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風磨在中島健人極其罕見的在line上說要約他吃飯聊聊的時候,心裡其實已經對即將發生的事有所準備。因此當中島真的坐在他的對面,一邊喝著highball一邊正色的告知他的決定時,比起震驚、難過或者憤怒,他最先閃進腦海的念頭居然只有
「終於來了」
或許從不管他們願不願意就糾纏在彼此的生命中那刻開始,菊池風磨就一直在心裡預感到自己終究會有迎來這句話的一刻。
那把一直高懸在他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究還是落下了。
菊池閉上雙眼,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你想清楚了?」
「嗯。」
「那好吧。」
「欸?」似乎有點驚訝他如此輕易平淡的接受,中島微微睜大了雙眼,露出常被他的粉絲說是像兔子的表情。
「我以為你會試圖勸我,畢竟⋯⋯」下半句話囁嚅在中島唇間沒有說出口。
看著他的表情,菊池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有用嗎?」或許是這句話的語氣還是有點衝,中島有點侷促的盯著桌上的烤網,但臉上卻帶著倔強。
「不會有用吧?」菊池放輕聲調,又幫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不會有用的,你已經決定好了。」
這並不是一場徵詢意見的相談,這是一次告知結果的會面。他們兩人內心都很清楚,他們兩個在過去十五年裡是比任何人站的還要近的シンメ,但同時也是在彼此要諮詢煩惱時最不可能找的對象,所以,菊池風磨知道,這就是最終決定了,他們無論今天聊得多久,最後的結果都不會因此改變。
中島大概原本準備好很多話想要說服自己,如今卻毫無用武之地,他張開嘴,最終又無聲的闔上,菊池吃掉一塊燒肉,看著對面一時間完全說不出話的相方,內心忍不住有種微微的報復成功感。
「⋯⋯你早就知道了?」中島健人忍不住問
「⋯⋯也不能說是知道,就大概有個預感吧?中島さん,你真的覺得你近一兩年來那麼明顯的年紀焦慮,周遭的人會感覺不出來嗎?」菊池又夾起一塊肉放在烤網上,油花在高溫下發出滋滋聲,在這個隱密的高級小包廂內迴盪。
「我有很多想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中島直直看向菊池
「嗯,我知道。」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菊池避開了中島的對視,低下頭擺弄烤網上的肉片。
像是不滿他的逃避一樣,中島執拗的繼續對話,
無關乎菊池是不是已經接受他的決定。既然他今天的目的是告知菊池自己的決斷,並且說服他接受,那就算他說接受了,中島還是想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菊池風磨沈默地聽中島健人說話,說他的焦慮、他的抱負、他的野望,他的選擇。最後,他正對上中島的視線,打斷了中島未竟的話語。
「中島,我知道。是真的喔,我知道。」
並不是謊言,從頭到尾都不是。從以前到現在都常說「真的無法理解中島」,現在也是,完全無法理解。但神奇的是,雖然完全無法理解,卻「知道」對方會怎麼想。就像是完全搞不懂演算過程的數學題目,卻能一眼得到答案一樣。
可惜的是,只寫出答案,沒有計算過程的話最終還是拿不到分數的。
「⋯⋯嗯。」中島低聲回應,喉聲很重,而菊池裝作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一時間,小小的包廂一片沈默,只有酒杯裡冰塊撞擊杯子的清脆聲響以及考爐上的抽風機微微的馬達運轉聲。
「那啥⋯⋯我是你第一個談的成員嗎?」菊池晃了晃酒杯,打破了短暫的沈默
「對,我也有另外約勝利跟聰,但你是第一個。」
「唷——真榮幸啊,搭檔」菊池伸出杯子,輕輕地碰了碰中島的杯簷。
這傢伙大概原本以為自己會是魔王關,所以打算把自己放在最前面吧,菊池在心裡忍不住失笑。
「那兩個孩子⋯⋯」中島露出了有點無措的表情
菊池在心裡嘆了口氣,因為自己這邊結束了,中島大概是現在才反應過來那兩個人或許才是個難題。並非因為那兩個人會阻攔或惡言相向,菊池風磨跟中島健人心裡都很清楚,雖然可能會努力提出很多選擇試著說服或商量,但他們的弟弟們最後是絕對不會反對這個決定的,即使這件事對那兩個孩子來說非常痛苦。無論是始終在5個人這件事上堅守的center或者是掙扎後拼盡全力回到他們身邊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是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前進、長大,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守護這個小小的天地,而現在一直努力跟隨的背影突然要離開,跟自己的早有預備不同,單純接收這件事對那兩個人來說可能都是一場衝擊。
迴避了中島隱含著求助的眼神,菊池只是低頭沈默的又一次將酒杯倒滿。作為中島健人15年來的對稱位,他接受中島的決定,這是他個人的判斷。但勝利跟聰的決定應該由他們自己做出,中島和他們之間的事必須由他們自己去解決,他無權干涉也無意介入。感受到他的態度,中島默默的將杯子裡的酒乾掉,沒再多說些什麼。
那一天,兩個人最終在高級燒肉店的包廂裡喝了起來。明明是提到一個人的名字,就會馬上被大家聯想到另外一個人的存在,單獨喝酒的次數十五年來卻用五隻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之前聽過某對搞笑藝人搭檔前輩說相方這種角色其實是像夫妻一樣的存在,既然如此,那我們大概就是那種貌合神離的假面夫婦最終還是走上離婚一途吧,菊池恍惚間想,但又想到青春期兩個人毫不掩飾的冷戰時光,可能也沒都有多貌合就是了,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出來。
「什麼什麼?菊池你突然在笑什麼」中島也喝得很多,臉和脖子都紅紅的。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菊池又再次把兩人的酒杯酌滿,和中島碰了碰杯。
「欸——也跟我說嘛。」雖然是這麼說,但中島感覺也沒想真的得到回答,一邊在手機上回覆訊息。
「太多了,感覺說不完。」菊池喃喃地說道,要從哪裡說起呢?腦袋因為酒精變得亂糟糟的,某些塵封在腦海深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記得的事突然出現。中學時一起去過的迪士尼、兩個人在家庭餐廳吃過的聖代、中島校服上衣的口袋絕對不離身的小梳子,還有在休息室教中島玩撲克牌的下午,沒有什麼邏輯的、零碎的片段在他的腦海中迴旋。
「くそー」菊池把臉埋進手掌裡,狠狠地把瀏海往後撥。
這15年來,自己對中島健人的感情複雜程度,連他自己都理不明白,他相信反之亦然,但他很清楚,這並無所謂戀愛。雖然他們兩個都知道在許多飯那裡他們兩個的愛情故事可以寫成好幾部論文出版,但菊池自認自己並沒有對這個人抱持著「戀愛」的情感,倒不如說甚至連這個想法都讓自己覺得不寒而慄,但或許正是這樣,他們兩個最終才當不成好的「夫婦」吧⋯⋯
一口氣喝乾手上的酒,菊池知道,他沒有談過的那場戀愛,最後在今天劃上句點。
*
「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有存在的可能,也有不在的可能,有因為也有所以,有假設、有不成立,時時刻刻都在修改著故事的草圖,沒有發生,所以也不須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