道:“角川さん不会连五千都不舍得跟吧?”

角川也笑了,说道:“怎么会呢?”说罢,他也扔出了价值五千的筹码,又接了一句:“我的目标可是要把你手上的五十万都赢走。”

“那我应该谨慎一点了!”中岛健人说道,语气里满是笑意。

二宫和也把桌上的筹码整理好,熟练地发出了三张公共牌,分别是:黑桃8,红心9,草花4。

这次轮到角川先下注,他没有太多犹豫,押了八千。他望向中岛,脸上带着挑衅的微笑。然而中岛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放下了手里把玩着的小额筹码,摸了一块大额筹码,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加注,一万。”中岛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丝毫的“谨慎”。

顿时,围观的人群里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如果角川跟注,那池底金额就达到三万美元了。

角川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他还是拿了几个筹码丢了出去,说了一句:“跟。”

二宫和也把筹码收好,发出了第四张公共牌:黑桃6。

现在公共牌牌型基本明了了,这样的数字与花色,不论最后一张公共牌是什么,都很难凑出一个有绝对优势的牌型。如果手里拿着数字牌还可能凑出对子或顺子,如果手里拿着“人头牌”,这局基本上就没有胜算了。不过,老赌棍们总是喜欢一些“最后一张牌逆风翻盘”或者“手拿散牌却能诈到对方弃牌”的精彩故事,而且总希望故事主角就是自己。

角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拇指无意识地拨了拨纸牌的一角。他望向中岛健人,等待着对方新一轮的下注。

中岛端起手边的汽水,一边喝,一边随意地摸了两块筹码扔了出去。看清楚他扔出来的筹码数额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中岛くん下注两万。”二宫平静地宣布着,伸手把筹码拨到自己面前整理好。

角川没有太大的反应,仍然无意识地用拇指拨弄纸牌的一角。他没有说话,看起来也十分冷静。直到中岛把嘴里的汽水吞下,把杯子重新放到一旁,角川才从手边的大额筹码里摸了几个丢了出去。

“加注,两万五。”角川语气平静地说道。

二宫收好筹码,和围观的人群一起,把视线投向了中岛。只见中岛微微一笑,左手手里盘着几个小额筹码,右手将一摞筹码推了出去,说道:“加注到五万。”

角川很想保持住自己表面的冷静,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瞪大了双眼。角川刚才的加注,本意只是想试探一下中岛,想从他的反应中判断自己的胜算,然而对方这一手看似随意又离谱的加注打得他猝不及防。

角川陷入了思考,他停下了拨弄纸牌的手指,伸手去摸自己手边的筹码,无意识地将几个筹码抓起,又放下,筹码和筹码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中岛这手加注实在是太乱来了,但他的动作和表情又是那么随意,看起来就像是个第一次上牌桌的孩子,不明白那些筹码的价值,随意地将钱抛入一个无底洞里。但角川以前是中岛组的人,即使这是他第一次看中岛健人赌博,他也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中岛健人第一次上牌桌。但中岛的下注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言,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角川根本猜不透对方这样加注到底是在唬人还是对自己手里的牌信心十足。角川忍不住怀疑中岛是不是又出千了,但荷官是自己选的,牌是新拆开的,周围全是围观的人,对方也确实向他展示过干净的双手,袖子已经卷到了胳膊上,全程没有任何小动作,根本没有出千的可能。

角川看向了桌上的公共牌,自己手里的牌是红心7和黑桃10,他对自己目前能凑出的牌型心里有数,最后一张公共牌不太可能打乱他的牌型,所以他急需要试探出对手的心理状态,好在“放手一搏”和“及时止损”之间做出选择。

思索再三,角川抓了几个筹码丢了出去,说道:“我跟。”

中岛看到他下注的动作,眉头一挑,笑着说道:“角川さん是个有胆识的人,难怪会一直被重用。”他刻意地加重了“一直”的发音,人人都听得出他意有所指。

角川看向中岛,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二宫把桌上的筹码都收拢好,随意切了切手里的牌,然后发出了最后一张公共牌:一张红心J。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坐在监控室里,看着面前的显示器,菊池手里的饮料已经见底了,屏幕上的中岛健人又把一摞筹码推了出去,这一摞的数额比刚才那一摞还要多。

这是田中树第一次看中岛健人赌博,望着中岛极其随意地将大把大把的筹码丢进池底,田中看得十分抓狂,虽然中岛押进去的钱里没有一分钱跟他有关系,但他还是取下了耳机,满怀担忧地问坐在身旁的菊池:“风磨,他手里有一半可是你的钱,你不怕赔得底裤都不剩吗?”

“不至于。”菊池冷静地答道。

田中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他压制住了自己站起来掐住发小的脖子质问他到底是否还清醒的冲动,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菊池转头看了田中一眼,就像是安抚好兄弟一样,开口说道:“角川已经乱了。”

田中眨了眨眼睛,看向显示器。菊池继续给他解释:“角川有个习惯,就是认为自己有胜算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拨手里纸牌的一角。他刚才几乎已经确定自己会赢时,中岛随意又极端地加注扰乱了他的判断。他开始怀疑中岛是不是拿着比他更好的牌,好到在发出前三张公共牌时就已经胜券在握的那种好牌。因为刚才中岛说过,只要他赢一局,那五十万都会给他,所以他现在会开始考虑,这一局及时止损,手里还有不少的钱,他还能在下一局搏那五十万。”

果不其然,菊池风磨话音刚落没多久,田中树就看到屏幕里的角川放下了手里的筹码,取而代之地,将手里的两张纸牌,反面朝上丢了出去。那是一个“弃牌”的动作。

角川弃牌,那就意味着不论这一局中岛手里的牌是什么,池底的全部金额都归中岛。

就在二宫和也把池底的筹码整理好,推到中岛健人面前时,中岛微笑着,把手里的两张纸牌翻开,用手指轻轻地将纸牌推了出去。角川在看清楚那两张牌后,无法自控地露出僵硬而且复杂的神情,夹杂着气恼、后悔,甚至还有些许愤怒。

那是一张方片K和一张草花3,和公共牌连一对对子都凑不出来。

中岛健人纯粹就是靠着极端的加注扰乱对手,逼对手跟注更多筹码,直至对手心理失衡选择弃牌,他就握着一手烂牌直接收走池底的巨额筹码。从头至尾,他都一副随意而又平静的样子,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看起来根本不在乎赌进去多少钱。

田中树又想起了那四个字:深不可测。

“他就不怕角川没有弃牌,最后开牌的时候自己输得彻底吗?”田中问菊池。

“你别问我,我要是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菊池说道,极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但田中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烦躁。

田中树戴上耳机,听到角川要求再赌一局,并且扬言这次一定要把五十万赢到手。中岛健人笑着整理好面前一大堆筹码,回答道:“好的,多少局我都奉陪。”

二宫和也收好扑克牌,开始新一轮的洗牌。角川也趁着这个时间,招手叫来了一个服务员,从自己的大衣内袋里拿出一本支票簿,熟练地开了一张支票,让服务员帮忙兑换成筹码。很快,服务员就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大堆筹码。

这时,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进了监控室,径直走到菊池风磨和田中树身边,直接亮出了自己警徽和证件。田中树立刻取下头上的耳机,站起来护住菊池风磨。而菊池风磨只是眉头微蹙,把头上的耳机取了下来,侧头看向他们,并没有站起来。

矮个子的男人见状,开口说道:“我们是从大阪来的刑警,我叫重冈大毅。”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高个男人,说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小泷望,我们来这里是想跟菊池少主谈谈。”

“大阪的警察找我能谈什么?”菊池冷冷地说道,“我不记得我家的业务有拓展到关西。”

重冈并没有因为菊池冰冷的态度而退缩,反而是露出一脸爽朗的笑容,说道:“我们有很多能谈的,比如角川和他手上的那条毒品交易链,比如他背后的势力,比如……”重冈看向了显示器屏幕。

菊池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屏幕上的中岛健人正微笑着将一摞筹码推了出去。

菊池眼神一凛,直接说道:“别动他。”

重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说道:“我们不会动他的,他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重冈大毅话里有话,菊池风磨和田中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菊池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时,一直盯着警察动向的神宫寺勇太也出现在了监控室门口,他发现警察有所行动时,就赶紧从二楼跟了过来,但还是多花了一些时间,一来就看见警察和菊池风磨对峙的场景。

菊池风磨见了神宫寺,说道:“神宫寺,你回餐厅吧,到时候直接指挥岸他们抓人。有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要先和这两位警察先生谈一谈。”

神宫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菊池风磨和田中树跟着两个警察去到了监控室旁边的员工休息室,那里有沙发和茶几。菊池很干脆地坐到了一张单人沙发上,田中站在他身后,随时戒备着。两位警察坐到了旁边的双人沙发上,菊池把腿一翘,摆出了十足的黑道少主的架势,表情严肃地说道:“来吧,趁着那边的牌局还没结束,我们来好好谈一谈。”

 

二宫和也发出前三张公共牌时,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了不小的骚动。黑桃Q、黑桃K和黑桃J,这个牌型太夸张了,同花顺,而且是最强花色,还全是“人头牌”,不论后面两张公共牌是什么,这一局的风险都已经被无限拉大,对赌的两人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去试探对方。

在这种情况下,久经赌场的赌徒们都知道,下注要谨慎、收敛,如果池底的金额太过庞大,那风险也会成倍增加。

然而,中岛健人似乎完全不在乎所谓的风险。刚刚的盲注阶段,在角川已经下注一万的基础上,中岛直接加注到了五万。而现在,即使公共牌牌型如此夸张,中岛依然名不改色地把价值十万的筹码推了出去。

角川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眼睛盯着桌上的公共牌和被中岛推出来的两摞筹码,脑海里计算着自己的胜算。上一局被中岛逼着高额跟注,导致他损失了不少,他刚刚开的支票几乎掏空了自己的账户,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赢下这一局,把自己上局输掉的,连同那五十万,一起拿到手。

角川决定这局一定要尽量谨慎,以防又像上局那样被中岛的极端加注带乱了心态,他必须稳住自己的节奏,最好把中岛刻意营造出来的紧迫气氛给扰乱掉。

角川托着下巴,手里把玩着几个筹码,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角川さん如果把赌博的精力花在别的地方,大概能做成很多了不起的事。”中岛突然开口说道。

角川看向中岛,他知道这一定是对方想要用说话的方式扰乱他,所以他没有接话,手里摆弄筹码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然而中岛还在继续说着:“当初那么努力地从内部瓦解了我们组,却因为赌博输钱欠债而被当成了弃子,你也一定心有不甘吧?”

角川停下了手里把玩筹码的动作,他无视了中岛健人,故作镇定地把两摞筹码推了出去,说道:“跟注。”

角川“及时的”跟注打断了中岛还未说出口的话,中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没有继续说话,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等待二宫和也发下一张牌。

二宫和也整理好池底的筹码,切了切手上的扑克,发出了第四张公共牌:一张方片K。

在前三张牌是那种牌型的前提下,这张方片K不太可能一下子打乱全局,但却继续增加着牌局的风险。

角川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压在自己的手牌上,食指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脸上的神情十分镇静,他并没有急着下注,仍然保持着缓慢而且谨慎的节奏。他看向中岛,却没有行动,围观的群众也都安静地等待他下注。

中岛健人见角川盯着自己,似乎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开口催促。他眉头一挑,手上抓起几个筹码玩了起来,筹码在他的手中不断碰撞、发出响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聒噪。

角川似乎并没有受到中岛的打扰,他收回视线,摆出了三摞筹码,眼里带着深思熟虑过的沉稳,说道:“十五万。”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中岛健人,等待他的表态。然而中岛没有着急下注,他看了一眼角川摆出来的筹码,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把摆在手肘边的筹码一个一个拿到面前,一边慢慢地按照数额堆成几摞,一边开口问道:“角川さん这次逃跑也没得到上面的帮助吗?”

角川瞪着眼睛看向中岛,而中岛还在不紧不慢地堆叠着筹码,最终堆成了五摞,他把筹码推了出去,嘴上却还在发问:“再一次成为弃子的感觉一定很糟糕吧?”

二宫和也数了数中岛推出来的筹码,说道:“十八万。”

正当所有人都好奇角川会如何应对的时候,听到他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句:“旭先生没有抛弃我!”

中岛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没有继续话题,反而催促道:“角川さん,该你了。”

角川愣了一愣,看向桌上的筹码,意识到围观的人都正盯着他,咬了咬牙,决定跟注。

池底筹码数量多,金额巨大,二宫和也仍然尽职尽责地认真整理、数数,确认金额是否正确,动作细致,节奏缓慢。

在等待二宫确认数额的时间里,中岛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手边的汽水。

就在二宫整理好筹码准备发牌时,角川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中岛组的窟窿不是我挖的。”

中岛听了他的话,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角川さん果然是聪明人,知道我想听什么。”

此时,二宫洗好了手里的扑克,将最后一张公共牌发到了桌上。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现在对赌双方手里的筹码都已经有大半被押了进去,这一局结束后,必有一方将输得血本无归。

角川看了看最后被发出来的这张草花5,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拇指却无意识地动了,拨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牌。

 

在角川说出那句“旭先生没有抛弃我”的时候,休息室里的重冈大毅刚刚解释完了他们关西警察和关东警察之间恩怨,向菊池风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菊池少主可以把角川让给我们吗?”

菊池风磨看着对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皱着眉头理顺了思路。按照重冈的说法,警视厅管理层在多年前发生过一次派系之间的权力争斗,最后的上位者导致了关东关西两边警察关系交恶,一直持续至今。而角川手上的毒品交易链在东西两边都有所发展,大阪警署想利用角川和他手上的情报,先一步出手,挫一下关东的锐气。

“明明是你们警方内部的矛盾,自己没有能力,现在来找黑道要人,你们不觉得作为警察这样太掉价了吗?”田中树先菊池一步出声说道。

小泷望也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回嘴道:“你们以为查出角川的线索都是你们自己找的吗?”

田中被这话问得愣了愣,菊池风磨反应迅速,直接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往我们组里放的人?”

重冈大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正如你所说,菊池组的势力并没有延伸到关西这边,我们没有必要往你们组里放人,是那个人自己找到我们的。”

“谁?”菊池皱着眉头问道。

重冈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当年警视厅高层派系斗争时,关东警察内部发生了一件不能对外公开的事情,这件事导致这个人的父母被关东警察控制。他一直呆在菊池组里,给警察传递情报,帮助警方制约关东黑道势力的发展,还帮他们查出了贵组藏在警方的卧底,让警方得以重创贵组……”

看到菊池风磨和田中树瞪大的眼睛,重冈大毅知道他们已经想到那个人是谁了,他继续说道:“在帮警察做事期间,他怀疑角川的手里有他想要的线索。四年前,他找到了我们,将角川作为筹码,希望我们能帮他解决他和关东警察之间的问题。但当时我们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因为当时的角川对于我们关西警方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不久之后,他失踪了。当时不止你们,警察也在找他,我也在找他,可怎么都没有找到。直到最近,他才带着角川和这条船的情报,主动联系了我,而我们此时也正好在查角川手里的毒品交易。这次,在利害关系一致下,我们谈好了条件,他帮我们抓住角川,然后我们帮他处理他和关东警察之间的问题。于是,他让我们把那些小混混涉及毒品交易的情报漏出去,确保最终这些情报会流入你们手里,他再利用你,来到了这条船上,亲自从角川口中挖出他要的东西。”

看着菊池和田中脸上逐渐凝固的表情,重冈慢悠悠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了吧?”

 

在二宫和也发出最后一张公共牌的时候,永濑廉、岸优太、平野紫耀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赌桌附近,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外围。虽然他们表面上装作一副和旁人一样关心牌局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随时准备上去把角川抓住。

“你们先等一等。”耳机里突然响起了神宫寺的声音。

永濑廉后退了几步,离开人群一段距离,低声问道:“怎么了?难道除了青龙会的青木旭,道上还有其他名字叫‘旭’的人?”

“我感觉健人くん还有什么要问角川。”神宫寺说道,他在二楼,一直密切留意着楼下赌场的情况。

永濑廉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桌边的中岛健人。中岛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手里搓着几个筹码,看着桌上的五张公共牌,看起来十分轻松,似乎并不在乎输赢,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和意图。

“等到这局结束。”神宫寺做出了决定。

永濑廉钻回到人群里,一点一点地挤开围观的人,慢慢接近角川的座位。

“在我下注之前,角川さん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那个人的名字?”中岛笑着问道。

角川坐直了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了一声,问道:“中岛少主如此处心积虑,菊池少主知道吗?”

“我家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中岛淡淡地回应道。

“知道是谁之后,中岛少主要做什么呢?报仇吗?”角川继续问道。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中岛说道。

角川看着中岛,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中岛少主觉得把那个人供出来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角川以为这样能威胁到中岛,却不料对方发出了“呵呵”的笑声,开口说道:“看来角川さん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那我帮你捋一捋吧。”他喝了口汽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角川さん一定是以为这条船跟青龙会有关系,所以刚刚才会警告菊池不要在这条船上动你。那看来角川さん是从来没有都想过,为什么青木旭要让你接触这条毒品交易路线。”中岛说着,开始摆弄手边的筹码,“我告诉你吧,这条船在青龙会里是不能见光的,因为邮轮公司真正的幕后掌控者,是美国的黑帮。”

角川明显愣了一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中岛直接打断了:“我很确定你不知道这艘船的背景,因为我跟美国的各个黑帮都多少有点联系,我是通过他们查到你在拉斯维加斯欠的债和你手里的毒品货源的。”

角川听到中岛的话,瞪着眼睛发起了呆。藏在围观人群中的岸优太和永濑廉都听到了中岛健人说的话,顿时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差点把自己的任务抛到了脑后。

中岛根本没把角川的反应放在眼里,还在继续说着:“众所周知,青木旭是青龙会会长的养子,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而青木旭想上位的心思,也是人尽皆知。这条船,以及这条毒品交易链,是他的筹码,也是他的退路之一。但是,青木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退路不能只有一条,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表面上和自己的养父保持‘良好的亲子关系’。所以,他让你——一个从未正式进过青龙会的前警方卧底、如今沉迷赌博的赌狗、为了还赌债而出卖菊池组的叛徒——来接触这条交易路线,就是为了随时能够摆脱关系,你是那根随时会被壁虎断掉的尾巴。你这次出逃,青木给了你多少钱?除了钱他还有给你其他帮助吗?你说他没有抛弃你,到底是他真地看重你,还是你在安慰你自己?而现在——”

中岛健人把自己手边所有的筹码移到面前,继续说道:“你有一个机会,获得一笔巨款。只要你下了船,这笔钱能帮你渡过很多困难。而这个机会,是我给你的。”说罢,中岛笑着,伸出双手,慢慢地将面前的筹码推了出去,一摞摞筹码失去平衡,散落在桌面上。

在角川惊异的目光中,中岛健人说出了那句让所有围观群众倒吸凉气的话:“All-in.”

Chapter 11

Chapter Summary

*本章含有大量赌博场面描写
*刻意模糊了部分游戏规则与金额细节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当中岛健人在牌桌上为角川分析局势时,坐在员工休息室里的菊池风磨向面前的两位关西刑警开出了条件:“所有情报都能给你们,但人不能。”

“你的意思是把情报给我们,但角川你要留着?”小泷望开口问道。

“两个人我都要。”菊池表情严肃地说道。

小泷愣了一下,一旁的重冈大毅却发出了“噗嗤”的轻笑声,然后问道:“我们要如何确认我们得到了所有情报?”

“一会儿抓到角川后,可以让你们先问,问到你们满意为止,他的房卡也可以给你们,让你们先去搜。”菊池说道。一旁的田中树心里对此并不赞同,但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重冈笑了笑,说道:“我相信菊池少主是个讲诚信的人,房卡我会收下。一会儿你们审问角川时让我们在旁边录像,我们有需要的话会出声的,等我们得到足够的情报后,角川随你们处置。至于健人那边,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们管不了。”

菊池微微蹙眉,又很快松开,说道:“那我们这算是谈好了。”说罢,他站了起来,又接了一句:“赌局应该快有结果了。”

“希望今晚我们合作愉快。”重冈大毅笑着说道,也跟着站了起来。

菊池朝门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抱歉,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重冈点了点头。

“中岛是什么时候带着这条船的情报去联系你的?”菊池问道。

重冈看着他,一脸乐呵的笑容,答道:“就在你被刺伤的消息被周刊杂志报道出来后没多久。”

菊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说了一句“谢谢”就带着田中树离开了休息室。

菊池风磨快步走回到监控室里,现在他知道中岛的目的是什么了,他比刚才更加好奇中岛会在这场赌局上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他刚坐到原先的椅子上,就看到中岛押上了手里的全部筹码。

 

角川望着赌桌上被中岛健人推倒的一大堆筹码,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中岛前期的大额加注逼迫他不断地押上大量的筹码,如果此时他选择弃牌,那么他押进去的钱都会到中岛的口袋里,他或许可以用手上剩下的筹码再进入下一局游戏,但如果中岛继续用这样大额加注的手段逼迫他跟注,那他将不得不陷入到向赌场借贷的局面。角川这样的赌徒很清楚向赌场借贷意味着什么,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角川无意识地用拇指拨了拨手上的纸牌,他觉得自己这一把手气可以说是非常好,能凑出一个相当大的牌型。他对中岛手上的牌保持怀疑,对方之所以会一直这样没有底线地加注,很可能是跟上一局一样是在唬人,毕竟中岛的目的并不是赢钱,而是想拖延时间。现在自己手上有对方想要的情报,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比较有利。

“角川さん,现在弃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中岛健人出声说道,挑了挑眉,脸上满是笑意。

角川看了看他,在脑海中稍作计算,也把自己所有的筹码全部押了上去。

中岛健人看着他的动作,笑着说道:“角川さん是宁愿赌上所有,都不肯把那人供出来吗?”

角川笑了笑,说道:“只是对自己手上的牌比较有信心罢了。”

“那让我们来看看角川さん手上是什么特别好的牌吧。”中岛说着,伸手把自己反扣在桌上的牌拿了起来。

角川也把纸牌拿在了手里,摆出了一副准备开牌的架势。

周围的空气顿时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围观的群众中也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家都很好奇这场赌局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请稍等一下。”二宫和也突然开口,打碎了这紧张的气氛,也瞬间将全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二宫看了一眼赌桌边的人,点了点自己面前刚刚整理好的筹码,说道:“我清点过了,两边在本轮下注的数额还不相等,不能开牌。”然后他指了指角川,说道:“这边还差五万美元。”

角川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什么?”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期望着里面还有多余的筹码。

二宫和也抬了抬手,示意他保持冷静,继续说道:“先不要慌张,因为先前的出千事件,我这边有两个提案给到角川さん。”也不等角川有反应,二宫就招来了一个年轻荷官,交代了几句,对方就匆匆从吧台那边拿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纸上密密麻麻地印着条款。

二宫和也把纸笔放到桌上,说道:“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客人可以通过向我们赌场借贷的方式继续赌局,这是一个方案,角川さん如果选择这个方案,直接在这里签字就行了。”二宫指了指条款下面的签名空格,看了看角川,又看了看中岛,接着说:“另一个方案,则是让这位中岛くん在上面签字,以他的名义从赌场借贷,你们双方再在口头上完成一次借钱,这样就让中岛くん直接承担借贷的风险,作为他先前协助菊池くん出千的一种惩罚。如果这局是中岛くん赢,我就直接从池底筹码里抽走相应数额,则角川さん没有多余的损失。而如果是角川さん赢了,角川さん可以决定是让我从池底里抽出应还的数额,还是您拿走池底全额,让中岛くん另外向赌场偿还借款。因为这是由我们赌场方提出来的,所以如果角川さん选择这个提案,中岛くん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二宫和也给出的第二个提案让角川无比心动,他看向了中岛健人,见到对方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悦的神情。虽然他很快就把脸上的不悦隐藏了下去,但这样的情绪变化已经全部被角川看在了眼里。角川马上就意识到,二宫和也的提案是完全在中岛健人的意料之外的,他的节奏被二宫彻底打乱了,一阵狂喜涌上了角川的心头。

角川决定试探一下,他努力将心中的狂喜压住,平静地对中岛说:“中岛少主,从来没有想过在赌场出千还会在这里栽跟头吧?”

中岛看向角川,露出微笑,干巴巴地说道:“我劝角川さん还是接受第一个提案比较好哦。”

这话一出,角川更加确信中岛手里的牌八成是赢不了了,甚至连中岛脸上的微笑,在他的眼里都显出几分牵强。

“少主,出千要受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角川说着,眼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中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他盯着角川,没有说话。角川和围观群众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中岛健人的身上,等待着他的表态。场上只有二宫和也正在优哉游哉地一手转着笔,一手玩着面前的筹码,仿佛他作为提案人和场上的一切都毫无关系。

中岛收起了脸上的微笑,露出了严肃地表情,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二宫和也,开口问道:“刚刚提到的口头借款听起来不太靠谱,虽然这笔款项可以现场解决,但我们黑道也是有流程的,能不能让角川さん打个借条?”

二宫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只负责验收最后在这张纸上的签名。”

中岛转向角川,问:“角川さん在那张纸背面的空白处写个简单的借条再签上名,如何?”

角川冷笑一声,说道:“少主,您少给我下套,我也是混黑道的人,我很清楚给黑道打借条意味着什么。现在的情况是,我选择第二种方案时,您是不能拒绝的,所以根本没有写这张借条的必要。”

中岛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没有办法了吗……”

角川见对方有了松懈的意思,立刻乘胜追击,催促道:“少主,您都拿得出五十万了,这五万又算什么,何必犹豫这么久?”

中岛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角川继续讥讽道:“中岛少主不至于连五万都不敢背吧?”

中岛看了他一眼,冷着脸,不情不愿地朝二宫和也伸出了手,对方立刻将纸笔递到了他的手里。中岛看了看条款,拿起笔,正要签字时又停下了手,抬头看向角川,说道:“角川さん真地不能告诉我一下那个人是谁吗?”

角川露出一脸得意的微笑,看来中岛健人已经被他逼到墙角了,这简直是在垂死挣扎,他说道:“抱歉啊,少主,从现在的状况看来,我觉得我也没必要把那个人供出来。”

中岛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是没办法了。”说着,他一脸严肃地提笔在纸上签了字,还给了二宫,二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好了。”中岛看向角川,伸手示意了一下,说道:“我签好字了,走个口头上的流程吧。”

角川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中岛少主借我这五万了。”语气敷衍至极,没有任何谢意。

中岛礼貌地露出微笑,回应道:“不客气。”

二宫和也收好了纸笔,将面前的筹码整理好,环顾了赌桌一周,双手往桌边一撑,脸上露出了营业笑容,说道:“现在双方押注金额相等,进入开牌环节。”

中岛健人挨在椅背上,捧着汽水喝了起来。角川望着他,眼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

二宫伸手示意角川,说道:“请角川さん先开牌。”

角川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纸牌翻开,丢了出去。

一张红心5和一张红心K。

场上的围观群众立刻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

角川这是一组K的Full House,除非对手能组出同花顺,不然这个牌型就意味着角川的胜利。

全场的目光,都随着二宫和也伸出的手,聚集了中岛健人身上。

二宫说道:“轮到中岛くん了。”

中岛还在喝着手里的汽水,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牌上,仿佛要把它喝完才肯开牌。

“少主是在垂死挣扎吗?”角川嘲讽道。

中岛健人没有理会场上的任何人,自顾自地把汽水全部喝下,然后不轻不重地把杯子搁到桌上。杯底与赌桌碰撞,发出了闷响。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把自己面前的扑克牌拿了起来,翻开,推了出去。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角川看清楚了那两张扑克牌上的数字与花色,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了,与此同时一阵又一阵惊呼声与议论声在围观人群中此起彼伏。

中岛健人翻开的牌是黑桃A和黑桃10,可以直接凑出同花大顺,无法被其他任何牌型打败。

二宫和也看了一眼中岛翻开的纸牌,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尽职尽责地宣布着赌局的结果:“这一局是这位中岛くん赢了。”他从面前的筹码里拿走了两摞,然后把堆得像小沙丘一样的筹码移到中岛面前,继续说道:“我已经抽走了相应的数额,这些全部归中岛くん所有。”

然而中岛健人并没有理会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巨额筹码,而是转向了角川,问道:“角川さん准备怎么还那五万美元?”

角川一时间无法理解中岛所说的话,结结巴巴地问道:“少、少主,您在说……什……么?”他话都还没问完,看着中岛逐渐翘起的嘴角,大脑终于从狂赌的热浪中清醒过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犯下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中岛看着大脑陷入空白的角川,缓缓开口道:“难道角川さん不会算数吗?我跟赌场借的五万已经还清,这是我跟赌场之间的事情。但你从我这里借走的五万,可不会因此而消失啊。”

也不等角川给出反应,中岛就又继续说道:“顺带一提,角川さん这笔借款可是算在菊池组的账上的哦,所以还款流程记得要按菊池组的规矩来走。”

“什么?”角川惊异地问道。

“怎么?角川さん在中岛组和菊池组都呆过,难道会不知道我和菊池风磨是什么关系吗?”中岛笑着问道。

二宫和也整理好的赌桌上的纸牌,开始朝围观人群挥手,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别围在这里了,都是别人的私人恩怨罢了,没什么好看的!去别的桌上玩吧!”

围观人群见赌桌边的人没有要继续下一局的打算,便都陆陆续续从赌桌边离开了。

角川看向平静的中岛健人,说道:“中岛少主觉得自己算菊池组的人吗?组长什么时候让你碰过组里的事情了?我可没有留下欠条,你觉得你空口无凭地说我欠了菊池组的钱,菊池少主会信吗?”

角川的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左肩,一台手机出现在他的面前,屏幕上正播放着刚才他开口向中岛借钱的那一幕。

——谢谢中岛少主借我这五万了。

——不客气。

永濑廉举着手机,凑到角川耳边,说道:“怎么能说空口无凭呢?可是你自己说了‘谢谢’的。”

又有一只手搭到了角川的右肩上,岸优太凑了上去,说道:“至于健人くん算不算我们组的人,还请角川さん随我们去见一见少主,亲自确认一下。”

中岛健人望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话。

角川感觉自己的后背直冒冷汗,他把这次出逃准备的钱全部赌了进去,不仅输个精光,还欠了菊池组五万美元。菊池组可是黑道,欠黑道钱可不是只还本金就能解决的,利息更是像无底洞一样,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角川感觉自己的双脚之下就是一片漆黑的无尽深渊。中岛健人早在前三张公共牌被发出时就知道自己手握同花大顺,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赢家,所以他才能充满底气地不断加注。而在二宫和也提出方案时,中岛脸上的所有情绪变化,都不过是为了将对手引向深渊的表演罢了。

这时,角川突然感觉到了违和感,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

角川猛得抬起头看向二宫和也,对方正气定神闲地收拾桌上的筹码,仿佛桌上的风波都与他无关。

“出千了!你们是一伙的!”角川指着二宫和也大叫道。

二宫和也看向他,脸上还是和平时一样似笑非笑地表情,说道:“角川さん,不要因为自己输了就污人清白。我在这当赌场经理多少年了,您是常客,我跟您还有点交情,但我跟这位中岛くん今天第一次见,我帮您出千的可能性还大些,您这样污蔑我,实在是太失礼了。您也不是第一次上赌桌,难道连赌博本就有输有赢的道理都不懂?”

角川被他这一大段话堵得哑口无言。终于,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朝中岛大叫道:“少主,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求求你放我一命!”也不等中岛给他回应,他就继续叫着:“是黑井,那个跟在中岛组长的秘书身边的黑井!”

角川还有话要说,但中岛健人在听到名字的那个瞬间就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就朝着赌场的员工通道跑去。没有人料到他会突然行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角川见身后的两人都因为中岛而有所松懈,立刻撞开了他们,向赌场门口逃去。

中岛健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动给身后的伙伴带来的变故,他只想赶紧联络上在东京的组员,找人看住黑井。毕竟黑井已经知道他回菊池组了,可能随时会逃跑。中岛健人从未想过最大纰漏竟然在这种地方,他为自己当时一冲动走进书房感到巨大的悔恨。他顾不得角川了,他绝对不能让黑井跑掉,不然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一个人在员工通道的入口处拦住了中岛健人,中岛定睛一看,是田中树。

与此同时,平野紫耀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个飞踢直击角川腰部。角川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平野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将他压在地上,把他的双手反绞在背上,疼得角川嗷嗷直叫,拼命挣扎。原本在赌场门口蹲守的高桥海人也跑了过来,帮平野按住了在地上乱动的角川。

田中树看了一眼平野和高桥,对中岛说道:“黑井那边你不用担心,那天晚上离开别墅后风磨就让高地盯着他了。”

中岛愣住了,田中继续解释道:“你别多想,风磨只是觉得他那天的反应有点奇怪,让高地盯一下而已,歪打正着罢了。”

“这样啊……”中岛回应着,声音小得像是喃喃自语,逐渐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风磨已经跟那个姓重冈的警察谈过了,他让你在房间里等他,他把角川处理好后就回去。”田中说着,看向角川所在的方向,岸优太几人已经合力控制住了角川。

中岛点了点头,嘱咐道:“你们最好问问角川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关东警署手里,不然他没必要拖到现在才把黑井供出来。”

“嗯。”田中树答应下来,快步走上前去,指挥岸优太他们把角川带去菊池风磨所在的地方。

角川歇斯底里地喊着中岛的名字,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平野紫耀一掌拍晕,拖出了赌场。

角川离开后,整个赌场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但很快,所有人又都投入到自己面前的赌局中,仿佛刚才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岛健人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走回到二宫和也所在的赌桌旁。二宫已经找来了一个托盘,把属于中岛的筹码全都摆在了上面。中岛从整理好的筹码里挪了一摞出来,推到了二宫和也面前。二宫看了看面前的筹码,又看了看中岛,笑着问道:“这算是你给的,还是算是那位菊池くん给的?”

“一半一半,作为您出手帮忙的谢礼。”中岛答道,把音量压到最低,确保只有自己和二宫能听到。

二宫轻笑了一声,说道:“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会出千,我刚刚摸到你身上的扑克牌了。”

中岛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昨晚踩点时才发现老师在这艘船上,抱歉,当时没来得及去打个招呼。没想到您愿意出手,真的非常感谢。”

“我只是顺手帮你加速一下而已。”二宫说着,伸手拿过那摞筹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他正要继续开口时,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搭上中岛的肩膀,嘴里喊着中岛的名字:“健人。”来人正是重冈大毅。

二宫和也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筹码揣进了口袋,然后对中岛说道:“下船前记得还身上的制服和纸牌,我要核对数量的。”说完,他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重冈大毅望着二宫和也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又恢复成笑容,问中岛:“你家菊池少主准备怎么处理角川?”

“他不是跟你谈过了?跟去看看不就好了,干吗跑过来问我?”中岛说着,把桌上装着筹码的托盘拿了起来。

“我让小泷跟去了,我见你没有要去的意思,就来问问。”重冈说道。

“要怎么处理叛徒是菊池组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中岛说着,端起托盘朝吧台旁的出纳处走去。

重冈笑了,说:“哟,现在又不把自己当菊池组的人了,刚刚是谁特地跟角川强调自己跟菊池风磨的关系的?”

中岛把托盘和筹码递给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转头看向重冈,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你在档案室工作过,你对黑井这个姓有印象吗?”

重冈摇了摇头,说道:“他的档案应该在关东那边,你需要吗?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

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核对好了筹码的数额,开了一张支票递给了中岛。中岛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继续对重冈说:“不用,我帮你们抓到角川拿到情报,你们帮我跟关东警方谈判,把我父母放出来,我们就互不相欠了。黑井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

重冈看了他一眼,说道:“纠正一点,我帮你是因为你救过我,是我的朋友,其余都是次要的。”

中岛健人露出微笑,看向重冈大毅,认真地说道:“谢谢你,しげちゃん。”

重冈大毅大笑着拍了拍中岛的背,就当收下了这份感谢。

两人朝赌场外走去,一出门口,重冈就问道:“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角川会被怎么处理?”

中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我回房间等菊池。”

重冈耸了耸肩,说道:“行吧,我自己去。”

两人要去的方向并不相同,分开时,重冈对中岛说道:“我觉得你家菊池少主挺在乎你的。”

中岛微微笑了一笑,没接话,而是挥了挥手,说道:“回日本后有空一起吃个饭。”

重冈大毅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戳破,同样挥了挥手,回了一句:“你来大阪,我请你。”

 

重冈大毅走到甲板上和小泷望汇合,此时菊池风磨还在审问角川。深夜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大部分的灯都关了,只剩角落里还有一两盏基础照明。菊池风磨坐在一盏灯下,田中树和岸优太站在他的身后,而角川则被绑住了手脚,跪在菊池面前,说着话,他的身后还站着永濑廉和高桥海人。神宫寺勇太站在菊池风磨身边,举着两台手机在录像,其中一台是小泷望的。

“吐了啥?”重冈低声问自己的同事。

“货源,涉及的地区和人,交易暗号与常去的场所,背后的黑道,全都吐了。”小泷答道。

重冈挑了挑眉,笑着说道:“不错,收获颇丰。”

“菊池风磨把角川的房卡也让给我们了。”小泷说着,把口袋里的房卡递给重冈,“还有,刚刚角川说他有个妹妹在关东警署手里,你回去要不要去查一查?”

重冈收好房卡,拿出警察手册记了两笔,说道:“我记下了。”然后他把警察手册收好,看了一眼地上的角川,又小声对小泷说道:“我刚刚也有点意外发现。”

“发现了什么?”小泷问道。

重冈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是很有意思的发现,这边结束了我带你一起去。”

 

中岛健人走到自己和菊池风磨的房间门口时,看到平野紫耀站在那里。平野原本是靠墙站着的,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见了中岛,立刻拘谨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风、风磨くん让我来,是看看健人くん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绝对、绝对不是要看着你的意思。”

中岛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着安慰道:“船就这么大,外面是海,我能跑去哪里?”

中岛健人心里很清楚,菊池风磨会让平野紫耀来,既不是为了让他帮忙,也不是为了看住自己,只是想试探一下。平野紫耀虽然是Alpha,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果中岛真想跑,骗过平野一点都不难。菊池风磨不是傻子,他要是真想找人看住中岛,至少会让永濑廉跟着,而他只让平野一个人来,是想传达另一层意思——“你想跑的话我不会拦你,但我希望你留下。”

中岛健人一想到菊池风磨绝对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不禁露出了苦笑。他一边拿出房卡刷开房门,一边转头对平野说:“紫耀站了一晚上了,进来坐坐吧!”

“啊不用……”

无视了平野紫耀没说完的拒绝之辞,中岛健人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房间。

中岛让平野在吧台边坐下,给他摆上一堆吃的喝的,然后丢下一句:“我去泡个澡,你自己招呼自己吧。”就进了浴室,留平野一个人在吧台边坐立难安,望着面前一堆食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平野紫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面前的一个三明治,拆开包装吃了起来,毕竟他在赌场里站了一晚,是真饿了。

中岛健人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他把脱下的衬衫扔到一边,又把藏在身上各处的纸牌都拿了出来,腰带上、裤腿里,甚至连袜子里都藏了几张,他把纸牌整合好,放在一个远离水源的架子上。然后他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和衬衫扔到一起,最后摘下了脖子上的项圈,随手一放,转身打开了淋浴的喷头,他的后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腺体上有两排齿印清晰可见。

 

菊池风磨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角川,听着他坦白的情报,内心里升起了一股隐秘的烦躁感。他挨到椅背上,把原本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了下来,转换成了左腿搭右腿的姿势。

虽然菊池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但站在他身旁的田中树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田中知道,比起面前的叛徒,好兄弟的心里其实更在意那个不一定会乖乖呆在房间里等他的人。原本,审问角川这种事情,让田中来做都可以,但这次情况特殊,怎么都得菊池少主亲自来审才行。田中想伸手去拍一拍菊池的肩安抚一下他,但对方却突然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们组和青龙会向来关系良好,按辈分算下来,青木旭还得喊我爸一声‘义兄’,我的存在妨碍到他青木旭什么了?”

角川看向菊池风磨,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起来:“旭先生一直都认为走私毒品和禁药是一条巨大的财路,但菊池组在这方面从来都不肯合作。后来菊池组被警方重创,已经完全断掉了这方面的业务,却完全不见菊池组有衰落的迹象,旭先生认为菊池组终有一天会妨碍到他在关东的毒品业务,既然无法合作,那越早解决越少后患,大家都知道菊池家还有次子,目前组长也还未有退位的意思,那么,先解决掉培养已久的现任继承人就成了第一选择。”

菊池风磨平静地听着,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变化,但拳头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他等角川把话说完,说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中岛组崩溃后,黑井顺势被我们组吸纳进来,警方是不是也想用差不多方法搞垮我们组?”

角川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那时我已经被关东警方放弃了,他们做的一切都不让我知道。”

菊池松开了原本攥紧的拳头,深呼吸,转头看向重冈大毅和小泷望,问道:“两位还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小泷望摇了摇头。菊池示意神宫寺停掉了录像,把小泷望的手机还了回去。小泷接过手机后,菊池说道:“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黑道的事情了,二位请回吧。”

重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菊池,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就不多问了,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泷望离开了甲板。

等两位刑警走后,菊池站了起来,开始指挥:“神宫寺,你去找船上的服务员问一下网络服务怎么买,登记就用树的个人信息,实在不行就塞点钱。总之尽快联系高地,让他马上带人去把黑井拿下,等我回去审。然后把刚刚录下来的录像剪一下,关于青木旭那段,发给我爸;提到中岛的部分全部剪掉保留等我处理;其他的,按组里的规矩走。永濑,你跟着那两个警察去搜房间,看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岸和高桥,你们要确保这个人——”他用食指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角川,“被鱼吃干净。”

“好的。”接到命令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少主!”角川惊叫道。

菊池看向角川,没有说话。角川见状,继续大叫道:“少主!求求你,饶我一命!你一定不知道,中岛组只是表面上的黑道!他们跟警方一直都有深度的秘密合作!”

在场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禁把眉头皱了起来,包括菊池风磨。见菊池露出这样动摇的表情,角川锲而不舍地继续说道:“少主,在这里杀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好处!那些警察在上岸后肯定会立刻反咬一口!你被中岛健人利用了!”

菊池走上前去,伸手抓住角川的衣领,角川立刻跟随他手臂施力的方向站了起来,他的眼里闪过希望的亮光,嘴里恳切地喊着:“少主!”

菊池风磨揪着角川的衣领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但嘴上还是没有说话。角川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冷却了几分,但他还是将“垂死挣扎”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语气焦急地把内心的话全说了出来:“少主,你把中岛健人留在身边迟早会出事的!就算你处理了黑井,中岛健人这个内鬼也肯定会毁掉菊池组!你饶我一命,我一定去帮你查清楚中岛和警察想对菊池组做什么!”

“说完了吗?”菊池风磨冷冷地问道。

角川愣住了,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菊池揪紧了角川的衣领,凑过去,语气冰冷地开口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中岛健人和我是什么关系,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首先,这里是公海,你死在这里,没有人会查。其次,抓到你的是菊池组,我们可不是什么正义的警察。最后……”菊池顿了顿,继续说道:“处理你和黑井,是我的公事。而我和我家中岛さん之间的问题,是我的家务事。”说罢,他手臂一用力,角川被迫弯下腰去,没等他反应过来,鼻梁就被菊池风磨抬起的膝盖狠狠击中,当场断裂,鲜血从鼻孔中流出。菊池风磨一松手,角川便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双脚被捆住,无法动弹,只能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哀嚎。

菊池完全没有理会脚下的角川,对岸优太和高桥海人嘱咐了一句:“尽量清干净点。”然后转头看向田中树,看到对方脸上的古怪表情,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树,你陪我走回去。”

田中树马上平复好脸上的表情,答应道:“好的。”

虽然提出一起走的是菊池风磨,但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田中树也不好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直到进入客舱,去到房间所在的楼层,菊池风磨才开口说话:“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吧。”

田中树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想了一会儿,才认真说道:“祝你顺利。晚安。”

菊池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回了一句:“嗯,晚安。”

菊池风磨走到房间门前,四处张望了一下,掏出房卡,刷开了门锁。他握住把手,做了一次深呼吸,像是鼓足了勇气,终于将门把手按了下去。

公事处理完了,他该处理家务事了。

Chapter 12

中岛健人半躺在浴缸里,把在赌场吹了一晚上空调的身子泡得暖乎乎的,感觉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得到了充分的放松。但他的大脑中,仍然有一根神经在紧绷着。

中岛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坐直了身子,用一捧温水洗了把脸,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站了起来,离开了温暖舒适的浴缸。

中岛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颈的齿印上。他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仿佛是在确认印记的位置,即使他已经这样摸过成百上千次了。

 

“健人くん是喜欢那个人的吧?”

“喜欢哦,真的非常喜欢。”

回答马里乌斯·叶的这个问题时,中岛健人感觉自己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即使那时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很难再与菊池风磨相见,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仍然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对我来说,喜欢这种心情,是一种负担。”

中岛健人记得,自己这样跟马里乌斯说的时候,对方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然而他没有向对方解释,只是苦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不给马里乌斯追问的机会。当时的中岛健人还没有打算要将自己的整颗心掏出来给别人看,他的肩上仍然背负着重担,而他对菊池风磨的感情,就像一块正在吸水的海绵,覆在他的心上,日益沉重。

 

中岛组和警方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这是中岛健人在和菊池风磨初次相遇的那天晚上,父母告诉他的许多事情之一。

中岛组从创立之初,就和关东警方有着深度的合作。整个中岛组就像是警方放在关东黑道世界里的一个巨大的情报机构,中岛组长利用自己手里的赌场收集情报,再将情报传给警方,帮助警方制约整个关东地区的黑道势力。但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当警方高层发生派系斗争时,明面上作为“黑道”存在的中岛组也被卷入其中。最终,整个中岛组变成了权力斗争中的一枚弃子,胜出的掌权者决定将这个“情报机构”取缔掉。既然中岛组明面上是黑道,那为了保护警视厅的颜面,就让他们以黑道应有的方式消失。

中岛组长反应非常迅速,他知道自己的组织危在旦夕,既然警方为了“权力”与“颜面”可以将他们舍弃,那不如去相信那些至少会看重“道义”和“利益”的黑道,于是他决定将自己的独生子托付给菊池组。虽然以前两组之间有过许多摩擦,但也正因为曾有过这些对抗,他才得以更加了解菊池组长,如今两组关系平和,他也相信对方的为人。

“我们被抓住以后,警方可能会找到你,不论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要和他们合作。即使将来你要离开菊池组,也不要当警察的线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父亲说这些话时表情严肃的样子,中岛健人记得很清楚。

也正如父亲所预料的那样,在中岛组被击溃后,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中岛健人。那是父母被警方带走的第二天,中岛健人正躲在一间网咖里,试图悄悄地和菊池组长取得联系。

“你帮我们收集菊池组的情报,并传递给我们,我们可以保你父母不死。如果你做得足够好,我们能让你们一家团聚。”这是警察开出的条件。

父亲说的话还在中岛健人的脑中回响,但当时年仅16岁的他面对这样的条件,只能选择点头答应。

之后的日子,对于中岛健人而言,每一个行动都是如履薄冰。他按照警方说的,定期给他们传递情报与信息。他还要抽出时间偷偷去赌场赚钱,还要顾及自己的学习成绩,要把握自己和菊池家的关系。高三那年,为了能考上大学,连睡眠时间都被他压榨得所剩无几。这样无法喘息的生活,根本没有给他停下来的机会。所以,面对一个小小的先天性信息素紊乱,他宁愿自己吃强效抑制剂抗过去,也不抽出时间定期去医院。他更加没有机会静下来,好好地看清楚,自己对菊池风磨的感情。

警方从未停止过向中岛健人索要情报,而中岛为了父母,也从未停止过向警方提供情报。因为菊池风磨经常为了组里的工作向他询问意见,所以收集情报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中岛健人渐渐意识到了,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虽然父母得以保全性命,但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却遥遥无期。中岛曾经不止一次询问过跟他接头的警察,自己要为警方做到何种地步,才能和父母团聚。而对方只会闪烁其词,不断地敷衍并转移话题,中岛健人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只要自己的父母还在警方手里,自己就只能任由警方摆布。

就在中岛为了这件事感到一筹莫展时,他发现菊池组里,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内鬼,并且他很快就怀疑上了角川这个人。中岛试图拿着角川的情报去跟关东警方交涉,对方不以为意的态度让中岛很快就意识到,组里还有别的警方卧底,而且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卧底。自己对于警方来说,不过是一枚方便使用而且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那时的中岛健人近乎绝望,秘密的身份让他无法坦然地接受菊池组长对他的好,无法坦诚地面对来自佐藤胜利的关心,更让他难以把握自己和菊池风磨的关系。就在这样复杂纠结的心境之下,他被菊池风磨发现了赌博的事情,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进入发情期,两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中岛健人觉得自己脱轨的人生可能永远不会再有让他掌握控制权的那一天。

生活没有给中岛健人停下来思考自己的感情的时间,但他却不得不在和菊池风磨一次又一次的肌肤之亲中,面对自己内心深处一直被忽视的那份感情。

“你每次发情都会跑到我的房间里。”菊池曾这样说过。

“会这样吗?我都没印象呢。”中岛说道,语气里满是敷衍。

“中岛,你是不是……”

“下次发情期也拜托你了。”中岛没有让菊池把话说完,他隐约猜到菊池想问什么,但他一点也不想回答。

自己对菊池风磨的喜欢,找不到理由,找不到源头,也找不到终点。维系两人关系的,不过就是一个为了道义与利益而结成的“婚约”。甚至这个婚约的结成,都与他们本人没有关系,是大人们擅自决定的。如果没有这个婚约,他们两人大概永远会是陌生人。菊池家对于中岛健人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等到婚约背后的道义与利益都失去价值后,他就会离开,他和菊池风磨会变成毫不相干的人。原本,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和平的结束便称得上是“好聚好散”与“皆大欢喜”,现在突然多了一份“喜欢”,不过是徒增变数。

中岛健人一点也不想去面对这份“喜欢”,更不想去承认,他太累了,他有太多需要去思考和顾虑的事情,没有多一分精力去经营这份感情。说出来又能怎样呢?不论菊池风磨对自己是否有感情,那些秘密也会永远横在他们之间,变成巨大的鸿沟。若是哪一天,自己的秘密身份暴露了,面对巨大的“利益损失”与“背信弃义”,自己这点名为“喜欢”的感情,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但中岛健人从未停下过脚步,他不是会任由自己陷入绝望的人,他继续用尽一切办法调查内鬼的情报,同时维持着自己和警方的联系,保持着不难看的学习成绩,还不忘抽出时间去赚钱,仿佛只要自己够忙碌,就能无视掉那份感情。

 

和重冈大毅的相遇让中岛健人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逃课去赚钱,却意外碰上了两组黑道人马在赌场里械斗。中岛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为了不被卷入其中,他立刻顺着设想好的路线逃了出去。他在出口处看到一个黑道壮汉正掏出枪对准了不远处的一个男人,那一刻他一点也没有多想,摸出那把防身的蝴蝶刀就朝那个黑道分子的手臂划去。对方毫无防备,手臂顿时被剌出一大个口子,鲜血直流,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而不远处那个差点被枪击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回头,见壮汉正向中岛扑去,立刻冲上前,三两下就将壮汉制服了。然后拉着中岛就跑,直到跑到安全的地方,男人才自我介绍说:“我叫重冈大毅,是大阪警署的刑警。”

中岛健人一听对方是警察,立刻就戒备了起来,但对方却表现得十分爽朗而且亲近,耐心地了解清楚状况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认真地向中岛道谢。

“晚点请你吃顿饭。”重冈说道。

两人就这样顺势交换了联系方式。

事后中岛健人才知道,重冈大毅当时刚入职没多久,那天是他未经上司允许,利用休息日,偷偷跑过来查案子的,他也不想闹出事回去挨处分,所以才什么都没多说。

后来两人约了一起吃饭,发现非常聊得来,便常常在网络上联系。两人聊得多了,生活、工作上的事情都会带到几句,中岛从重冈那里得知,东西两边的警察关系并不好。这时,他想到了,既然关东的警察不行,那是不是可以找关西的警察帮忙?

在一番认真考虑过后,中岛健人在新年假期后的一天,带着自己收集的资料,跑到大阪,把重冈大毅约了出来,并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在听完中岛的话后,重冈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去跟我的上司谈谈,只是未必有用。但是,我帮你是出于我的个人感情,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希望你不要埋怨警察。还有,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我都是你的朋友。”

中岛望向他,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但是,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春假开始后不久,中岛健人收到了重冈大毅的回复:“抱歉,他们说你提供的信息太单薄了。我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帮不上忙。”

中岛健人只是失落了一秒,又立刻找到了新的希望。既然重冈说信息太单薄,那么他可以在组里继续调查、收集情报,直到情报多到足够让关西警方插手。只要中岛还呆在菊池家,就还有很多时间与机会。

然而,没过两天,在和关东警方的联系中,接头的警察告诉他,警方准备在这一年重创菊池组,他们已经从他提供的情报里查出了菊池组在警局的眼线。只要好好利用,警方明年就能击溃菊池组,消除关东一大黑道势力。

这是第一次,中岛健人的内心里,升起了一股害怕。即使他终有一天要离开菊池家,他也不希望是现在,更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关东警方不过是在利用他,现在他也无法投靠关西警方,如果菊池组也被击溃,自己连暂时的容身之处都失去了,那接下来他会怎么样?被发现真相的菊池组成员追杀寻仇?还是彻底被警方控制,被塞进其他黑道里,继续为警方卖命,直至身份彻底暴露,死在荒郊野岭或是沉尸东京湾?他终于彻底理解了父亲不愿自己做警方线人的苦心,如今这样里外不是人的局面,简直是如同地狱一般的煎熬。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箱根玩两天?”

菊池风磨突然发来的邀请就像一束光照了进来,紧接着还有一句补充:“就我们两个。”

中岛健人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话,脑子里浮现出了自己和父母分离后第一次去菊池家的场景,他想起了菊池风磨当时回应自己的鞠躬。

中岛思考了一会儿,发去了自己的回复:“好啊。”

他决定赌一把,真真正正地赌一把。

中岛健人去过很多赌场,经历过很多赌局,但他从来不“赌博”。他不论玩什么样的赌博游戏,他都能利用技巧和千术去赢下,他在赌场里从未输过。他去赌场是为了赚钱,上牌桌从来都不是抱着“赌博”的心态。

而这次箱根旅行,才是他真正的赌博。他准备向菊池风磨坦白一切,自己的身份、警方的行动、自己手中的情报,还有自己的感情,他一点也不打算保留。这对中岛来说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还能留在菊池家直到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赌输了,他就要背上“叛徒”的罪名,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因为当时两人都已经有了驾照,所以决定开车去箱根,这样行动也自由一些。两人一早就将各自的行李放在了玄关,然后去吃早饭。佐藤胜利这天有自己的安排,但也一大早就起床了,他坐在餐桌旁,吃着自己那份早餐,看了看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的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担忧的神情,似乎是害怕他们在箱根的温泉酒店里打起来。

中岛决定缓和这样僵硬的气氛,便主动开口说道:“菊池,一会儿我开车吧,回程再由你开。”

菊池愣愣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两人吃过早饭后就准备出发了,临走前,佐藤胜利还是没有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担忧,对他们说道:“如果在外面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要冲动,冷静点。”

中岛望着佐藤脸上的愁容,伸手去拍了拍他的头,说道:“胜利放心吧。”

一旁的菊池没有看中岛,但也笑着对佐藤说:“如果您们有特别想要的特产,可以打电话告诉我们。”

两人提起自己的行李,很平常地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组长给他们准备的是一架比较轻巧的四座小轿车,两人放好行李后,中岛坐上驾驶座后,菊池很自然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中岛望着他挂安全带的动作,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坐后面的。”

菊池疑惑地回了一句:“我坐后面干什么?”

中岛笑了笑,没说话,反倒让菊池困惑了起来,又问了一句:“还是说你希望我坐后面?”

中岛一边启动汽车,一边答道:“我希望你坐在我身旁。”

菊池风磨呆住了,车开出去十几米他才回过神来。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菊池风磨一直戴着耳机,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那天的路况并不好,他们在路上堵了一阵。不仅如此,中岛健人还不小心开错了方向。

“抱歉抱歉,我好像开错路了!”中岛说着,把车停到一个安全的路边,然后开始查导航。

菊池坐了起来,看了看车窗外,解开了安全带,对中岛说道:“你别着急,慢慢查,我去趟便利店。”

中岛顾着看手机,没看菊池一眼,只是点了点头。菊池开门下了车,没多久就提着一个塑料袋,端着一杯饮料走了回来,中岛也在这时查出了正确的路线。

菊池坐回到车里,将自己手里的饮料递到了中岛面前,说道:“这是热咖啡,开车辛苦了。”

中岛愣了愣,看了看菊池手里的咖啡,问了一句:“给我的?”

“嗯。”菊池点了点头。

“啊,谢谢。”中岛道谢,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他感觉菊池风磨在盯着他,但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又转移了视线。

“我找到正确的路了,很快就能到。”中岛健人把咖啡放到一旁的杯座里,发动了小轿车,重新出发。

车刚开出去,菊池风磨就开始翻找塑料袋,嘴里念叨着:“我刚刚买了几个面包,你饿了没?要不要试一口?”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芝士热狗面包,拆开包装,他见前方的信号灯转为了红色,便把拆开包装的面包递到了中岛面前。

然而,中岛健人并没有用手接过面包,反而十分自然地低头直接咬了一口,嚼了嚼,吞下,说道:“味道不错。”

菊池风磨僵住了,半天都没把手收回去,他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刚才发生的事情。前方红灯转绿,菊池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收回来时,中岛又低头咬了一口。这下,菊池失去了把手收回去的机会。他没有打开一个新的面包给自己,只是一直举着那个芝士热狗面包,直到中岛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

 

预订的温泉酒店是和式的,老板以前和菊池组长有些交情,他们两人一到达,老板和老板娘就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热情地给他们介绍附近的游玩景点,带他们去到给他们预留好的房间里。宽敞的和式套房无比整洁,老板娘已经让工作人员帮他们铺好了床铺被褥,画着精致图案的纸门被拉开后,露出了配套的露天温泉。虽然现在池子里还没有放水,但老板娘向他们介绍说,晚上坐在温泉里,抬头便能欣赏到星空,能让人无比放松。

老板娘离开后,菊池风磨望着那个露天浴池,抱怨道:“可我来这里是为了泡公共温泉的啊!”

“我要泡。”中岛冷不丁地在旁边说了一句。

菊池马上收起了怨气,乖巧地说道:“哦,这样……那你泡的时候我尽量不打扰你。”

中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要是想泡了,我们也可以一起泡的。”

菊池愣了半天都没接上话。

两人安顿好之后,找了一家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店填饱了肚子,又到附近几个景点逛了逛,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但气氛始终很和谐。

二月的气温还是十分寒冷,天也黑得比较早,太阳落下后寒风直刮,两人决定赶紧回酒店去吃晚饭。中岛健人从酒店出来时并没有带围巾和手套,冷风呼呼地吹过他的脖子,Omega的项圈毕竟不抗冻,他不禁缩起了自己的肩膀。菊池风磨出门时倒是戴了一条围巾,见中岛冷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他便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没等中岛反应过来就围到了他的脖子上。中岛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而愣住,而菊池给他围好了一圈围巾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一样,也发起了愣,手拿着围巾僵在半空,像是完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菊池风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边帮中岛健人把围巾围好,一边开口说道:“呃……别着凉。”

围巾上还残留着菊池的体温,中岛顿时觉得温暖多了,笑着说道:“风磨好温柔啊。”

菊池又再次愣住,他太久没有听过中岛喊他的名字了。但中岛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菊池没有跟上,又回头催促道:“发什么呆,赶着回去吃晚饭呢!”

菊池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晚饭过后,菊池风磨说要去泡公共温泉,于是中岛健人决定独自享受露天温泉。菊池拿着换洗衣服离开房间时,中岛已经坐在池子里享受了。

“小心不要泡晕了。”菊池临走之前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中岛回应着,随意地挥了挥手。

菊池风磨离开房间后,中岛健人坐在池子里,让暖和的温泉水摸过胸膛。他把浸过温泉水的湿毛巾敷在额头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今天一天他都过得太惬意了,旅游和温泉带来的放松,几乎让他忘记了身上背负的重担,还有他今晚将要向菊池坦白的事情。

中岛想到了今天菊池种种温柔的举动,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中岛健人一直都知道,菊池风磨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只是身在黑道的环境里,他很少直接表现出来,不是与他亲近的人,都很难感受到他那样细腻的温柔。

不管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至少今晚菊池风磨会认真听他讲完所有的事情。

中岛健人笃信着。

 

大概是中岛健人太过沉浸在温泉带来的疗愈之中了,虽然他记得菊池临走前说的话,但还是泡晕了过去。当中岛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温暖的室内,身上只套着一件浴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正躺在铺好的床被上。虽然他的头上贴着降温贴,但他感觉身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

菊池风磨盘腿坐在他旁边,身上穿着浴衣,外面还套了一件羽织,毛巾挂在脖子上,手上拿着一把小扇子,缓缓扇着,见他醒了,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严肃地数落道:“我要是晚回来一分钟你可能就淹死在温泉里了!”

中岛望着他脸上焦急的神情,努力地向对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想道歉却没说出口。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如果我不在了,菊池会寂寞吗?”

听到问题后,菊池的眉头马上皱到了一起,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他放下扇子,语气认真又极其简洁地回答道:“会。”

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中岛健人的心头,几乎要化成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冲出来。他用尽全力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没有说话。

这时,菊池突然伸手过来,摸了摸中岛的脸颊,问道:“好点了吗?还晕吗?”

中岛努力地露出微笑,慢慢地坐了起来,说道:“已经不晕了,但还有点热,想喝冰啤酒。”

菊池没好气地说道:“大冬天喝什么冰的,我去自动贩卖机那边给你买罐小豆汤。”说完,他站了起来,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中岛健人坐在原地,想着一会儿等菊池风磨回来,就差不多该向他坦白了。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止不住地紧张起来,心跳都开始加速了。中岛轻轻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躁动。但身上的温度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降下去,他反而感觉越来越热。中岛撕下了额头上的降温贴,想换一张新的。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温热感并不是来源于温泉,心跳加速也并非是因为紧张。

然而,他反应得太迟了,命运的列车又再次朝着脱轨的方向,飞驰而去。

 

中岛健人不知道菊池风磨去买饮料用了多长的时间,但他知道自己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发情期。

菊池拿着一罐小豆汤回来时,看到中岛蜷缩在被褥上,浴衣敞开着,可以看到泛着粉红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抚慰着挺立的下身,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探进自己潮湿的小穴里,试图安慰自己体内的欲望,嘴里正发出着欲求不满的呻吟。整个房间都充满着甜腻的玫瑰花香,浓烈得呛鼻,没有打抑制剂的Alpha不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毫无防备,Omega的信息素香味钻入他的体内,轻而易举地击碎他的理智,唤起他的本能欲望。

菊池风磨刚把房门关上,意识到他回来的中岛健人就起身扑了上来,他抱着菊池,使劲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中岛的双眼朦胧,看起来大脑也是一片混沌。中岛扯着菊池的浴衣衣襟,使劲把头凑上去亲吻菊池的嘴唇,一边亲,还一边念着他的名字:“风磨……风磨……”

中岛的双腿发软,根本站不稳,两人踉踉跄跄地跌在被褥上,那罐小豆汤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墙角。菊池撑起身子,把中岛压在身下,他的胯间已经支起了帐篷,内心的本能欲望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失去理智的菊池风磨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低头去吻中岛的嘴唇,舌头伸入到中岛的口腔中搅弄,充满着占有欲。

中岛伸手抚摸着菊池的背部,慢慢摸到腰上,在碰到内裤的边缘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把手伸了进去,摸上了菊池风磨那粗壮硬挺的阴茎。他已经彻底沉浸在了本能之中,渴望着眼前的Alpha侵入到自己体内,留下精液,在自己身上留下标记与气味。

菊池亲吻了中岛的下颚,他一路向下,在中岛的脖子、锁骨、胸前,都留下了印记,同样被本能支配的他,只想着要在身下的Omega身上种满属于自己的印记,要标记他,要让他怀孕,要彻底占有他。

失去理智的两人早就忘了,这一次,中岛健人的脖子上,没有项圈。

菊池摸了摸中岛挺立的性器,手掌包裹柱身,轻轻地上下套弄了几下。中岛发出了呻吟,但这样轻巧的快感根本不能消解他内心的欲望。

中岛张开了自己的双腿,伸手触摸自己湿软的小穴。Alpha的性器近在咫尺,小穴早已准备就绪,体内的空虚与欲望越发强烈。

中岛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小穴中,慢慢撑开,展示给菊池看,嘴里小声说着:“快把风磨的放进来……”

这场景对菊池风磨形成了非常有效的刺激,他支起中岛的双腿,中岛收回了手,小穴完全暴露在菊池的视线中,淫液从里面流出,穴口微微舒张,像是在邀请巨物的入侵一样。菊池扶着自己的性器在穴口蹭了一下,挺了进去。

“啊——”被填满的快感让中岛尖叫出声,湿热的内壁紧贴着侵入的性器。

菊池没有在中岛的体内多作停留,就动起了腰。火热的欲望在中岛的体内深入浅出,一下一下地冲撞着。他的身体早在两人的多次交合中记住了中岛的敏感点,他不断地顶弄,几乎让中岛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啊、啊……嗯……啊……”中岛随着菊池的动作不断呻吟着,却无意识地配合着菊池的动作摆动自己的腰,想要那坚硬的性器去到更深的地方。

菊池在中岛的体内顶弄着,低头亲吻他的脖颈,在他的锁骨和肩颈上轻咬,留下一个个吻痕与齿印。Alpha的本能在他的脑内叫嚣着:“咬住Omega的腺体!标记他!”

菊池加快了顶弄的动作,轻喘着,朝着更深处用力撞去,仿佛要把自己的睾丸都一并塞入他的体内。

“啊……好深……”中岛呻吟着,双腿夹紧了菊池的腰,不让他从自己的体内离开。

没过多久,中岛就达到了高潮。他颤抖着发出长叹,身前没有受到过多少安慰的性器射出了精液,小穴紧紧地收缩,恨不得将Alpha的欲望全部吃进去。

“射进来……射进来……”意识涣散的中岛断断续续地哀求着。

然而菊池风磨却没有射精,他从中岛体内退了出去,根本不等中岛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他就强迫他翻过身去,双手掰开中岛的臀瓣,再一次进入到他的体内,直捣最深处。

“啊!”中岛大叫道,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单。

菊池双手扣着中岛的腰,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刚刚高潮过的中岛被他顶得几乎失去了意识,除了喘息的声音,他没法说出任何话语。

中岛感觉到体内的性器又变大了,也感觉到菊池的嘴唇在磨蹭他后颈上的腺体,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浮上心头。

他想被菊池风磨咬。他想被菊池风磨标记。他想被菊池风磨彻底占有。

“风磨……咬我……”中岛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菊池风磨低吼了一声,将自己的欲望深埋在中岛体内,射精的同时俯下身去,张开嘴咬住了中岛的腺体,没有丝毫犹豫。

中岛健人用力攥紧被单,多重的刺激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一晚,被本能彻底支配的Alpha就像一头野兽,一次次地进入正在发情的Omega,将自己的精液射进他的体内。两种信息素的味道充满着整个房间,甜腻的花香让中岛健人完全沉浸在与菊池风磨的交媾中,两人不断发出着舒服的呻吟与喘息,直至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中岛健人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上盖着被子,体内已经没有了发情的热感,房间里的香味也早已散去。中岛坐了起来,腰部的酸痛清晰无比,他低下头看了看,身上满是纵情过后的痕迹,还带着属于菊池风磨的味道。他又环顾了整个房间,却没看到菊池的身影。他伸手去摸后颈上的齿印,还有轻微的痛感传来。

他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记得很清楚。

中岛见身旁有一套干净的浴衣和羽织,便摸过来穿上,又想到自己的行李那里拿一条新内裤穿上。中岛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酸软,根本无法支撑起来。他只好披着浴衣坐在那里,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时,房门被拉开了,穿着整齐的菊池风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人份的拉面。

见中岛坐在被子里望着他,菊池发起愣来,仿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中岛。

“那个是给我吗?”中岛直接问道,指了指菊池手上的托盘。

“嗯。”菊池点了点头。

“先放到那边吧,我一会儿吃。”中岛指了指房间里的小矮桌。

菊池听话地走了过去,将托盘放下。中岛又指挥道:“菊池,麻烦你,把我那袋行李拿过来,我现在站不起来。”

菊池按照他说的走过去,把中岛的行李拿了过来。中岛从里面翻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掀开被子准备穿上,菊池立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中岛忍不住轻笑,说道:“做过这么多次了,尴尬什么?”

菊池没有接他的话,等中岛把内裤穿好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说道:“你把这个吃了,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检查。”

中岛低头一看,是Omega用的事后避孕药。他接过,说道:“帮我倒杯水吧。”

菊池听话地去帮中岛拿了一杯温水来,说道:“我跟胜利联系过了,说我们没玩够,明天再回去。刚刚我也跟旅店这边续了一晚,你好好休息,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我们马上去医院。”

中岛接过水杯时点了点头。他看了一下药盒上的指示,然后掰了两粒胶囊,就着温水吞了下去。感觉双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他便慢慢站了起来,整理好身上的浴衣,走到矮桌前坐下,开始吃菊池拿回来的拉面。

菊池风磨也在矮桌边坐下,拘谨地盯着桌面,既不看中岛,也没有掏出自己的手机。中岛健人看了他一眼,一边吃一边出声问道:“有什么话想说吗?”

菊池坐直了身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说道:“我不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不论你答不答应,我都想问你……”他看了看中岛,又移开了视线,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愿意入籍吗?”声音小得根本不像是在发问,像在自言自语。

中岛夹起面条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他吞下嘴里的面,回答道:“好啊。”

菊池风磨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中岛健人,对方却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吃着自己面前的拉面,仿佛刚才自己答应的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刚刚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登记结婚……”菊池不可置信地强调了一遍。

“嗯,我知道。”中岛点了点头,望向菊池,也强调了一遍:“我回答了:好啊。”

那一刻,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菊池风磨的脸上走了一遍,最终留下了一个带有喜悦的微笑。菊池刻意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想让中岛看到。但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被中岛健人尽收眼底,也被他深深记在了心里。

“中岛。”菊池突然喊了他一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中岛听到了他的问话,但并没有看向他,只是轻笑了一下,答道:“没有。”

中岛健人并没有看到,菊池风磨在听到这个回答后,脸上出现了失落的神情。

“哦对了。”中岛突然出声,菊池立刻看向他。

中岛指了指后颈的齿印,平静地说道:“这个,先保密吧,我还会戴着项圈遮住的,至少等到我毕业吧,我不喜欢被别人问东问西。”

菊池脸上的失落又深了几分,点了点头。

回到东京之后,中岛健人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菊池风磨坦白自己的秘密。两人又因为各种琐事耽搁了一阵子,终于在四月的末尾递交了结婚登记表。说来也是巧合,那一天,正好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是同一天。

 

中岛健人记得自己一笔一划地填写那张结婚登记表的时候,他的理性告诉他,这张登记表就是他最后的筹码。等到警方展开行动,等到他不得不向菊池组长坦白真相,只要有这一纸“结婚证明”,菊池风磨就不会放着他不管。

这样利用他的自己实在太残酷了。

中岛健人在心里暗暗地自责。

但是,他却也感觉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无以名状的情绪正从他的心底升起。

“健人くん,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坐在一旁的松岛聪突然开口问道。

中岛微微一怔,朝松岛露出笑容,却没有回答。

 

然而,就在登记结婚后没几天,一阵突如其来的身体不适打乱了中岛健人的所有计划。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最少的行李和所有私藏的积蓄,悄无声息地离开菊池家。

Chapter 13

菊池风磨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平野紫耀坐在吧台边,嘴里叼着一块面包,双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一见自己走进房间就瞪圆了双眼。与此同时,浴室的门打开了,中岛健人擦着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只围了一条毛巾,一条狰狞的手术疤爬在他的小腹上。他没看见开门的菊池,嘴里还在说着:“紫耀,那些东西够吃吗?不够我们一会儿去餐厅吃。”

菊池风磨觉得这个场景的信息量巨大到足以让他的脑子无法运转。但他很快就找回了理智,他知道平野紫耀是什么样的人,那种事他干不出来。比起平野,他更在意中岛小腹上那条疤痕。

“呜!呜嗯嗯!”嘴里塞满食物的平野着急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中岛望向他,也顺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菊池风磨,他平静地问候道:“回来啦?”

菊池盯着中岛小腹上的疤痕,没有说话。

这时平野紫耀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全吞了下去,他迅速喝光了手边的饮料,大声说道:“健人くん什么都没干!”

菊池点了点头,侧身让出门口的空隙,说道:“今晚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遵命!”平野大叫一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个房间。平野在跑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处理完角川后走回来的伙伴,他拉着他们就开始叨念:“太可怕了!那两个人太可怕了!”

 

菊池风磨把门关上,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对中岛健人憋出一句:“小心着凉。”

中岛笑了笑,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干净衣裤穿上,坐到床边,等待着菊池发问。然而对方却像是没有要说的话似的,先是把吧台收拾干净,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中岛见他不说话,便自己先发问:“菊池不问我是哪边的人吗?”

菊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在意。”

中岛笑了,双手撑在床垫上,又问道:“我一直在利用你,你就不怕我让警察把菊池组整个端了?”

菊池放下手里的水杯,看向他,说道:“你不会的。”语气无比坚定,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怀疑。

中岛微微一愣,很快又露出了笑容,问道:“你就这么确定?”

菊池没有接话,他望向中岛,中岛也望向他。这次,菊池没有移开视线。

“中岛,从你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菊池说着,朝中岛走了过来,“明明我去拉斯维加斯找你时,你那么抗拒。现在为什么突然愿意回来?我想到了一个答案,可我一直不敢相信。但是今晚,我确信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菊池停在了中岛面前,低头看着他。中岛抬头看向他,微笑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菊池风磨撩起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缠在腰上的绷带,他看着中岛健人的眼睛,问道:“是因为这个吧?”

中岛还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却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顿时,菊池风磨的脸上浮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他放下衣服,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说道:“中岛,原来我在你的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

中岛收起了微笑,别过脸去,既没有说话,也不看菊池。

菊池风磨伸出手,捧住中岛健人的脸颊,迫使他看向自己,说道:“我听到你对角川说的话了,还请中岛さん告诉我一下,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中岛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菊池的眼睛。菊池轻笑了一声,弯下腰,吻住了中岛的嘴唇。被亲吻的中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他张开嘴,回应了菊池的吻。两人热烈地亲吻着对方的嘴唇,中岛伸出双臂抱住菊池的脖子,菊池也抱住中岛,两人顺势倒在了床上,嘴唇一刻也不愿离开对方,一切还未解开的谜题都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在拉斯维加斯见到菊池风磨的时候,中岛健人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惊讶,他出走前没什么时间准备,很多东西带不走,也处理不掉。他知道菊池组迟早会在留下的那副扑克牌里找到线索,只是没料到来找自己的,只有菊池风磨一个人。中岛甚至还有几分窃喜,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一定还占据着一点地位。但是,当时的中岛健人完全没有要回日本的意思。

在离开日本之前,中岛健人查到的最后一条和角川有关的线索,便是他曾在拉斯维加斯欠下巨额赌债。中岛无法放下这件事,便决定孤注一掷。他不顾马里乌斯·叶的劝阻,孤身前往拉斯维加斯。

中岛健人是靠着父亲留下的关系混进了拉斯维加斯的圈子里,那里的赌场老板多少都和中岛组打过交道,自然会对中岛健人表现出一些善意,在知道他有着高超的千术之后,更是对他照顾有加。出乎他的预料,在赌场里他能轻而易举地打入美国黑帮的社交圈子,于是他开始在拉斯维加斯的几个赌场之间辗转,日夜颠倒地工作,一边赚钱,一边用自己的能力和手段,一点一点地打探和收集情报。

那时的中岛完全不想再和菊池组有什么瓜葛,他不过只是想借助关西警方的力量实现和父母的团聚的愿望。他知道菊池组并没有因为警方的那次重创而垮掉,但他的出走已经足以让人怀疑,即使他回去,组里的人也不可能如从前那样对他。所以,当菊池风磨在赌场里拉住他的时候,他非常果断地甩开了他的手。

但菊池风磨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那一整晚他都呆在中岛工作的赌桌附近,等到中岛下班后,他又跑到赌场后门堵他。

“我只是想谈谈。”菊池说道,用力拽住了中岛的胳膊,不让他挣脱。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中岛没有给他摆什么好脸色。

“大家都很担心你。”菊池又说道。

“我过得挺好,不用担心。”中岛冷冷地回应道,动了动胳膊,菊池依旧不肯放开他。

菊池风磨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道:“我一直都想见你,你……”他没有把话说完。

中岛健人愣了一下,说道:“抱歉,我没空。”冰冷的语气里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那一刻,菊池就像是感受到绝望一样,控制不住地露出伤心的神情,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中岛健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怕自己多留在原地一秒,就会想跟菊池风磨回去。可他不能回去,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也有不能再和菊池组扯上关系的理由。

菊池风磨离开拉斯维加斯后,中岛健人继续着自己的调查,想着只要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就可以去联系重冈大毅。他刻意不去想菊池风磨,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去想,就不会唤起藏在心底的回忆与感情。

随着打探出来的情报越来越多,中岛也终于能够慢慢地理清楚角川作为卧底的全貌。

角川在警察学校时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但正因为他出色的表现,关东警方看中了他,在他从警察学校毕业之前就把他安插到了黑道里当卧底,没过两年他们就成功混进了中岛组。但角川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滥赌成性的他只要手上有一点钱,就会到赌场里花掉。警方对此颇为不满,但他却无法戒掉。后来角川得到了一个能频繁往来东京和拉斯维加斯的机会,便更加肆无忌惮。结果,他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欠下了巨额债款,警方以此为由断了和他的来往。于是他决定转投其他黑道,并且很快就攀上了青龙会的关系,开始为青木旭卖命。

中岛认为这些信息足够他去找重冈帮忙了,但还未等到他去联系,他就看到了菊池风磨被刺伤住院的消息。

中岛健人看着网络上流传的周刊杂志照片和文字,藏在心底的感情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努力建起来的所有心墙。中岛根本按捺不住,他想要立刻回日本,回去见菊池风磨。他打从心底里害怕,害怕这世界上再没有菊池风磨这个人。

于是中岛健人马上去联系重冈大毅,两人在交换情报的过程中发现角川和这件事有关联,很快达成了合作的计划。没多久后,中岛健人就坐上了开往东京的飞机。

刚回到日本时,中岛健人住在马里乌斯家,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把自己和菊池风磨的故事说给了马里乌斯听。

马里乌斯听完,突然发问:“那个菊池风磨くん,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中岛健人听了他的问题,回想起记忆中关于菊池风磨的种种,缓缓答道:“他大概很喜欢我吧。”

 

当菊池风磨把手伸进衣服里的时候,中岛健人推开了他。菊池支起身子,把中岛困在双臂之间,疑惑地看向他。中岛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笑着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跑掉吗?”

菊池看着中岛,伸手把他身上的衣服掀了起来,小腹上的手术疤暴露在空气中。菊池用手指轻轻抚摸那道疤痕,表情严肃地说道:“我想听你认真说说。”

中岛望着他,收起了笑容,说道:“我先声明,我不打算让孩子留在菊池家,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和菊池家有什么关系。”

中岛健人推了推菊池风磨,等对方从自己身上离开后,中岛坐了起来,说道:“这是我走的时候就决定好的事情。”

菊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中岛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镇定?也不问问她叫什么,长什么样?”

菊池坐到中岛身边,抓了抓头发,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天在街上看到你和那个……马里乌斯·叶在一起的时候,我拍了照,让北斗去查了……”话越说到后面,越小声。

中岛眯着眼睛盯着菊池,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也不等中岛开口说话,菊池就赶紧认起错来:“对不起,当时看到你和一个Alpha在一起,还带着个孩子,我实在忍不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中岛问道。

菊池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前天晚上。北斗发给我的资料里有你带她去游乐园的照片,我看到照片就猜到了,她跟我长得好像……”

中岛想起出发前夜两人在床上的对话,终于理解了当时菊池为何会问出那个问题。

中岛叹了口气,慢慢开口说道:“我是在入籍之后没几天发现的。当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自己去医院检查了。知道结果的时候,我就决定要走。我背叛菊池组的事实已无法改变,无论如何,我是不能继续呆在组里的。当时不能,现在也不能。黑井能在组里呆那么久没有被发现,说明他是有手段的,我敢肯定,等我们回到东京,组里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我帮警察干过什么了。”

菊池风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下了。他和中岛健人都清楚,他作为菊池组的少主,组里有忠心耿耿的人,也有觊觎着他的位子的人。在中岛已成“叛徒”的前提下,如果利用自己作为少主的威严硬把他保下来,让他带着孩子继续留在组里,那他们就成了活靶子。那样太危险了。

中岛就像是感应到菊池的心里话一样,也说了一句:“太危险了。”

菊池望着中岛,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要继续说下去。

“当年我离开后,你们肯定在组里找到了别的卧底吧?那个八成是关东警方找的替罪羊,他们找不到我,又怕我是被黑道藏起来了,才出此下策。而现在,我也背叛了关东警方,以后没有了菊池组的庇护,说不好他们会对我做什么。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倒无所谓,但我不能让她陷入到危险之中。”中岛说道。

“你要带她去哪里?海外?”菊池问道。

中岛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回去后,我们得找个时间去办一下离婚。好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要分的,手续办起来应该会很顺利。”

菊池风磨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心里还有很多问题,但他也知道,这些问题,他自己都知道答案。就算现在他开口问了,中岛也不会说出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很显然中岛健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中岛健人都用毛巾把头发完全擦干了,菊池风磨才蹦出一句:“中岛,能让我见见她吗?”

中岛笑了,答道:“当然可以。”

菊池愣了一下,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见菊池风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中岛健人起身走进浴室,把毛巾放回去,顺便把脱下来的荷官制服和放在浴室里的扑克牌全都拿了出来。

菊池看着中岛收拾衣服和扑克牌的动作,突然问道:“你跟那个二宫经理是不是认识?”

中岛一边把制服叠好,一边说道:“二宫くん和我母亲有些私交,我那些洗牌手法都是跟他学的,但他原来的本职工作是警察,我父母都避免让黑道的人见到他。你应该已经从しげちゃん那里听了警视厅那些陈年旧事了吧?二宫くん的上司是输掉的那一派,他也因此受到了波及。我最后一次听说他的事,就是我爸在利用人脉安顿他的去处。直到昨天踩点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在这条船上。我昨天没机会去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他还愿意出手帮忙。”

“那下船之前我们还得去好好谢谢他才行。”菊池说道。

中岛叠好了衬衫,开始叠裤子,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支票递给菊池,说道:“这是今晚赌博赢的钱,你回去后记得从里面把我那份分出来还给我。我那些都是跟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老板们借的,之后还要还回去。”

菊池点了点头,接过支票,走到一边,把行李箱打开,谨慎地把支票收进自己的钱包里。

中岛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把纸牌都收拾到盒子里,再放到衣服上面,然后他就像完成任务似的,拍了拍手,又重新坐回到床上,说道:“好了,距离天亮还有很久,你还有什么故事想听,我慢慢给你讲。”

菊池风磨走到他跟前,认真地开口喊了他一声:“中岛。”

中岛健人抬头看向他,等待他把话说完。

“谢谢。”

菊池风磨说出这句话时,看着中岛的眼睛,语气无比真诚。

中岛健人愣住了,他没想到菊池风磨在知道这一切后会说这句话,也从没想过要从菊池风磨那里得到什么感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感谢的,这突如其来的谢意让他手足无措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更应该说这句话。

“中岛?”菊池见他在发呆,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中岛回过神来,想了好一会儿,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了?”

这个问题显然让菊池感到了疑惑,他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以前明明是喊我‘健人くん’的。”中岛说道。

这下轮到菊池风磨手足无措了。当初是因为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加上两人关系的恶化,他越来越无法将对方的名字喊出口,便改口喊了姓氏,想着和对方保持一点距离,后来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

中岛健人伸出手,抓住菊池风磨的衣服,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菊池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了半步,离中岛更近了些。

中岛抬头,看着菊池,说道:“喊一下我的名字让我听听。”

菊池低头看向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健、健人くん。”

“把‘くん’去掉。”中岛命令道。

菊池怔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健人。”

喜悦与满足的笑容在中岛健人的脸上绽开,他伸手抱住菊池风磨的脖子,强迫他弯下腰靠近自己,然后吻了上去。菊池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放下了心里的所有想法,投入到这个亲吻之中。菊池抱住了中岛,两人紧紧相拥,不断亲吻着对方的嘴唇,心照不宣地决定,将这漫长的夜晚投入到爱恋与情欲之中。

 

“等等。”中岛健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菊池风磨刚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

中岛躺在床上,菊池倚在他的身旁,正准备去扒他的裤子。

菊池尴尬地定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从中岛的裤子里收回来,他开口抱怨道:“今晚第二回了,你到底做不做?”

中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想起有个事还是得先跟你说。”

“之后再说。”菊池说着,手摸上了中岛双腿之间半硬的性器,轻轻搓揉。

轻微的刺激让中岛不禁轻哼了一声,他有气无力地抓了抓菊池的手,说道:“让我说完,跟发情期有关。”

“你说,我听着。”菊池应着,手上的动作却完全没有停下。

“嗯……就是……我不会再来发情期了。”中岛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句话成功让菊池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医生说是因为以前乱吃抑制剂,又加上后来的怀孕生育,身体里的一部分机能受损了。”中岛缓缓解释着,观察着菊池的表情,对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我现在不会再有发情期,无法再怀孕,身上也不会散发信息素……”中岛顿了顿,继续说道:“医生还说,后颈的齿印也可能会消失,那样我就跟Beta差不多了。”

中岛健人说完,盯着菊池风磨的脸,一刻也不移开视线。

菊池风磨望了望中岛健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平淡地问了一句:“就这事?没有别的了?”

中岛摇了摇头,说道:“没了。”

“好,那接下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停下来了。”菊池说完,直接把中岛的裤子脱了下来,分开了中岛的双腿,让他的下身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

“你……不说点什么吗?”中岛疑惑地问道。

“你回来的那晚,我发现你身上没有味道时,我就起疑了。”菊池答道。

“那你怎么都不问一下?”

“我不在意。”菊池说道,伸手去抚弄中岛的性器,又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别跟我说你还觉得我们只能在发情期做爱。”

这话让中岛健人噎住了,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菊池就低下了头,将中岛微勃的性器含入口中。

“嗯——”

阴茎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中岛不禁用手抓了抓菊池的头发。

菊池缓慢地吞吐着嘴里的性器,发出吮吸的声音。中岛低头看向身下,和菊池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对方的嘴里,正含着他勃起的欲望。那一刻,中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阴茎也在菊池的嘴里胀大起来。菊池组的少主正跪在他的双腿间,用嘴为他服务,这画面对于中岛健人而言,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菊池感受到口中的变化,将性器从嘴里吐出来。性器已经完全挺立了起来,菊池伸出舌头舔了舔柱身,嘴唇轻轻吮吸龟头。

“啊!”中岛发出了无法自控的呻吟声。

菊池风磨的手指摸到了小穴边上,慢慢伸了进去,触到了湿滑的淫液,看来Omega的小穴仍然会本能地渴望着Alpha。他抬头看向中岛健人,笑着说道:“你看,都不需要发情期。”

中岛被他这话逗笑了,整个人也比刚才放松了许多。菊池收回手,俯到中岛身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啄了一下他翘起的嘴角,然后吻住他的嘴唇,就像亲吻一件珍宝一样,带着温柔的爱意,也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中岛回应着菊池的亲吻,同时把手伸进了菊池的裤子里,握住了那根同样已经勃起的火热巨物。他抚摸着它,感受着它的温度,感受着它在自己手中的变化。

菊池风磨帮中岛健人脱下了上身的睡衣,中岛躺在床上,望着菊池,期待着与他赤裸相拥。

菊池凑了上去,在中岛的脖颈和锁骨上留下亲吻的印记,一只手摸到中岛的胸膛上,用手指将乳头玩弄到充血。中岛呻吟着,正想开口让菊池关照另一边时,菊池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低头含住了另一边未被关照过的乳头。很快,这边乳头也在舌头的挑逗下,变得通红凸起。中岛抚摸着菊池的身体,不自觉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腿,用自己的下体去轻蹭对方。

然而菊池风磨却在这时从中岛健人的身上离开,把他晾在一边,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衣服。他先是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完全勃起的性器弹了出来,然后一颗一颗去解衬衫的纽扣。那充血勃起的阴茎就在自己的眼前晃荡,中岛的内心升起了一股焦躁,他坐了起来,伸手握住了粗大的巨物。

菊池风磨被中岛健人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中岛顺势凑了上去,趴到菊池的双腿间,用手套弄菊池的性器,正张嘴想要含进去时,却被菊池叫停了。

“过来……这边……”菊池把衬衫脱下扔到地上,躺到床上,然后摆弄中岛的双腿,让他趴到自己的身上,两片臀瓣正对着自己。

“这个体位也太——啊嗯!”中岛的话没有说完,菊池就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两下,轻微的疼痛却带来了巨大的刺激。

中岛就这样趴在菊池的身上,拨了拨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手扶着菊池硕大的欲望,用舌头舔了舔柱身的青筋,接着吮吸龟头,在听到身后菊池忍不住发出的呻吟声后,中岛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张开嘴,把粗壮的肉棒含入口中,开始吞吐。

就在中岛卖力地吞吐肉棒的时候,菊池掰开了中岛的臀瓣,饶有兴致地看着淫液从小穴中流出,他把手指伸入到了中岛的体内。

“呜……”口腔被肉棒填满的中岛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吞吐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菊池的手指在中岛的后庭里进进出出,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敏感点。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那是属于菊池风磨的味道,它狠狠地撩拨着中岛健人的神经。

中岛受不了手指在体内的温吞挑逗,他吐出菊池的性器,回过头去,对菊池说道:“不要手指。”

菊池刚把手指从中岛的体内抽出,中岛就支起身子,从菊池身上下来,转过身,爬向菊池,用力地亲吻他,同时又重新跨到菊池的身上。

“我要这个。”中岛说着,一手扶着菊池的性器,一手掰开自己的臀瓣,一点一点地坐了下去。

Omega的小穴早已寂寞难耐,壮硕的肉棒很轻易地从穴口进入,填满了每一处空隙,让中岛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呻吟。他的双手按在菊池的身上,碰到了他腰上的绷带。

“你别动。”中岛小声说着,开始慢慢地摆动腰肢,想让肉棒更加深入,去触碰最能令自己满足的地方。

菊池风磨躺在床上,看着坐在身上的中岛健人。中岛浑身皮肤都泛着红,身上一层薄汗,几滴汗珠从他的锁骨滑过,胸前的两点充血挺立,他陷入在情欲中,喘息着,忘情地摆着腰,身前的阴茎和睾丸跟随着他的动作抖动。这在菊池的眼里,是多么淫靡的场景。

薰衣草的香味变得比刚才更加浓烈。

这时,中岛忽然停了下来,对菊池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微笑,说道:“你又变大了。”

菊池望着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心中并没有升起一丝不快,他伸出手,扣住中岛的腰不让他挣脱,下身用力向上顶弄,凶猛的性器直顶至最深处,紧接着是一连串猛烈的进攻,顶得中岛尖叫连连。

“啊、啊、啊、嗯……慢点、慢点……”中岛哀求道。

然而菊池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双手掐着中岛的腰,每一下顶弄都将自己的性器毫无保留地深入到他的体内。

随着中岛上下摆动的身体,他的性器在身前晃动着,几滴精前液从铃口流出,滴落在菊池的腰上。菊池完全没有要关照它的意思,而是专注去进攻后穴。

“菊池、菊池!要射了、要射了!”被顶得几乎意识模糊的中岛大叫道。

随着中岛的话音落下,白浊的精液喷涌而出,落在菊池的胸膛上,还有两滴溅在了他的脖子上。被高潮的快感支配的中岛腰肢发软,倒在了菊池的身上,毫不在意身体会沾到自己的精液。体内的阴茎从穴口滑了出来,却依旧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软的意思。

中岛把头挨在菊池的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灼热的呼吸喷到菊池的侧脸上,屋内薰衣草的香气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中岛陷在高潮的余韵中无法自拔,潮湿的后穴还在渴求着巨物的侵入。

菊池侧过头,在中岛的脖子上用力亲了一口,留下了吻痕。菊池瞄到了中岛后颈上的齿印,他把手指伸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身上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还未从激烈的快感中回过神来。

菊池风磨紧紧地抱住中岛健人,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虽然中岛的发丝已经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中被汗水浸湿,但仍然散发出护发素的香味。中岛的皮肤上,只残留着沐浴露之类的化学香味,菊池再也闻不到那股玫瑰花香了,中岛的身上也不会再染上属于他的薰衣草味道。

菊池风磨知道,不论今晚他在中岛健人身上留下多少欢爱的痕迹,那些印记最终都会散去,就连那作为“标记”的齿印都会消失掉,甚至连那一纸属于他们的“结婚证明”都将失去效力。终有一天,这世界上将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中岛健人属于菊池风磨。但菊池风磨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反而感觉无比踏实。

菊池风磨深爱着此时与自己紧紧相拥的人,他知道对方也在用同样深刻的爱意在爱着自己,这就足够了。他不需要任何东西去证明中岛健人属于自己,中岛健人不属于任何人,他们不需要Alpha和Omega之间的特有的“标记”,他们之间有更牢固的连接。

菊池风磨侧过头,亲吻中岛健人的耳朵,又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他用手捧起中岛的脸,吻上他的嘴唇。中岛闭着眼睛,沉溺在菊池的亲吻中,没料到菊池突然一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中岛睁眼望向身上的人,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吻住。他无法说话,只能任由菊池吮吸自己的嘴唇。这个接吻持续了很久,中岛的嘴唇被亲得红肿。

菊池伸手支起中岛的双腿,扶着自己不曾疲软过的欲望,再次进入到中岛的体内,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风磨……风磨……”中岛无意识地呼唤着菊池的名字。

菊池忽然停下了腰上的动作,他探过身去,摸了摸中岛的脸颊,看着那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用温柔的声音问道:“中岛,你知不知道你偶尔会说漏嘴喊我的名字?”

中岛想开口说什么,菊池却又打断了他:“不只是在做爱的时候。”

中岛愣住了,原本就因为情热而潮红的双颊又红了几分,没等他开口回应,菊池一挺腰,开始了比刚才更猛烈的冲撞。中岛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迫淹没在了呻吟之中。

房间里充满了两人的喘息声和呻吟声,还有肉体碰撞带出的淫靡水声,以及久久无法散去的薰衣草香气。

巨大的邮轮在夜色下平稳的前行着,房间里的两人紧紧地拥抱彼此,感受彼此,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打扰他们。这一夜,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彼此,只有浓烈的爱意与情欲。

 

第二天上午,田中树和岸优太带着早餐来按响门铃时,还是菊池风磨去开的门。

田中树看着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好兄弟,看到他的锁骨上有粉色的吻痕,他立刻就猜到昨晚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了。田中吹了一声口哨,把手里的早餐塞到菊池风磨怀里,说道:“我们半小时之后再来!你们记得穿好衣服!”

话一说完,田中就把菊池打开的门给拉上了,行动十分迅速,站在他身后的岸优太直到听见门被锁上的“嘀嘀嘀”声,才反应过来,出声问道:“我们不进去汇报工作吗?”

田中树转头看向他,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不想长针眼。”

岸优太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

 

菊池风磨把早餐随手一搁,便朝着床走去。此时中岛健人还蜷缩在被窝里熟睡着,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的门铃惊醒。菊池坐到床边,连人带被子一起一把抱住,他在中岛耳边轻声唤道:“中岛……中岛……”

中岛健人慢慢睁开眼睛,动了动,发现菊池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在被窝里动弹不得,他只好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菊池……你好重……”

菊池松开了中岛,又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树给我们送了早餐过来,吃完了我们一起去见一见那位二宫さん。”

“嗯……”中岛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

菊池慢慢翻身下了床,正想去穿衣服却又被中岛的一声“菊池”叫住了。菊池转过身去,看到中岛躺在床上,慵懒地朝他招了招手。

菊池凑了过去,中岛又示意他再靠近点,菊池便把头伸了过去。

中岛抬头,在菊池的脸上啄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早上好。”

菊池愣了愣,微笑着回应道:“早上好。”

Chapter 14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正坐在赌场的员工休息室里,两人默不作声地望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二宫和也,对方正捧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着。

菊池直挺挺地坐着,两手摆在大腿上,显得十分拘谨。相比之下,坐在他身旁的中岛则十分放松,手里还抱着一杯饮料,时不时喝上两口。

“赌场那边我帮你们善后了,而我个人的损失和封口费,大概是这个数。”二宫把计算器举到菊池面前,也不等菊池数清楚后面有几个零,他又把计算器收回,啪啪啪地按了几下,嘴里念叨着:“去掉昨晚健人给我的。”又噼噼啪啪按了两下,嘴里还在念叨:“健人结婚的时候我也没给份子钱,也在这抵消掉吧。”

菊池愣了一下,看着二宫还在按计算器,嘴里还在说着:“昨晚餐饮营业额比平时涨了不少,都是听说有好戏看特地跑来的,我能从中抽成,那也可以抵消掉部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按了起来,说道:“我要用日元现金结算,所以再按汇率兑换一下,差不多就是……”

啪!

二宫最后用力按了一下计算器,然后把它递给了菊池风磨,说道:“这个数,菊池少主还是给得起的吧?”

菊池认真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他确实给得起,只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现金。

二宫和也就像是能读懂他的内心似的,又开口说道:“留下你们两个的联系方式,再在我这里签个借条,我下个月回日本安顿好后就去找你要钱。”

“好的。”菊池风磨点了点头。

二宫起身去拿纸笔,坐在一旁的中岛健人开口问道:“老师要离开这艘船吗?”

二宫带着纸笔坐了回来,点头说道:“准备在新宿附近搞搞情报生意。”

“是之前就决定好的吗?”中岛问道。

二宫一边在纸上写借条的内容,一边说道:“昨晚决定的,关西的刑警来找我合作,开了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老师以后还会考虑回去当警察吗?”中岛又问道。

“那就看我的前同事们怎么想了,毕竟我的同期现在都四散各地,有些已经完全跟这种工作毫无关系了。”二宫说着,把笔和写好的借条推到菊池面前。

菊池签好了借条,写下了联系方式,把纸笔递了回去,二宫接过,将借条折好收起,随口问道:“诶,你俩怎么连个婚戒都没有?”

菊池风磨下意识地看向中岛健人,却发现对方也把视线投向了自己,他习惯性地看向了别处,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呃……当时没来得及准备……”

二宫眯了眯眼睛,问道:“不会连仪式都没办吧?”

菊池尴尬地点了点头。

“把我的份子钱还来!”二宫大叫道。

 

两人和二宫和也告别后,又一起去找了重冈大毅和小泷望,几人在甲板上进行了一番寒暄,菊池风磨开门见山地表达了来意:“我是想探讨一下,有没有可能以这次为契机,以后再合作,让我们组能顺利把业务拓展到关西?”

“菊池少主很大胆嘛!还敢找警察合作?”重冈笑着说道,但语气里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们组在关东也算有头有脸的,我只是希望当我们拓展业务时,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冲突。”菊池说道。

“合作未必,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警察和黑道的关系,但我可以先听听你的想法。”重冈伸出手,示意菊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在菊池风磨和警察谈话时,中岛健人走到一边,挨着栏杆吹风。脖子上没有了项圈的束缚,海风拂过,甚是凉爽。此时此刻中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他不需要再对菊池隐瞒什么,名为“喜欢”的感情也不再是什么负担。

田中树走到了中岛健人身边,上午去汇报工作时,他看到中岛裸露的脖子和后颈的齿印时还惊了一下,现在已经看习惯了,他开口问道:“你们这算是Happy Ending了吗?”

中岛想了想,答道:“还没到Ending,所以也不好说算不算Happy。”

田中撇了撇嘴,他才懒得去猜谜语,他只关心菊池风磨会不会又拉着他一边买醉一边哭诉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

“哦对了,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情。”田中说着,凑到中岛的耳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猜昨晚风磨处理角川时是怎么称呼你的?”

中岛摇了摇头,田中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说了‘我家的中岛さん’。”然后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继续吐槽:“太别扭了!”

中岛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挨在栏杆上“哈哈哈哈”地大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菊池风磨走过来问了一句:“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才打断了他俩的笑声。

两人看了他一眼,又笑了两声,菊池被他们笑得一愣一愣的。中岛勉强忍住了大笑,他看到菊池身后朝这边挥手的重冈大毅,便也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重冈朝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中岛也比了一个“OK”。

重冈和小泷离开后,中岛重新看向菊池,问道:“你和他们谈妥了?”

菊池耸了耸肩,说道:“没谈拢,但也留了余地。”

中岛点了点头,伸手搭上菊池的肩,对田中树说道:“我家菊池くん还是挺能干的,对吧?”

菊池还在发愣的的时候,田中树已经“噗——”地一声发出爆笑,笑到腰都直不起来。一旁的中岛侧过脸去偷笑,菊池终于明白他们刚刚在笑什么了,但他也不甘示弱,揽住中岛的肩,说道:“正因为我这么能干,我家的中岛さん才如此信任我。”

中岛健人听了这话,原本的无声偷笑变成了大笑,他用力地一掌拍在菊池风磨的肩上,说道:“你还真不害臊啊!”

挨了一掌的菊池没有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一旁的田中树忽然笑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菊池风磨在船上的一家中式餐厅里订了一个包间,把这次整个行动小组的成员都叫了过来,要请客犒劳他们,也顺便听上午没来的神宫寺勇太汇报工作。

“高地くん说他们已经成功把黑井抓住关起来了,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被盯着,他没有找到机会逃跑。但是高地くん也跟我说,健人くん回来的消息不知道在哪里走漏了,现在组里都在传说健人くん是内鬼,回来是要搞垮我们组的。”神宫寺说道。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交换了个眼神,事情果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我们回去第一时间去处理黑井。”菊池说道。

神宫寺继续说:“组长收到视频后说他会去处理的,让你不用担心。还有,他让我给你们传个话。”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按,递给了菊池。

菊池风磨看了一眼,是一条语音信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要避讳的,直接当着在场几个兄弟的面,公开播放了父亲发来的话:“两个混蛋回日本后马上滚过来见我!”声音里的怒意透过电波清晰地传达了过来,整个包间立刻陷入了冷场。

中岛看了菊池一眼,菊池眨了眨眼睛,佯装镇定地把手机递了回去,说道:“我们会处理的,吃饭吃饭,别被扫兴了!”

在场几个人也不敢多嘴,只好也跟着菊池露出笑容,迅速岔开话题,强行镇定下来继续吃这顿晚饭。也是在这顿晚饭上,中岛健人向在场所有人坦白了自己的秘密,也顺势说明了自己出走的原因:“我发现我怀孕了。”

他这话一说完,原本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讲故事的人全都定住了,有人的筷子都还悬在半空,只有菊池风磨还在悠然自得地享用着自己的晚饭。

 

当天晚上,两人收拾好行李之后,菊池风磨裸着上身坐在床边,中岛健人坐在他身后,帮他解开身上的绷带,查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不需要绷带了,用纱布贴一下就行。不过还是可能会留下疤痕,你回去后找纹身师问问吧……”中岛说着,却不见菊池有什么回应,他伸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菊池,拍了拍他的肩,问道:“在想什么?”

刚刚想得出神的菊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确定要去见我爸?”

中岛笑了笑,开口说道:“当然要去。我敢作敢当,组长待我的好我也很清楚,挨打挨骂都应该的,不去才是忘恩负义。”

菊池叹了口气,说道:“他要是动手我会帮忙拉着的,实在不行一起挨打。”

“你不怕因为包庇我这个叛徒而失去少主之位吗?”中岛一边问,一边从带来的医药包里翻出纱布和胶带,处理菊池的伤口。

菊池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把心里话问了出来:“中岛,你会对我说‘一起走’吗?”

中岛也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把菊池的睡衣递给他,然后起身把废弃的绷带丢进垃圾桶,又把医药包收回到行李箱里。他们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方便明天一早下船。

菊池沉默着把衣服穿好,看着中岛,等待着他的回答。

中岛健人在菊池风磨身边坐下,说道:“你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我只会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办离婚手续。”

菊池轻笑了一声,伸过头去,想要亲吻他的脸颊。

中岛却一手按在了菊池的胸膛上,推了他一下,说道:“早点睡,明天清晨船就靠岸了,我们一下船就要赶去机场,忙得很。”

菊池无奈地缩了回去,听话地躺到床上。中岛把屋内的照明全部关了,只留了床头的小灯。他翻身爬上床,伸手把床头灯也关掉,整个房间马上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

菊池感觉身边的人没有动静,便也准备睡了。然而菊池刚把眼睛闭上,中岛的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腰上,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菊池。”中岛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嗯?”菊池应道。

“出发前夜,你是不是哭了?”

中岛健人问完,整个房间又陷入到了寂静之中,许久都听不到菊池风磨的回答。中岛在黑暗中露出了笑容,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中岛的手从菊池的腰一路摸到肩膀,又摸上了他的脖子和下巴,然后他把头凑了过去,在菊池的脸上亲了一下。

“谢谢你,风磨。”中岛的语气里满是笑意。

菊池一把抓住中岛正要收回的手,起身用力一按,把中岛按到床上。他说道:“这是你自找的。”说完,他就低头吻了下去。

房间里又弥漫起了薰衣草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豪华邮轮靠岸了,他们约好在不同的出口下船,然后到码头上汇合。田中树在半路上看到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本想上去打招呼,但他看到中岛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抓着手机,而菊池的手则十分自然地揽在中岛的腰上。田中按下了打招呼的念头,转而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相机。

在码头集合完毕后,他们立刻按照计划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并且顺利赶上了提前预定的航班。上飞机后,中岛健人死活不肯和菊池风磨坐一起,拉着平野紫耀和永濑廉坐在后面,菊池风磨和田中树、岸优太坐在他们前面,高桥海人和神宫寺勇太坐在他们的斜后方。

田中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后面的情况,中岛正拉着平野和永濑一起看上飞机前买的杂志。

“你们俩吵架了?”田中小声问身旁的菊池。

“没有。”菊池回答得很干脆。

“什么?谁跟谁吵架?”坐在菊池另一边的岸也探过头来。

田中朝他使了个眼色,岸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又说道:“小两口很快会和好的啦。”

“我都说了,没吵架。”菊池无奈地说道,“就是有点起床气,我没哄好。”

田中听了,微笑着说道:“肯定是你哄的时候诚意不够。”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并不像是在给菊池提建议。

岸也说道:“可以给他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嘛!”语气真诚,听起来是认真在给好兄弟出主意。

“你们两个少管我。”菊池说着,掏出耳机戴上,然后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田中树看了他一眼,倒感觉十分安心,他觉得菊池风磨不会再在和他喝酒时哭诉自己人生受过的最大委屈了。

“树。”

田中看向突然喊自己名字的好兄弟,对方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我觉得我的人生没什么委屈了。”

顿时,菊池风磨脸上的笑容在田中树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欠揍。

 

一下飞机,田中树就掏出手机,解除飞行模式,给正在外面等着接人的佐藤胜利发了一条消息:“我出资,你在风磨的饭里放点泻药吧。”

走了两步,他又发了一条:“还是算了,免得进医院了中岛又心疼他,又给了他嘚瑟的机会。”

在机场外等候的佐藤胜利收到消息,读了两遍都没读明白。正在对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疑惑不解时,田中树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是张照片。

佐藤胜利点开照片认真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转手又把照片发给了松岛聪。

不到半天,菊池风磨的每一个好兄弟就人手一张“田中树特供”照片了。而被偷拍的当事人毫不知情,直到收到京本大我发来的一句:“恭喜!”

菊池看半天没明白京本的意思,便直接把消息截图发给了田中,问道:“这什么意思?”

田中树的回复十分简洁:“字面意思。”

 

到家第二天,菊池风磨去审问黑井,中岛健人并没有跟去,他说审问叛徒这种事情让少主去做就好。

菊池问过他要不要去打黑井几拳出出气,中岛说道:“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揍他还会脏了我的手。你审完后让他消失得干净点就好了。”

那天中岛健人就留在家里,兑现自己先前的诺言,认真地向佐藤胜利和松岛聪坦白自己的秘密。

菊池风磨告诉中岛健人,黑井在审问中不堪折磨,把警方的计划全透露了。之后的事情,就按菊池组的规矩走。至于黑井具体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最终什么下场,菊池没有说,中岛也毫不关心。

没过几天,重冈大毅就联系了他们,说正在与关东警方交涉,事情应该很快会有眉目。

“还有角川口中的‘妹妹’,我去查了,确有其人,就在关东警署的交通科工作。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哥哥,对黑道卧底的事也毫不知情,她只是警方用来威胁角川的幌子而已。”重冈在电话里说道。

“警方拿个幌子就能把他威胁住,赌钱的时候却从没想起过这个‘妹妹’,赌狗没有什么值得怜悯的。”中岛冷静地说道。

一周之后,重冈大毅又给他们发来了消息,通知他们事情谈妥了,关西警方很快就能把中岛的父母换出来,然后就立刻按照计划安排他们出国。再等上一段时间,中岛健人就能在国外与父母团聚了。

那一天,中岛健人难得地喝了个烂醉,像个小孩一样坐在沙发上,拉着菊池风磨的上衣撒娇:“风磨风磨,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嘛!”

佐藤胜利和松岛聪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菊池风磨带着一脸心疼又宠溺的苦笑,摇摇晃晃地把中岛健人背上了二楼的卧室。

 

八月,正是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但马里乌斯·叶作为竞赛小组的成员,需要到学校准备下一次比赛用的展示材料。中午他走出校园去吃午饭的时候,在校道上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拦住了。

“你好,我叫松村北斗,是一名律师,平时也帮菊池组做事。”说话的人长得眉清目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松村毕恭毕敬地递上名片,礼貌地问道:“菊池少主想请你吃顿饭,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马里乌斯并不惊讶,中岛健人在不久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还给他看过照片。他接过名片,点了点头,就跟随松村北斗上了车。

在乘车去往目的地的途中,马里乌斯给中岛发了信息:“我正在去和菊池さん吃饭的路上。”

没过一会儿,中岛就发来了回复:“点贵的,他很大方的,不要怕。”后面又跟了一条:“晚点我过去找你们。”

 

中岛健人回复马里乌斯·叶的消息时,已经吃完了午饭,他让佐藤胜利和松岛聪把家务放一放,拉着他们出了门。

难得不用自己开车,佐藤和松岛惬意地坐在后座,在中岛把车开出路口的时候,他探头到前面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中岛微微一笑,说道:“去接个人。”

虽然中岛没有明确说什么,但佐藤已经心里有数了。

 

马里乌斯·叶被带到了一家位置隐秘的西餐厅,店面窄小,门口还站着两个保镖。松村让马里乌斯自己进去,马里乌斯走进店里,看到一屋子空荡荡的座位,只有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染成金色的男人坐在窗边的卡座。马里乌斯走了过去,在男人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好,我是菊池风磨。”男人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我是马里乌斯·叶。”马里乌斯微微躬了一下身子。

菊池风磨把菜单递到马里乌斯手里,说道:“抱歉以这种方式邀请你,毕竟你是普通人,又还是学生,我怕我冒然去见你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喜欢吃什么都可以点,我跟店主是朋友,今天包场了。”

马里乌斯认真听完他的话,接过菜单翻开,发出了一声轻笑。

“怎么了?”菊池疑惑地问道。

“健人くん说你很大方,让我点贵的。”马里乌斯答道。

菊池挑了挑眉,问道:“他还说了我什么?”

马里乌斯笑着回答:“他说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菊池低头抓了抓自己的鼻子想要掩饰脸上的笑意,但还是把脸上的害羞转换成了友善的微笑,招呼马里乌斯点餐。

 

中岛健人开车带着佐藤胜利和松岛聪一路来到郊区的山上,停在了一栋和式老宅的大门前。然后叫醒了正在后座打瞌睡的两人,让他们一起下车。

佐藤胜利下车后看了看四周,眨了下眼睛,问道:“这是哪里?”

“我一个朋友的家。”中岛答道,走过去按响了门铃。

很快就有一个温柔的女声来应了门,中岛说道:“是我,中岛健人。”

“哎呀!健人这么快就到了!快进来!”对讲机里的女性听起来十分高兴。

大门打开了,中岛领着佐藤和松岛走了进去。三人刚走进庭院,都没等他们看清楚,就有一团粉色的生物冲向了他们,中岛微微蹲下身,她就直直地撞进中岛健人的怀里。佐藤胜利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哎呀,这小朋友真可爱!”还没反应过来的松岛聪在一旁感叹道。

中岛一把抱起小女孩,女孩也下意识地用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他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不是想我了?抱歉,Daddy以后不会这样了。”

女孩把头埋在中岛的肩颈处,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嗯?”松岛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禁瞪大了双眼。

中岛抱着女孩转过身去,哄她把脸抬起来,说道:“来,海梦ちゃん,跟叔叔们打招呼。”

虽然有些许的心理准备,但看到孩子正脸的那一刻,佐藤胜利和松岛聪都惊呆在了原地。

小女孩有些害羞地挥了挥小手,用有些生硬的日语说道:“叔叔们好,我是中岛海梦(umi)。”

 

“海梦ちゃん出生的时候,健人くん根本没做好准备。”马里乌斯·叶一边切着面前的牛排,一边对菊池风磨说道。

马里乌斯告诉菊池风磨,他是和母亲在夏威夷度假时遇到中岛健人的。一个二十岁出头就怀孕的男性Omega,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举止很有教养,却独自呆在异国,打着没有保障的零工,不免让已为人母的叶女士心生恻隐。另一方面,马里乌斯也很喜欢和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交流。母子二人让中岛跟他们一起生活,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

“他没有做好身份上的转变,虽然他觉得自己成年了就应该算是成熟的大人了,但养育一个孩子又是另一个层面的事。”马里乌斯说道,说话的语气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感。

“一开始,他的内心是有抗拒的。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我很容易就看出来了。然而他什么也不说,不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孩子的父亲,他都绝口不提。”马里乌斯说着,看了一眼菊池风磨,对方虽然手里拿着餐具,但并没有吃东西,而是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

“我妈妈手把手地教他带孩子,他很努力地去适应身份的转变,也逐渐调整好了心态。海梦ちゃん一岁多的时候很黏他,我也能感觉到她在他心里的重量。就在我们以为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家长时,他突然跪下来求我们帮忙照顾孩子,他说他要去拉斯维加斯。”说到这里,马里乌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马里乌斯把手边的饮料拿过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根本不听我们的劝,最终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我母亲一直把海梦ちゃん带在身边。健人くん在拉斯维加斯时,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孩子的情况,明明心里十分想念她,却完全没有要放弃手上的工作的意思。他还一直给我们汇钱,即使我们说不需要他这样。一直到他决定要回日本,他才愿意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们。我知道,对于他来说,你的存在真的非常重要。”

菊池风磨沉默地听马里乌斯讲完所有,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他知道,这些事情,中岛健人是永远不会亲口告诉他的。

“风磨くん,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马里乌斯说道。

菊池风磨站起身,以一个郑重的鞠躬回应了马里乌斯的请求。

 

菊池风磨和马里乌斯·叶聊了不少,两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就在他们吃完这顿午饭时,中岛健人来了。

中岛走进店里时,菊池风磨站起来朝他挥手。他刚把手举起来,就看到了中岛怀里的女孩,举起的手僵在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中岛走到菊池面前,悄悄在女孩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中岛海梦对着菊池风磨,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刻,菊池风磨整个人都像雕塑一样定在了原地。

事后佐藤胜利是这样对田中树描述的:“他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但他心里又高兴,嘴上想笑,可他又觉得在我们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很没面子,所以又拼命忍着。”

田中树想象了一下,问道:“你们竟然没有拍照?”

“被他的表情冲击到了,错过了拍照的机会。”松岛说道。

“可惜了。”田中叹息道。

 

中岛健人把中岛海梦接回来后,田中树每天都能收到菊池风磨发来炫耀“我女儿多可爱”的照片,少则四五张,多则十几张。

田中树不堪其扰,终于给菊池风磨发了一条恶狠狠的语音信息:“有空给我发照片,不如赶紧去见你爸!”

菊池风磨确实有意拖延了一段时间,可躲是躲不掉的,他和中岛健人终究是要去见菊池组长的。虽然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面组长的怒火时还是被吓得头都不敢抬。

“真不愧是中岛家的独生子!全身上下都是胆识!”

“在我的组里当警方的卧底!可真有你的!”

“你也是!他回来了你还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算什么罪名!”

“包庇叛徒!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把你腿都打断!”

两人跪在地上,直着身子低着头,承受着组长充满怒意的训斥。菊池组长虽然一直在训他们,却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我还没有要隐退的意思就要被你们气到折寿了!”组长骂累了,坐到椅子上,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见跪在地上的两人一言不发,组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意,开口道:“说说你们有什么打算吧。”

中岛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离开的,关西警方会安排我的父母出国,我准备和他们定居海外。我在菊池家的这些年,大家待我如何我心里都很清楚,也很感激,我不会再给菊池组添麻烦的。”

菊池组长见中岛一直低着头,说道:“健人,你抬头看向我。”

中岛健人立刻抬头看过去,组长露出无奈的苦笑,说道:“健人,我作为菊池组的组长,是不会留你的。但你也说了,我们家如何待你你也很清楚。所以我作为风磨的父亲,出于内心的责任感,我希望你的选择是出于你内心的真实意愿,不要带有任何委屈与无奈。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或者有任何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现在也可以告诉我。”

“叔叔,这确实是我真实的心愿,我也都安排好了。今天我是抱着挨打的心态来的,但叔叔却对我如此大度,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中岛认真地说道。

组长看到他诚恳又坚决的态度,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中岛慢慢站了起来,动了动发麻的双腿。组长也站起来,抓着中岛的手,亲切地说道:“以后偶尔回来看望我们吧,大家都会想你的。”

中岛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计划这几天就和菊池去办离婚手续……”

这时,一旁还跪在地上菊池风磨慢悠悠地举起了手,出声打断了中岛:“那个,我也有点事要报告。”他说话时没有看向中岛,而是直直地看着父亲。

见父亲看向了自己,菊池风磨继续说道:“我不想干了。”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在说“这碗饭我吃不下了”一样。

相比菊池组长的冷静,中岛健人脸上则满是震惊,他惊讶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菊池风磨也不看中岛,只是看向自己的父亲,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爸,我原本就和黑道的世界不合适,我那种做派有多少人看不惯,你是最清楚的,而且我恐怕一辈子都改不掉。现在我怎样都得背上一个‘包庇叛徒’的罪名,留在组里不过是落人口舌。我跟弟弟也谈过了,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这个少主的位子。”

中岛健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菊池组长倒是十分平静,他让儿子站起来,问道:“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家不养闲人。”

“我会去工作的,还会好好教弟弟,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然后,我会去海外找中岛。”菊池说着,终于将视线投向了中岛,又说道:“所以,离婚手续的事,你不要计划了,我没空。”

中岛愣住了,回来这么多天,这些想法,菊池风磨从来没跟他透露过一丝一毫。

组长看了看儿子,坐回到椅子上,面色凝重地说道:“我是你爸,我比谁都了解你。我不是没想过会有这天,我也知道拦是拦不住的。你也是成年人了,只要这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我不会反对。但正因为我是你爸,对此我会有我的不高兴,你明白吗?”

“我明白。”菊池点头说道,“所以,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组长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人?”

菊池转过身去,拉开身后的门,喊了一声佐藤胜利的名字。没过多久,佐藤胜利就来到了房间里,手里牵着中岛海梦。

中岛海梦一进来就扑到中岛健人怀里,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日语里夹杂着英文。中岛健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把她带到了菊池组长跟前。

菊池组长先前的所有怒气与不高兴,都在小女孩一声甜甜的“爷爷”里全部烟消云散。

Epilogue.

Chapter Notes

菊池风磨踩着夏天的尾巴,对中岛健人说出了自己每年夏天例行的邀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海边玩?”

这一次,中岛健人没有拒绝。

八月最后一周的一天,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开车前去菊池家的私人海滩,不仅菊池风磨的好兄弟们全来了,田中树把京本大我也拉了过来,中岛健人还叫来了马里乌斯·叶。

“我还以为能见到小公主呢。”京本大我表现出了失落。

“她日语不太好,我爸妈又那么喜欢她,就让他们带两天。”菊池风磨答道。

一旁的田中树刻意皱起眉头,说道:“说好的兄弟聚会,你怎么还带对象出来?”

跟来的森本慎太郎说道:“你不也带了吗?”

永濑廉听了他们的对话,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神宫寺勇太,问道:“你怎么不把你对象带出来?”

神宫寺白了他一眼,说道:“他最近工作忙,不然我肯定会带他来的。”

高地优吾和松村北斗凑到中岛健人身边问道:“听说你订好机票了?”

中岛点头说道:“嗯,下个月走。”

大家都知道中岛健人要去哪里,也知道菊池风磨将不再是菊池组的少主,但大家对此都很随意,身份的改变与物理上的距离并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情谊。

跟在京本大我身边的美国保镖路易斯·杰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开口对中岛健人说道:“Kenty去到那边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联系我。”

中岛笑着道谢。

到了海滩后,菊池风磨和他的好兄弟们换上泳裤后就直奔大海,高桥海人则拉着佐藤胜利组了个沙滩排球局,中岛健人支起了阳伞,打开了躺椅,裸着上半身,戴着墨镜,悠闲自在地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日光浴。

抱着排球的岸优太从中岛跟前路过,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风磨在月初的时候去找过纹身师,健人くん是跟去了吗?也纹了?”

听见这话,跟在他身后准备一起去打球的平野紫耀问道:“健人くん纹了什么图案?”

中岛健人笑着,翻开了一点裤子的边缘,把小腹上的刺青展示了出来。

一只靛青色的麒麟落在他的小腹上,图案并不大,麒麟身上的鳞片正好和手术疤的纹路重合在一起,掩盖住了狰狞的疤痕。

“真好看!”平野由衷地称赞道。

 

所有人都以为还能蹭到一点夏天的热度,却不料那天吹起了第一阵秋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却开始降温,一群人不得不赶紧收拾好东西,挤进海滩边那栋属于菊池组的三层别墅里。

别墅里的房间有限,几个人合计了一下,田中树在晚饭后带着几个兄弟去住京本家的大别墅,岸优太带着另外几个去住豪华酒店,当然费用由菊池风磨来承担。而中岛健人、菊池风磨、佐藤胜利、松岛聪和马里乌斯·叶五个人则留在海边别墅里住一晚。

中岛健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小口小口地细品着。

菊池风磨进了浴室,他腰上的伤口已完全愈合,终于可以美美地享受泡澡的快乐了。

马里乌斯和松岛简直是相见恨晚,两个人一直凑在一起,又是聊天,又是打游戏。

佐藤胜利悠闲自在地享受着他难得的假期,也坐在沙发上,和中岛一起享受电影与零食。但他的心里,一直在关注着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行动。出发来海滩之前,他有了一些意外的小发现,直觉告诉他,今晚会有精彩的好戏看,他绝对不能错过。

所以,当洗完澡出来的菊池风磨把中岛健人单独叫上三楼时,佐藤立刻拍了拍马里乌斯和松岛的肩,低声说道:“准备好手机录像,跟我走。”

三个人握着自己的手机,蹑手蹑脚地走上了三楼。三楼只有一个房间,房门正对着的,是一扇玻璃门,玻璃门虚掩着,门外是一个大露台,中岛和菊池正站在露台上。

佐藤胜利示意身后的两人跟着自己,三人各自找好位置,挤在门缝边,想要偷听露台上两人说话,同时还举着自己的手机,试图偷拍他们。

吹起秋风的夜晚有着浓烈的凉意,中岛健人站在露台上,把手上的高脚酒杯往围栏的平台上一搁,伸了个懒腰。

“太舒服了!”中岛感叹道。

菊池风磨站在他身边,把他刚刚放下的酒杯拿了起来,品了一口里面的红酒,附和道:“现在天气正好,还没冷下去,也不会太热。”

中岛看着他,没有说话。被看着的菊池感到一阵尴尬,不知该把双手如何摆放。

中岛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拿出来吧。”

菊池露出了慌张的表情,问道:“拿出什么?”

“你也太不会藏了,胜利肯定也早就发现了。”中岛说道。

在门外偷听的松岛和马里乌斯马上看向佐藤,对方却也一脸惊慌。他确实是发现了菊池藏起来的东西,但他不知道中岛也发现了。

菊池歪了歪头,问道:“他告诉你的?”

中岛摇了摇头,说道:“你偷偷量我手指尺寸的时候我醒着。”

菊池风磨深吸了一口气,把口袋里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打开,摆在了围栏的平台上。两枚钻戒立在盒子里,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亮光。

中岛健人轻笑了一声,把左手伸向菊池风磨,问道:“拿出来就完事了?”

菊池风磨抓了抓鼻梁想掩饰自己的害羞,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钻戒,左手捧着中岛健人的左手,右手拿着钻戒,缓缓地套上他的左手无名指,推到指根处。也不知是不是想要缓解内心的紧张,他故意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知道吗?我听树说,他和胜利猜测我们是‘命定之番’。”

中岛健人自觉地拿出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牵起菊池风磨的左手,同样把戒指套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慢慢地推到指根,嘴里也在说着:“他们两个Beta这样猜测也没有用,先天信息素紊乱导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

他们就在这样略带随意的奇怪气氛中,给对方戴上了钻戒。两人低头看了看左手无名指,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一转身就看到玻璃门被撞开,三个熟悉的身影趴在了地上。

“啊,你们继续!别管我们!”佐藤胜利迅速爬了起来,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伸手拉起还在地上的两人。

站在露台的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三个人就一溜烟地跑下了楼。

中岛转过身,喝了一口手边的红酒,忽然说道:“菊池,我不会再去赌场了。”

菊池也转过身来,认真地听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赌博,我觉得我的牌运已经够好了。”中岛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菊池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中岛没有看向菊池,只是继续说道:“但你对我而言,既不是‘命运’,也不是‘运气’。那一天是我先主动走向你的,是我选择了你。”

菊池把酒杯拿了过来,一饮而尽,说道:“那之后也是我提出的入籍,是我自己要去拉斯维加斯找你的。我们互相选择,与命运无关,与运气无关。”

中岛笑了笑,看向远处的大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没读完大学这件事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遗憾,我会先去找份普通的工作,努力赚钱,等到海梦ちゃん不再需要我操心时,我会重回校园。”

菊池风磨听了,伸出手,把中岛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他直视着中岛的眼睛,说道:“我希望你对未来的规划里,能有我的位置。”

中岛健人听了他的话,侧过头去靠近菊池风磨,菊池也把头伸了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两人亲吻了好一会儿,嘴唇分开时,中岛健人问出了那个菊池风磨等待许久的问题:“要一起走吗?”

菊池风磨露出了笑容,说出了中岛早已心知肚明的回答:“虽然现在无法一起走,但我一定会追上去的,所以你不需要停下脚步。”

两人看向对方,张开双臂,紧紧相拥,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The End—

Chapter End Notes

感谢每一个读完本文的小天使!【鞠躬】
Bet on Love的正篇故事到这里结束,后续如有番外,我会以增加新章节的方式更新在后面。

【番外】突然发情

Chapter Notes

*本章为纯肉番外
*弥补明明是ABO,正文却只有三辆车
*很久没开车了,手很生

佐藤胜利打来电话时,菊池风磨正在爷爷奶奶住的老宅里,和弟弟一起应付着各家叔叔们的问候。

这群叔叔们会提起的话题无非都是那几个:“为什么甩手不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是不是为了中岛家的小子才这样决定的?”当然,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不会问得那么直白,都会打着“关心”的旗号旁敲侧击。

菊池风磨站在这些中年男人之间,穿着一身整洁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成熟稳重的笑容。他看得出来有些人确实是在表达关心,也听得出哪几个是在阴阳怪气。但不论这些长辈们说什么,他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应对,并默默在心里整理名单,想着等弟弟上位后好有个参考。

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了很久,菊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跟不远处的弟弟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偷偷溜到没有人的角落,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大家都知道他今天要在老宅呆到晚饭后,若不是紧急的事情,都不会联系他。中岛健人下周就要飞美国,他安排了今天午后和佐藤胜利一起带海梦出门逛街购物。佐藤如此急切地打来电话,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态严重的问题。

都不等菊池风磨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佐藤胜利慌张的声音:“你最好马上回来,Kenty突然发情了。”

菊池风磨当机立断,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回去。”挂了电话,给弟弟发了条信息就直接冲到了车库,驱车离开了老宅。

 

一回到别墅,菊池风磨就看到佐藤胜利站在玄关等他。

“出门时我就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精神,但他硬说自己没事。结果差点在百货商场里倒下,甚至有点吓到海梦了,我看形势不对,赶紧把他带了回来。”佐藤胜利解释道。

菊池风磨把脚上的鞋子踢掉,脱下外套递到佐藤手里,脸上写满了焦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先问哪个问题。

佐藤看了他一眼,猜到他大概想问些什么,便加快语速继续说道:“他在卧室,聪ちゃん带海梦出去散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刚刚医生也来过,虽然开了一些药和抑制剂,但跟我说Kenty这种情况比较特殊,现在又无法做更精密的检查,用药的话产生副作用的风险比较大。”

菊池听完,径直向楼梯走去,又被佐藤拉住。佐藤胜利往他手里塞了一板口服的Alpha抑制剂和一盒避孕套,说道:“你得保持清醒。”

菊池点了点头,熟练地掰出两粒抑制剂胶囊塞进嘴里直接吞下,然后吩咐了佐藤一句:“今明两天,不管谁找我,都帮我推掉。”便快步上楼,冲向自己的卧室。

虽然卧室门是关着的,但菊池刚刚在门前站定,就已经闻到了那股从门缝里传出来的玫瑰香味。

太久没有闻到过这股香味了,菊池风磨甚至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也马上意识到了,关着门都能闻到信息素的气味,那房间里的味道是有多么可怕。

菊池风磨定了定神,赶紧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扑面而来的浓郁玫瑰香味还是让他几乎双腿发软。好在刚才吃下的抑制剂起了作用,他还能稳住自己的精神。

床上散落着很多衣物,中岛健人蜷缩在这些衣服中间,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件T恤,半张脸埋在衣服里,从喉咙中发出若有似无的呻吟声。菊池风磨认得那些衣服都是自己的,而且有几件是他昨晚脱下扔在浴室里还没来得及拿去洗的。

很典型的Omega筑巢行为。

Omega在发情期会无意识地收集自己有好感的Alpha的东西,这种行为在Omega被标记后会变得更加显著。

早在两人还处在没有确认感情却在发情期做爱的“炮友”时期,菊池风磨就发现了好几次,中岛健人在发情时会无意识地跑到他的房间里。那时菊池不是没有在中岛清醒时开口试探过对方的心意,只是中岛每次都会直接转移话题,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而现在,菊池风磨看到床上的这番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升起了欢喜与怜爱。他慢慢走近,中岛健人察觉到了有人靠近,马上抬起头来看向他,湿漉漉的眼睛原本充满了警惕,在看清走近的人是谁后,立刻整个人放松了下去,用黏糊糊的声音呼唤对方:“菊池……”

菊池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松开领口,伸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出声说道:“你把脏衣服都拿到床上来了。”

“上面有你的味道。”中岛小声地应道,涨得通红的脸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菊池把上衣全部脱下丢到地板上,走到床边,准备把那些衣服都丢到一边去。他这才看清楚,中岛的裤子半褪到大腿上,充血的性器裸露在外面,而他怀里的那件T恤还沾着白浊的精液。

“菊池……我好难受……”中岛低声呻吟着,一只手夹在双腿之间。

菊池风磨感觉自己下身的欲望被彻底点燃了,此刻他无比庆幸刚才佐藤胜利给自己塞了抑制剂和避孕套,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理智。他一股脑地把床上的脏衣服都丢到地上,然后一把扯掉中岛健人怀里的T恤,看到他正在用手指抠弄着自己的小穴试图抚慰体内的空虚。

菊池盯着中岛,想要细致地欣赏这美妙的画面,可被盯着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忍耐,他抽出体内的手指,向菊池伸出双臂,渴求着对方的拥抱和亲吻。

虽然难得看到这样对自己撒娇的恋人,但菊池风磨并没有坏心思地想要捉弄,立刻就顺从地满足了对方,紧紧地抱住中岛,用力地亲吻他的嘴唇。中岛像是搁浅的鱼终于回到水中一样,奋力地吮吸菊池的嘴唇,急促地呼吸,仿佛是想从菊池的身上汲取一些Alpha的信息素。

可他闻到的薰衣草香只是淡淡的味道,远不如他预想的那般浓烈。

当两人的嘴唇好不容易分开时,中岛健人小声说道:“你吃了抑制剂……”语气里甚至有几分埋怨。

菊池风磨露出了无奈的轻笑,说道:“我和你总得有一个保持理性才行。”

菊池脱下了中岛的衣裤扔到床下,然后把中岛按在了床上,俯下身再次亲吻他的嘴唇,这次,他用舌头撬开了中岛的嘴唇,伸入到对方的口腔中。两人唇舌交缠的时候,菊池还不忘伸手去搓揉中岛挺立的性器,中岛也迫不及待地扒开了菊池的裤子边缘,把手伸了进去,抚摸那根早已抬头的欲望。但体内的空虚仍在折磨着中岛,让他无意识地在套弄菊池裤中的欲望时加重了力度。

“嗯……唔……”

身后的小穴渴求着被那根壮硕的欲望填满,可中岛的双唇被菊池侵占着,Alpha极具进攻性的亲吻几乎令他大脑缺氧。中岛无法说出自己的诉求,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苦闷的呻吟。

菊池终于从中岛的嘴唇上离开,吻了吻中岛的下颚,顺着脖颈一直吻到胸膛,留下自己的印记。

“啊嗯……”

菊池含住了中岛红肿的乳头,轻轻地吮吸,引得中岛发出羞耻的声音。中岛把手从菊池的裤子里抽出来,拍了拍菊池的胳膊,想要催促他赶紧去安抚自己的小穴,可他的手却被菊池抓住,手指相扣,一把按在了床上。

“风磨!”中岛急切地喊了菊池的名字。

菊池风磨从中岛健人的胸口抬起头来,看向了中岛的眼睛。Omega看到了Alpha眼睛里充满的占有欲,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菊池松开了刚才和中岛十指紧扣的手,手掌从中岛的胸口游走到腰腹,温热的掌心点燃着经过的每一寸皮肤。菊池分开了中岛的双腿,看到中岛的性器精神地挺立着,铃口渗出几滴浊液,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用手抚摸眼前的性器,手掌轻轻在龟头擦过,握住柱身缓慢套弄了几下,随即低下头张开嘴,用口腔包裹住整根性器。

菊池开始吞吐口中性器的同时,还将手指伸进了中岛后穴。毫不意外,空虚已久的小穴早已泛滥成灾,潮湿温热,穴口在手指侵入时还微微收缩,似乎不想要放过任何侵入到体内的东西。菊池的手指在穴口进进出出,沾着湿滑的体液,抹在中岛的大腿根部和内侧,落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中岛不住地发出呻吟,双手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他根本无法招架这样两边同时的进攻,可体内的空虚依旧得不到满足,只有一阵接一阵的稀薄快感,犹如隔靴搔痒,更加折磨人。

明明Alpha就在眼前,Omega的欲望却得不到满足,比独自度过发情期更加痛苦。中岛健人再次无助地拍打菊池风磨的肩膀,只想催促他立刻侵入到自己的体内,直接侵犯到最深处去。

菊池了然地吐出口中的性器,也将手指从中岛的体内抽出,原本聊胜于无的快感在这一瞬全部消失,强烈的欲望与空虚猛烈碰撞,Omega的交配本能直接冲垮了中岛,小穴内不住地分泌出湿滑的液体,乞求着Alpha的侵犯。

菊池风磨脱下裤子,拆开避孕套戴上,将中岛健人修长的双腿架到肩上,壮硕的龟头抵住湿润的小穴,长驱直入,直达深处。终于得愿以偿的小穴猛地收缩,温热的内壁紧紧地吸附在侵入的阴茎上。

“啊——”中岛发出了满足的长叹,无意识地把手伸向菊池。他的手立刻就被对方抓住,再次十指紧扣,按在了床上。

“好紧……”菊池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拍了拍中岛的臀部。

“嗯啊!”痛感和快感同时袭来,中岛无法抑制口中的惊叫。

菊池风磨向下压去,几乎让中岛健人整个蜷缩在他的身下。他动起了腰,粗壮的阴茎在中岛的体内来回顶撞,一下一下地碾过前列腺。

“啊——嗯……嗯……”中岛被菊池吻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Alpha充满了进攻性的侵犯几乎让Omega喘不过起来,本来平平淡淡的薰衣草香不知何时变得浓烈了起来,和屋内的玫瑰花香味混在了一起,甜腻的气味催化着情欲的发酵。

一个漫长的深吻后,菊池直起腰来,双手抱住中岛的双腿,发狠地摆动腰部,仿佛想用自己的欲望深入到中岛的每一寸内里。他对中岛的身体了如指掌,十分清楚怎么做能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刺激。

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淹没了中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伴随着菊池的动作发出呻吟与喘息,身前的欲望没有得到任何安抚,只是跟着菊池动腰的动作频率不断抖动着。

“啊!要射了、要射了!”中岛尖叫着,菊池却丝毫没有放缓腰上的动作,反而更加狠厉地顶弄深处。

中岛的双颊涨得通红,白浊的精液从他的阴茎中喷射出来,落在他腰腹的麒麟纹身上,还有几滴溅到了胸膛。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发出沉重的喘息。他还陷在高潮的余韵里,屋内的玫瑰花香仍然十分浓烈。

菊池放下中岛的双腿,慢慢地从他的体内退出,可他那火热的性器还完全没有疲软的意思。他把被汗水浸湿的前发捋到头顶,探过身去,用手背蹭了蹭中岛布满汗珠的脸颊,然后拨开他额前同样汗湿的头发,如同亲吻珍宝一样吻了吻中岛的额头。

中岛健人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伸手捧住菊池风磨的脸颊,仰头在他脸上回以一个同样的亲吻。中岛轻轻地动了动,大腿蹭到了菊池还保持着挺立的欲望,他望了一眼,便挣扎着起身,让菊池坐到了床上。

中岛跪在床上,朝菊池的双腿之间探过身去,伸手摸向那根象征着Alpha的攻击性的雄伟阴茎,把覆在上面的安全套取下扔到床下,手指指腹描摹着柱身上凸起的青筋,擦过龟头又落到根部。

中岛健人望向菊池风磨,开口道:“还不够……”说罢,他俯下身,用脸颊蹭了蹭粗壮的肉棒,张嘴含住龟头,发出一阵淫靡的吮吸声。

“唔……”菊池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按住了中岛的后脑。

中岛像是得到鼓励一般,慢慢将整根肉棒含入口中。Alpha那尺寸惊人的性器抵住了他的喉咙,几乎令他无法呼吸,可他还是慢慢地吞吐起来。

“嘶……啊……”菊池发出了享受的叹息声,按在中岛后脑上的手却没有加重任何力道,似乎并不打算主导中岛的服务。他低下头,看着中岛趴在他的双腿之间,卖力地吞吐着口中的肉棒,时不时还有几声闷哼从喉咙中漏出来,这个画面无比色情,却让他心生怜爱。

菊池的手从中岛的后脑上慢慢滑落,手指摸到了后颈上的齿印,他温柔地抚摸过那两排齿印,脸上露出了微笑。菊池又收手回去,把中岛额前的刘海全数掀起,和中岛往上看向他的视线撞到一起。中岛的眉头微蹙,口腔被粗大的性器塞满,从脸颊到耳朵都是一片通红。菊池轻柔地拍了拍中岛的脸,让他把口中的肉棒吐了出来。

“坐上来。”菊池轻声说着,又摸来了一个安全套戴上。

中岛分开双腿,伸手掰开臀瓣,摆动腰部,用湿润的小穴探寻阴茎的位置。穴口刚刚含住龟头,菊池就扣住了中岛的腰,迫使他坐了下去,壮硕的龟头顶至最深处,顶得中岛几乎失神,他下意识地抱住菊池,像是在海中漂流时抱住飘来的浮木。

菊池不由分说地开始向上顶弄,每一下都直抵最深处,完全不给中岛喘息的时间,仿佛要将他贯穿。

“风磨……啊!啊……太深了!嗯……”中岛发出淫靡的叫喊声,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菊池,双手攀附在他布满纹身的背上,指甲陷进皮肉里,在那两只缠斗的猛兽身上留下红色的抓痕。

吃痛的菊池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顶弄的速度。中岛的腰肢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自己。中岛身前再次挺立起来的性器跟随着动作起起伏伏,来来回回地蹭着菊池腰上的皮肤。两人身上的汗水混在一起,黏腻的感觉反而成了另一种情欲的催化剂。

满屋子都是花香,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信息素气味。

中岛健人很快又浑身颤抖着射精,而菊池风磨也同时发出一声低吼,手臂交叠,紧紧地扣住了中岛的腰,将欲望深埋在中岛体内,攀上了高潮。

菊池望向中岛的嘴唇,探头过去与之唇舌交缠,身体向前一倾,再次将中岛压在了身下。

 

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在房间里大战的时候,佐藤胜利在厨房里做饭。他贴心地把两人的晚饭另外盛出来,用饭盒装好,放进了冰箱里。佐藤把饭菜摆上桌时,松岛聪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佐藤知道他是带海梦散步结束回来了,便招呼他赶紧坐下吃饭,下一秒他就发现还有一个田中树跟着松岛出现在了这里。

“走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田中くん。”松岛一边解释,一边拿着碗筷坐到椅子上。

“风磨くん说了,这两天谁都不见。”佐藤对田中说道。

“我就是来看看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蹭一顿饭。”田中树说道,可他脸上分明挂着“来看热闹”的兴奋笑容。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佐藤的解释如同没有解释,他盛了一碗饭,又拿出一双筷子,一起递给田中,继续说道:“我没有做很多,你只能蹭这一碗。”

田中笑着接过碗筷,问道:“他俩在忙呢?”

“你要是不怕长针眼可以上去确认一下。”佐藤说道。

田中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一边吃饭,一边对佐藤说道:“你真是辛苦了。”

“胜利可厉害了!不仅冷静处理突发状况,迅速联系了医生,还知道要准备Alpha抑制剂和安全套。换作是我肯定慌得不行!”松岛开口说道,语气活泼,是发自内心地在称赞佐藤胜利。

佐藤胜利听了松岛聪的夸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田中树却捕捉到了别的信息重点,他吞下口中的饭菜,皱着眉头看向佐藤,缓缓地开口:“你怎么知道买哪个……”

“我劝你不要多问,不然以后这整栋房子的卫生都由你承包。”佐藤胜利微笑着打断了田中树的话,可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笑意。

田中马上识趣地转移话题:“你们今晚准备怎么安排海梦ちゃん?她能自己一个人睡吗?”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独立得多,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到时候问问她是想自己睡,还是跟我或者聪ちゃん一间……”佐藤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孩子的身影,赶紧转头去问松岛:“海梦ちゃん呢?”

“进家门的时候她说要去洗手间,我跟她说了我们在厨房等……”松岛聪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小小的中岛海梦就走进了厨房,嫩白的脸蛋上挂着两行眼泪,发出呜咽声。

这可把三个大男人吓坏了,三人手忙脚乱地去安慰哭泣的小女孩,甚至不小心打翻了田中树的碗,半碗饭洒在了桌上。

那天中岛海梦始终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哭,搞得三个男人一头雾水,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海梦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了,佐藤胜利才终于搞明白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热。

中岛健人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

此时他正跪趴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他能感受到菊池风磨的欲望正在他的后穴进进出出,不断地撞击着深处。

“啊……嗯……嗯……”中岛不住地喘息着。

自己的分身还勃起着,跟随Alpha进攻的动作一抖一抖地,吐出几滴稀稀拉拉的浊液,落在床单上,形成一片片淫靡的污渍。

他不知道他和菊池风磨到底做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到底高潮了几次。他满鼻子都是那股熟悉却浓烈的薰衣草香,给他带来了安心感,也让他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发情的热潮正在慢慢地退下去。

“风磨……够了……”中岛小声地呼唤着身后的人。

然而对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完全没有停下退出的意思。

“风磨……”中岛试着提高了音量。

菊池风磨肯定是听到了,他停下了腰上的动作,却没有拔出深埋在中岛健人体内的欲望。菊池的左手叠在中岛抓住床单的左手上,趁着中岛缓缓放松左手,菊池的手指便慢慢插进中岛的指缝间,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轻轻地碰撞了一下。菊池俯下身,右手摸了摸中岛的脸颊,中岛转头去看他,他便像是为了安抚一般在中岛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风磨,我好累……”中岛有气无力地说道。

菊池拨了拨中岛的头发,凑到他的耳边,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轻说道:“再射一次就好。”

中岛健人感觉到深埋在体内的欲望的变化,他终于想起了那些埋藏在Alpha本能里,在性爱上的先天优势,不禁露出了慌乱的神情。

“不要了!射不出来了!”中岛慌张地叫喊着,挣扎着踹了踹腿,试图脱离Alpha的控制。可菊池的右手臂却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完全不给他逃走的机会。菊池用力地挺腰,将整根欲望深埋到中岛体内。

“真的没有了……求求你……”中岛无意识地发出求饶的声音,可身后的Alpha对此置若罔闻,粗大的肉棒在他的体内不断抽插着。

中岛健人被撞得腰都软了,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床单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菊池风磨低下头,视线落在了中岛后颈的齿印上,他俯下身,亲吻了那两排齿印,轻轻吮吸,留下了印记。

Alpha对腺体的刺激给Omega带来了别样的快感,小穴不自觉地收缩,内壁把侵入的性器包裹得更加紧密。

“嗯——”中岛健人发出了一声绵长的闷哼。

菊池风磨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更加凶猛地动起腰来。

最终两人瘫倒在床上,拥抱着交换了几个亲吻,便累得昏睡了过去。

 

中岛健人半夜醒了,除了腰腹酸痛,他感觉体内已经没有了任何异样,也闻不到房间里有什么花香味。他发现身上不仅没有黏腻的感觉,甚至还穿着干净的T恤和运动短裤。中岛低头闻了闻衣服的领口,确认了这件其实是菊池风磨的衣服。中岛摸了摸身下的床单,是干净的,虽然并没有平整地铺在床上。

中岛健人对于穿衣服和换床单都没有一丁点记忆,但他知道肯定都是菊池风磨干的。而菊池此时就在他的身后,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均匀地呼吸着,睡得无比安稳。

中岛的嘴角翘了起来,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再回到梦乡中。

这时,他听到了卧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孩子带着哭腔的小声呼唤:“Daddy……”

中岛立刻把腰上菊池的手拿开,坐起身来,看到海梦抱着一个小熊玩偶朝床边走来,脸上还挂着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中岛急切地出声问道,毫不在意自己的声音吵醒了睡在身旁的菊池风磨。他掀开被子,自然而然地让孩子钻进了被窝,抱着孩子躺下。

海梦缩在中岛的怀里,小手攥着中岛身上的衣服,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来。

“是不是做噩梦了?”中岛一边用手轻拍孩子的背部,一边小声问出自己的猜想。

海梦把脸埋在中岛的衣服里,点了点头。

中岛紧紧地抱住孩子,柔声说道:“没事了哦,Daddy在这里呢,海梦ちゃん不会再做噩梦了。”

没过多久,中岛健人就感觉到怀里的海梦呼吸变得均匀。确认孩子已经安心地沉入梦乡了,他便也闭上了眼睛。这时,他感觉到身后的菊池风磨挪动了身体,凑了过来,手一伸,把他和孩子一起揽住。菊池的胸膛贴在中岛的背上,中岛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那样平稳的跳动像是一种令他安心的白噪音,中岛露出了微笑,任由睡意侵袭。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医院,虽然中岛健人说自己去就可以了,但菊池风磨说什么都一定要跟着。

中岛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回答了医生的几个问题后,得到了医生的诊断:“因为环境和心态产生了变化,加上最近一直和自己的‘番’呆在一起,受到Alpha荷尔蒙的影响,身体里原本受损的机能正在慢慢自愈。接下来只要定期检查,好好遵守医嘱,很快就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了。”

中岛健人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想到接下来两人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面,正要张嘴问医生服用抑制剂的问题,一旁的菊池风磨却抢先发问了:“先生,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下次再碰上发情期,可以吃抑制剂吗?”

医生答道:“我可以开一些特殊的抑制剂,只要遵照医嘱,别自己乱吃就行。”

中岛点了点头,菊池却又一次替他发问了:“这个抑制剂在美国也能开吗?”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想了想,说道:“美国的常规医院都能开这种抑制剂的,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跟医院申请帮中岛さん准备一份英文的病历。”

“那麻烦先生了。”菊池毕恭毕敬地说道。

两人拿着医生开好的单据离开就诊室,中岛健人转头看向菊池风磨,本想开口抱怨他没必要替自己问问题,菊池却牵起他的手往拿药的窗口走去,中岛感受到了菊池的手心全是汗,他意识到菊池今天实际上有多么紧张。菊池一直在担心着中岛的身体,却又尽力不表现出来,大概是害怕自己的紧张会给对方带来负担吧。

想到这里,中岛健人不禁发出了轻笑声。

菊池风磨听到他的笑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中岛朝菊池露出微笑,说道:“你果然很喜欢我呢。”

菊池看了中岛一眼,面无表情回过头去,说了一句:“去拿药。”说完,他便牵着中岛继续往前走去。

中岛健人看向菊池风磨通红的耳朵,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The End

Chapter End Notes

感谢每一个读完本文的小天使!【鞠躬】

原本这个番外里构思的剧情是要写在正篇里的,但当时写到后期,我觉得再强行添一辆车会显得结局很拖沓,就整个删掉了,最后就作为这样一个番外呈现给大家。
这篇番外里也埋了一些伏笔,是给另一个番外的,那篇已经写了个开头了,我会努力写完。
距离上次发完《愛のけだもの》的番外又过去了一个月,又发生了很多事,心情又经历了很多起起伏伏。
可日子还是要过,我只能跟随时间的流逝慢慢整理思绪与心情,或者干脆不整理,就等着伤口结痂自愈。
感谢每一个对我的文字不离不弃的小天使!
感谢看到这里,我们下个番外再见。

After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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