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毫无预兆的，东京下了大雨。近几年的东京并不太平，天灾一波接着一波。在夏天明明应该灿烂的为时尚早的下午四时，天空已阴沉如子夜，云被无际，下沉压缩着人类的生存空间。倾盆大雨并没能为这个城市带来夏日的一丝清凉，混入水蒸气的空气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街道偶尔驶过冒雨前进的轿车，绿化带旁行人皆行色匆匆，谁都不愿在这样的天气下在外逗留。
于是菊池风磨便显得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在大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没有伞。路上有些行人瞥他一眼，天色太暗，并且也看不清神情，便毫无停顿地向前走着，没一会就消失在菊池的视线中，菊池并不在意行人有无向他释放善意。不如说，他厌恶收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善意。
01
“菊池同学！”闻声，这声音有些熟悉，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前人喘着气递给他一把伞。“如果…如果菊池同学没带伞的话…就先用我的吧。我有顺路的同学。”说着指了指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拒绝，那人对他笑了一下就匆匆跑开，与另一人在同一把伞下走进雨中，随即在拐角处，两人身影消失不见。
手里被塞了一把蓝色的伞，他站在教学楼门口，刚刚差一点就迈出去了。他喘得这么厉害，是专门为了跑过来给我送伞？可是中岛…为什么会？
盯着手中的伞，半晌，他抬脚，在伞的庇护下步入雨帘。
02
中岛，中岛健人，菊池的同班同学，但与菊池的处境却天差地别。中岛的学习成绩说不上好，但长得帅，情商高，同时因为学校晚会的一首钢琴独奏一举成名，在学校里甚至有应援会。菊池成绩长期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但平常沉默寡言，也有女生会在情人节送他巧克力，但他认真感谢过后便直接拒绝，久而久之本命巧克力也几乎不会出现在菊池的柜子里。中岛和菊池平时交流不多，或者说，中岛和全班男生的交流都不多。他并不被大部分男同学待见，大部分时间是独来独往，上下学会和低学部的学弟同行。
至于菊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追随那个独身但坚挺的背影。
那么，这么受女同学们欢迎的中岛健人，为什么会在下雨天把伞借给他平时整日都说不上一句话的菊池呢。菊池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周身腾起的水汽逐渐消散，他拿起手机，找同学要到了中岛的line。
［今天、谢谢你的伞。］
［唔，没事啦。看见你对着天空发愁，手里也没拿伞，这么大的雨呢，不忍心让我们班的学霸淋湿呀。］
［小兔wink.jpg］
骗人。菊池想。你喘这么大粗气，能是观察我一会再过来的吗。什么时候呢。是放学时我抱怨没带伞被朋友笑话时被你听见了吗。中岛，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
［金毛咧嘴.gif］
翌日，菊池到教室时没看到中岛，便把伞放在他桌子上。昨天被妈妈唠叨说要好好向人家道谢，但菊池还在别扭着，不知道一时该怎么面对中岛。这样正好，不枉我特意起个大早。
此后两人也如往常一样半个月说不上一句话，菊池便只当中岛善心泛滥，未曾想过两人的交集会有下文。
03
连绵的雨水在街道上泼洒无字的歌谣。昏暗的天到底是让人心情不顺，但稠密的雨丝浇得他快要没有脾气。逛着正好逛到了公司大楼底下，菊池风磨向上看了一眼，吐槽自己真是社畜命。不过来都来了，先暂时避个雨吧。
坐电梯上楼，路上遇到几个jr朝着他问候，他故意凹出冷酷的表情，波澜不惊的回应，但jr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和落汤鸡的形象不符吧，菊池悠悠地往前走，在脑内输出观察人类的结论。
路过一间亮着灯的练习室，菊池驻足，像国中时爱从窗户偷窥抓上课玩手机的同学的班主任一样从后门的窗户向内观察。
04
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的时候，他并没有意外，对方看起来并没注意到他，正用严肃的神情一遍遍练着一会儿要展示的个人才艺。钢琴声扰乱了另一个练习舞蹈的男生的节奏，他皱着眉想上前对中岛说些什么，但却感受到肩被一个人拍了拍。菊池笑着对男生说：“辛苦了。他一会就不练了。祝你甄选成功。”将手中的橙汁递给对方。拿人手短，男生一下子泄了气：“好吧，谢谢你。也祝你成功。”菊池说的没错，中岛确实没一会儿就停下了弹奏的动作，转而去练舞了。
甄选开始，虽然面对碰巧出现的中岛时是饶有兴致的人类观察，但想当爱抖露的心情是认真的。他的歌唱力和舞蹈都不落他人下风，希望能够选上，菊池想。不过刚刚没注意中岛，他会怎样呢。
大概是神经过于紧绷，直到结束中岛也没看见菊池。倒也无所谓，菊池想，祝你也通过甄选。
没想到传真机坏掉了，修好后菊池才发现过了一周的甄选通过的通知，他去公司大楼报道，未曾发现中岛的身影。直到第一次工作，他才知道中岛也被选上。盯着那个背影，菊池蹭过去：“这段编舞好难，完全做不对啊。”“我也是…哎？！”受惊的兔子一般，面前人睁大了眼睛，意识到声音有些大，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点头致歉。“菊池…？！你竟然也是jr吗。”不想让面前人注意到他擅自的兔塑，菊池忍住笑意，但还是从声音中透出一些愉悦的情绪。“甄选那天我就在了，不过你太认真了，我没去打扰。”对方的眼睛好像又睁大了一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学霸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呢…好厉害。”
虽然不知道他在厉害什么，但菊池风磨认真地回他：“樱井桑学习也很厉害啊，不要刻板印象。”小兔作出懊恼的表情，朝空气鞠了一躬：“抱歉樱井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随后对视，没忍住一同笑出声。“继续来练吧！”中岛看向菊池，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与自己一致的神情。
05
“菊池桑？菊池桑？！”菊池回过神，发现刚才还一个人在练习室对镜苦练的jr，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面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回神，jr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情：“菊池桑看了多久…？是我哪里跳得不好吗？”他们马上要开夏巡，入社不久的jr脸上带着青涩。菊池笑了笑：“没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太会吗？我可以跟你跳两遍。”jr满是受宠若惊，认真地向他道谢。他笑着把小孩推进门：“别说啦抓紧练习吧！”
身体沉浸于舞蹈中，对时间流逝的体感变得迟钝。刚开始jr的动作还放不开，看着他欲言又止。落汤鸡造型又吓倒一个，他想，于是开口安抚：“刚才在外面突然下雨，忘了带伞，才来公司躲一下。”“啊…啊，您不换衣服没事吧？”“没关系。”后来小jr也越来越放松，菊池是很擅长热场的。两人在有空调运作的练习室里练得出了一层薄汗。jr朝菊池鞠了一躬：“今天谢谢菊池桑。”“没关系，叫我菊池君就行。”菊池朝jr挥挥手，叮嘱他早点回家。
06
此时重云被一层一层吹开，天边出现了部分霞光，雨快要停了，人影也慢慢从各个不同的街角进出。饿了。刚刚几乎将能量消耗殆尽，胃发出抗议的声音。他走到一家烤肉店门口，盯着门上刻着店名的牌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踱步进店里，让店员带他去包间。“我一个人。”“好的。”店员微笑着回答，显然认出了他。
“菊池桑，这间。有事您再叫我。”“好的。”菊池风磨轻车熟路地点了些肉。“再来两碗米饭。”“好的，请稍候。”等待的时间，菊池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眼神也不再聚焦。
07
他们确定关系已有一段时间，冷战早在几年前以前辈创造的机会而宣告终结。两人关系从缓和到热恋的时间说长也长，但体感只在弹指之间。特典视频是和田桑VVQ的企划，豪爽地包了场子任他们胡闹。中岛的腿一出，他下意识按下按钮。开什么玩笑，这我认不出来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不用转头就感受到中岛威胁警告的眼神，他一僵，极力维持表情不变。“我？”菊池迅速改口，说完的瞬间偷偷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胜利看着他思考半晌，顿悟般挑了挑眉。
08
“打扰了，菊池桑。这是您点的菜品，还有两碗米饭，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嗯，谢谢。”菊池笑了下，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等店员退出包厢，将米饭和筷子摆在对面，烤了几块牛舌，放在对面的盘子里，再给自己烤了几块。“我开动了。”饭量一向很好的菊池现在却突然没了胃口，不过还是将自己点的东西全都扫进胃里。
将最后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心里默念了一句多谢款待，菊池戴上了口罩和帽子，跟店员打了招呼便离开。区别于刚下班着急回家步履如飞的上班族，他慢悠悠地压着马路。
09
菊池风磨在某一个街角处停住了脚步。鼻子突然有些酸涩，晚高峰的东京街头车流不息，他突然感觉被世界隔离。呼吸被暂停，时间静止，他和眼前的事物相望无言。远远地望着印着“TOKYO DOME”的牌子，那个历历在目的，能容纳五万五千人的会场，他不自觉笑了起来，眼睛一弯就盛不住下眼睑存满的泪，泪水顺着脸颊流着嘴角，咸味触碰味蕾，他终于得以汲取氧气。时间重新被启动，他想起来很早以前看的一篇帖子，好像说只有悲伤的泪水才是咸的。我现在很悲伤，是这样的吗？他控制不住地想，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大幅度波动的情绪了。
10
11年，如此单薄的数字却承载了他们五人全部的心意，旁人绝不知何种程度的辛苦。即使最难熬的日子，也相伴着无言坚持了下来。经历各种各样的事，终于登上了东蛋。听到消息的瞬间，各种事情，做jr时的，作为伴舞时的，作为b.i.shadow时的，作为sexy zone时的，胜利的，聪的，玛丽的……中岛的，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当晚四人久违地聚在烤肉店举杯，在兴头上给刚下课的小玛丽打了视频。胜利难得有点醉醺醺的，和聪闹着，听到玛丽的声音时又不约而同地无视，遭到吐槽又哄笑作一团，气得玛丽喊着让他健人哥主持公道。可惜第二天白天没有工作安排的中岛早已不省人事，听见声音强撑着想起身和玛丽打招呼，可手都没抬起来便和头又一起倒了下去。菊池眼疾手快，仿佛他倒下去的方向都早已料到，稳稳接住中岛，想把他扶回桌上，却反被缠住手。
中岛紧闭着双眼。
菊池愣了一瞬，轻轻勾起唇角。玛丽还在菊池右手的手机里抱怨：“风磨，你看他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什么时候在我名字后面不加敬称了？”菊池毫不客气，抬眼就反问得玛丽支支吾吾着想含糊过去。胜利和聪盯着紧握的手咬耳朵，被菊池瞪了后只憋着笑举杯：“祝sexy zone越来越好！东蛋最高！”镜头那边，玛丽也抬起杯子。菊池嘴角噙着笑，把手机摆在桌子上，抬起酒杯。三个杯子和手机里的一个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杯中橙黄色的液体溅出些许，但毫不影响几人的兴致。放下酒杯，感受到左手被轻握了两下，他转头。
中岛仍紧闭着双眼。
11
时针走过11后，菊池风磨的家门终于被主人打开。对家里的熟悉让他无需开灯，他在近乎全黑的环境中从冰箱拿出几瓶酒。回到卧室，终于得以恢复电量的手机被开机，冒出十几个来自マネージャー的、队友的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解锁，マネージャー的来电在屏幕上显示出来。菊池划向接听。
“菊池？！终于打通了。你在哪？没事吧？”
“我没事。手机没电了。我在家。”
“那为什么不开灯？”
“？”用沉默代替疑惑。
“我在你家楼下了，马上就上去。”电话那头传来汽车上锁的声音。
菊池的起床气使得マネージャー偶尔需要亲自进行叫醒服务，以防万一他有每个成员家的备用钥匙。电话被切断，菊池盯着锁屏上五人的合照发呆。
“砰”应该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和清脆的钥匙落袋。“菊池！”是マネージャー急切的声音。“啪”是灯的开关被按动的声音。酒精让他作出的所有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感受到刺眼的光毫不留情射进眼睛，条件反射的眼泪比应该做出的反应动作来得更快，他随即才闭上眼，不知是为了保护瞳孔不受强光的伤害还是阻止情感上涌，轻轻颤抖的睫毛上挂着几滴刚刚因用力不慎挤出的泪珠。
终于确认本人的安全，マネージャー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他看着菊池，对方低下头，未做造型的头发柔顺地垂下，挡住了眼睛。“你吃饭了吗？”“嗯。”即便只有一个音节，可隐忍的哭腔仍穿透空气进入マネージャー的耳朵，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这两天都不会有工作安排。”说罢，看着地上四散的空酒瓶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再张口。
“砰！”重新回归寂静，变得明亮的房间设施终于得以被窥见，书柜被分为漫画、书籍、CD三个区域，一个人睡有些奢侈的双人床，旁边床头柜上装裱精致的相框里五人靠在一起笑得明媚，一切温馨的过了头，与垂着头靠在床边的菊池显得有些违和。无边无际的沉寂，仿佛空气也不再流通，只沉默着包裹住菊池，可即使环绕在周身也无法做到温暖他。菊池似有所感般抬起头，可最终也只是站起身，走向书柜旁的龛。抬起眼，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了下脸，眼前的景色终于清晰。
他得以和遗像里笑得温柔的中岛健人对视。
心脏猛地跳动，仿佛要撕裂胸腔。可这样让自己感受到自己活着的证明只徒增痛苦，他多希望…
多希望能够就这样去陪你。他苦笑。也不怪マネージャー担心，中岛不在之后他冷静的出奇，只不声不响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任谁都会觉得他只差一个爆发。终于等到一周年，又专门空出自己的行程，怎么看都像是要去了结自己的路线。
不会的。泪水在菊池和中岛之间竖起屏障，被菊池固执地抹掉，他和中岛对视。不会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月光被白炽灯拦在窗外，菊池关上灯，将它放进来。“是你吗？”他小声道。月光无言，温柔地包裹住卧室中的各物，包括菊池，仿佛为事物打上一层柔光。由于情感消耗过大，一天的奔走令他身心俱疲，他伴着月光沉沉睡去。
菊池风磨今晚会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