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加班回家,已然是深夜。街道上除他以外别无他人,只有居酒屋里漫出的灯光,让菊池本就昏沉的大脑愈加懒惰。
双脚踏在地面,勉强维持着意志往前走,一个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过,激起他一身疙瘩。
居民楼的花坛边,脸朝下瘫倒的一个身影,看起来像是醉汉。
他瞄了一眼就离开,却在路过旁边的时候被抓住了裤腿。菊池见多了所谓的这种醉汉,大多是情感失意,他想自己此时大约是被当作醉汉的前女友什么的了。
“帮帮我……”
意料之外的清亮嗓音,菊池往下瞟,一对三角锥形状的角映入了他的视野,看来还是喜欢cosplay的醉汉。
他蹲下身去,意图让他放开自己早点回家,毕竟在外面过一夜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只是刚看清对方的脸,他便有些怔然。
“帮帮我。”
“要怎么帮你?”
“和我缔结契约吧……”
“……?”cosplay精神值得敬佩。
“喂喂怎么回事?晕过去了?不要装死啊。”
菊池把人抗回了家。
再醒来时,眼里的漆白墙壁让他瞬时清醒过来,中岛的意识慢慢回笼,有关昨夜的记忆也随着潮涨。
下一刻开门的声响将他的思绪引回,一个在昨晚的记忆中出现过的男人走了进来,似乎是没注意到他已经醒来,径直往床铺对面的柜子走去,把地面上堆着的几个箱子放了进去。然后一转身,刚好与他因为失力没法动而有些警惕的眼神聚焦。空气停滞了几秒,对方就这么走出了房间,一句话不说。
中岛开始困惑起来,既然把自己捡回了家,那至少应该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吧。
没等中岛继续展开想象,对方又走进房间,站在中岛身前,把手里端着的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是冒着热气的一碗粥。
中岛就这样看着对方,等待着一些客套话从寂静中响起,可对方却只盯着那碗粥,不留给他解题思路。
于是中岛开口:“是给我的?”
话说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嗓子状态有多糟糕,中岛自知无奈,便使出眼神示意。对方的目光开始摇摆,这是人类犹豫不决的表现。然后下一步,对方便伸手将自己从床铺上扶起,枕头被垫在自己的腰背后,接着坐在床沿,把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自己。
喂完了便又拿来一本书,是那种给小朋友看的绘本,封面是一只小松鼠正在啃松果,大大的前齿露了出来。
“你刚退烧,先休息一下,午饭我会端进来。”
如此周到的服务和沉着的态度,如果不是看见了做完一切照顾病人该做的事后有些无措的双手。
在等待午饭时分的间隙,中岛努力保持住了清醒没有昏睡过去,虽然手边的绘本内容过于俗套,周边的空气过于安静。
那个男人又端着什么食物进来了,啊,午饭是咖喱拌饭。
中岛还是那样看着他,他也就束手无策地再次拿起刚放下的勺子。
香醇的混杂着土豆洋葱的软烂咖喱送进口中,中岛颇为享受地露出丝笑意。
“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后面的……呃是怎么回事吗?”
啊,终于问出来了。
“是我的尾巴哦。”
自此菊池秉着不能见死不救的精神把对方捡回家开始,就一直很困惑。因为当他想要拿掉妨碍病人休息的比如头顶上的角和身后的尾巴时,意外地发现与身体黏合意外的紧。
直到他看见对方的尾巴在自己眼前来回缓慢摆动。
菊池怀疑这是否符合人体构造。
“你是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
“菊池风磨。不,你到底是谁?”
“菊池桑会让我留下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病好了就回自己家去吧。”
“我没有家了……所以,菊池桑要是留下我,我就告诉菊池桑我的身份怎么样。”
菊池一时语塞,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深夜档电视剧里的剧情,他很想现在立刻马上果断打车送他去医院治治自己的毛病。
可绝情的话难以说出口,对方又在用那种好像全世界都背叛他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该怎么称呼你?”
“健人,中岛健人,或者喊我kenty也可以喔!”
显而易见的明媚神情啊,真是不爽。
“中岛桑请好好养病吧。”
“菊池桑,请多多关照。”
但是这是,发生在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外的、无法置之不理的难题啊。
就此,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的同居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菊池收拾出来的客房成为了中岛的房间,就跟菊池的房间仅一墙之隔,菊池去帮中岛把寄存的行李搬了回家,中岛的病好得并不快,磨了三个星期才将将痊愈。这三个星期,可以说是中岛人生中最悠闲的时光。每天都在家里窝着(准确来说是菊池家),在床上躺着,又或是在沙发里瘫着,幸好菊池家里的电动够有趣,漫画够丰富,食物够充足。
在人群的裹挟中走下电车,走在千分万分熟悉的街道上,穿过几个拥挤的红绿灯路口,终于乘上缓缓爬升的电梯间,当清脆的提示声伴随着钥匙的碰撞一起响起,菊池走到门口,捏住钥匙的金属柄将其插入小孔旋转,提着公文包推开门。
“欢迎回家。”
令人不解的举动。
中岛站在玄关前捏着本在书柜上摆着的漫画书,另一只手还举着一杯深色饮料,杯壁凝着的水珠融化滑在他的虎口。
“中岛桑不知道生病刚好的人最好不要经常喝冰冻的碳酸饮料吗?”
面前的人略显委屈地抿了抿嘴唇,然后小声但还是用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嘟哝了句:“菊池桑真不解风情。”
啊啊也不知道白吃白喝在别人家里已经几个星期的人到底在说谁。
“我回来了。”菊池低声补充,在中岛宣布自己的违纪后。
温热的水流打湿菊池的毛发,他将其缕过脑后。说来中岛才出现在他人生中仅仅几周的时间,怎么对方就这么习以为常了呢?
住在自己家,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占据本是自己闲暇时用来休息的沙发,看自己收集来的漫画书,吃自己买来的或者煮的饭菜等等,话说回来,对方可是对自己的家了如指掌了,甚至自己找不到放在哪的玻璃杯都已经出现在刚刚对方的手心里。但自己可是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中岛健人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个谜啊。
穿好T恤衫和宽松长裤,在脑子构思着几种晚餐的方案,忽地,一个瘦长的、理应不会在此刻出现在料理台的身影背对着他。朦胧的蒸汽发散着鲜香气味,菊池沉默着在餐桌前就座。
不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就正式出场亮相,菊池看到中岛的黑色尾巴翘过他的头顶,形似电脑鼠标箭头的尾端朝着上面。
“我开动了。”再次同声相应,菊池率先下筷品尝,咀嚼过后发出真心的称赞,惹得中岛柔声地道了谢。
“原来中岛桑会做饭啊。”
“不要小瞧我哦,菊池桑。”
“所以啊,我对中岛桑一无所知。”
“菊池桑想知道什么呢?”中岛吞下一口拉面,狡黠地微微笑着。
菊池放下手中的筷子,却没敢直视来自对面的目光,巧妙地错开了一些,问:“中岛桑是什么人?”
中岛一下就笑开了,笑声在客厅回荡着,撞进菊池的耳根。心口也卒然开始剧烈敲打出声响,中岛的笑声和心跳声混在一起类似于兴奋剂。
“那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菊池桑。”
菊池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其实啊,我是恶魔哦。”
中岛还是第一次告诉人类自己的身份,毕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谁让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啊。
不过每天能宅在柔软沙发上看着漫画,喝着冰可乐,吃点零食,吃饱睡饱,不用工作,可真是太好了!
所以告诉对方也没什么关系吧。
对方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俨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于是他又神秘地补充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的话吗?我们订立了契约,所以我已经是你的恶魔了哦,主人。”
「我赢了。」中岛满意地盯着对方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颇为自豪地继续品尝拉面,貌似对方的回答于他而言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已经在这个家掌握了主动权。
“坨了的拉面不好吃哦。”中岛补充道。
半晌对面传来了吃拉面的窸窣声,就在中岛终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把举起的碗放下时,菊池的声音突然像中岛在几十年前在废墟里发现的八音盒一样响起来。
“我知道了。”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中岛临时乱了阵脚,他清楚菊池口中所默许的,或者说所许下的承诺是什么。
中岛的尾巴时快时慢地左右摆动着,垂得很低,几乎要贴着地板了。
他默不作声,手指在桌布的遮掩下绞在一起,双眼盯着对角桌布上的菱形花纹。
幸好对方也只是提醒了自己嘴角的痕迹后就端着碗筷走向了洗碗槽。
「真是,太可恶了。」
之后,菊池偶尔还会回想,自己到底有什么理由答应中岛的要求,虽然并不后悔,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仅仅是家里多了个人而已 ,发生在他们之间最寻常的事,果然还是进行线上游戏,比起这个,两个人的对话实在不算多,中岛一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或者是先挑起话题没得到理想的回应便不再继续了,如果一定要交流的话,只能让菊池先开口,这时中岛才会饶有兴致地聊下去。但菊池除了问早餐午餐晚餐吃什么以外,几乎不可能再翻动嘴唇。
可是,当时,就连菊池也没想到,命运就这样把他们绑在一起,红色丝线从自己的小拇指一路延伸到对方的尾巴尖,像是潮水涨潮,胸腔的全部空间都被潮水强势地抢占了,却没有呼吸不畅的不良反应。潮水汹涌,激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真是没日没夜的加班,窗外的月亮貌似很是皎洁,真是可惜,只有电脑的屏幕光与自己作伴。最近自己回到家的时候,中岛的房间都泄露着一些光亮,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明明已经这么晚了。他家里这个恶魔真是一天比一天琢磨不透了,虽说如此,菊池却没有刻意去揣测对方的心思,本来就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如果说是宠物,菊池爱护来梦,是由于日积月累的陪伴与爱意;菊池爱抚初次碰面的流浪猫,是因为他作为人类对生灵万物的敬畏与怜悯。而中岛健人,隶属于外表上与人类基本无差、立场却与人类截然相反的物种,蛮横又霸道。恶魔是独行生物,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自然不会有太多顾虑,这一点,是他亲自从对方的口中得知的消息。菊池根本没有能力去猜。即使他起始时是怀抱着这种心态的。
就差一点了,再差一点就能结束这种被甲方和公司上级压榨的日子了,手上这个棘手的项目就快完工了。
没有什么是和朋友去居酒屋大喝特喝一顿解决不了的,菊池想着,在这一个月内唯一一次的假期里。然后在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想起了自己明天还要去赶早班公交的事实,最终拎着自己疲惫的身心去了邻家弟弟兼职的咖啡馆。
菊池来得很巧,刚好碰上咖啡馆休闲下来的时间。他一推开门,就看见柜台前邻家弟弟那张亮眼的脸和头顶赤色的狐狸耳朵。他诧异地盯着那两只毛绒耳朵,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位客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果不其然,佐藤立马就跟过来了,菊池要了一杯冰美式,地方临走前还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久等了客人,您的冰美式。”佐藤的声音隔了几分钟再次响起,这次他坐在了菊池对面,在注视中摘下了头顶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发箍。
“工作需要。”佐藤一脸无所谓地说。
“胜利不需要工作了?”
“换班时间到了,所以我已经下班了。”
菊池往柜台望去,确实,那里换了个人,不过装扮怎么实在有些像他家里那位。
“怎么你们店里都开始玩cosplay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种氛围的啊。”菊池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不愧是佐藤料理的手艺,口感不错。
“是工作需要,所以没办法啊。”
菊池刚想向他表示同情并顺带吐出一些抱怨工作繁重的话,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这位弟弟以一种极为平静甚至带着点雀跃的语气说了句:“不过我也没不情愿。”
菊池差点被呛到,难道佐藤生活压力太大走投无路了,所以才走上了不归路?要知道,佐藤胜利,虽然有着一张惨绝人寰的脸,但羞耻心作祟,不常做卖萌这种事情。
“聪酱随便给我来一杯你擅长的吧。”
这家伙怎么在自己兼职的店里点单?菊池压下心里的疑惑。给佐藤点单的正是刚才在柜台前的人,应该是佐藤的同龄人,头顶有着一对尖角,黑色尾巴垂在身周,耳垂带着闪亮的耳钉,偏偏一双眼睛小心又单纯地盯着佐藤。
“风磨君可别打聪的主意哦,聪他很单纯的,经不起撩拨。”菊池把视线从已经走到柜台前的少年身上收回来,对着佐藤挑了挑眉。
“胜利的话很可疑啊。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而已。”
“谁?”
“不觉得很像恶魔吗?”
佐藤对此缄口不言,良久,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风磨君难道很关注吗?”
「恶魔都住我家了,我不想关注也得关注。」菊池当然没说出口,冰美式已经见杯底,菊池站起来,揉了把佐藤的头发,说着下次见就结账离开了。
难道很明显吗?菊池有些头痛,明明自己什么都能藏得很好,无论是工作上的难题,还是生活中的苦闷。
那位被胜利唤作“聪酱”的少年,虽然很逼真地装扮成了恶魔,但是气质跟他家里那尊可是非常不一样啊,完完全全地。毕竟中岛是真的恶魔啊。
总感觉好久没见到对方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中岛的房门还紧闭着。
「总该不会有事吧?」
等再理清思路的时候,菊池已经跑回了家,气喘吁吁地拎着一个大袋子,就差直接闯入房门。火烧眉毛的时候,慵懒的一声“欢迎回家”在他面前十米远的地方冒了出来。
中岛正站在面包机前等待煎好的面包片,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塑料袋。接着就有一声惊呼传了过来,问他怎么买这么多甜点。
菊池缓慢地换好棉质拖鞋,往客厅走去,因为长距离奔跑而猛烈颤动的心脏,还没有恢复如常,像摇滚乐激烈鼓声的心跳声充溢着他的双耳。中岛的尾巴高高翘过了头顶,眼中有着光亮。
“多谢款待!”
“所以说就是,你进入进化期了,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保证进化的顺利进行,对吗?”
中岛点了点头,一只手在袋子里搜罗着剩下的甜点。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毕竟也是……契约关系。”
看着菊池这幅神情,中岛抿开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菊池桑太忙了。”
菊池看向中岛,他正拆开一个小蛋糕的外包装,神色垂涎不已。
菊池莫名地拿他没办法,拿来一杯温水放在已经往口腔里塞满甜点的中岛面前。他小小喝了一口,缀满笑容说着菊池桑人真是太好了。
菊池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加班得太频繁了,尽管自己有经常锻炼身体,还是抵不住高强度工作的折磨。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双手护着一块草莓蛋糕,是中岛喜欢吃的那种。菊池把它举到眼前,包装盒是透明的,他看着蛋糕上粉饰的几颗草莓,突然笑了出来。等到中岛明天早上起来看到冰箱里凭空出现的小蛋糕时,他肯定会眨着很亮的眼睛,吐出感谢自己的话语,心怀感激地将其吃尽。
菊池维持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了家,客厅的灯还亮着,这有些不寻常。菊池警戒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换上拖鞋,走进客厅,这才发现地上两瓶空的红酒瓶,以及倒在沙发上一手还拿着高脚杯,悠闲自得的中岛。
菊池靠近喊了一声对方的全名,全无反应,依旧呆滞地盯着手上的酒杯。菊池趁机把对方手上空了的酒杯拿了下来,将蛋糕递到他面前。可不想中岛看起来却对蛋糕没什么反应,倒是一直盯着他,仿若他身上有莫大的吸引力。
“你回来啦。”
菊池点了点头,勉强与他对视,中岛醉了,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酡红,眼眸比菊池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亮,像是今晚的满月。
“我好想你……”
菊池被对方抱住,热得异常的体温贴了过来,说出的话像小猫迷糊的呢喃。
“带回来的蛋糕。”
耳朵烫得快着火,菊池拍了拍对方的脊背,示意蛋糕就在他手上,放开他就能吃到,可中岛非但不放手,还抱得更紧了,口中还念叨着什么。菊池没听清,因为对方迅速地睡着了。整个人都在逐渐融化着,胸脯平稳地起伏,呼吸声更是轻,滑入他的双臂间。
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冲破了嘈杂的欢呼声,接着酒杯里的玉液被一饮而尽,红酒的醇香在口腔中蔓延开。身边的同事凑上前来跟他聊起完成项目时刻的释然心情诸如此类,菊池却猛然想起家里的那一位恶魔。
尽管昨晚嘱咐了对方今晚晚点回家不用等他,菊池还是微妙地担心对方再次大喝特喝。关于前天晚上的残局,菊池临走前写了一张纸条警告对方不要乱动柜子里的酒并着重说明了自己收拾时的辛苦,特意省略了一些太过暧昧的情节,以及那天直到凌晨四点自己还毫无睡意的事故。
今天是庆功宴,而菊池是小组的主要负责人,由于他们成功拿下了一个大项目,因此有几位前辈对菊池相当刮目相看,组员们也纷纷煽动气氛声称不醉不归。菊池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自己肯定大醉酩酊了,菊池按下电梯的按键,封闭的空间里仅有自己一人,他却看到电梯的镜子里有好几个身影。十一楼到了,菊池踉跄地走出电梯间,用右手扶着走廊的墙壁,左手上拎着一块被包装得很精致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蛋糕。
「怎么又中了那家伙的圈套?」
醉醺醺地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为什么想要去路对面的点心店买蛋糕呢?说出口的话还是“请给我推荐一个吃了之后会很开心的蛋糕吧”应该只是碰巧而已,可能自己那时候嘴馋了吧。一定是这样。
菊池掏出钥匙,目光瞟到蛋糕的包装上印着一只小熊,脖子上系着很大的蝴蝶结,红色的。那天中岛吃的那颗草莓好像更红。
中岛躺在床褥上,把放在枕边的笔记本电脑关上,尽管听了二十多遍AMSR,自己现在还是清醒得可以打一盘匹配赛。
翻了个身下床,准备把客厅抽屉里的助眠香薰拿来用,结果一推开门就被醉鬼身上的酒气熏到了。中岛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心,菊池倒在沙发扶手旁边,跪在地板上,双手搭住扶手,头往下垂,看不到脸。
中岛走近对方,悄悄蹲下,轻轻唤了声:“菊池桑。”
眼前这人像条件反射似地很快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后立马转身进了浴室。
迅速冲完澡,菊池回归了被窝的怀抱,左手往床头柜里不断摸索,结果拿到的是已经空了的包装盒,每一个用来容纳胶囊的位置都已经只剩下银色的铝箔纸,空空荡荡的。
「醒酒药吃完了。」菊池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外面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熟悉的声音闷闷地传到他耳边。
他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拖着脚步往门口走。虽说自己本可以原地不动,仅用声音询问情况的。
站在门口,菊池一眼就发现,中岛细软柔顺头发上的角不见了,只剩身后一条细长的尾巴,在底部勾起了一个弧度。
“我是来告诉你,我可以隐藏起自己的角了。”
“怎么了?”
中岛很明显地惊讶了一下,把藏在身后的一碗醒酒汤递给了菊池。
空气安静了片刻,中岛还站在原地,他的应对机能失效了,头脑发热,晕晕沉沉,跟恶魔一起生活果然很麻烦。突然,他想起了被寄养在妈妈家的来梦,于是,他把手掌放在对方头上,随意摩擦了下,眼神心虚地瞟向别处。
“做得好。”
自己真的是快要疯了。
关上门之前,他悄悄瞄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脸上还是那幅无关紧要的神情,只是翘起的尾巴尖出卖了主人,正在有节奏地高频晃动着。
一股热流从他身下窜流而上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中枢。
幸好他及时关上了门。好险。
吞下醒酒汤,菊池蜷缩在床褥上,大脑无法思考,把被子拉过头顶,指尖还有中岛身上的味道,带着点共用的薰衣草洗衣液味和甜味。这家伙肯定又吃了冰箱里自己刚刚带回来的那个蛋糕,菊池在陷入梦乡的最后一秒前想。
结果一觉睡到了中午,菊池坐在餐桌前,中岛正在摆盘,奶油培根意面的卖相的确不错。
“菊池桑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慢慢吞咽下食物,菊池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中岛在很满足地享用他的午餐,脸上露出了专注的神情。
明明是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
“全全部部,我都记得。”
“原来菊池桑是那种酒后也能保持清醒的人,”
「别说了。」
“说真的,我觉得菊池桑很厉害呢。”
「别再说了。」
菊池的眼神始终飘忽着,脑海中已为了昨晚的援助而绞尽脑汁。寄希望于自己的脸不要忽然升起红晕。
这刻的分神直接导致了下一个问题没听清的结果,只是习惯性地应了好。
“风磨。”
菊池顿然集中起目光,中岛的双手支起,脸上带着点很淡的笑,正认真地看着他。
“中岛桑,你的上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问风磨能不能用平语称呼彼此,风磨点头了。”
菊池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自己的脸肯定烧红了。他们的关系可不是朋友和同辈,一个比自己活了多九百年的恶魔是同辈?他可不敢恭维。
“不行吗?”
再一次受到中岛眼神攻击的菊池终于闭上了眼,心理防线简直快要崩塌了。
最终菊池成功捍卫了自己的防线,倒也没懂是什么原因,中岛倏忽同意了菊池的折中提案,从过分黏腻的“风磨”变为了“菊池”。菊池合理怀疑中岛的最终目的就是如此。虽说这个称呼他也不反感就是了。
『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发送的信息全部显示已读,也全部得到了拒绝的意思表示。
今天菊池在公司的休息区等咖啡时,碰上了以前带过他的前辈,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互相有很多话说,话题结束的时候,前辈塞给他两张游乐园的票,让他和熟人去游玩。
现在,菊池手里正捏着两张票,上面明明确确写着最后的有效期是后天。怎么办?要去吗?自己一个人去未免太没意思了,另一张票又要给谁?菊池问过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偏偏全都被拒绝了。不是太忙了时间赶不上,就是已经有约了。
不远处有声响,菊池抬头看,中岛正坐在沙发上看油管视频,内容是前几天刚火起来的假面骑士变装秀。
要不要问问他,菊池想,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到了对方面前。
中岛把视频暂停了,一瞬间,整间屋子都寂静下来,两张票被菊池匆匆忙忙藏到了身后,他有点暂时忘记语言这种交流工具了,幸好对方打破了僵局。
“菊池有什么事吗?”
“明天有空吗?”
“我一直都有空喔。”
又安静下来了,菊池想,真是糟糕啊,说到底我为什么会邀请中岛,是不想浪费前辈的心意,还是不想一个人逛游乐园?
“我答应你。”
“什么?”菊池眼里装满疑惑。
“一起去游乐园玩吧。”中岛看起来颇为开心,眉眼弯弯,空出一只手伸出来,脸上满是期待。
菊池只好把两张票重新摆在明面,拿出一张放在对方的手心 。
对方的身影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在卧室门口,只是说了句要好好为去游乐园做准备,明明是明天的日程,未免太过亢奋了。
想到这里,菊池摩挲了一下手里捏着的票,笑意却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电视上正在播报着暴雨预警,新闻天气主播的声音却是平静如水的,昨日青空从视野中一扫而空,菊池放下餐盘,拿起刀叉。
“今天不能去吗?”
“今天可去不了啊。”
“可是还没有下雨不是吗?”
菊池看向中岛,看着对方坐在餐桌前仍不懂得退却的不甘心模样,中岛的那杯牛奶在飘着氤氲的热气,就这样被当事人可怜地忽视,菊池夺手端过来,浅浅喝了一口。但只是这样似乎也不能打消对方的念头。中岛仅仅只是把脸别过去了而已,口中依旧振振有词地争辩着行动的利弊。
后来是什么击落了目标来着?是姗姗来迟的暴雨。窗户上的雨珠疾跑般滚落消失,雷鸣打碎了黑沉沉的一角,耳膜撼动着传递骇闻。
因为这声雷鸣,对方突然中断了措辞,若无其事地开始有所动作。而这个插曲就如同从未发生过。
中岛不出声了,手拿着叉子卷着面条,面条被塑造成了蚕蛹的形状才被人吞拆入腹。夏日的蚕在耗尽生命的最后一刻,同样也是它们人生最具价值的一刻。这是利用者的想法,是捕食者的想法,但不是蚕的想法。
时间过得太慢了,在无法走出室内的暴雨天,菊池百无聊赖地点开LINE,发现了页面顶层的新消息,他点开聊天框,佐藤给他发了一张被雨淋了的仙人球。
菊池还没发出吐槽,对方的气泡立马就弹了出来。
『风磨君,快看喝水的仙人球』
『今天咖啡馆不营业?』
『有在营业,但是因为下大暴雨,所以客人很少』
『方便我过去?』
『诶要来吗?外面的雨可是很猛烈哦』
『……』
最后还是忍受着冷湿的水汽,离开了温暖的室内,不过目的地更换成了家附近的一间书店。
菊池拍了拍大衣上的水珠,白色的光亮让他从黑沉的雨珠下缓了过来,店员很亲切地向他问好并示以惊讶,在暴雨天出门买书的人可不多。
『风磨君,要想向对方道歉的话不如就投其所好吧』
佐藤的建议他认真地听取了,但出于不好意思,他笑着带过店员抛出的话题,没有选择道出真委。
在少年漫前止步,菊池看着货架上陈列工整的热门漫画,干脆利落地挑了几本在印象中出现过的名字拿到收银台上。
菊池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分针转了半圈,他离家不过才半个小时,脱下被雨水咽湿的大衣外套,下一秒就被中岛在玄关处抓个正着。
对方的双眼在质问着他,而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卸了气,把怀里打包整齐的书本尽数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你去书店了?”
菊池无力辩解,坐在沙发的第二秒就听见中岛一连串的感叹从玄关传来,然后这声音又飞了过来,连同手的温度一起。中岛抓着他的手,但是很快就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温暖的,一杯热牛奶。
“我最讨厌菊池了。”
黑色尾巴在他的手臂上绕了一圈,攀附着不愿离去。
这算什么?菊池看向坐在身边一边悠哉翻着漫画书,一边小口喝着热牛奶的中岛,口是心非。
“这样可不能让我原谅你。”
“中岛桑很贪心啊。”菊池把遥控器拿在手里,思索着这个时间段的剧目。
“菊池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很贪心呢。”
中岛把视线投向菊池,细长尾巴的尾端轻柔地抚摸着菊池的下颌一侧。
“一起去吃烤肉吧,菊池。”
于是被骗来居酒屋的菊池风磨无不后悔地心疼起自己的钱包来了,也就是在昨天,双休日的第一天,中岛在厨房的洗碗槽前凑过来,兴致高涨地重新提起这个约定。
黛青色的门帘将他们隔绝在嚷杂之外,菊池率先举起酒杯,气泡在等待中消退时,中岛才迅速地举起自己的酒杯,清脆的碰撞声随之响起。烤肉的香气侵入鼻腔,忘记了品种但也不妨品味它的美味。气泡一样的气氛,稍微触碰就会碎,菊池有些忘乎所以了。
酒精在变冷的灯光中发酵,菊池的太阳穴有频率地发痛,他将双臂交叠放置在桌面,借着一点醉意滚动喉咙,把存在舌尖的几个词语拼接成句,好似是新手棒球爱好者一样用拙劣的发球技术投送到对面。
可对面的中岛像是生锈的机器,启动了几十秒才成功接到菊池的抛球,亦或是根本没有碰到球体。中岛滞涩地低下头去盯着空空的玻璃杯,再慢悠地抬起头,冲着菊池展示他傻到不行的笑容。
菊池突然觉得中岛其实没有醉,只是出于逃避心理才装出醉了的模样,但又在意识到这样想的同时自己也是在逃避对方的答案时,不再轻易妄下定论。
菊池观察起对方来,中岛看起来一切如常,除了反射弧有些长外,看起来一点也没醉,只是脸颊染上了片潮红,让他显得更加柔和与温顺。
餐桌上的烤肉和酒瓶里的酒大体被消灭,可中岛自对他露出那个笑容后,便一直将目光锁定在泛着莹光的杯壁上,时间之久是会让人担心颈椎的情形。于是他问:“中岛,我们回家吗?”
“……”
好吧,这下对方彻底不理他了。
菊池伸手推了推对方的手臂,可对方还是不理不睬。
但是菊池没收回手,他凭着记忆力,把中岛眼前的酒杯挪开,然后径尔拿走。于是中岛终于有了反应,用鼻音应了声好,不再死死盯着酒杯不理人,而是将视线锁定在菊池身上,仿佛在瞄准靶子上的红点,非要射中靶心才肯罢休。
中岛的目光几乎快将他凿透了,时间在他心胸穿过,他沉默着不走动,置身于时空缝隙,中岛就站在离他百米远的地方,却以为是面对面,肌肤的温度就这样心贴着心传了过来。
菊池偏头,想躲开他的注视,嘴里一边喃喃着“时间不早了”一边把中岛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两个人就此离开了居酒屋。
等到代驾开着菊池的车把这两个人送回家时,菊池的醉意已经要被车窗吹进来的凉风冷却得差不多了。他给代驾付了报酬。在确认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后,菊池才开始处理这个醉鬼。虽然也没过多久,但中岛那副更醉的傻乎的掰手指行为算什么,菊池想。
他明知故问地喊了一声“中岛”,本想在体温降低之前急速地将人从车后座拉起来,却没想到被人抱住后颈,动弹不得。
“风磨……”
太痒了,菊池想,中岛的吐息扰得他的耳畔发痒,甚至开始发热。
「真是糟糕的情况。」菊池本想着甩手不管却还是使力将醉鬼靠在自己的肩宽,中岛压在自己身上的手,手指似有似无地撩着他的耳垂,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闭着双眼,完全把他当成了抱枕一样,菊池不敢低下头看,中岛的眼睫很长很密,更何况,他想知道中岛的眼睫的触感是否像他曾妄想的那样,柔软而敏感。
现在这个姿势实在不适合将醉鬼搬回家,菊池又想,但是,他不免地收紧了手臂,在这寒冷的再无三人的深夜中,中岛的体温隔着两层面料传递过来,温暖又迷人,菊池实在太眷恋了。再加时几秒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吧。
最终还是把这人背回家好好安置收拾一番了,毕竟中岛倒是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自己可就喝西北风喝了个够了。
当时,菊池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永远会持续下去了。中岛每天会和他一起吃一日三餐,有时候睡晚了会不吃早餐,但还是要求菊池每天做一份他的。会和他一起看电影,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哄堂大笑,看到感人的地方会哭得鼻翼晕开红斑。会吐槽他说的冷笑话和段子,狠狠舞动拳头。会在他面前表演变身,然后趁机和他扭打在一起,把他带到沙发上,然后被自己抱上床褥。
但是,人生是没这么顺遂的。菊池后来回想起来,也只能怪罪自己太贪心了,太纵容了。
菊池慌慌张张地开门,鞋子被胡乱丢在玄关,客厅开着灯却空无一人,中岛的房门关着,什么动静也没有。有一瞬间,菊池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急忙推开房门,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坐在床上,屈着双腿,将脑袋靠在双膝上,那双三角锥形状的角太过显眼,而细长的尾巴此刻瘫在床褥上。听到他闯进的动静后,中岛又将脸颊埋得更深,黑色尾巴在中岛四周围成了圈。
菊池走到中岛的面前,眼神放在对方的头顶的角,哑口无言。仅是短短几秒,对方含着水的通红双眼却轻而易举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菊池抬起右手,又茫然地停顿再收回。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轻轻把房门合上,菊池返回玄关处把鞋子摆整齐,他在地板上坐下来,注意到鞋柜上中岛的那双鞋。进来时发现玄关处没有摆放有中岛的鞋子时,菊池很怕。而现在,他的害怕却并没有随着事实的确认而消褪,恐惧正不可遏制地、疯狂地生长,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重重事由——中岛想要离开。
那张印制着单栋公寓的房地产宣传单上的大字无一不在刺痛着他的瞳孔,他伸手将掉落在鞋柜旁的宣传单捡起,上面还有一些彩色标记,显然是后来者添加上去以便择优的。双眼的视线逐渐模糊,眼泪流不出来,只是放空了而已,这样就能缓冲压力了是吗。
眼的能力丧失,菊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那张薄薄的纸张在他手里摇晃,他把它放回原地。
自己能做些什么呢?什么也不能。
中岛不再调侃他了,只是冷漠地无视和无动于衷。好像一切都变了,那一天就如同是一条分界线。他不陌生,任何事情都有不幸的一面,儿时养的那一株昙花也是,没等到花开便已经枯萎,自己看到那悲凉的一幕时,还挺难过的,毕竟是自己日日夜夜精心照顾过来的花,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刚拿到种子时的期待好像变成了幻影,大人们对他说:“没事的,再养一朵吧”。可只有自己清楚一旦决定为什么呕心沥血,目光还是感情就无法转移了,那是独一无二的,再无第二样。
从那天开始,那块肉便开始变质了,明明早就该注意到的,高温的环境,炙热得已经要把皮肤融化了,为什么自己就是注意不到呢?变质后就是腐烂,难闻的气味挥之不去地飘散在屋子里,这不是自己的错,更不是中岛的错。
菊池忽然想起那天中岛轻佻又诱惑的词句,满脸自得地在他们的关系性上盖上不能轻易覆盖的定章,究其根本,中岛和他都是怪人,在本不该执着的问题上耗费大量生产力去较量输赢。
中岛和他又回到了原点,不,有一点不同,他太了解中岛了。如果现在去探究中岛的动机,他能百分百肯定中岛的动机绝对算不上纯良,这是利用,一个只有现在的菊池才能想明白的动机性选择,完全不带任何怜悯的。所以他也能这样宽慰自己,自己只不过是没有利用价值了而已,并不存在任何情感付出。
可是,他要全力地去支持他,这一件事本来就已经够直白了。能让如此别扭的自己做出如此直率的举动,让他自己一层一层地把身体剥开,露出那跳动的心脏,这并不常见,不,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切切实实地这样做了。
菊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动机。
这天菊池很早地就回来了,手中拎着刚去完超市买下的晚餐原材料,客厅没开灯,暗色盖住他的眼。去找灯的时候,被什么落在地板上的物什绊倒,膝盖磕出了沉闷的一声,落脚的地方旁边却传来了另外的一个声音,有些惊诧的,带着警觉的。
菊池很快就开了灯,与还抱着枕头、身体朝向窗户的中岛面面相觑。中岛也迅速地起身了,手臂抱着枕头,抬了一秒上唇又合上。菊池看着中岛低下的头,知道对方鲜少地展现出自己无措的一面来了。
干燥空气里冒出点点火星,某种无形的热烟盘旋着升腾,无声地从窗沿、门下、墙角的缝隙溢出,直往无云的黑幕深处伸出长长的触手。仅存的可怜的湿润水汽在半空中摇曳着,寄希望于这危机四伏的沙漠中生存下去。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中岛走到窗边将窗户的扇叶拧开,凝望着过往云烟的历史,留下一个沉默而落寞的背影。
菊池也从沙发座垫上起身,一呼一吸间,胸腔一起一落,眼前的细尘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旋转、浮沉。他来到中岛背后止步,盯着对方后颈某块被他咬过的柔软凹陷,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中岛,我们订立契约吧。”
空气里酝酿良久的气泡在此刻终于相继爆破,菊池的双耳接近失聪,只是有些短暂的哽咽声精准定位震颤着他的鼓膜,驱动身体做出靠近对方的行动。
“中岛?”
菊池快步走近中岛,提问的声线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不安。中岛的唇在一瞬间逼近,带着些压迫感触碰着他的唇瓣。
浓烟终于被驱散,在双方的舌尖纠缠过后,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雨后独有的清新水润。
中岛的细长尾巴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围着他的无名指绕了一圈。
他听到中岛轻声问:“菊池知道和恶魔订立契约意味着什么吗?”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刻意地、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我们结婚吧。”
在中岛把他的刘海缠在指尖的第二秒,他终于回神般地认知到:他们认识不过才一年,这是闪婚啊。不过,菊池风磨,从来不后悔,他认定的人,不论岁月与笑貌,一生一世心上只一个人。
一切都是,鬼迷心窍。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