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廉,那個舞蹈指導最近有點忙,估計得到進組的時候才能見面了。我把你的line也發給他了,他晚點應該會加你。」
永瀨廉懶懶地回了句好,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最近剛拿到影帝獎,成功躋身為最年輕影帝之一的永瀨廉行程多到跑不過來,接下這部新電影時他總算鬆了口氣。從一開始他就有和經紀公司約定,拍電影拍戲的時候不可以同時接其他工作。公司一開始當然不樂意,他從出道開始可就是一顆搖錢樹,當然得趁能賺錢的時候狠狠賺。但後來發現這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用來營銷他敬業人設的手段,所以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這部新電影由業界知名導演堂本光一一手包辦,從劇本剛做出來的時候他就一口咬定,主演非永瀨廉不可。永瀨廉之前也和他合作過,不過是個小配角,但能演上這位嚴於律己更嚴於律人的大導演的戲就不錯了,哪裡想過有一天會成為挑大樑的男主角。當初拍戲時永瀨廉和堂本光一關係還不錯,不過堂本光一這個人生性就比較冷淡,再加上二人的年齡差距在那兒擺著,所以永瀨廉也只是和他打過幾個招呼說過幾句話而已,具體也不知道這位大導演是怎麼看待自己的,怎麼就忽然非他不可了。
電影是關於愛豆這個主題的,因為堂本光一年輕時也是愛豆出身,而他又一向以敢拍出名,所以業界內外都對這部片子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和期望。永瀨廉飾演的就是一個不斷經歷挫傷、最後艱難地在成功和尊嚴之間選擇了前者的小偶像。剛拿到劇本的時候經紀人有點不太樂意,總感覺這個角色太反烏托邦,可能會對永瀨廉的觀眾緣造成影響。但永瀨廉執意要演,堂本光一那邊又堅決要人,開出的片酬不容小覷,也就沒誰再和錢過不去了。
雖然下週才正式進組,剛開始的幾場戲份也沒有需要他跳舞的,但永瀨廉還是提前瞭解了一些舞蹈知識,想盡快開始練習。他以前上中學的時候跳過一兩年舞,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至少對他來說,久到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樣。堂本光一那邊神神秘秘地說給他請來了全日本當下能找到的最好的舞蹈老師,卻不願意透露姓名,說要給他個驚喜。永瀨廉表面上受寵若驚,其實內心還是有點不安的。儘管全日本的舞者多了去了,但在跳hiphop這方面最出名的,好像非那個人莫屬。
千萬別是啊。永瀨廉甚至私下偷偷拉著友人西畑大吾去了趟神社,換來對方一頓毫不留情地嘲笑。
「我說廉,都過去多少年了啊?當初是他先一走了之的,他幹的那些破事兒還要我給你再敘述一遍嗎?我承認他是長得還不錯,但這個世界上比他好看的alpha也不少吧——」
永瀨廉帽簷下的眼睛裡朝他射出冷冷的光,儘管戴著口罩,西畑大吾也能想像到他抿緊嘴唇的模樣。
西畑大吾立刻搖頭嘆氣,心裡想說得再多,嘴上也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永瀨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摸了摸口罩下的鼻尖給自己找補:「我只是害怕尷尬罷了。畢竟能省去的麻煩,還是能省則省比較好。」
西畑大吾轉過身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實在是什麼也不想再說了。永瀨廉和那個人十幾歲時的那些荒唐事,一樁樁一件件他可都是被迫看在眼裡的。作為永瀨廉最好的朋友,他當然是說不出一句怪罪永瀨廉的話的。但同時他也知道,這個人這件事把永瀨廉的心徹底掏空了,他再怎麼逃避,也遲早會有不得不面對的那一天。
西畑大吾越想越氣憤,恨不能衝去給那個傢伙來上幾拳。但轉過身,看到一旁虔誠祈拜的永瀨廉,又覺得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永瀨廉大概還會反過來心疼那傢伙吧。
從公司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今天早晨剛結束了進組前最後一個廣告的拍攝,拍攝完又回到公司討論接下來電影拍攝的細節,會議冗長又無聊,基本都是經紀人和幾個上層在那裡打嘴仗,永瀨廉困得不行,看他們差不多快說完了,趕緊找了個機會開溜,跑去休息室打算小眯一下,誰知道這一眯,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經紀人早就離開了,永瀨廉便打算自己溜達溜達往家走,反正家離公司也不遠。路上手機響了幾聲,他嫌凍手,也不覺得這個點會有什麼重要的信息進來,裹緊了圍巾低頭趕路。
永瀨廉的潔癖很嚴重,說不上是不是因為以前那件事導致的還是別的什麼,總之到家一定要先洗腳洗澡。等他把這一系列儀式做完,拿起手機想點個外賣時,才想起來還沒看晚上不知道是誰發來的那幾條信息。
最上頭的幾條都是高橋海人發來的,問他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喝酒。永瀨廉隨手回了句不去了,又感覺好像有點冷漠,加了個累癱了的表情包。然後是一條好友申請,名字叫H.S,頭像是兩隻可愛的吉娃娃。永瀨廉想到下午經紀人說的話,估摸著是那位舞蹈指導,便通過了好友申請,發了一句十分官方的自我介紹。
結果他消息發出去不到五秒鐘,那邊就顯示了已讀。永瀨廉只是嘀咕了一句,舞蹈老師都這麼閒的嗎,也沒想太多,放下手機和朋友開黑去了。
「他加我了!」平野紫耀猛地跳起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您好,我是永瀨廉。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他念完消息後明顯有點失落,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他不知道是你吧。」神宮寺勇太晃了晃杯子裡的香檳,反正平野紫耀不能沾酒,別人又喜歡給他送酒,所以他隔三差五就跑來平野紫耀家蹭酒喝。
雖然他也不差這兩瓶酒就是了,但酒這種東西,當然是蹭別人的比較香。
平野紫耀做出恍然大悟狀,不過隨後就更悲傷了。他用一種近乎幽怨的眼神盯著神宮寺勇太,「是啊,知道我是誰的話就不會這麼輕易加我了。」
「拜託,別這麼看我好不好!」神宮寺勇太被他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生怕這傢伙一言不合又要和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那樣上來給自己一拳,「我和他就那一次啊!而且是他約的我,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時候玄樹跟我還沒復合——」
平野紫耀受不了地打斷了他:「別說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怎麼會,怎麼會......」
神宮寺勇太原本還想嘴賤加幾句細節,但一想到平野紫耀這個大天然很可能會嘴漏把事情說到岩橋玄樹那去,那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趕忙閉上了嘴。
「反正很快就見面了嘛,」神宮寺勇太輕聲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了。他就算不給你面子,也不可能不給光一前輩面子啊。」
平野紫耀煩躁地用手擼了幾把臉,一邊在內心譴責自己的自私,一邊又實在無法拒絕能近距離見到永瀨廉、能和永瀨廉說上話的機會。
距離那次不告而別......竟然也已經快十年了。
二
永瀨廉知道堂本光一是個有錢的主,也願意為了自己的藝術砸錢,但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拍這部戲特意租下一整個私人小島。坐船去島上的時候永瀨廉還在悠哉悠哉地幻想,他什麼時候能賺夠這麼多錢然後快樂地退休,買個這樣的小島安度老年生活呢。
這份幻想在上島後、和那個傳說中的舞蹈指導見面後,徹底煙消雲散。他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買島了。要不是自己的國家是個島國,他甚至不想再上島了。
「廉,好久不見。抱歉......沒有和你說是我。」
平野紫耀站在堂本光一身邊,一臉歉意地誠懇道。
要不是堂本光一正盯著自己,要不是在場還有那麼多工作人員,永瀨廉絕對轉頭就走,就算沒船也要游回去。
但在那麼多不知情人士的注目下,永瀨廉還是伸出手,面上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笑著說:「好久不見。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平野君啊。也難怪,堂本導演說是位大人物的時候我還猜測了一下,沒想到真的是你呢。」
堂本光一挑了挑眉,眼神在他們倆身上梭巡了一圈,什麼也沒問。倒是旁邊的工作人員很興奮,七嘴八舌地說,原來兩位認識啊,從來沒聽說過呢。
「以前是鄰居罷了。後來平野君搬走了,我們就沒再聯繫過了。真是好巧啊。」永瀨廉游刃有餘地回覆道,眼神都沒在平野紫耀的身上停留超過三秒。
也只有平野紫耀能感受到他的不自然。不管這些年永瀨廉的演技磨練得再怎麼好,只要距離足夠近,平野紫耀也還是能輕易一眼看出他的情緒。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平野紫耀想得過於入神,以至於表情都顯得有些呆滯。
「這幾位永瀨君應該也都認識吧,」堂本光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其他幾位演員,「我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敘舊了。你們的宿舍是那邊那棟別墅,紫耀也和你們一起住。先收拾收拾,今天晚上開拍第一場。我很期待喔。」
永瀨廉鬆了口氣,還好剩下的演員他都認識,不會尷尬到只有他和平野紫耀大眼瞪小眼的境地。
「廉,好久沒見啊!」中島健人笑著走上前攔過永瀨廉的肩膀,親暱地說,「前段時間看到你拿獎的消息了呢,祝賀呀!」
「學長過獎了。」永瀨廉笑了笑。
中島健人是和他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學長,永瀨廉剛開始演戲的時候就和他一起搭檔過,也多虧了他,幫永瀨廉擋下過不少不懷好意的手。這之後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只是沒再碰到合適的共演機會。
永瀨廉和神宮寺勇太、岸優太他們點點頭就當打了招呼,畢竟和這幾個人的關係沒有和中島健人的那麼光彩,所以多少還是要稍微避嫌一下。
往宿舍走去的路上,永瀨廉一直緊跟在中島健人身邊,有說有笑。其實他能感受到後方傳來的視線,體內的荷爾蒙也在作祟,但被他十分刻意地忽略掉了。
平野紫耀就在他們後面幾步遠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是在聽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說話,其實眼神就沒從永瀨廉背上離開過。
「兄弟,再盯就要盯出洞了。」神宮寺勇太實在看不下去了,湊到他耳朵旁邊小聲提醒道。
岸優太也從另一邊圍上來:「我看他情緒也挺平穩的啊,你上去和他搭兩句話唄。這麽多人在,他不可能拂你面子的。」
平野紫耀卻一言不發地搖搖頭,只有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隨著現代科技逐漸發達完善,現在社會上幾乎很少再會出現alpha強迫omega或者omega誘導alpha強制發情的情況發生了。儘管一些人對alpha、omega和beta三者之間還是有很大的性別偏見,但至少為了表面上的政治正確,沒人會也沒人敢顯露出這種真實的情緒。
這對於三者中處於最弱勢的omega本應是一件好事,但對於此刻站在自己臥室門前的永瀨廉來說卻是惡夢。
所以為什麼要把他的房間安排在三個alpha的中間啊!為什麼同是omega的中島健人就有特殊待遇,可以自己住在一樓啊!而且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也就罷了,和他們之間的那些事兒都是成年人之間的你情我願,沒什麼好臊的。但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平野紫耀放在他的正對面啊!
永瀨廉頭疼得要命,脖子後面的腺體也開始隱隱作痛。雖然大家都貼了抑制貼,但因為永久標記的關係,他對平野紫耀的信息素味道格外敏感,那股松香味兒似有若無地環繞在他周圍,擾得他快要窒息。
另一邊的平野紫耀也感到很疑惑,他雖然看到了永瀨廉脖子上貼著的抑制貼,但除非永瀨廉洗了標記,不然他不可能聞不到一點味道。更何況,永瀨廉的腺體看起來很正常,完全沒有做過手術的痕跡。
難道是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高科技?平野紫耀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下午,又掏出手機查了好久,還是沒能找到半點有關的線索。儘管很不情願,但他還是決定晚些時候問問岸優太和神宮寺勇太。
畢竟這兩個傢伙......和後來的廉有過親密接觸。
平野紫耀氣得牙癢癢,一頭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決定用裝死來逃避現實。
正昏昏沈沈地快要睡過去時,臥室門突然被敲響了,隨後傳來神宮寺勇太的聲音:「紫耀,要去拍攝現場了。」
平野紫耀無精打采地回了句好,疑問太多,他決定每天解決一個。
一開門剛好撞上也正好從自己屋裏出來的永瀨廉,其他人應該已經下去了,整個二樓就只有他們倆。平野紫耀擠出一個笑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到了永瀨廉眼裡不加掩飾的厭惡。
永瀨廉輕輕勾起一邊的嘴角,用嘲諷的語氣說道:「平野紫耀,現在這裡就你我兩個人,沒必要再裝了吧。」
平野紫耀皺起眉頭想反駁,又聽到永瀨廉輕笑了一聲,聲音裡是濃重的疲倦和自嘲:「我沒想到你還認識神宮寺和岸。既然認識,也從他們那裡聽說了一些我的事兒吧?」
「沒有——」
「我無所謂的,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永瀨廉慢慢靠近平野紫耀,那雙曾經裝著星辰的、總是亮閃閃的眼睛,被什麼東西霾住了,只剩下無限的空洞,「突然懷念舊情人的滋味了的話,我不介意和你睡一覺。」
平野紫耀氣到發抖,放在身側的拳越握越緊,力氣大到幾乎要把他自己捏碎。
「只要平野君別嫌棄我是個被玩爛了的omega,就行。」永瀨廉說完後轉身就走,根本沒給平野紫耀說話的機會。
他的背影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還是單單薄薄的,吃進去的東西好像全用來長個子了。不過以前的永瀨廉會一步三回頭地向平野紫耀投來戀戀不捨的眼神和害羞的笑容,而現在的他卻連直視都不願意再直視平野紫耀了。
平野紫耀的心臟處傳來一陣刺痛,他甚至分不清這是心理作用還是沉寂十多年的舊病又要發作。
他像是個被無情法官判處了死刑的囚犯,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到了誰,犯了什麼罪。
而他百口莫辯,只因為那個無情法官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
三
晚上的拍攝進行得還算順利,剛開始的幾個鏡頭都比較簡單,大家狀態也都不錯,基本都是一兩條就能過。
永瀨廉強裝出狀態很好的樣子,在堂本光一喊卡的那一刻疲倦得幾乎要倒下去。旁邊的中島健人見狀趕緊扶了他一把,擔心地問:「沒事吧廉?你臉色看上去很不好欸。」
「學長想多啦,」永瀨廉硬撐出一個笑臉,「這麼黑的天,學長還能看清我臉色,看來是我最近變白了。」
中島健人無奈地搖搖頭,還是勸道:「不舒服別硬撐著,堂本導演雖然嚴厲,但也不是那種不把健康放在眼裡的人。」
「真的沒事啦。」永瀨廉強行從中島健人的攙扶中掙脫出來,還蹦蹦跳跳了幾下證明自己很元氣,把話題往別的方向引去,「所以學長為什麼要一個人睡一樓啊!那群alpha很臭的。」
中島健人面露歉意,一向健談的他竟然也變得支支吾吾起來:「對不起啦廉。只是......菊池那傢伙......啊,客串的那個菊池風磨,他因為演唱會耽誤了要晚點來......所以我們本來......」
永瀨廉當然聽說過中島健人和菊池風磨的緋聞,這倆人分分合合的故事在圈裡可謂是人盡皆知,只是上次聽到的還是他倆又分手了,沒料到這麼快就複合了。
他一臉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那為了學長的幸福和性福,我只能——」
中島健人在他肩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說:「別亂講啊!話說回來,你居然認識平野紫耀?你們倆的圈子也沒什麼交際吧。」
永瀨廉牙疼似的咧了咧嘴,打馬虎眼道:「就是以前的老鄰居呀。真沒別的關係了。」
「唉,」中島健人一臉遺憾,「我還想著你倆有點啥呢。看著也挺配的。廉,聽哥一句勸,你也不能總是在外面玩啊。有時候找個人定下來,也沒什麼不好的。」
「學長可別亂牽線了啊。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的。alpha那麼多,不趁著年輕多玩玩,多可惜啊!學長你這種早戀早婚人士根本不懂我們的快樂。」
「又開始胡扯了!我是未婚好吧!」
今晚的拍攝沒有需要平野紫耀的地方,但他還是想多看看永瀨廉,於是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一眨不眨地盯著不遠處工作狀態中的永瀨廉。
其實這些年他也不是沒有看過永瀨廉演戲,更不是沒有見過永瀨廉真人。雖然他們倆的圈子重合得確實不多,一個是從地下hiphop圈成功躋身地上波的舞者兼歌手,一個是半路出家的大火演員,但難免還是會有一些場合能夠遇見。不過他倆都很有默契——甚至可以說默契得過了頭——從來不會走到對方十米以內的範圍裡。
當初的分手算不上轟轟烈烈,甚至這麼多年過去了,平野紫耀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愛他的永瀨廉突然就放手了,為什麼一下子就從他的世界裡消失得乾乾淨淨了。一開始他強迫自己不去想,畢竟對方的父母找上門來說了很難聽的話,少年的傲氣不允許他輕易低頭,更何況他也確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是慢慢的慢慢的,副作用就上來了。他和永瀨廉建立永久標記的時候兩個人年齡都還小,那個年代政府和社會也沒有那麼重視性教育,可以說是稀裡糊塗地就綁定了。但平野紫耀從沒有為此後悔過。哪怕後來被分手,他也從不後悔。
直到他被分手後的第一個易感期折磨得死去活來,去看了醫生才知道他是因為長期沒有自己的omega的信息素安撫,患上了很罕見的疾病。醫生建議他去找別的omega試試,平野紫耀也不是沒嘗試過,可每次都是在最後一步時進行不下去。他看誰都像永瀨廉,愧疚感排山倒海地把他淹沒,他意識到只要不是廉就不行。他不明白對於alpha這樣一個性大於一切的生物來說,為什麼自己對永瀨廉的愛可以戰勝生理上的慾望。
更可悲的是,他在自己痛苦的時候,還會想到此時此刻的永瀨廉會不會正和自己一樣忍受著痛苦,他會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其實平野紫耀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讓永瀨廉和他一樣痛苦,還是能夠心無芥蒂地找到旁的人來幫他解脫。也許兩者都有,但還是前者更多一點。他終究還是個自私的alpha,自私地想要獨佔自己的omega。每當這個時候,平野紫耀就會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下痛不欲生。除了瘋狂地練舞,練到骨頭都磨損,練到幾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別無他法。
後來他看到永瀨廉作為演員出道的消息,欣喜過後是膽怯。別人一向都說他是個有勇氣過了頭的人,說他是那種靠勇氣就能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但他卻沒有勇氣去和永瀨廉打個招呼。他的勇氣和分手後的永瀨廉就像是某兩種化學物質,一旦相遇就會被徹底吞噬。
至於這次重逢,則確確實實是命運和他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他和堂本光一以前合作過,堂本光一很欣賞他的能力,兩人私下便偶爾會有來往,所以這次需要舞蹈指導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但他也是接下邀約後才知道他要指導的人是永瀨廉。
至於為什麼不找個理由拒絕......並不是害怕得罪堂本光一之類的。是平野紫耀一時上頭的衝動和私心。快十年了,他想,無論如何,也該有一個結局了。他不想讓自己的人生為此抱憾,既然等不到永瀨廉主動,那就他來主動好了。
畢竟以前比較主動的那個,好像確實是永瀨廉。
永瀨廉有失眠的老毛病,一般這種時候他都會把自己灌醉,然後在一众炮友中隨機挑選一個,在自虐的痛苦中享受墮落的快感。但現在是在堂本光一的劇組裡,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何況還有個平野紫耀在,永瀨廉便不好那麼放肆了。
他回來後泡了一個多小時的澡,感覺身上的皮都要被泡下來一層才依依不捨地起身。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別的什麼,總感覺鼻間環繞著一股平野紫耀的味道。不止是他的信息素,還有他的香水味,怎麼洗也洗不掉。
眼看著已經快兩點了,外面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永瀨廉把劇本扔到一邊,決定出去吹吹風,海風總能把惱人的氣味吹散吧。
他隨便套了件開衫,又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包菸,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裡鑽了出去。大家應該是都睡了,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走路輕,平野紫耀以前總喜歡說他像一隻貓似的。無緣無故地又一次想到平野紫耀,永瀨廉瞪了兩眼對面的房門,無聲地發洩自己的憤怒。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永瀨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裡,有多少成分是為了和平野紫耀較勁兒,又有多少成分是因為和自己過不去。
夜晚的小島很安靜,只有微弱的路燈和月光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永瀨廉找了塊礁石坐下,點了一根菸,看著海面出神。海的那邊隱約能看到大都市的燈火通明,給人一種其實並沒有多麼遙遠的錯覺。
但永瀨廉知道,錯覺終究是錯覺,是大腦自動美化事物來欺騙自己的一種方式。
「廉,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四
永瀨廉不知道這已經是今天一天內第幾次後悔自己的選擇了。睡不著就在屋裡躺著,為啥非要跑出來裝文藝啊!還有,平野紫耀幹嘛跟著他來海邊!以為自己在拍愛情電影嗎!
不過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著平野紫耀,晃了晃手裡的煙,一副連話都懶得講的樣子。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平野紫耀站在他的不遠處,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
「說得好像你不抽一樣。」永瀨廉沒來由地厭惡他這種口吻,好像比自己大兩歲就有多麼的了不起似的。
平野紫耀沒反駁,只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在永瀨廉又快要回到自己的想法裡去時,他突然開了口。
「廉,你別誤會。這次是光一前——堂本導演先找我的,我不知道你也會參演。後來知道了,也沒有想做什麼的意思。就是......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永瀨廉煩躁地把煙壓滅,將煙頭塞到隨身帶來的礦泉水瓶裡。他不明白平野紫耀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和他說這些幹嘛。想和他說話早就可以說,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我......沒有怪過你。那時候我們都小,做事都衝動。但——」
永瀨廉幾乎要氣笑了,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接下去的話:「平野紫耀,你憑什麼怪我?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退一萬步講,我沒有怪你就不錯了。我現在不想提這些事了,你也三十歲了吧?成熟點,好嗎?我們是做不成朋友的,我們也沒有舊好續。工作是躲不掉,至少尊重一下各自的私人時間吧?你以前幹了什麼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解釋之類的話我也不是沒等過,我沒等到,所以現在不想聽了。所有東西都有保質期,感情也是。放過彼此吧。」
平野紫耀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永瀨廉繼續說:「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沒必要擔心我、可憐我。人都是會變的,平野紫耀。」
一陣海風吹過,漲潮後的海浪打溼了礁石。沈默慢慢地蔓延開來,沒有人聲的世界,大自然重新拿回主導權,孤寂得可怕。兩個人離得不遠,只要互相朝彼此那裡邁出一步,就能觸碰到對方的肩膀。可是兩個人都固執地待在原地,誰也不肯先動作。也許是明白,身體離得再近,但兩顆心早已在海的兩端,碰不到了。
沈默讓永瀨廉感到窒息的同時又給他帶來一種詭異的快感。這似乎已經成了他近些年來的常態,在痛苦的極限中嚐到解脫的滋味。病態到了極致。
又抽完了一根菸,永瀨廉站起身,準備離開了。如果他和平野紫耀之間沒有那麼多破事,如果他和平野紫耀的分開像世間無數對情侶那樣平淡,他可能還會半開玩笑地說一句謝謝你啊,我好像有點困意了呢。
平野紫耀卻在他跳下礁石的瞬間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廉。」他神情嚴肅,永瀨廉估計是被他的眼神和表情唬住了,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掙脫開來。
「為什麼,我聞不到你信息素的味道?你的腺體看上去並沒有傷。」
那一瞬間永瀨廉用不知從哪來的巨大力氣甩開了平野紫耀的手,他的眼睛裡好像多了些別的什麼情緒,不再只是單純的厭惡了,但他沒給平野紫耀時間讓他看清。
「不關你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
第二天拍攝的時候,永瀨廉眼下果然頂了兩個黑眼圈。
堂本光一不喜歡讓演員上太厚重的妝,他更追求那種生活感和自然感,所以看到永瀨廉的臉色時明顯有點不悅,提醒道:「廉啊,你現在這個狀態,其實更適合後半部分的戲呢。難道我們要從後往前拍?其實也不是不行。」
「抱歉,我有點認床,會儘快調整過來的。」永瀨廉滿是歉意地說道,想著今晚再睡不著,就吞兩顆安眠藥好了。
「怎麼這麼年輕就有失眠問題了啊。」堂本光一嘴裡叼了根菸,看著工作人員準備攝影機和燈光。
永瀨廉抿緊了唇,總感覺再說下去就會像在找藉口了,只好又重複了一遍抱歉。
「我年輕的時候也有段時間睡不著,但那時候好歹身邊有個人陪著。現在陪我的那個人不在了,莫名其妙地也就能睡著了呢。」
堂本光一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永瀨廉說話,他吸了口菸,下巴上還有些沒刮乾淨的青色鬍茬。
「所以啊,有些事情要趁著年輕的時候去做。人很奇怪,越長年齡,卻變得越小心翼翼,什麼也不敢做了。」
「可是導演您已經做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啊。」
堂本光一輕輕地笑了笑,那是永瀨廉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的溫柔的表情,像是歷經滄桑後再回首,連遺憾也變成了甜蜜的回憶。
「好啦,準備開拍了。今天也要好好幹喔。」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朝永瀨廉擺了擺手,徑直向導演椅走去。
這天大部分的戲份都是永瀨廉和中島健人兩個人的,岸優太便自告奮勇要給全劇組的人做午飯,一個人跑回宿舍折騰去了。平野紫耀和神宮寺勇太早就習慣了他天馬行空的行為思想,兩個人便坐在拍攝現場聊天。
永瀨廉拍攝的間隙一轉頭就能看到堂本光一身後那兩個擠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腦袋,煩躁的心情簡直到達了頂峰。他和神宮寺勇太雖然連砲友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個一夜情,但看著初戀和自己睡過的人這麼親暱地坐在一塊兒聊天,還是讓永瀨廉心裡有點彆扭。
吃醋倒算不上,大概是他本性裡還是有些保守的吧,自己在外面再怎麼亂玩,也不想看到和他有過親密關係的兩個人作為好友出現在他面前,總有種自己吃了點虧的感覺。
何況那兩個人坐一起說話也就罷了,還動不動往自己這邊看一眼,生怕他看不出來他們是在聊和他有關的話題似的。
一個舞蹈指導每天坐在拍攝現場看他們拍戲幹嘛啊。永瀨廉皺了皺眉頭,強迫自己不再去看他們的方向。
等和劇組混得熟一點了,他一定要去和導演還有其他工作人員吹吹耳邊風,給平野紫耀找點正經事兒做,別再一天到晚陰魂不散地盯著自己了。他只是舞蹈指導而已,又不是哪位的助理。
五
平野紫耀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想到什麼就會立刻去做,拖延症這個詞在他的詞典裡壓根就不存在。
「所以你是說,你也沒聞到過廉信息素的味道?」
神宮寺勇太搖搖頭,一邊抱著手機給岩橋玄樹發消息匯報行程,一邊還得分心回答平野紫耀:「應該是沒有的。不過我也不確定,我都說了我們倆就那一次,還是喝過酒的情況下。但當時聞到的應該是他身上香水的味道......」
話說到一半,神宮寺勇太突然放下手機,趴在平野紫耀身上像個小狗一樣一頓亂嗅,嗅得平野紫耀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嫌棄地把他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推到了一邊去。
「天吶!」神宮寺勇太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總算知道為啥那麼熟悉了!他當時用的香水味,和你的信息素味道超像啊!難怪呢......我就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平野紫耀愣了一瞬。他怕自己自作多情,可又怕自己錯過了什麼細節。
「但他確實是完全不讓我碰他的腺體,脖子以上都不可以碰。做的時候也不讓我靠近生殖腔,說是以前受過傷.....」
平野紫耀猛地站起身,椅子都被他掀翻了過去,在地上發出砰得一聲。周圍的工作人員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他只好賠笑說了幾句對不起。神宮寺勇太和他認識得太久了,知道這是他生氣時控制不住自己力氣的表現。
「你還想進......標記他?」轉過臉來的平野紫耀就好像變了一個人,神情冷得幾乎能把空氣都凍住。
神宮寺勇太一臉祖宗啊你饒了我吧的表情,喊冤道:「蒼天大地作證,我可沒有啊!行了我不說了!我都沒給你主動提起過我倆的事,每次都是你自己好奇非要問問問,問了我不答要追問,問了我答了又要生氣吃醋!你說你何必自討苦吃啊!」
平野紫耀做了幾個深呼吸,垂下眼眸盯著地面看了一會兒,等情緒緩和一點了,才輕輕說:「抱歉啊神。你也是alpha......你知道的。」
神宮寺勇太擺擺手,他雖然知道平野紫耀和永瀨廉以前談過還不歡而散了,但並不知道他們當時發展到了哪一步。不過既然能讓一向冷靜的平野紫耀每次都做出什麼大的反應,那難道是......
「紫耀,」神宮寺勇太仰起頭,很難得地用一種正經的表情問道,「你不會......曾經標記過他吧?」
平野紫耀看了他一眼,半晌後才點了點頭。
「我操.....」神宮寺勇太沒忍住爆了句粗口,「不會還是......永久標記吧?」
這次平野紫耀沒回答,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永瀨廉,又轉回來望向神宮寺勇太,算是默認了。
神宮寺勇太嘴張得老大,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要知道他之前和岩橋玄樹分手、和永瀨廉上床那次,他可還沒永久標記過岩橋玄樹呢。難怪平野紫耀的易感期那麼難熬......難怪這麼多年從來沒見他找過其他omega或者beta......
神宮寺勇太覺得嗓子都有點緊了,吞嚥了好幾口口水,才重新找回聲音:「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以前了。」平野紫耀明顯是不太想回答,「之前我總覺得他就是後悔了......但我現在......感覺當時的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想來想去,神宮寺勇太覺得說什麼都太多餘太矯情,於是拍了拍平野紫耀的肩膀,說:「放心,需要什麼幫助的話,哥們兒一定幫你。也算是......我給你賠不是了。」
平野紫耀很苦澀地笑了一下,說:「能怪誰呢。誰也不能怪。」
堂本光一是個工作狂這件事,永瀨廉之前拍他的戲就有感受過。但那時候的他演的只是一個小配角,現在真正當上主角了,才知道這位導演究竟有多麼魔鬼。
別說台詞出錯了,哪怕只有一個語調不對,整個場景都要全部重拍。而且堂本光一雖然不罵人,但是整張臉冷下來時簡直比直接罵人還要更恐怖,那眼神就好像能把人活活瞪到死一樣。本來說是拍到中午吃個午飯再接著拍的,結果直接就拍到了下午。岸優太的飯都做好不知道多久了,在那邊熱來熱去熱了好幾次。
堂本光一說出休息半小時再繼續的時候,全組的人都重重地出了口氣。永瀨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連凳子都懶得找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這個體力不行啊,」中島健人嫌棄道,「這才哪兒到哪兒。等光一前輩勁兒上來了你就知道了,連續拍上個幾天幾夜的都不算稀奇。」
「主要是昨晚沒睡好嘛。」永瀨廉撇了撇嘴,撒嬌道。
「欸,話說岸君給我們做了飯呢。走吧,去好歹墊一點。」
永瀨廉這時候才注意到,沙灘附近被擺上了一張長桌,岸優太正在那忙前忙後地把大鍋往上搬。那樣子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個演員藝人,說是劇組請來的廚師都不會有人懷疑。
「廉!」岸優太見永瀨廉走過來,高高舉起了手裡的飯碗,「快來!我給你留了最好的米飯!」
永瀨廉沒忍住笑出了聲。他和岸優太當過小半年的床伴,他挺喜歡和岸優太待在一起的,在床上也算是契合,但僅限於對朋友的喜愛。和平野紫耀分手後,永瀨廉就沒想過再和誰發展一段長久的感情關係。這也是為什麼他和岸優太斷了的原因,儘管沒有直說,岸優太還是表示了理解,尊重了永瀨廉的選擇。之後兩個人偶爾也會聊聊天,只是再沒什麼肉體上的接觸了。
對於過往的每一任床伴,永瀨廉幾乎都是這樣的態度。在發現對方是個還不錯的好人後就迅速離開,或許是潛意識裡的自卑在作祟吧。
「岸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呢。」永瀨廉往嘴裡塞了好幾大口白飯,這才覺得自己稍微活過來一點了。
岸優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著說:「紫耀剛也這麼說呢。」
永瀨廉扒拉飯的手停了片刻,四處張望了一圈,在確定了平野紫耀和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岸和神還有平野君很熟嗎?」
「他倆是我圈子裡最好的朋友了。我和紫耀認識的時候還不認識廉你呢......後來也是無意間提起,才知道原來你們也認識。世界真小啊。」岸優太感嘆道。
永瀨廉心裡的警鈴大作,他很清楚這時候停下來才對,再問下去對誰都不會有好處。但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掀開了一角,就會讓人想要忍不住一探究竟。
他終究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好奇心。
「他......和岸說過關於我的事嗎?」
岸優太歪著腦袋想了想,這會兒早就把平野紫耀囑咐得什麼廉問起來你千萬別回答啊之類的話忘到腦後去了,認真地說:「不常提起。真正說起來還是我和廉經常......那段時間,他和神老是編排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被他倆煩得不行,就說只是朋友兼那啥而已。後來紫耀無意間在我手機上看到了我給你的備註,開玩笑地說了句這不會是那個永瀨廉吧,我就承認了。抱歉啊,廉。」
永瀨廉不甚在意地搖搖頭,他從沒有和床伴立下過不准在外面提起自己名字的規矩,所以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做了就是做了,沒必要再裝成一朵白蓮花。
「然後他就突然生氣了,大發雷霆的那種。你知道他脾氣一向很好的,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發那麼大的火,要不是神攔著,差點兒就要對我動手了。不過倒也不是針對誰的樣子,只是把自己在練舞室關了一個星期,之後又每天大半夜跑去山路賽車,還從山上掉下去了。幸好他命大,一般人都得摔個半殘,他不僅自己爬上來了,而且就斷了條胳膊而已。
「後來神才跟我說,其實他也認識你,紫耀他好像只要提到有關你的事就會很......我們一直知道紫耀以前有個談了很久的對象,但是後來分手了,他就沒走出來過。到這時候我倆才串起來,去問他,他說他和你......確實有過一段。但其他的就再沒說過了,我發誓。」
永瀨廉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他好像被莫名其妙地捲進了一個平行空間裡。明明和平野紫耀這個傢伙沒有任何交集了不是嗎,明明已經逼迫自己放下了不是嗎,明明當初是那個傢伙先......
但為什麼,聽到這些事,還是會感到心痛到無法呼吸呢。
晚上收工的時候,堂本光一宣布從這天開始讓平野紫耀帶著大家練舞,別墅有專門為他們準備好的練舞室。練多長時間他不在乎,但到時候在鏡頭裡一定要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在場的幾個演員多少都有點舞蹈功底,中島健人以前做過一段時間唱跳歌手,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也學過街舞,基礎最差的應該就是永瀨廉了。雖然來之前也有惡補一下,不過這種東西畢竟不是趕鴨子上架就能成,兩三天就能練好的。
「廉也不要太有壓力,」堂本光一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你最初幾場跳舞的戲都是比較基礎的舞步,角色需要,也不能跳得太好,慢慢來。紫耀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的,相信他。」
永瀨廉回頭看了一眼平野紫耀,發現對方也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心道他倒是絲毫不質疑平野紫耀的舞蹈能力,他可是看著平野紫耀從小跳到大的。
他質疑的是......自己究竟能不能,不在那個人面前露出破綻。
「紫耀,就交給你咯。行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早點休息。」堂本光一拍了拍平野紫耀的肩膀,擺了擺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等堂本光一走遠了,留下的幾個人才開始哀嚎:「平野老師,你可別給我們出什麼難題啊!我們的身體機能可不能和你比!」
平野紫耀笑得一臉純良:「當然啦,放心吧。一定很簡單的。之後也拜託大家啦。」
說完後他的眼神就一直停在永瀨廉身上,那眼神裡的探究意味太強,讓永瀨廉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走吧,」所以他第一個帶頭往宿舍走去,「回去訓練吧,也不早了。」
第一次訓練如平野紫耀所保證的一樣,強度並不算很大,連永瀨廉這種幾乎零基礎的人都能勉強跟得上。平野紫耀看時間差不多了,雖然有點愧疚,但還是決定利用這個大好的機會,濫用職權一下。
「大家先回去吧。廉可以留一下嗎?我先把明後天的動作給你過一下,不然怕你吃不消。」
永瀨廉牙都快咬碎了,又不能強拉著誰留下來陪他,那樣顯得他害怕平野紫耀一樣,他可不想丟這個人,於是只好瞇著眼睛應了下來。
「悠著點兒啊,」神宮寺勇太離開前湊到平野紫耀跟前,小聲提醒道,「別太著急了,不然我明早就得給你收屍了。」
誰知道平野紫耀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說:「死在他手裡也沒什麼不好的。」
都瘋了!神宮寺勇太一臉震驚地盯著平野紫耀,此時此刻只恨之前沒把平野紫耀笑話他給岩橋玄樹哭著道歉的模樣錄下來,讓他看看他自己現在又好到哪兒去。
等人都出去了,門也關上了,永瀨廉才長嘆出一口氣,靠著鏡子坐下來,一副拒絕和平野紫耀交流的架勢。
「廉,我把那幾個視頻用line傳給你了,你待會兒有空看一下。我先給你做一遍明天的幾個動作,你要注意別傷到腰,一點點來。」
永瀨廉以為平野紫耀又要和昨天一樣開始扯他們的過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把他留下來給他教課的,一時有些恍惚,盯著平野紫耀說不出話來。
「廉?」平野紫耀看他發呆的樣子一下子回想到了小時候的永瀨廉,小永瀨也很喜歡用這個表情看著自己,可愛得不行。他又努力告誡自己不能急千萬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永瀨廉回過神來,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哦,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儘管十分萬分地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永瀨廉永遠會為跳舞的平野紫耀心動。這些年來他一直很刻意地避開有關平野紫耀的新聞、視頻、節目,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來騙自己已經徹底忘記這個人了。但偶爾,偶爾的偶爾,夜深人靜時,在喧囂中感到孤獨和無助時,永瀨廉還是會忍不住偷偷看一些他跳舞的視頻。他一邊看還要一邊不停地給自己洗腦,他喜歡的不過是那個喜歡跳舞的平野紫耀,他喜歡的是那個曾經也喜歡他的平野紫耀,而不是現如今這個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拋下他的平野紫耀。他只是,用現在的平野紫耀,來懷念過去的平野紫耀罷了。
視頻和真人在眼前畢竟還是不同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放大幾倍,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按理說拍了一天戲已經很累了,昨晚又沒睡好,這會兒應該是感到疲憊才對。永瀨廉原本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看著看著卻不小心看了進去,越看越入神。
他和平野紫耀分手的時候,平野紫耀只有二十一歲。那時候的平野紫耀意氣風發,但畢竟年齡還小,言行舉止都透露著一股青澀和稚嫩。如今眼前的他已經三十歲了,歲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太多不好的痕跡,只是將他打磨得更加精緻成熟,給原本的帥氣俊朗平添了幾分韻味。雖然二十一歲的平野紫耀的舞蹈水平就已經遠超出很多同齡人了,但現在他的動作更流暢更游刃有餘,隨便擺一下手都能叫人浮想聯翩。
這麼優秀的alpha......身邊怎麼會缺人呢。永瀨廉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低聲罵了自己一句。
而那邊的平野紫耀剛好跳完一曲,他將汗濕的瀏海隨意撩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永瀨廉,像一隻等待主人誇獎的大狗狗。
永瀨廉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極了,總感覺不說些什麼不做些什麼會對不起他,便只好鼓了鼓掌,說了一句很棒。
「如果是按照這個水平來的話,那我估計練好幾個通宵也是趕不上紫耀的。」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永瀨廉第一次叫他紫耀,Sho。他的聲音這些年來沒什麼變化,清亮的少年音,像是跨過將近十年的時間長河,傳到平野紫耀心裡最深的地方。那個永瀨廉曾經總是開玩笑,說他覺得自己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
「不,廉很厲害的,一定可以趕上的。」平野紫耀忽然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道。
永瀨廉的心中警鈴大作,他不想輸,至少不想輸得這麼早。
他站起身,連眼神都開始迴避,匆匆道:「我有點累了。明天再繼續吧。謝謝平野君。」
「好,晚安。」
平野紫耀望著那扇合上的門,突然很想哭。他很久沒有哭過了,很久沒有過這麼急切地、需要將眼淚釋放過的時刻了。
七
難得的,接下來幾個晚上永瀨廉都睡得很好,除了醒來的時候總是不得不面對亂七八糟的內褲外。永瀨廉有些頭痛,想不到平野紫耀的信息素對自己的影響還是這麼大。反而是平野紫耀這幾天表現得十分正常,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也沒再單獨留下永瀨廉過,倒讓永瀨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兩天的拍攝地點從室外轉到了室內,島上另外的幾座別墅經過一番精心裝修,簡直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電視台加娛樂公司,各種細節都做得十分到位,讓永瀨廉對堂本光一的敬畏之心又增加了幾分。
「神,你和平野君看上去關係很好的樣子啊。」永瀨廉給神宮寺勇太遞來一杯冰咖啡,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因為岸優太過兩天有個別的推不掉的行程,不得不返回東京一趟,所以這幾天得先把電影前半部分有他的戲份趕出來,而他和永瀨廉的對手戲又不多,永瀨廉便暫時閒下來一點。
神宮寺勇太受寵若驚地接過咖啡,他和永瀨廉斷了聯繫很久了,基本那一夜之後就沒再說過話,最多只是在外面見到會點個頭問好的程度。
其中的原因自然不必多說,除了岩橋玄樹就是平野紫耀了。這兩個人都知道他和永瀨廉有過一次,雖然立場不同,但都是嘴上說著不在意,其實心裡在意得要死。神宮寺勇太情商也不低,不會給自己自找不快。
「啊,是呢。我們倆共同興趣愛好挺多的,從他來東京開始沒多久就認識了。倒也......偶爾聽他說起過你呢。」
神宮寺勇太干笑了兩聲,又趕緊喝了兩口咖啡。平野紫耀正在那邊指導岸優太和中島健人的舞蹈動作,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過來幫他解圍了。
不過說實話,就算平野紫耀過來,又能解什麼圍。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自己幫他解圍吧。神宮寺勇太頭痛不已,甚至開始懷疑堂本光一是不是私下了解了他們幾個人的事兒,然後故意把他們這一群人湊到一塊兒,為了給自己找藝術靈感的。
永瀨廉點點頭:「那他應該也知道我和神的事情吧。」
神宮寺勇太一個頭變三個大,但想了想,這種事也沒必要撒謊,於是說道:「嗯......知道的。」
「他有什麼反應嗎?」永瀨廉轉過臉來,笑著問道。
神宮寺勇太只是瞥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哪怕他和永瀨廉之間並沒有那麼深的羈絆,哪怕他很愛很愛岩橋玄樹,他也不能不說,這樣專注地望著你、嘴角噙著笑的永瀨廉,真的很容易......迷了他人的心智。尤其兩個人坐得還很近,若是回望回去,大概是可以在那雙淺色的瞳孔裡找到自己的輪廓。
永瀨廉,真的是個很好看的人。即使平野紫耀從沒有提過關於他們分手的細節,神宮寺勇太也能隱約從中猜出一二——肯定不是簡簡單單的性格不合或是吵架之類的小事。
為朋友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神宮寺勇太決定全盤托出,聲情並茂地說:「說實話,他很生氣,只是聽了兩三句就聽不下去了,但偏偏又很關心這件事,隔三差五地就要提起來一次,每次提起來我都要遭殃。你知道的,我和我男友......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位。我們倆的感情還是很牢固的。我跟紫耀說了無數次,咱倆之間真的沒有感情上的牽扯,但他一直半信半疑,我說多了又要和我生氣。」
永瀨廉輕輕地笑了一下。那是個很輕的笑,只是牽扯到了嘴角附近的幾塊肌肉而已,輕到讓人懷疑他究竟是有意識做出的這個表情,還是無意識地自我流露。
神宮寺勇太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在任何場合都沒有。不管是在台前還是台後,永瀨廉總是表現得過於堅韌,不屬於一個omega的堅韌。他就像一隻刺蝟,無論在何時都只朝外界露出尖銳的刺,不露出一點內裡是柔軟的破綻。
但那個像是自嘲一般的笑,第一次暴露出了他的脆弱,讓神宮寺勇太感到一種陌生的違和感的同時,又感覺那才是一個omega該有的樣子。像岩橋玄樹,像中島健人,叫人忍不住憐憫。可是憐憫這個詞好像從來都不該和永瀨廉掛鉤。
「神知道我和他為什麼分手嗎?」永瀨廉盯著手裡的冰咖啡,但眼神完全沒有了焦點。
神宮寺勇太幾乎要屏住呼吸,因為此刻的永瀨廉看上去,像是會因為他的一次過重的喘息而碎掉。
「不知道。」
永瀨廉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後是了然的笑:「果然啊。他也說不出口吧。」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一方面是為了擁護好友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相信平野紫耀的人品,知道他不會做出始亂終棄這種事來,神宮寺勇太堅定地補充道,「我想你們之間一定是有誤會沒有解開的。我和紫耀認識這麼久了,從來沒見他身邊出現過別人。他的易感期比一般alpha都要更嚴重,即便是那種時候他也沒去找過誰,他都是一個人在練舞室扛下來的。」
永瀨廉心下有疑問,但又不想自己在工作時間胡思亂想,只能苦笑道:「看來平野君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啊。不管是神還是岸,說得都是關於他的好話呢。」
「不僅僅因為我是他的朋友,」神宮寺勇太說,「而是他在做人這方面,真的沒什麼能夠挑剔的。」
「也許只是不適合做一個男朋友罷了吧。」永瀨廉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話,朝著不遠處努了努下巴,「他過來了。」
然後在平野紫耀走到他們跟前之前,永瀨廉率先起身離開了。
或許是這些天聽了太多有關平野紫耀的好話,明明狠下心發過誓不再去糾結過去的,卻又壓抑不住一顆想要探到真相的心。
一邊是有養育之恩的父母,是世人口中從不出錯的親情;另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是明知道概率極小,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擁有的愛情。
那件事之後,永瀨廉就不敢去細想這其中的種種了。也許是他永遠無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吧,那還不如在兩者之間折中。何況平野紫耀確確實實是消失了將近十年,如果說剛開始是因為事業剛起步抽不開身,那為什麼後來永瀨廉考到了東京的大學,再後來永瀨廉當上了演員,他卻仍然選擇躲避呢。
實在是有太多說不通也想不通的地方,永瀨廉盯著地面出神。他從不是個相信命運的人,只有曾經形容他和平野紫耀的關係時會用上奇蹟這樣的詞。平野紫耀的出現是他人生中的奇蹟,他從未否定過這一點。但這個奇蹟後來消失了很久,那時候永瀨廉安慰自己,也許奇蹟就是不會永存。
那現在這樣又是怎麼回事呢?好像只要和平野紫耀有關的事都會被永瀨廉歸到「不可信」的宿命論那一欄裡去。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巧合,多到不可能再是巧合。
好像只要和平野紫耀扯上關係,永瀨廉都會變得不像自己。
或許,是時候做出選擇了。永瀨廉扯了下嘴角,想到命運那兩個字,感到有些頭痛。
好一個命運。
八
「所以,他真的問了你們倆我的事?」
夜深人靜時,平野紫耀實在按耐不下好奇心,偷偷跑去了神宮寺勇太的臥室,還拉上了明天就要暫時離島的岸優太。
他最近經常看到永瀨廉在這兩個人身邊打轉,而且每次都是自己一走近就結束對話,簡直把刻意寫在了腦門上。不過平野紫耀非但沒有因為永瀨廉在背後和自己的兄弟們討論他這件事感到不快,反而還有了些久違的放鬆和欣慰。
畢竟這些年的永瀨廉,和他記憶中的永瀨廉,差別實在是太大太大了。有時候平野紫耀都會忍不住猜測,難道永瀨廉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孿生兄弟,而現在這個永瀨廉就是那個兄弟假扮的,真正的永瀨廉早就消聲匿跡了。要不是他和永瀨廉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他真的會被這個理論所說服。
當初的永瀨廉膽小害羞,對待喜歡的人時卻又會笨拙地送上一顆不值錢的真心。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閃著光,好像不管平野紫耀走到哪裡他都會一直跟隨下去。他會爽朗地大笑,笑起來是悅耳的清脆的少年音;他也會落下悲傷的眼淚,在被老師誤會的時候,在被父母的期望壓垮的時候,一張小臉縐巴成一團,哭得氣都快要喘不上來,哭完了又開始害羞,不肯把腦袋從平野紫耀的胸膛裡抬起來。
小時候的永瀨廉,遇到不喜歡的人會不加掩飾的冷下臉,遇到喜歡的人會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沒了,儘管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他的嬌氣和任性恰到好處地偶爾從他的懂事聽話中露出個小腦袋,可愛而不招人厭煩。
小時候的永瀨廉說他以後只想要平凡的生活,努力這種事平野紫耀去做就好了,他只想安安穩穩地上個大學,然後按部就班地做個上班族。他想要和平野紫耀一起生活在大阪,有一個屬於他們倆的小窩。他說他不想太早要小孩,也許永遠都不會要,他怕平野紫耀的愛會被分成許多許多份,他自私地想要平野紫耀全部的愛。
平野紫耀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他笑咪咪地摟著年下戀人,對每一個問題都認真地說上一句好,廉想怎樣我們就怎樣。
永瀨廉會一邊吐槽他好敷衍,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在聽自己講話,一遍掩蓋不住臉上的笑,在平野紫耀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草莓味的吻。
而現在的永瀨廉呢?他在社交場合裡游刃有餘地和所有人周旋,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能成為他最要好的朋友,但又好像沒有人能得到他的真心。他的眼睛裡不再只有平野紫耀一個人,而是大到彷彿能夠裝下整個世界。他永遠都在笑,很標緻的偶像般的笑容。偶爾的偶爾流露出的悲傷也只是一閃而過,彷彿那只是旁人的錯覺。他學會了聆聽,不再大哭也不再大笑,學會了把情緒很好地隱藏起來,隱藏到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他過上了最不平凡的那一種生活,隻身一人來到了東京,知道如何在鏡頭和閃光燈下擺出迷人的模樣。
可這樣的他卻像個假人,像個只剩下一具空殼的假人。平野紫耀無數次在噩夢中驚醒,他夢見他握不住永瀨廉的手,他夢見永瀨廉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對他說謝謝你紫耀,謝謝你毀了我。
他們以前也不是沒吵過架,每次吵架的時候永瀨廉都會氣呼呼地跑去和別的朋友玩,然後偷偷地觀察平野紫耀的反應,或是派人來打探平野紫耀的想法。和如今偷偷去找自己的朋友說小話,又倔強地不肯來直接問他的永瀨廉總算有了一些重疊。
「是啊,我和神都被質問了呢。所以你們當初到底發生了啥啊?多驚天動地啊?」岸優太克制不住一顆八卦的心,甚至獻出了自己帶來的幾瓶啤酒。
神宮寺勇太見平野紫耀帶著傻呼呼的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紫耀,我肯定是相信你人品的,在廉面前也說了不少你的好話......但到底咋回事你得和我倆交個底啊!廉也不是個壞人,萬一真是你的問題,我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平野紫耀被迫從自己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幻想裡回到現實世界,嘴角的笑還沒有完全消失。
「不是什麼大事啦。就跟你們想的一樣,我小時候在名古屋的時候我們是鄰居,但沒過多久他就搬走了。後來我搬去大阪,又遇到了,就這樣。後來......就在一起了嘛。最後就分手了。當時確實挺突然的,不過也怪我,那時候我剛來東京,比較忙,和他聯絡得沒那麼頻繁了,可能他心裡不舒服吧。」
神宮寺勇太瞪大了眼睛:「就這?」
岸優太也忍不住跟著說:「這還沒神和岩橋的故事狗血啊!不對,還不到他倆故事的狗血程度的一半!」
平野紫耀嘴角的笑徹底消失了,其實他一直逼著自己不要去想那段時間的事兒,他不習慣將自己的痛苦分享出來,他總是幼稚地認為那樣會把負面的情緒傳染給整個世界。
但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這樣打住反而顯得他需要隱瞞什麼一樣。
他深深吸了口氣,用一種最無所謂的語氣說:「也不是啦。就,我快出道那陣兒,剛和你們倆還有岩橋認識的時候,他——廉的爸媽來找了我一次,帶了一封廉手寫給我的信。大意就是說分手嘛,說他和我在一起真的很痛苦之類的。」
「然後你就放棄了?」
「當然不會。」平野紫耀垂下眼,手指間把玩著自己的電子煙,「我給他發了消息,但他一概已讀不回。我當時比賽很多,走一天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就趁著晚上訓練結束後坐最後一趟電車去大阪。但是他每次都不在家。有一次又碰到了他媽媽,他媽媽哭著求我放過廉,求我別再糾纏他了。」
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都沈默了下來。他倆本來也都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對於好友的過去也從沒有想過一定要刨根問底,所以這些年平野紫耀不願意說,他們也從未多嘴問過。
只是沒想到,背後的故事居然這麼老套,老套又令人忍不住感到心酸。
平野紫耀那段時間的狀態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了。因為平野紫耀和岩橋玄樹當時在同一個舞社,所以也就因緣巧合認識了每天來接岩橋玄樹的神宮寺勇太和來湊熱鬧的岸優太。地下hiphop圈和地上圈比起來好不到哪兒去,那時候的平野紫耀每天都在練舞室和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之間穿梭,有時候忙了一天連一口飯都吃不上。岩橋玄樹還偷偷和神宮寺勇太表達過自己的擔憂,他說他不明白平野紫耀為什麼那麼拼,拼到連身體都不要了,他又不是鐵人,真以為自己能撐得住嗎。
可即便是在那種情況下,在事業的瓶頸期和被分手的雙重打擊下,平野紫耀也還是靠自己一點點撐下來了。
「那個時候......」神宮寺勇太想起當初岩橋玄樹和他說這些時,他還開玩笑地說過好幾次也許紫耀就是鐵人也不一定呢,「你豈不是連睡覺的時間都幾乎沒有?」
平野紫耀擺擺手,過去的就過去了,誰的生活中沒有一點小挫折,他不想影響大家的心情,開朗地說道:「有的呀,在電車上還是可以睡的。比我舞社的那個宿舍舒服多了呢。」
見岸優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平野紫耀趕忙道:「行了行了。我都告訴你們了,現在可以幫我追回廉了吧?」
「哈?」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異口同聲道,感覺已經跟不上平野紫耀的腦迴路了。
「嘛嘛。先前我還有些猶豫,不過看來當年的事也沒有那麼簡單。那我肯定要努力啦!」
九
不知道是不是永瀨廉的錯覺,神宮寺勇太最近老是來和他套近乎,不管聊的是什麼話題,最後總能繞到平野紫耀身上去。
永瀨廉坐在練舞室的角落裡,一邊看著平野紫耀糾正中島健人的樣子,一邊咬著嘴裡的吸管,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原因。他不過是之前問過一嘴神宮寺勇太他們和平野紫耀熟不熟而已,怎麼就發展到張嘴閉嘴聊什麼都是平野紫耀的程度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問題的話,那看來就是平野紫耀在搞什麼事情了!想到這永瀨廉氣憤地咬扁了嘴裡的吸管,望向平野紫耀的眼神裡也滿是兇狠。
然而就在這個最不湊巧的時機,平野紫耀轉過身,帶著微笑望向了永瀨廉。
永瀨廉感覺自己的心臟都暫停了幾秒。
「怎麼了嗎,廉?哪裡不舒服嗎?」
還沒等永瀨廉收拾好情緒,平野紫耀已經一溜煙兒地小跑到了他面前,一臉關切地問道。
就是你讓我非常,特別,十分,不舒服啊!永瀨廉在心裡咆哮道,面上也有點懶得裝了,說道:「沒,就是有點累。」
等平野紫耀嘮嘮叨叨了一大堆要早點睡覺、多吃點東西、不要光吃白米飯、少玩遊戲等一系列老母親般的叮囑後,永瀨廉不耐煩地抬起頭,說道:「平野君,今天練習結束後能留一下嗎。就你和我。」
平野紫耀瞪大了眼睛,「是今天的舞步太難了嗎?還是——」
「不是公事,」永瀨廉扯了扯嘴角,故意壓低了聲音,「私事。咱們倆的私事。」
他只看到平野紫耀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單純無辜,帶上了一點說不出道不明的佔有慾。永瀨廉那沒用的勝負欲作祟,讓他覺得自己終於贏了一把——看吧,平野紫耀還是對他有感覺的。而且絕對不是只有一點點感覺那麼簡單。
但永瀨廉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在平野紫耀眼中有多麼誘人。有些長的瀏海被汗打濕,那雙漂亮的眼睛沒有被完全遮住,小野貓似的眼神若隱若現。因為疲憊而略微有些乾澀的嗓音,但依然是好聽的少年音,軟軟的大阪腔,從平野紫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白襯衣下的鎖骨......
隨便換一個自制力差點兒的alpha,可能當場就會控制不住獸慾了。
平野紫耀用盡了全部的理智和職業道德,才沒有立刻宣布下課。
等人都走完了,永瀨廉也不著急,還悠哉悠哉地去上了個洗手間。從平野紫耀剛才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掌控權握在他的手裡,這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回到練舞室時,果然看到平野紫耀一臉焦躁地抖著腿,一口一口地吞吐著電子煙的煙霧。
永瀨廉站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平野紫耀不安的樣子,畢竟平野紫耀可是自稱從來都不會感覺到緊張的嘛,那這也算是千載難逢的風景了。等欣賞夠了,才推開門走進去,清了清嗓子。
「廉。」平野紫耀瞬間站了起來,把電子煙順手塞進了運動褲口袋裡。
永瀨廉被他逗笑了,歪著頭問:「就這麽好奇嗎?」
「不是......」平野紫耀說完後又覺得不對,他感覺永瀨廉的態度又變得難以捉摸起來了,使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永瀨廉慢慢朝平野紫耀走近,他刻意將步子放到最慢,吊著平野紫耀的心,也吊著他的慾望。
「紫耀啊,」等永瀨廉終於走到了平野紫耀面前,平野紫耀一張臉都已經漲到通紅,他藉著身高優勢微微低下頭,望進那雙深不可測的黑色瞳仁裡,「我以為我和你說得很清楚了呢,沒必要搞這些彎彎繞繞的。」
平野紫耀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永瀨廉幾乎要被他的反應騙過去,愣了幾秒後又笑出了聲。不是平野紫耀最喜歡的那種清亮的少年般的笑,而是滿滿的輕蔑和不屑。
「神和岸都跟你說了吧,我去問他們關於你的事情?還有神最近頻頻來示好,也是你拜託的吧?」
如果說平野紫耀之前還有一大半是在假裝聽不懂永瀨廉在說什麼,那現在他是真的聽不懂了。其實稍微動腦子想一下就可以想到的,比如神宮寺勇太是自己這邊的人,聽說了他要追永瀨廉,跑去永瀨廉那兒吹吹耳邊風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即便聞不到永瀨廉的信息素,光是看著他那張輪廓變深了不少、卻還是能和印象中的廉重疊的臉,都讓平野紫耀大腦當機,需要花費很多的意志力才能不輸給本能,吻上那張從重逢以來就沒有蹦出過什麼好話的薄薄的嘴唇來。
「感情上的話,我和紫耀是不可能的,」永瀨廉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極為空洞,幾乎要將平野紫耀吸進去,「但如果是和紫耀上床的話,我並不介意的哦。」
「不是,廉......你......在說什麼啊!啊啊啊!別再說了!」平野紫耀還是先敗下陣來,率先哭喪著臉扭過頭,不願意再看永瀨廉了。
「看吧,我就知道的,平野君還是很討厭我的。」
因為平野紫耀閉著眼睛歪著頭,所以沒有看到永瀨廉不經意間朝後退了一步,也沒能及時捕捉到他臉上有些受傷的神情。
「我沒有討厭過你!」平野紫耀趕忙反駁道,可又覺得加上自己方才的反應,他的反駁顯得有些過於蒼白無力,於是一把抓住了永瀨廉細細的手腕,力氣大到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
「我沒有討厭過廉,」他在永瀨廉震驚的神色中說道,「我,平野紫耀,從來都沒有討厭過永瀨廉,從來都沒有討厭過naga醬。」
「這種時候就別——」
平野紫耀罕見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廉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該解釋些什麼。但我一直一直很喜歡廉,也很想念廉。如果廉願意——」
「不願意。」永瀨廉冷著臉說道,嘗試著掙脫了一下,果不其然沒能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來,於是乾脆朝平野紫耀靠得更近了一步,嘴角和眼睛都彎彎的,「你喜歡的,你想念的,都是過去的永瀨廉。現在的我是什麼樣的,你根本就不知道。」
平野紫耀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來,永瀨廉知道他沒辦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來。是啊,他們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說過話了,對於對方的了解全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如果僅僅憑借這些就能喜歡上一個人,那這種程度的喜歡未免也太過簡單和輕率了。
「承認吧,平野紫耀。你現在對我如果還有感情,那也是以往剩下來的,充其量只能說是肉體上的吸引罷了。不對,你都沒見過我的身體,可能我的身體對你也沒什麼吸引力了吧。」永瀨廉的話像一根根細細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平野紫耀的心臟上,傳來一陣陣鈍痛。
平野紫耀的表情變得有些絕望:「不是的......廉......我確定我還喜歡你。我很確定。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很確定。」
永瀨廉懶得再和他較真下去了,他忽然用空餘的那隻手摸上了平野紫耀的胸膛,視線也在平野紫耀發紅的耳尖上停留了片刻。
「心臟的確跳得很快呢。」他笑起來,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平野君也明白吧,談什麼喜歡啊不喜歡啊,交往啊不交往啊,過去啊未來啊,都很累很麻煩的。尤其是我們這種活在眾人視線中的人。」
平野紫耀緊盯著那張漂亮的臉,精緻的五官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兩個人的鼻尖碰到一起,永瀨廉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打在他的嘴唇上,給他一種兩個人在接吻的錯覺。
「我聽說你也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們不然當砲友試試?」
永瀨廉的話像是惡魔的低語,也像是海上美人魚的歌聲,每一個字都叫他欲罷不能,在平野紫耀耳邊不斷地回放:「正好,我的發情期,也快到了呢。」
十
平野紫耀已經忘了那天晚上他是怎麼自己走回二樓臥室的。關於那個只有兩個人的練舞室的夜晚,他能記得的能想到的只有永瀨廉最後在自己耳邊說的那幾句話。
不知道永瀨廉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可能是覺得發情期這一個條件還不夠充分,也可能是低估了自己不管是作為一個omega還是作為永瀨廉這個人對平野紫耀的誘惑力和份量,他離開前還故意貼近平野紫耀的耳邊,用很輕很輕的氣音,將平野紫耀的靈魂震碎在了原地。
「而且,和我做的話,可以無套射進生殖腔哦。反正我不會懷孕。」
平野紫耀感覺自己的大腦裡面在開祭典,幾千幾萬朵煙花同時綻放,炸得他頭暈目眩,幾乎要暈厥過去。說完這些之後永瀨廉就輕飄飄地離開了,好像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他一樣。
後面幾天的永瀨廉也表現得雲淡風輕,甚至見到平野紫耀還會笑著和他打聲招呼。不過也只有平野紫耀知道他的笑容裡藏著些什麼。
「你可以啊紫耀,這麼快就搞定了?說不定岸回來之前就——」神宮寺勇太賤兮兮地湊到平野紫耀身邊,對著和堂本光一有說有笑的永瀨廉擠眉弄眼。
平野紫耀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握緊拳頭,竭盡全力讓說出口的話聽上去不那麽帶刺兒:「神,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
神宮寺勇太看他這幅牙都要咬碎了的樣子,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又要被鞭屍了,一言難盡地盯著平野紫耀,半天才擠出一句你說。
「你和廉做的時候,」平野紫耀做了幾個深呼吸,但是說出這句話還是讓他內心小小地崩潰了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宮寺勇太一邊驚嘆自己的直覺真是越來越準了,一邊感嘆自己真是太了解平野紫耀了,用一種寧靜的眼神望著尖叫的平野紫耀,覺得他接下來再說出任何話都不會使自己感到震驚了。
平野紫耀胡亂啊了一通,總算是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壓低聲音,湊到神宮寺勇太耳邊說:「你們......戴套了嗎?」
「噗!」神宮寺勇太很慶幸自己沒在喝水,不然他今天非得嗆死不可。
「你和我說實話,」看到他的反應,平野紫耀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要穩重,「我不會生氣的,真的。」
「當然戴了啊!我說,安全性行為什麼的,就算高中沒講,大學也有講吧!」
神宮寺勇太見平野紫耀一副放下心來的表情,繼續說:「你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嗎?廉可能私底下玩得是挺花,但我覺得他還是有分寸的——」
「可是更怪了啊。」平野紫耀小聲嘟噥了一句。
神宮寺勇太沒聽清,問了句你說什麼,就看到平野紫耀又用他那憂怨的眼神望向自己,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默默離開了。
神宮寺勇太簡直要抓狂,和永瀨廉這件事之前畢竟是你情我願,發生了也就發生了,而且兩人的感受都不錯,遠不到後悔的程度。但後來和岩橋玄樹復合,又被平野紫耀意外知道後,他恨不能穿越回去,把當初失戀的自己鎖在房間裡,最好是鎖上一個星期!不,一個月!在岩橋玄樹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之前都別出房間才最好!
又過了兩天,菊池風磨總算是趕到了片場。堂本光一對於他遲到這麼久的行為明顯不太滿意,但看他給片組的每個人都帶了伴手禮,也有單獨來和自己認錯,還是沒忍心多說些什麼。
說起來,這還是永瀨廉第一次和菊池風磨打招呼。中島健人笑著把他拉到一邊,介紹永瀨廉的時候很是熱情,但是介紹菊池風磨時只是用短短的「這位,菊池風磨」帶過了。
菊池風磨對此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也沒發表什麼意見,笑著和永瀨廉握了握手,客套地寒暄了幾句。他和中島健人在外人面前都淡淡的,不冷不熱,好像兩個人並沒有很熟。只有他偶爾開玩笑時,中島健人藏不住的笑容能證明,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實話實說,永瀨廉是有那麼一點點羨慕的。雖然沒有從當事人口中聽過他們之間的故事,但把圈子裡傳的那幾個版本總和整理一下,也能了解個大概出來。他們倆好像也是年少時相識,經歷過了感情中的各種階段,到如今逐漸逐漸地穩定下來。永瀨廉知道自己不該那麼想,可還是忍不住在他和平野紫耀的故事裡加上「假如」二字......假如他們當初沒有分手,現在也會是這樣的情景吧。
不過想多了又有點受不了,光是分那一次手就已經夠痛了,好像整個人被拆分開來又歪歪扭扭地重新組裝在一起一樣,如果分分合合很多次,那豈不是會徹底破碎。
他和平野紫耀,好像不管走哪條路,都不會是好的結果。
那就將錯就錯吧。
菊池風磨來了以後就一直住在中島健人的房間,對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傻子才會問一句為什麼。不過他倆也還算是有素質,除了偶爾早晨能在空氣中聞到兩個人的信息素味道,其他時候存在感都很低,沒有什麼奇怪的氣味或者可疑的聲響。
最近拍攝的戲份大都是和舞蹈相關的,永瀨廉每次拍攝完都累得不想從床上爬起來,但人偏偏就是這樣,肉體越累,精神越是振奮,躺下之前感覺合上眼就能睡一星期,躺下之後大腦卻是格外的清醒。
又開始失眠了。永瀨廉打了兩把遊戲,嘆了口氣。手機顯示已經凌晨三點了,他剛閉上眼睛想要醞釀一下睏意,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好吧,今天劇組的盒飯是炒麵,永瀨廉只是隨便扒拉了兩口就放下了。他還是更想吃白米飯。
半夜的別墅格外的安靜,屋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但永瀨廉一打開門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空氣中的信息素含量簡直要爆表了。他皺了皺眉,想著離發情期還有一段時間,何況胃也餓得有些痛,便掐著鼻子下了樓,打算找到吃的以後迅速回房間。
幸好別墅的隔音很好,永瀨廉現在可真沒有聽大學前輩和他男朋友上演活春宮的心情。他在廚房的櫃子裡順利找到了岸優太帶來的速食米飯,又在冰箱裡翻出一盒納豆,放在微波爐裡熱上個兩分鐘就好。
兩分鐘能發生什麼?
只能說越不想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
永瀨廉低著頭看了會手機,在微波爐發出叮叮聲後,別墅的大門也跟著被人打開了。
永瀨廉好奇地回頭去看,正好和剛進門的平野紫耀對上視線。
空氣裡的信息素味道更濃了,不過這次不止是菊池風磨和中島健人的,還有屬於平野紫耀的松香味兒。
平野紫耀也愣在了原地,自從永瀨廉對他說了那些話以後,他就一直睡不好覺,又害怕吵到大家,只能等到半夜三更出去抽兩根菸,借菸消愁。今天也是,只是恰巧樓下的那對小情侶好像在做些什麼,而沒有誰會在半夜時分還貼著抑制貼出去抽菸,再加上失眠的煩躁不安,信息素一下子爆棚了也屬實正常。畢竟這麼多年來,平野紫耀早已經習慣了忍耐和克制慾望。
只是沒想到......會碰到永瀨廉。
永瀨廉感覺身體裡的那根弦兒徹底斷掉了,他甚至開始漸漸感受不到飢餓。相反的,生理慾望慢慢慢慢佔了上風。
他知道,他的發情期被誘導提前了。
十一
跌跌撞撞地倒在平野紫耀的床上時,永瀨廉還有閒心去思考微波爐裡的納豆拌飯怎麼辦,明天該怎麼和大家解釋。
但一切思緒都在平野紫耀雜亂無章的吻中化作灰燼了。
平野紫耀的吻太兇狠了,即便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即便他一個勁兒地提醒自己要溫柔,也無法抑制體內破籠而出的伴隨著暴力的慾望。他實在憋了太久太久,而這一切在因為聞不到屬於自己的omega的信息素的催化下演變成煩躁和不安,只能靠交換唾液來尋求一絲絲慰藉。
很快永瀨廉就嚐到了嘴裡的血腥味,他用力推了推平野紫耀的胸膛,沒能夠推動。也許今晚就會這樣死在床上也說不定吧。永瀨廉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這是他離開平野紫耀後學會的第一件事——在無法掙扎的時候,就去盡情享受好了。
就在永瀨廉放任自己溺斃在平野紫耀急促而猛烈的深吻中時,平野紫耀卻突然離開了他的唇,將臉埋在了他的脖子裡。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從上樓的時候就已經被平野紫耀撕扯得差不多了,永瀨廉張大嘴,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想要催促平野紫耀快點進行下一步的時候,脖頸間卻感受到了一些濕乎乎熱呼呼的液體。
不是吻。他能感受到平野紫耀柔軟的唇貼在他的頸側,但沒有多餘的動作。
「紫耀?」永瀨廉努力將自己從情潮中拉回來,出口的聲音又啞又甜。
平野紫耀沈沈地嗯了一句,好像還帶著鼻音。
永瀨廉瞬間有點哭笑不得。什麼啊,原來是在哭嗎。自己可還沒哭呢。
「對不起,廉。」好半天,平野紫耀才抬起頭來,輕輕說道。
兩人進屋的時候都已經是在失控的邊緣了,能好好關上門都不錯了,當然不會有人去操心窗簾有沒有被拉上。此刻外面的月光毫無阻礙地照進來,照亮了平野紫耀濕漉漉的臉和紅紅的眼睛。
永瀨廉自己不上不下地很難受,但看著平野紫耀這麼委屈的樣子又不忍心再催促他,只能吸著氣說:「沒......沒事。」
平野紫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許並沒有很久,但永瀨廉的感官失了靈,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延長,漫長到他快要無法忍耐。
平野紫耀這時才終於開了口:「真的......可以嗎,廉。」
永瀨廉真的很想大吼一句你在這種時候裝你媽的正人君子啊!可惜他實在沒有那個力氣也沒有那個耐心了,只是哀怨地瞪了平野紫耀一眼,兩條細細的胳膊就重新環上了他的脖頸,閉上眼睛,朝著觸感很好的唇吻去。
永瀨廉能感覺到平野紫耀那根硬挺的東西頂在自己的腿間,便伸手想要幫他把內褲脫下來,沒想到平野紫耀又一次從他的身上離開,徹底將他逼到了極點。
「等下,廉,」平野紫耀的聲音聽上去也沒有多清明,「我去洗手間看看有沒有套——」
「不用!」永瀨廉閉著眼睛低吼了一句,無語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要不是正被發情熱影響著,他死也不會說出接下來的話,「說了讓你直接進來!我沒病!也不會懷孕!快點進來!」
再忍下去那就是不行了。平野紫耀心裡想著要解釋些什麼,但是大腦已經被永瀨廉這幾句直白的催促搞得徹底當機,身體先一步做出了最原始的反應。
又是一波細密的吻砸下來,永瀨廉已經徹底喪失在情潮裡,只記得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平野紫耀,是他愛了很久很久、也一直沒能停下這份愛、但再也不需要他的愛的平野紫耀。
平野紫耀這次沒有咬著他的嘴唇不放,而是一點點向下,在那節細長的脖子上種下幾個吻痕,又去用牙齒輕磨那兩顆早已挺立起來的乳珠。聽到永瀨廉發出難耐的呻吟後,他才好心地放過已經紅腫的兩粒,一路往下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最後停留在永瀨廉的性器上,幾乎沒有猶豫就將那根東西含了進去。
永瀨廉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根本來不及阻止他,身體就先一步被快感俘獲了。他摸上平野紫耀的後腦,揉搓著他軟軟的髮,眼睛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雖然之前有過很多床伴,但因為潔癖的關係,永瀨廉很少會讓對方給自己口交,他更是不可能給別人做這種事。不過以前和平野紫耀在一起的時候,他倆倒是沒少給對方咬過。永瀨廉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過去和現在,一邊是被柔軟濕熱的口腔含住的無法言喻的爽,一邊卻感受著來自心臟處的酸脹。
「紫耀……可以……可以了……」永瀨廉拼盡全力擠出了這麼一句話,實際上手卻還在平野紫耀的頭上扣著,指尖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的髮。
等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湧入喉嚨裡時,平野紫耀忽然有一種說不上的滿足和欣慰。是他曾經很熟悉的那種滿足和欣慰。
所以,他還是能給廉帶來快樂的,對嗎?
永瀨廉雙眼失焦地望著天花板,試圖從白得有些單一的塗料裡看出些什麼來。他突然感到很累,累的同時又覺得釋懷。好像這些年來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和這一股精液一起,暫時射出去了,所以腦子才會一片空白。
不知何時,平野紫耀已經重新湊上來吻永瀨廉了。永瀨廉這才稍稍回過神來,把潔癖什麼的丟到了一邊去,忘情地回應著他的吻。
平野紫耀的手指在他身下動作著,溫柔到讓他忍不住想要大喊。但他沒有,他只是抱住平野紫耀的脖子,兩條細長的腿盤上他的腰。他今晚說了太多有用沒用的話,此時此刻無聲地催促才是最好的催情藥。
性器進去的那一刻,因為發情熱的關係,永瀨廉並沒有感覺到痛,只是有些酸脹。平野紫耀用牙齒輕磨他的鎖骨,一點點、毫不猶豫地將那根東西推了進去。
進入的過程有些漫長,平野紫耀害怕傷到永瀨廉,不管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心。他好像總是在無意中傷害到廉,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他希望這次可以不要再傷到廉了,所以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永瀨廉瞇著眼睛,平野紫耀的耐心和溫柔對他來說,既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折磨。他試圖去回想以前的平野紫耀,以前的平野紫耀是怎麼和他做愛的?以前的平野紫耀是如何把他那根過粗過大的玩意兒塞進自己身體裡的?他就快要想起來了,平野紫耀卻不給他繼續回憶的機會,開始慢慢地動作起來。
永瀨廉在床上其實放得很開,這也是他的一種堪稱自虐的釋放壓力的行為。在床下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在床上要多放蕩有多放蕩,他熱衷於給自己安上各式各樣的人設,時刻提醒著自己他是誰都可以,就不可以是曾經那個永瀨廉。
那個曾經屬於平野紫耀的永瀨廉。
平野紫耀的喘息聲變得越來越粗重,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畢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alpha,加上這麼多年的忍耐,永瀨廉的後穴和自己的手當然不能用來做比較。
其實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快感是同等的。他終於又一次抱到了他的omega,而且身體反應騙不了人,他現在能確定永瀨廉並沒有洗掉他的標記。他不願意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其中的原因,只是搗弄的速度越來越快,尤其在聽到永瀨廉愈發不加掩飾的甜膩的呻吟聲後,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為什麼......」平野紫耀的鼻子緊貼在永瀨廉的脖子上,永瀨廉被他弄得又癢又爽,不自覺地側過頭,「為什麼我聞不到你的味道......」
永瀨廉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浸濕了,他被平野紫耀低沈的聲音嚇到,轉過臉時恰好和他猩紅的雙眼對上視線。
「不……」他艱難地從呻吟中組織出幾句話,「不重要了吧——」
話音剛落,平野紫耀又是狠狠一頂,竟然直接撞開了他的生殖腔。
「啊!」永瀨廉發出一聲急促的尖叫,脖子上的青筋都顯現出來。
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的生殖腔是否還能承受住這種程度的性愛。他雖然和那麼多人上過床,但從不會讓別的alpha接近那個區域。倒不是什麼貞潔之類的,他知道他們就算射進去了他也不會懷孕。只是那裡有他痛苦和甜蜜並存的過去,他不捨得分享給別人。
而那些過去裡全都是平野紫耀。
平野紫耀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他明顯也是到了極限,快速地抽插了幾十下後,本就粗大的陰莖又漲大了幾圈,卡在了永瀨廉的生殖腔裡。
他循著alpha的本能去找永瀨廉的腺體,第一股精射出來後他也稍微冷靜了一點。本以為永瀨廉不會讓他碰自己的腺體,卻沒想到身下的人乖順地扭過頭,以一個極為不舒服的姿勢露出了脖子後面那一塊有些腫脹的部位。
「標記我,」永瀨廉好像聽見什麼東西碎掉了,「標記我,紫耀。」
虎牙刺破腺體的那一刻,永瀨廉又一次感受到了平野紫耀滾燙的淚。
永瀨廉一時分不清,碎掉的是他,還是平野紫耀。
十二
被標記過的omega的發情期不會像未被標記的omega那麼長,但易感期的alpha卻就不一定了,而且還是一個憋了許多年、有些特殊的alpha。到後來平野紫耀已經徹底失去理智,嘴裡一個勁兒地喊著廉,有時發起狠來彷彿永瀨廉是他最大的仇人,他要將永瀨廉殺死在床上;有時又溫柔繾綣得彷彿永瀨廉是他最珍貴的寶物,連落下的吻都足以讓永瀨廉融化。
中途永瀨廉就開始有些體力不支了,他昨天本就沒吃多少,此刻發情熱緩解了一些後也終於有了一點飢餓感。儘管曾經的平野紫耀做起來也是一副沒完沒了的架勢,但永瀨廉冥冥中有種預感,現在的平野紫耀不太一樣,他說不上是哪裡不太一樣,他只知道他沒辦法讓現在這個平野紫耀停下。
清晨的陽光代替夜晚的月光照進屋裡,永瀨廉已經被折騰得快要散架了,平野紫耀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要不是知道自己真的不可能再懷孕,永瀨廉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這一肚子精液能讓他懷上幾個孩子。
「你是公狗嗎......」他推了一下平野紫耀的腦袋,不出意料地被對方狠狠一撞,「瘋子......」
平野紫耀好像聽不懂他的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往更深處去。
在性器又一次卡在生殖腔裡的時候,永瀨廉甚至鬆了口氣。至少可以休息上那麼一會兒了。
他推了推仍然叼著自己脖子不放的平野紫耀,其實說是拍更恰當,喘著氣說道:「把你......手機給我。給神宮寺發條短信,讓他幫忙和堂本導演說一聲......」
這時候的平野紫耀倒是很會抓重點,他放開那塊已經被咬出血的腺體,一雙深黑色的眼睛慘兮兮地看向永瀨廉,連聲音裡都帶著不滿:「不要提別人......廉......廉是我的......」
永瀨廉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沒辦法和他講道理,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好好好,不提別人。那至少也得請個假吧?你不要工作了?」
平野紫耀的眼神這才稍微清明一些。他四處望了望,從地上撿起不知何時掉出口袋的手機,解鎖以後遞給了永瀨廉。
永瀨廉也不清楚平野紫耀這樣的狀態要持續多久,他可沒有約過正在易感期的alpha,也沒聽說過誰家alpha易感期比omega的發情期還折磨人。他匆匆找到神宮寺勇太的名字,快速地編輯了一條短信,剛發出去就被平野紫耀一把奪走了。
然後是新一輪的征戰。
「神,紫耀易感期到了,麻煩幫我和堂本導演道個歉。不好意思耽誤大家的進程了」
神宮寺勇太在看到這條消息前就已經聞到了外面鋪天蓋地的信息素味道。他皺著眉,從行李箱拿出可以掩蓋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在走廊裡噴了好幾個來回,這才稍微舒服了一點。
「早啊,神宮寺。」中島健人和菊池風磨剛好推開房門,一前一後地從屋裡走出來,和神宮寺勇太撞了個正著。
起初中島健人還以為是他和菊池風磨的信息素味道,道歉的話說了一半就感覺到了不對——這根本不是他倆任何一個人的味道啊!
神宮寺勇太尷尬地撓撓頭,手指了指樓上:「好像是紫耀的易感期。他們要請個假。」
菊池風磨在後面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道:「年輕就是好啊——」
毫不意外地被中島健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誒呀,這種事,」中島健人回過頭快速瞪了菊池風磨一眼,再轉過臉來已經恢復了往日迷人的笑容,「堂本導演也是alpha,他一定理解的。」
而這天也是岸優太歸組的日子,他風塵僕僕地還沒進別墅,就被神宮寺勇太連人帶行李地攔在了外面,簡要地說了一下他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以及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他也確實沒法說得太細節,畢竟他也想不通一向自制力優越的平野紫耀,怎麼會突然進入易感期。
「欸——」岸優太瞪大了眼睛,一臉欣喜,「那是說,他倆和好了對吧!」
神宮寺勇太面容惆悵地搖搖頭,他總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但他自己也經歷過類似的事,知道感情上的問題外人插不了手,別人看來的對錯在當事人眼裡也許什麼都不是,所以也只能作罷了。
堂本光一聽說這件事後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像是提前有預料似的,只是讓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注意別墅裡的通風,至於拍攝,先進行沒有永瀨廉戲份的那幾場。
天然的岸優太情不自禁地大聲說出了心裡話:「沒想到堂本導演居然沒有生氣!」
堂本光一笑了笑:「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他們現在可比我那會兒好多了。我要是連這種事情都管,那我也太討人嫌了。」
岸優太感嘆道:「堂本導演人真好啊!」
堂本光一便故意逗他,板起臉道:「我可不好,你快點準備開始。人家那是有正當理由,你離島那麼多天,難不成也是去解決生理問題了?」
岸優太像隻被嚇到的兔子,瞪著一雙大眼睛一邊瘋狂搖頭一邊說不是,然後在堂本光一憋不住快要笑出聲之前迅速跑掉了。
堂本光一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又走過去對已經就位的神宮寺勇太說:「你給那兩個孩子準備點方便吃的,晚上敲敲門放他們門口。」
神宮寺勇太連忙應下,其實就算堂本光一不囑咐他也會這麼做,但還真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絲毫沒有人間煙火氣的大導演,原來也是有點人情味兒的。
「醒了?」永瀨廉先回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平野紫耀,於是又折了回來,順便從臥室門口拿了不知道哪個好心人放在那兒的飯糰麵包和一些功能性飲料,再轉頭就看到平野紫耀迷茫地坐起身,頂著一個雞窩腦袋四處找尋他的身影。
平野紫耀看到他後好像終於安下心來,一直緊繃著的脊背放鬆了一點,嗓音沙啞地問:「什麼時候了?」
永瀨廉把麵包和飲料扔給他,屁股剛碰到沙發,就嗷地一聲跳了起來,隨後目露凶光地盯著平野紫耀,輕輕罵了句髒話。
「你是說時間還是日期?」他故意語帶嘲諷道,「時間的話,現在是下午三點半。日期的話,從你把我拉進來那天算起,已經過去三天半了。」
見平野紫耀一副呆滯的樣子,永瀨廉又用下巴點了點他手裡的食物:「不知道哪位好心人剛放在門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好心人,前兩天在門口擺了不少營業液和葡萄糖,要不是我給你硬灌下去,你現在大概已經精盡人亡了。」
平野紫耀眨巴了幾下眼睛,這幾日的記憶隨著頭痛逐漸回籠,他表面還能維持著冷靜淡定,其實內心已經崩潰上千上萬回了。他看了眼不再說話、只是啃著飯糰的永瀨廉,一邊很開心這不是夢,一邊又很希望這是一場夢,矛盾得幾乎要原地裂開。
十三
「都記起來了?」永瀨廉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他在想什麼,優雅地從桌子上抽了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
平野紫耀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喉嚨又乾又痛,原本好像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嘗試著發聲後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永瀨廉一臉嫌棄地看著他,確定他不是在裝傻之後,隨手把桌面上的一瓶水扔了過去。
「千萬別把自己嗆死。剛和我做完就死掉的話,也太有損我的名聲了。」永瀨廉低頭滑著手機上的消息,沒忍住為自己的笑話勾了勾嘴角。
「那個......」平野紫耀一口氣幹完了一瓶水,總算是能說出話來了,糾結了半天,問道,「你還好吧?」
永瀨廉抬頭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隨意地哼了一聲。
平野紫耀下意識想要道歉,第六感卻告訴他現在道歉的話永瀨廉一定會生氣(雖然他也不懂為什麼就是了),於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一次,換了個說法道:「我⋯⋯我會和光一導演解釋的⋯⋯」
「平野紫耀,」永瀨廉再次抬起頭來時,眼神又變得冰冷且空洞了,「我雖然不覺得你的記性有那麼差,也不至於做幾天愛就失憶,但以防你誤會些什麼——我們只是炮友,互相幫助解決生理需求,你情我願,都是成年人,你不需要幫我和誰道歉,你也不需要為我的行動負責。你沒有虧欠我什麼,我也沒有虧欠你什麼。」
平野紫耀垂下腦袋,要不是永瀨廉才被他摁在床上好幾天沒下來床,簡直要為他這幅被拋棄的大型犬一般的模樣而可憐到了。
「明白了嗎?」
平野紫耀的腦袋輕輕動了動,忽然毫無徵兆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背對著永瀨廉說:「我去洗個澡。那⋯⋯晚上見。」
永瀨廉頓時有種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煩躁感,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沒好氣地拿著手機站起來,重重地甩上了房門。
好像又有哪一步走錯了⋯⋯平野紫耀無奈地想到。可是想到了也沒辦法,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想一萬遍也改變不了現實,還不如計畫一下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沒想到剛出門就撞上了正在聽牆角的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平野紫耀朝他們遞過去一個憂鬱的眼神,那兩人還以為有故事聽,還沒走到跟前平野紫耀已經進了自己的屋子,甚至狠心地還上了鎖。
他現在大腦已經超負荷運轉了,哪有時間去管那兩個看好戲的傢伙啊!
永瀨廉原本以為回到拍攝現場後會被眾人狠狠調侃一番,或者被堂本光一嚴厲教育一頓,沒想到大家都只是嘴角帶笑地和他點點頭打個招呼,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反而讓永瀨廉有些不自在。
補拍的前幾場戲份也都是很簡單的內容,拍完後永瀨廉一溜煙跑到堂本光一面前道歉,表示自己可以連續補完之前剩下的內容。
「嘛嘛,我也不是那麼狠心的人啊,」堂本光一笑眯眯的,流露出一些和年紀不符合的俏皮感,「都有過年輕的時候嘛。還是身體最重要。」
永瀨廉臉上有些掛不住,心裡把平野紫耀罵了又罵,又想到一下午都沒在片場看到他的身影,更是有點咽不下這口惡氣:憑什麼被折騰的人還要出來努力工作,折騰人的那個卻可以躲起來休息啊!
這一點平野紫耀也是真的很委屈。他原本也想跟來片場看看情況的,奈何舞團那邊突然出了點事,需要他遠程會議解決一下。
等到終於開完會,外面天都已經黑下來了。別墅裡還是沒什麼動靜,平野紫耀撐著腦袋面對著漆黑一片的筆記本螢幕發呆,想著是過會兒去關心一下永瀨廉呢,還是不要搞得那麼刻意,明天見面再說。
永瀨廉沒等來,先等來的是憋了好幾天的岸優太和神宮寺勇太。
平野紫耀愁眉苦臉地坐在床上,兩個來看好戲的人很不自覺地在一邊嗑著瓜子,岸優太還不怕死地總結道:「這麼看來廉的體力真的好很多了啊......都這麼那啥了,還能來拍攝......」
眼瞅著平野紫耀要發作了,神宮寺勇太趕忙岔開話題:「所以說啊紫耀,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去關心他一下?他那邊應該也快完工了。你去現場接一下人?」
像是聽到了什麼絕妙的好主意,平野紫耀猛地從床上跳起來,不過很快又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我覺得他現在應該不是很想見到我。」
「你覺得你覺得你覺得,之前就都是你覺得,你怎麼不去問問他怎麼覺得?」神宮寺勇太按耐不住道,「你想想,廉也不是一個那麼隨便的人,他既然還願意和你發生關係,就說明當初的事情肯定是有隱情的啊。而且你也說了,他沒有洗掉你的標記——」
「或許只是怕痛而已呢。」平野紫耀小聲說,但想一想還是感覺有哪裡不對,「他說他之前受過傷對吧?但那個的時候......他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啊。」
岸優太在邊上聽得一頭霧水,正要開問時,平野紫耀忽然握住神宮寺勇太的手,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神,拜託你一件事OK嗎?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神宮寺勇太真的要懷疑平野紫耀是不是太久沒做愛,猛地一下把腦子給做壞了,用一種關愛傻子的充滿憐憫的眼神盯著他。
「你幫我問問岩橋,什麼情況下omega才會出現廉這樣的情況?」
「你讓我和玄樹提廉的事情?!你想我死啊!」
「誒呀你就說是幫別的朋友問的嘛!都說了我會答應你所有、任何條件了!」
最終神宮寺勇太還是答應了下來,一方面是他確實覺得自己有點虧欠平野紫耀,另一方面也是平野紫耀給出的條件讓他無法拒絕——那可是全球限量五台的機車啊!
結束拍攝已經將近凌晨了,儘管渾身上下都又酸又痛,永瀨廉還是堅持要拍完這場夜戲。堂本光一只是象徵性地勸了他兩句,畢竟他現在這副疲憊的樣子再適合拍這場戲不過了,而且又是演員自己要求加班的,那他自然也不好再說啥。
堂本光一在心裡默默評價了一下自己:有良心,但不多。不過工作狂也沒什麼不好就是了。
一想到回別墅可能會面對平野紫耀他們,永瀨廉就感到有些煩躁。雖然不至於到後悔,但如今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也覺得和平野紫耀上床這事兒有些過於衝動了。就算一部分可以怪到荷爾蒙和信息素上,倘若他不想,也是有控制住的可能的。
更可怕的是......這是自從和平野紫耀分手以來,做過的唯一一場讓永瀨廉徹底失去理智的性愛。尤其是那種渴望再次得到標記的情緒,早已經不能用發情期之類的理由來唬弄了。
「不可以先輸掉啊。」永瀨廉一個人坐在海邊,想起以往的事,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不可以再重蹈覆轍了。
不可以......再義無反顧地愛一個人了。
十四
「早上好!」
永瀨廉用力揉了好幾下眼睛,這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在廚房裡穿著滑稽圍裙的人的確是平野紫耀。
「給你煎了雞蛋喔!還有岸帶回來的米飯,現煮的,肯定比速食的好吃!」平野紫耀臉上堆滿了笑容,紳士地替永瀨廉拉開了椅子。
他倆確實有好幾天沒有獨處過了,一個是趕戲份的緣故,另一個也是因為永瀨廉有在刻意避免製造兩人的獨處的機會。那天之後,永瀨廉總是夢到過去的事,結局無一例外都是平野紫耀離開時的背影。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平野紫耀對自己的影響還能有這麼大;同時也不明白平野紫耀之前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又倔強著不肯去問,只好以最方便的迴避來減輕好奇。
「你起的......還挺早啊。」永瀨廉儘量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坐下,拿起筷子往嘴裡送了一口米飯。
「好吃嗎?」平野紫耀蹲在他對面,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永瀨廉忍了忍,終於還是沒忍住,用關西腔吐槽道:「好吃是好吃,但再好吃的東西被人這麼盯著也會變得不好吃的啊。」
平野紫耀於是很迅速地扭過頭去,只留給永瀨廉一個紅透了的耳朵和上揚的嘴角。
永瀨廉輕輕咳嗽了一下,用抱怨的口吻說:「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平野紫耀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只是......好久沒聽到廉的關西腔了,有點懷念罷了。」
「你自己又不是不會說。」永瀨廉用筷子戳了一下米飯,想到這件事還有點生氣,一下子忘了他和平野紫耀現在的關係,繼續埋怨道,「明明是你自己都不願意提起關西的事情。何況在大阪待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一點關西腔都沒有啊。」
「不是......」平野紫耀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話到了嘴邊,又突然意識到這個話題很大概率會破壞掉現在美好的氣氛,改口道,「是因為廉說的關西腔很好聽啊。」
永瀨廉內心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被平野紫耀這一套組合拳擊敗了,但表面上還是要裝裝樣子的,一邊嚼著米飯一邊轉移話題:「不是吧你......這才多久?又想做嗎?」
「沒有啊!」平野紫耀很誇張地大叫了一聲,搖晃著頭左右看了看沒人,語調又變得有點委屈,「只是想和廉說說話而已,廉的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填飽了肚子,永瀨廉那被起床氣干擾的智商也終於跟著回來了。他有點懊惱自己那麼容易就中了平野紫耀的招,一心只想著快點打破現在這種令人不安的親密感,於是嘴上又變得不饒人起來:「我和平野君除了這個也沒啥別的可聊了吧。」
平野紫耀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無能為力的窒息感。
現在的廉......真的很難哄。不僅很難哄,還很會戳人肺管子。像那種滿是各種機關的銅牆鐵壁,每一次摁下去都不知道會被什麼攻擊,但就是找不到進入入口的正確按鈕。
「我吃飽了,謝謝平野君的款待,」永瀨廉強行忽略掉了那點不好受和不忍心,擺出一個職業的笑容,「不過以後平野君還是不要這樣特殊對待我了,像岸那樣就挺好的,要請就請大家一起吃嘛。」
看著平野紫耀強撐著的笑容徹底消失,永瀨廉又得意又心酸,這種面對平野紫耀時才獨有的矛盾感幾乎要把他逼瘋。他不那麼明顯地深吸了口氣,用自認為很瀟灑的方式上了樓。
其實落在平野紫耀的眼睛裡,頗有點落荒而逃的姿態。
但這沒必要說出來,平野紫耀想。既然他打開過永瀨廉的心門,那他就有信心再一次將其打開。不管被那些機關保護著的裡面,裝著藏著的人到底還是不是他。
轉眼間拍攝進程就已經過了大半。平野紫耀和永瀨廉的關係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變的是永瀨廉也會偶爾和平野紫耀開上兩句玩笑了,前提當然是有旁人在場的情況下。沒變的是他倆獨處時還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人多的時候還好,如果只有他們倆再隨便加上一個誰,哪怕他倆都有在和對方交流,用岸優太的話來形容,就是「第三個人會想要當場猝死」的那種不適到極點的尷尬。
作為好哥們兒,神宮寺勇太和岸優太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但實話實說,管了也沒啥用。平野紫耀一根筋兒就不說了,永瀨廉更是油鹽不進,只要聽到有關平野紫耀的事,絕對會在三句話內轉移話題或是結束對話。起初他倆還是越挫越勇的,但後來發現永瀨廉甚至開始在平野紫耀面前和他們若有似無地搞起曖昧來,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難搞性,不得不選擇了放棄。
這天晚上也是一樣,結束拍攝後,大家照常在練舞室裡練舞,期間岸優太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開了幾個平野紫耀和永瀨廉的玩笑,結果後者在休息的時候直接躺在了他的大腿上,還用黏糊糊的聲音喊他岸君。後果就是他被平野紫耀死死盯了一個晚上,而且還被各種雞蛋裡挑骨頭,如坐針氈似的結束了訓練,一結束就拉著神宮寺勇太腳底抹油地跑了。
「我打算自己再練一會兒,你們先回去吧。」永瀨廉擦了擦汗,看著好像是對所有人說的,其實視線一直集中在平野紫耀身上。
中島健人的八卦心早就爆棚了,只是因為菊池風磨在,最近一直沒找到機會而已。他看了永瀨廉一眼,說:「那我和廉一起練吧。」
平野紫耀皺皺眉毛:「不需要我留下來嗎?」
中島健人和永瀨廉此時此刻的心中所想可能不一樣,但卻異口同聲道:「不用了。」
「我以前也是和你跳過舞的啦,」中島健人看平野紫耀不放心,趕快在背後給菊池風磨使眼色,「輔導廉這點小事,我還是做得到的唷。」
菊池風磨心領神會,拉住平野紫耀的胳膊,非要他陪自己去外面抽根菸。平野紫耀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菊池風磨攬著肩膀帶出去了。
等他們走了一會兒,永瀨廉才嘆了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學長,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中島健人狡黠地笑了下,一隻手搓了搓下巴,反客為主道:「這話應該我來說吧,廉,嗯?沒想到啊,廉也會撒謊呢。」
永瀨廉無奈地搖搖頭:「學長都猜到了。」
「只要沒瞎都能猜出來,」中島健人走過去,拍了拍永瀨廉的肩膀,「願意說嗎?」
「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就是以前的戀人,後來分手了,這次陰差陽錯地又遇到了,又上床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了。」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永瀨廉都覺得他和平野紫耀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來龍去脈說起來至少也要有個三天三夜。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發現自己可以用兩三句話來概括這段感情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這話能把別人忽悠過去,可忽悠不過去有戀愛大師美稱的中島健人。
他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開口說:「明明還都喜歡對方,為什麼不能復合呢?你和紫耀都不像是那種會出軌的人啊。」
「而且,你的信息素,也和他有關係吧?」
永瀨廉沈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中島健人以為自己今天是等不到答案了,才緩緩說:「是。」
「那就是有什麼天大的誤會咯。」中島健人搖搖頭道。
「其實我很佩服學長的勇氣,」永瀨廉無意識地摳著指甲,眼神透過巨大的鏡子和中島健人對視了片刻,隨後落寞地滑了下去,「可以和同一個人分分合合那麼多次,但依然......依然選擇相信他。」
中島健人聞言笑出了聲:「那你是不知道我倆當初鬧得有多兇呢。跟你直接了當地說了吧,我和菊池風磨根本就是兩類人,做事方法不同,想法不同,風格不同......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處合得來的。年輕的時候在一起也只是因為不服輸,想要拼出個高下來。到後面兜兜轉轉才發現,原來那麼不一樣的人,剝開外面的一層層外殼,內核竟然是差不多的呢。」
永瀨廉抿了抿嘴唇,輕聲說:「可我和紫耀......我們不只是外表不同,我們就連內核都不一樣。」
「一樣的,」中島健人評價道,「兩個人都是很傻的啞巴。」
十五
一路被拉到海邊的時候,平野紫耀仍然處於懵逼狀態,沒回過神來。他和菊池風磨根本就沒有多熟,找誰也不至於找他出來抽菸吧!他還想找機會和永瀨廉獨處呢!
「前輩……」
「紫耀,有點眼色嘛。」菊池風磨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打量他,「要給對方留一點個人空間啊。」
「哈?」
「永瀨他很明顯就是想把你支走啊。你還非要待在那裡,當然會討人嫌。」
平野紫耀飛速回憶自己曾經有沒有得罪過這位前輩,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試探著說:「是因為我和健人前輩一起合作過那個舞台的事兒嗎?我和健人前輩真的只是合作關係而已啊。」
「廢話,不然我還能好好站在這裡和你說話。」菊池風磨嗤笑道,「這種事就交給中島去做吧,他最喜歡管別人家的閒事了。」
見平野紫耀還是一臉正直的不解,菊池風磨只好給他揉碎了解釋道:「很明顯啊,就是永瀨對你還有意思,但又不知道為啥一直躲著你,中島看不下去了,想要幫幫你們嘛。」
「謝謝前輩了。但這種事,別人也幫不了什麼啊。」平野紫耀落寞道。
「你看,這個道理你自己不也明白嗎?所以啊,有什麼誤會就去自己解開,別等到又錯過了才後悔。」菊池風磨吸了口煙,像是陷入了回憶,「嘛,不過偶爾別人插插手也是有用的,以我的經驗來說。」
「如果直接問,難道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嗎?」平野紫耀一屁股坐到了沙灘上,手指摩挲著沙粒。他當然清楚有些問題光靠猜測和聽聞是無法解決的,但又下意識地悲觀地肯定,如果自己去問的話,不僅得不到一個結果,還會被當成一個愚蠢至極的傻瓜。
「你都沒有問,怎麼知道對方不想說?」菊池風磨打了個哈欠,也在平野紫耀身邊坐了下來。
「雖然我和永瀨不太熟,但我都能看出來,那孩子很在乎你,不比你在乎他的少。你有沒有想過,他就是在等著你開口呢?」
平野紫耀盯著黑黢黢的海面,沒有回話,只是沈默地點了點頭。
他從來都覺得滯留不前的人是他,永瀨廉早就已經從回憶中脫身。像一顆生病的植物,將病變的枝椏葉子從自身脫離,朝新的方向成長,好像除去埋在土裡、看不見的根部以外,其他部分都已經煥然一新。但如今回想起來,好像是他先一步離開了永瀨廉,去了更大的世界。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兩個都在拼命地向前,殊不知卻是在原地打轉呢?
「廉,等到拍攝完回東京,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永瀨廉看著平野紫耀幾天前發來的line,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覆,於是只好已讀不回。本以為平野紫耀會再追問些什麼,或者見面了當面問他,又或者乾脆裝傻轉移話題。但沒想到那傢伙完全改變了對他的態度,在片場見面還真的就公事公辦,也再沒有過任何過界的行為,反而弄得他有點手足無措了。
儘管明白自己的行為很幼稚,但永瀨廉還是忍不住想要試探一下平野紫耀。他最近刻意和神宮寺勇太還有岸優太走得很近,故意在平野紫耀面前大聲和他們說笑,甚至還會邀請他們在拍攝的間隙一起打遊戲。放在之前,平野紫耀就算面上不說什麼,也一定會用眼神將他們狠狠洗禮。但現在的平野紫耀卻能平靜地坐在一旁,能插上話的時候就插上一句,插不上了就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彷彿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永瀨廉該對他這樣的反應感到放心才是,畢竟他才是一開始就想避免再和平野紫耀有什麼接觸和聯繫的那一方。可是如今平野紫耀真的按照他所想的去做了,他心裡的不安又開始作祟。彷彿回到了少年時期,他和平野紫耀異地戀的那些日子。想讓平野紫耀過得好、認識更多朋友,又怕平野紫耀過得太好、朋友太多會忘記自己。
不過以前的平野紫耀並不會讓他一個人瞎想,總是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化解掉一些不必要的誤會與危機。當然,那時候的永瀨廉也不像如今這麼彆扭,還是能夠坦誠對待平野紫耀的年紀。
永瀨廉搞不明白,現在的他對平野紫耀究竟是抱有怎樣的感情。
是喜歡嗎?像少年時期那樣的喜歡?
十八歲的永瀨廉會在週五放學後偷偷坐電車去東京,拜託西畑大吾幫忙應付父母,然後去到平野紫耀的公寓門口給他一個驚喜。
十七歲的永瀨廉會因為平野紫耀一條想你的短信,連拖鞋都忘了換,在凌晨時分悄咪咪地逃出家門,和他在家附近的小公園會合,一直待到天亮都不願離開。
十六歲的永瀨廉還和平野紫耀在同一所高中,他上高一,平野紫耀在高三,兩個年級之間隔了兩個樓層。體育課都懶得上的永瀨廉卻會在每節課下課後跑上樓去找平野紫耀,聽他和自己不認識的高年級學長們聊天,然後假裝不經意地靠到他的肩膀上。
十五歲的永瀨廉在聽說平野紫耀是新任街舞社社長時,背著平野紫耀報名了街舞社,每天放學後都可以義正嚴詞地和他膩在一起。平野紫耀對別人總是有些嚴厲,永瀨廉仗著他對自己的愛,在社友們都揮汗如雨地為比賽做準備時,有恃無恐地坐在平野紫耀的腿上,和他共享一杯汽水。
十四歲的永瀨廉鼓起勇氣給平野紫耀告了白,本以為會被拒絕,甚至做好了被狠狠教訓一頓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對面的傻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大喊著為什麼這種事會被廉搶先,明明是我先計畫好的啊!他愣在那裡半天反應不過來,直到被平野紫耀過於熱情的擁抱箍到骨頭痛,才傻呵呵地意識到原來自己並不是單相思。
十三歲的永瀨廉還沒有分化,他好幾次私下問平野紫耀想他分化成什麼,卻又因為害怕聽到他的答案,而在對方回答前草草結束話題。他也想成為紫耀一樣的alpha,但他怕那樣他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親密無間了。如果是beta,那他就聞不到紫耀的信息素味道了。如果是omega......永瀨廉不敢也懶得再想了,抱著平野紫耀結實的胳膊開始了新一局遊戲。
再往前......再往前他們都還是單純的孩子,即使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平野紫耀當作哥哥看待過。
再往後......再往後就只剩下不甘、悔恨和悲痛,各自朝著各自的路向前跑去,彷彿從最初開始就沒有交集。
永瀨廉自暴自棄地想,既然十代的他們可以一起共享快樂與喜悅,那即將邁入和已經邁入三十代的他們,為什麼連共同面對痛苦的勇氣都沒有了呢。
所謂的成長帶來的果然只有代表年齡的數字的增長啊。
「如果能再坦誠些......」想到這,永瀨廉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就算一切都會變得更容易,我的本質也不再是我了吧。」
十六
「卡!」
堂本光一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他朝工作人員們揮了揮手,徑直走到了永瀨廉面前。
今天拍攝的是一場很重要的舞蹈戲,但過了十幾條堂本光一也還是不滿意,永瀨廉的體力也逐漸消耗殆盡,汗水浸濕了整件表演服。
「對不起。」永瀨廉喘著氣說道。他承認最近幾天被平野紫耀莫名其妙的態度弄得分了心,雖然自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很明顯已經是影響到工作的程度了。
「這場戲很重要,不能隨便過,」堂本光一皺著眉批評道,「我知道這次的舞蹈相較之前是難了一些,但也不至於......跳成這樣吧?你是主角,你後面的伴舞都跳得比你好的話,那為什麼還需要你?」
永瀨廉低著頭,心裡再愧疚,嘴上也只能一個勁兒地道歉。這幾天平野紫耀好幾次嘗試留過他單獨訓練,但都被他給拒絕了。倒不是他對自己的舞蹈能力多麼自信,而是他實在琢磨不透平野紫耀在想什麼,說白了就是看不慣平野紫耀對待他游刃有餘的樣子,兀自賭起了氣。
堂本光一嘆了口氣,問:「你和我說實話,和紫耀有關係嗎?」
永瀨廉的眼神很明顯地顫了顫,但還是倔強地搖搖頭:「沒有的。對不起導演,今天先到這裡可以嗎?明天,我保證明天一定能找到狀態。」
「嗯,本來也沒打算讓你繼續了。這兩天先拍另外幾場,給你到後天,到時候還是這樣的話,我絕對把你和紫耀單獨關在練習室關一個星期,說到做到!」
堂本光一倒也沒戳穿永瀨廉的謊言,換在幾年前他可能早就破口大罵了,但這幾年來他也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脾氣,以及給年輕人留一些適當的面子。年紀大了,對很多事就會變得於心不忍。
不過不發火是一回事,因為這種私事耽誤了拍攝進程,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地就放過。
「今天就先到這裡,給大家放個假,各位辛苦了。」堂本光一對著劇組宣布道,在一片歡呼聲中話鋒一轉,「紫耀,你和廉留一下。」
平野紫耀原本正在場外愣神,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下意識地看向了永瀨廉,得到一個委屈加怨恨的眼神。
永瀨廉自以為給了平野紫耀一個惡狠狠的怒視,結果沒想到那傢伙眨眨眼睛,衝著自己綻放出一個泛著傻氣的笑容。
傻子。永瀨廉在心裡評價道,但心情確實因為這個笑變好了那麼一點點。
「本來在劇組拍攝期間談戀愛就是大忌,不過你們畢竟年輕,血氣方剛,荷爾蒙旺盛嘛,我也就沒多說什麼。但你倆也不是剛入行的毛頭小子了,犯這種私人生活影響工作的低級錯誤,太不應該了吧?」
永瀨廉的嘴快過了腦子,下意識反駁道:「我們沒有在談戀——」
「抱歉,這件事確實是我沒處理好。您說得對,怎麼樣也不能把個人感情帶到工作裡來。不管我私下和廉是什麼樣的關係,在這裡我都是他的舞蹈指導。」平野紫耀搶先一步掐斷了永瀨廉的話,誠懇地低下頭。
堂本光一嘆了口氣,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已經認錯到這個地步了,他也不好再說些狠話,於是囑咐道:「總之,加油吧。後天,讓我看到你們的成果。」
「好。」
「明白。」
平野紫耀和永瀨廉一同回答道,兩人似乎也有些詫異,對視了一眼後快速地轉移了視線。
也許是之前氣氛太嚴肅,想著要稍微緩和一下;也許是看他倆這樣子扭扭捏捏讓堂本光一玩心大發,他瞇著眼睛,故作嚴厲道:「還有喔,練舞室是給你們練習用的,可不是什麼用來談情說愛的地方。」
眼瞅著兩人的臉肉眼可見地泛起紅,堂本光一滿意地砸砸嘴,轉身離開了。
平野紫耀和永瀨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同時發問道:「去練舞室?」
「你為啥不否定?」
平野紫耀還是那一副無辜極了的表情,反問道:「否定什麼?否定我和廉曾經認識嗎?」
「你明明知道......」永瀨廉有氣無力地反駁道,說了一半又覺得沒有意義,帶頭往練舞室走去。
「廉是生氣了嗎?」平野紫耀幾步追上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永瀨廉此時此刻有太多想說的話,但他想起剛才平野紫耀道歉的模樣,意識到對方仍然在像保護年幼的弟弟那樣有意無意地保護著自己,感到欣慰的同時又有點心酸,彷彿這麼多年來的努力都白做了,成長都白長了,到頭來還是要被他護在身後,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又一次蓋過了一切情感,佔據了上風。
「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吧,」他轉過頭,神情淡淡的,但眼神很堅定,「現在只談工作。」
平野紫耀已經很久沒看到過永瀨廉這樣的眼神了。重逢後的每一次對視,那雙淡色的瞳仁裡都只有痛苦、煩惱、不甘和煩惱,像一陣烏雲遮住了原本晴朗的藍天,令人感到難過的同時又無可奈何,只盼著快點來一陣強力的大風把它們都吹走。
不過曾經的永瀨廉不是這樣的,那個活在平野紫耀記憶中的永瀨廉。從初高中時的形影不離,到後來的異地戀,永瀨廉每次都是用這種堅定的眼神看向他,而那也是最能激勵平野紫耀向前進的支持。每當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想到廉那滿是肯定和相信的眼神,想到身後還有廉,想到不能辜負廉對自己的希望,然後咬咬牙重新振作起來。
儘管平野紫耀知道此時的這份堅定不一定是給自己的,但他還是被這久違的感覺震撼到、感動到了。他也收斂起笑意,認真點了點頭。
「嗯,如果是廉的話,絕對、絕對,可以做到的。」
拋開那些感情上的事兒,平野紫耀和永瀨廉能在這個年齡,在各自的領域站到如今的位置,業務能力自然是毫無疑問的。這兩天他們完全開啟了工作狂模式,每天都在拍攝完後待到天亮。而曾經的默契也被逐漸找回,平野紫耀在短時間內制定出一套最適合永瀨廉的方案,終於成功拍過了這場戲。
雖然說在練舞室的時候,平野紫耀確實是在認真教舞,永瀨廉也確實是在認真學舞,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有些微妙起來。畢竟教舞時難免有一些肢體接觸,即便兩個人都沒往那個方向想,不過偶爾中的偶爾從工作狀態中抽離出來,還是會有些不知所措和害羞。
最初的尷尬倒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永瀨廉自己也無法解釋。大概是因為太過於心無旁騖,他反倒能夠將平野紫耀當做一個全新的人來看待,而不會像之前那樣一味地將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畫等號。然後永瀨廉就驚奇地發現......如果忘記過去的話,假設他和平野紫耀是因為這次工作而初次相識的,他還是會為平野紫耀心動。
太糟糕了。永瀨廉在內心唾棄自己,卻又一味地放任平野紫耀貼近自己。
平野紫耀又何嘗不是如此。更何況他對永瀨廉的態度也很明確,所以和永瀨廉獨處時真的要花費比他想像中還要多很多的精力來控制自己。這幾天他每天都吃大劑量的alpha抑制劑,害怕自己的信息素會釀成什麼大禍。哪怕之前自己一個人扛過易感期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麼難受,平野紫耀分化成alpha後第一次對自己的性別身分而感到自卑和不快。
當堂本光一宣布這個鏡頭終於通過了的那一刻,永瀨廉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朝著平野紫耀飛奔而來,而平野紫耀也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他。
「做到了呢,廉。」他低沈的嗓音在永瀨廉耳邊響起,永瀨廉才反應過來兩人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但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強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反而會更令人起疑,只好拍了拍平野紫耀的後背。
「謝謝,紫耀。」
「廉——」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祥和,平野紫耀自然地放開了永瀨廉,永瀨廉也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而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海人?!」
另一邊,正在待機的神宮寺勇太也如臨大敵一般,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結結巴巴道:「玄......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