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前漫延着一片汪洋,中岛健人在窗前的钢琴前坐着,手指停在黑白琴键间,静静倾听着清晰得令人战栗的海浪声,目光却凝滞在窝进沙发已然沉睡的菊池风磨的脸庞。中岛起身,走过他面前停下,伸手轻轻拨开他有些长的刘海,窝进沙发的另一隅,慢慢闭上了眼。
他感谢与菊池独处的这个机会。
“啪嗒”门被打开了,中岛上扬的嘴角停滞在一个尴尬的弧度,右前方沙发里窝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仅看背影就知道是哪位了。
菊池咬着自己的晚餐——最后一块披萨,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拎着一个行李箱,呆滞在门口的中岛。
中岛听完来自LINE上胜利玛丽聪的关于突然而来的别的行程所以会晚到两天的解释,看了一眼时间,二十时十四分,不早不晚。
电视机前菊池在看着漫才捧腹大笑,杯子里的冰可乐被拿着的人摇摇晃晃撒出了点,中岛决定先出去转转。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本来是来放松心情的,现在突然告诉他要和对方独处两天,莫名有些烦恼。虽然他和菊池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一段时间,现在能做到冷静相处在同一空间里不互相打扰了。
或许胜利会担心,开开心心的五人海边小假变成两人海边小架,为了年下三人的心情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他决定在这两天里少和那个人接触。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海风吹得他发冷,他看了眼时间,22:54,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他决定回去洗个澡睡觉。
客厅的灯光还亮着,他打开门,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是咖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开放式厨房里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正在往盘子里盛咖喱。
中岛没停留多久,有些事情他既然已经早就知道答案,那就不用抱有太多期望。
“咕噜噜”肚子偏偏在关上房门之前响了,中岛不想理会自己抗议的胃,径直走进卧室。
「咖喱真是可恶。」
菊池看着锅里剩下的咖喱,有些后悔自己一冲动做了超过一人份的份量,倒掉实在有些太浪费了。但是也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个办法处置了。
半夜十二点,中岛实在忍受不了饥饿之苦,悄悄开了门走进了厨房。
上上下下搜寻了几番,也只是可悲地发现厨房里唯一幸存的食物只有冰箱里被保鲜膜包裹住的一盘咖喱,还是那个人亲手做的。
肚子又在通天彻地地响起来了,「一切都是饥饿的错,一切都是那个人煮的咖喱太香的错」中岛凝视着楼梯转角,整个房子静悄悄的。行动万无一失了。
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菊池拎着一袋啤酒进了客厅,就这样撞破了中岛的行凶现场。他看见对方左手拿着盘子,右手还扶着冰箱门边缘,正准备把冰箱门关上,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这边。
「啊啊看来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菊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的一袋啤酒,径直走向冰箱,对方就这样放开了扶着冰箱柜门的手,诡异地盯着自己把一罐罐啤酒放进冰箱里面。
菊池就像执行本该完成的任务一样,机械地把啤酒放进冰箱里后便跻着拖鞋慢吞吞地上了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岛健人的存在一样,就这样消失在楼梯转角。
“什么啊。”中岛嘟囔着将保鲜膜撕开,把咖喱全部倒进了锅里,开火煮热。火苗有时会从锅底窜出来几缕,中岛想菊池或许就像这眼前不断闪现的火苗一样,无论发生什么,虽然不会明说,但是从来没有不去管锅里的咖喱,只是默默地隔着一层铁板,无声地帮助它恢复原来的温度与美味。
「真是奇怪的人。」
菊池早上醒来来到厨房时,冰箱里已经被各种食物填满了,让人怀疑这一个星期他们是否真的能解决完以不至于浪费,而自己的一整排啤酒在其中则显得有些突兀。
只有那一整排啤酒没有被动过,原原本本地待在原来的位置,只有它们还保留有昨晚的记忆,毕竟咖喱昨晚的记忆已经被抹杀了。昨晚的记忆中只有自己去24小时超市买啤酒回来,再将它们依次放进冰箱里的场景,嗯,就是这样,根本没有撞见中岛准备偷吃自己煮的咖喱的场景,虽然从一开始就是给他准备的,一开始就是故意给他留下的,一开始就是,不,不对,开门撞见对方不是一开始就想到的,至少这个不是。
菊池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吃到一半,中岛便从楼梯转角处出现了,一脸冷漠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打开冰箱,拿了瓶牛奶出来,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
自己只是默默埋头吃着自己的香肠,因为这个人的活动是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算不正眼看,仅靠余光就有知道其一举一动的能力。
始终无言,却已经暗潮涌动。
中岛走到落地窗处的三角钢琴前坐下,这是他在昨晚踏进门后为了转移注意力时发现的。
这台钢琴音色还算不错,中岛接连弹着自己熟悉的曲子,视若无睹身后的目光。
他突然想起还未出道的时期,他和菊池总是一起结伴去给前辈伴舞,那段时期他们在上台前总会击拳互相为对方打气,发生什么也不用慌,因为身后无论如何都有着对方,但是现在这个习惯早就消失了吧。他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他想觉得这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可是就算这样想也会时不时在某个无关痛痒的、毫无联系又毫无征兆的时刻回想起他们以前原来是如此要好的关系。
「遗憾吗?」
中岛没有想过。他委屈过,讨厌过,也不解过,即使如此,再次面对他时,心里也只是在说:“算了。”
停下弹琴的手,他望着眼前平静的大海,深知海平面下汹涌的暗浪。
「我是一直都喜欢着风磨的。」
菊池环顾了一圈客厅,那台三角钢琴静静地待在角落,中岛在几分钟前出门去了。他来到钢琴前,从落地窗往沙滩上看,中岛蹲在沙滩上背对着他的方向,看上去像在捡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个人是真的大他一岁吗,明明这么小孩子性格。这个问题,他过了几年之后才想清楚,对方根本不擅长在自己面前隐藏自己的本质,那像小孩子身上所特有的纯真、执着与依赖。
忽然,一直被注视着的人转过身了,毫无头绪的。
「糟糕,对视了。」
“午餐吃什么?”菊池被问得浑身不自在,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他想起今天早上在冰箱里看到的牛排和蔬菜,问了一句牛排和沙拉可以吗。在接受到对方始终没有移开的视线后便默然着手准备。
他还是不太能直视中岛的双眼,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好懂了,不管是喜悦、忧伤、迷茫或是惧怕,他都能够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如今的双方无法对视,他将这一切归结为成长痛。他又想起几小时前中岛发烫的目光,这是一次持续了十几秒的对视,可能对方也没有料想到,因为他从中岛脸上获取了一丝惊讶。而后几乎是一刹那,对方便跑到他面前,在落地窗的另一面拿出他的两个贝壳,“哪个更好看?”
他有些模糊地听见中岛说,隔着一扇窗,可是却无比清晰地听到眼睫毛扇动周围空气引发的的气流萦乱,仿若是蝴蝶在扇动翅膀。
他摇了摇头,对方却依旧不依不舍地再一次询问“你觉得哪个更好看?”他无奈地轻叹口气,指了指左手边那个蚌型的浅蓝色贝壳。
对方像是惊呼了一声,嘴半张着,然后就又自顾自地走开了。
「任性的小孩。」
“呜哇,好好吃!!!!”菊池忍不住笑了笑,吐槽对方又不是在做食评不至于这么夸张。然后被嘴里塞得满满的中岛含糊不清的反驳道:“因为真的很好吃并不是在夸张。”
“晚餐吃什么?”菊池心情很好地说道。对方显然是愣了一下,菊池抬起头来。
“都可以……原来还有晚餐啊……”对方神情不自在地嘟囔着。
“不然呢?”
“那早餐吃什么?”
菊池读懂了中岛的停顿,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来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三明治。”
得到了回复的人愉悦地埋下头,菊池没过一会便看见了对方塞得鼓鼓的两颊,兔牙也暴露无遗。心里竟然有些欣喜,意识到这一点的菊池,无可救药地、不再扭捏地想道。
「我是喜欢着中岛的。」
菊池一直坐在沙发的一角沉默地在笔记本上敲打着键盘。看到这一幕,洗完碗碟后的中岛本来想放弃在客厅看电影的想法的,因为是自己对自己约定好要为了弟弟们和自己着想减少跟菊池接触的机会。但是,那一刹那,他盯着菊池从没从笔记本屏幕上移开的那张自己平时看过太多次的脸,边想着:“没关系的吧”边在沙发另一角落座了。在他意料之中,旁边的这个人貌似并不在意自己在他身边看电影或者做些什么事,但是出乎他预料的,这个面对自己时总是很冷漠的人,会在他掉下几滴眼泪的时候给他递几张纸巾,在他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捋捋他的后背。
「有必要吗?」中岛在切换下一部电影的时候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可还没找到答案,电影就已经开始了。
从各自占据沙发的两个角落到并肩靠在沙发的中央,两个的距离就这样突然慢慢地消失了。不过他们保持着默契,没去打扰对方。
看了一下午的电影,再加上满足了食欲,中岛已经有些困意了,他准备今晚泡完澡早点睡觉。正准备踏上回房间的楼梯,一个人影从旁边闪了过来。
「不是菊池就有鬼了。」
一个装满冰块的冰袋就这样被交付到自己手上,中岛终于想起自己放纵这一个下午的后果——双眼肿得像自己曾在海洋馆里看到的河豚一样。
“谢谢。”中岛躺在浴缸里,想着自己道谢后菊池看起来有些害羞的反应,眼皮上还敷着那个人给自己准备的冰袋。
「搞不懂这个人了。」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那么好懂,被捏一捏脸颊也会开心到露出笑容,怎么现在就搞不懂这个人呢?他的大脑里到底装了什么?
“早上好。”
“早上好。”
中岛咬着三明治,心里却不觉得别扭。
「怎么自己这么容易就动摇了。」
脑海中对方昨晚有些不常见的模样已停留过久,他好奇地抬起头来,菊池就坐在他的对面,不过两步的距离。
“三明治不好吃?”菊池依旧埋头吃着早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中岛摇了摇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边用眼神上瞟着他边含糊地呢喃了一句“菊池你太狡猾了。”然后便收到了来自被中岛称为狡猾的人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菊池窝在沙发里,不经意地望着洗完盘子后的对方慢慢走向那台钢琴,昨天早上除外,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中岛的琴声了,他想要听他弹琴,这一点菊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手指按动着黑白琴键,坐姿优雅端正,沉浸在音乐声中的中岛健人,是独一无二的美丽的存在。
「輝くMilky way 夢を浮かべて
永遠を探しにゆこう
この世界でたったひとつ抱きしめた愛を
そうさ信じて」
“闪亮的银河 梦想浮现
让我们去寻找永恒
这世上唯一一份紧紧相拥的爱
相信着它”
中岛自弹自唱着,想起关于这首歌里的时间、事件,还有中岛健人与菊池风磨。那时候他很喜欢“永远”的浪漫,但现在他更想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值得铭记。
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人已经离去,中岛揉了揉眼角,往玄关望去,少了一双鞋。
中岛有些失神,不懂自己为什么惆怅,明明知道他反正会回到这个公寓,可还是忍不住去多想。
“咚咚咚”背后传来清脆的敲击声,中岛回头看,菊池正把一只手撑在落地窗上,一只手继续敲打。
“咚咚咚”中岛看见他得意地笑着。
中岛踩着凉鞋来到沙滩上,菊池也已不在窗前,只是站在滩岸的临界,任凭细软的海舌轻抚着自己的肌肤。
“喂菊池!”
在不远处的菊池一动不动,故意不理会喊他名字的中岛,扭开头偷笑。
“喂!我知道你听到了!”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与风一起向他袭来。
「是很舒服的海风。」
菊池想,然后撒开腿就跑。
「他肯定会追上来的。」
一切都在菊池的预想中顺利进行,身后的中岛不依不舍地追着他继续跑,他爽朗的笑声与随风肆意飘起的发尾就这样闯进菊池的神经中枢,引起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冷颤。
莫名其妙的沙滩追逐大战进行了十多分钟,到最后以中岛笑累了再也没一丝行走的力气,菊池主动走过来挨了他重重的一拳为终点。
「为什么明明都没力气走路了还有力气揍我一拳?」
菊池和中岛倒在沙滩,仰着头喘气。
“真是的,菊池你总是这么任性。”
“真正任性的是你吧,中岛。”
两个人同时望向对方,却又在一瞬间错开视线。
就这样凝固于一种沉默中。
即使沉默,世界也还是很喧嚣。
耳边的海浪拍打的声音,额头被海风吹过的凉意以及其中微咸的苦涩,身下躁动的沙粒,还有不寻常起伏的心跳声,都在宣告这一刻并不宁静。
“鞋子里进了好多沙子。”中岛望着如水般蔚蓝的天空说道。
“那就脱掉。”
“嗯。”
“我帮你。”
中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滴汗珠划过太阳穴滴落在沙粒里,他用手臂抹掉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遮住自己被阳光照耀的双眼。
“嗯。”
中岛感受到身旁的细沙流动了起来,他仿佛身处流沙的中央,稍微移开手臂,目光便被那双白皙好看的双手牵引。
菊池用左手握住中岛的脚踝,另一只手解开了鞋子的魔力贴,轻而易举地将鞋子脱了下来。他清晰得感受到他有意无意抚过的每一寸皮肤的热度,每触碰到一寸,心中的战栗便多了一分。
「理智、理智、理智」
“中岛,你在想什么?”
意识到偷看被发现的中岛干脆直接移开了欲盖弥彰的手臂,直直地盯着上方的菊池的侧脸。
“什么都没想。”
“中岛你明知道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中岛看着菊池一动不动的侧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自己那双刚被脱下来的随意放置在旁边的鞋子的双眼,内心毫无征兆地卷起一次巨大的浪潮,快要把自己淹没。
「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自己最了解我啊令人生气的家伙,明明一点也不清楚我的想法。」
中岛用手臂撑起身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粘着的沙粒,又蹲下身拿起鞋子,迅速扭身离开。
「再也不要有和这个人独处的时刻了。」
这样想着离开的中岛在接受内心这个想法的第一秒,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手腕,下一秒他便整个身体被圈在了菊池用手臂划定的领域里。
他们又回到了几十秒前躺过的沙滩上,鞋子被无情地颠倒着待在一边。
左手手腕还被菊池抓着,有些疼,疼到想流泪。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被自己说出口的声音的颤抖震惊,中岛咬紧下唇,鼻腔有些酸涩,流下了一滴眼泪,然后就像是被打开了泪腺的开关,一滴接一滴地划过太阳穴坠落在沙滩上。此时此刻,他痛恨自己发达的泪腺和过于感性的内心。
视线模糊起来。他的手迅速地被放开了,他看不清眼前的人的表情,但还是不甘示弱地一直盯着。
“别哭了。”那只刚刚还大力紧抓他的手轻轻抹掉了流过他眼周的液体。
「太温柔了。」
他想起了jr时期,自己在舞台上出错被批评后不争气地在菊池怀里流的第一次泪,这个人就像这时一样,轻轻抹去自己眼周和沾湿满脸的液体。
「不行太超过了太温柔了。」
「这个人的眼泪暂时停不下来了。」菊池头疼地皱着眉想,自己本来没想让他流眼泪的。他平时没怎么看电视上男女主疼痛爱情剧,倒是自己家里的母亲很爱看,他每次都在旁边扮演着无动于衷的安慰母亲的角色。但是,面对眼前这个人,他没办法无动于衷,他最怕眼前这个人流眼泪了。
自己的手心完全被打湿,眼前这个人传出的抽噎的鼻音越来越不受控制。
「可恶。」
中岛的抽泣声被覆上的柔软的唇关闭了出口,温热的舌头被从自己放开的牙关处进入了口腔。头脑发热,真实的触感有些梦幻,发出的水声传到自己耳腔里羞愧地想要推开对方,可是手也只是虚虚攀上这个人的后颈,在对方结束将要离开时重重咬了一口对方的唇角。
菊池看着眼前冷静下来,眼眶发红眼睛却亮得太明显,鼻翼晕红,双唇刚被自己亲完变得红润,脸上还胡乱挂满湿乎乎的眼泪,但是却抱住自己的中岛。唇角有些疼,自己是怎么落入现在这种被动的处境的,他真的从来都拿中岛没办法。
“我渴了。”中岛舔了一下唇,用亮的过分的双眸笑盈盈地看着菊池,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人别开了头,松开了手臂。
菊池从中岛臂湾里出来,站着回头看了一眼还悠然自得躺在沙滩上的对方,伸出了手。
中岛看看身旁耳朵红透的菊池,再看看自己被对方牵住的手,没忍住笑出声,“我们是不是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啊~”
“……”
“因为啊你还是掉进我的陷阱里了。”
“……”
“菊池。”
“菊池。”
“风磨~”
“啊啊我知道了。”菊池用另一只手烦躁地揉了下头发。
「中岛健人真是个令人齿冷的家伙。」
不过,不过,他可悲地承认他确实无法自拔地心动了,不止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这个人都是一直让自己心动的存在。
“这样也挺好的。”菊池边说着边抓紧了掌心里的手,望向中岛有些诧异惊喜的脸,觉得好笑地笑了声。
“嗯。”
无法隐瞒的心意,既然无法隐藏,那暴露出来,也是没关系的吧,反正我们还是初学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