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狭間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2284766.

Rating:
Mature
Archive Warning: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y:
M/M
Fandom:
SixTONES (Band)
Relationship:
Kyomoto Taiga/Matsumura Hokuto, Kouchi Yugo/Jesse Lewis
Character:
Kyomoto Taiga, Matsumura Hokuto, Kouchi Yugo, Jesse Lewis, Tanaka Juri, Morimoto Shintarou
Additional Tags:
shog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将棋は本当に楽しいです。
Stats:
Published: 2022-10-10 Updated: 2023-07-06 Words: 141,228 Chapters: 13/?

狭間

Summary

⚠️拙作在匿名bot被评价为「融梗/换头/拼尸」,建议是别看。

※OOC。
※口嗨产物,筒全员将棋棋士设定。SixTONES自体类似于若手棋士unit(西遊棋 / 東竜門)与职业棋士研究会的混合产物。
※勺左虎右,对手/研究伙伴/fuck buddy关系,微量但非常重要ゆごじぇ,比想象中更为大量的群像情节。
※角色与实际存在的人物无关,角色姓名原则上均来自东海地方的地名或角色原型出身地,角色、情节的参考原型见后注。
※没有コロナ的世界线。

Notes

标题来源:
①『マスカラ』歌词里虎那句「終わらない夢の狭間を切り裂いた」
②去年平安夜ANN慈善广播勺虎交接班的时候虎对勺发(撒)火(娇)说的那句「北斗の声漏れ聞こえてきて夢と現実の狭間にいた」
③今年勺『装苑』表纸主题「黒と白の狭間で」
④去年9月池永天志五段在関西将棋会館公式note上写的那篇专栏『歴史が塗り替えられる狭間で』
——————————
※每一章notes长度堪比正文请选择性食用(土下座)
※理念是塞爆将棋epi,虽然有大纲但有时候塞梗太开心会突然冒出来很多奇怪剧情(土下座)
※会根据后文流向增减前文的构成,请务必确认前文再阅读更新部分(土下座)

電車の窓

Chapter Summary

本章小标题来源:
BUMP OF CHICKEN - 銀河鉄道

Chapter Notes

chapter1 電車の窓

0.

雨从局势不明朗的中午一直下到傍晚,是松村北斗讨厌的那种黏糊糊、绵延不绝的雨,每个人身上都沾着雨水特有的腥气,连自己也不例外。唯有对局室里的人还能保持清爽,松村甚至能想象坐在下座的京本大我身上的味道,常年保管在桐木衣柜里浸透了京本家特有的天然防虫香料的气味。 在对局时京本偷偷地嗅吸自己身上的着物,松村知道那是京本用记忆中最熟悉的气味缓解眼下紧张,他总是这样,像小动物一样闻来闻去,丝毫不考虑鼻息会扰乱对方的心情。

也有可能只有松村一个人会因京本心烦。

 

屏幕里京本又深深吸了自己的衣袖,和之前不同,现在需要缓解的或许不是紧张,而是兴奋,并且是松村未曾体验过的那种兴奋。

松村与另一位棋士示意交换解说,会场中有几位较为敏感的观众立刻显露出错愕的神情,在现名人即将认输、京本八段成为新一代实力制名人的历史时刻,与京本八段同属一个研究会的松村八段却在此刻选择了逃离解说会场。

对于京本与松村的关系,棋迷之中本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言,这次退场不过是为这些传言增加了一些调味料,松村想,这次加入的调味料大概是柚子醋吧。

 

松村躲进了厕所的隔间,还没有平复心情就立刻听见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与远处如同雨声的快门声。刺鼻的香薰与令人反胃的记忆一同涌入鼻腔,自己又挤入了被京本大我所改写的历史的狭缝之中,他想起11年前的那个冬末,在名为奖励会三段联赛的狭长隧道里疾行的那个自己。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固定的研究场所,只能在将棋会馆附近找一间卡拉OK的包间下棋,从例会结束一直下到松村不得不独自一人坐最后一班新干线回静冈为止。那一年哥哥是应考生,母亲有时候需要上夜班,因此多半是父亲开车去静冈站接他,松村总是在副驾驶座位上小睡,也总是会在穿越隧道时被异常明亮的照明惊醒,旋即陷入如同对局迷惘之时不知身处何处的恐惧。

在松村自己与职业出道擦肩而过、哥哥考入东京的大学那一年,父母下定决心换工作举家搬迁到了东京。但静冈到岛田之间的深夜隧道始终出现在松村的噩梦中,那种近乎明亮的幻象背面只有不竭的黑暗。

 

“北斗这个人吧,既有才能又很努力,但是对将棋的感觉(sense)很奇怪呢?”

「自己始终没能变成理想的自己,究竟是因为不具备才能,还是因为精神面不够坚强,时至今日我也搞不懂」

“北斗如果认为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因为我的错导致的话,那未来就按照北斗的想法相处吧。”

「不可以把现在的失败归咎于过去的自己,也不能把现在的希望寄托在未来」

“很痛苦……”

「从结论上来说,我是将棋之神讨厌的那种人也说不准」

“在刚才那一秒里考虑把北斗当做结婚对象的我简直就是傻瓜!”

「两个人面向棋盘相对而坐的时候是棋士最孤独的时刻吧」

 

明明是在考虑「隧道」的事情,脑子里回响的却永远是京本的声音,京本特有的那种声调有些高、却相当冷淡的声音。

松村北斗再一次认识到隧道的尽头是京本大我。

 

 

1.

 

「北斗……是北斗吧」

门外传来的是京本的声音。真是的,松村在心里说,躲到最远的洗手间都能找到,你是在我身上装GPS了吗。

「结束了吗」

松村没有开门,他还没想好该用怎么样的表情迎接又一次远去的京本。

「还有记者会」

感想战和大盘解说已经结束了啊。

「啊,那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是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听上去却像是讽刺。

「北斗今天能来,我很开心哦」

绝对是讽刺。

「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那个臭老头的」

那个很会挑时间缺勤又很会把工作推给徒弟的笨蛋师父。

「被唯一的弟子这么说,尾张老师好可怜」

明明有重要的工作还在台风之前跑去冲绳度假的人哪里可怜了。

「明明是我比较可怜吧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替师父工作」

被名为京本大我的巨石挤在缝隙里的自己。

「那还是好不容易找到僻静的地方休息却又撞见北斗的我比较可怜吧」

京本拉开了旁边的隔间。

 

「明明京本才是闯入者说什么可怜呢,而且你不是有休息室吗」

「在休息室里很烦躁啊,我睡五分钟你记得叫我」

「你的手机呢」

「没拿回来,不想拿」

「起码和家里人报告一下吧」

「他们会看直播的」京本不满的叩了一下隔板「五分钟拜托了」

 

京本身上的气味已经盖过了洗手间的香薰,或者说,好的回忆覆盖了坏的记忆,就像是噩梦惊醒之时,如果恰好在京本身边的话,松村会比独自一人的时候更容易恢复平静一些,明明京本即使醒着也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自己也是什么都不做的类型,从这一点来说没有指摘对方的权利。比起保持深刻而脆弱的关系性,这样犹如在不远不近的范围内保持只有一根细线相连的相处方式更轻松。

但是,如果有一方要离开了这个范围呢?隧道之后的噩梦又会是什么呢。

 

「我要回柏市了」

田中树说。

「我开始和杰西一起住了」

高地优吾说。

「可以开始家中研究会了哟」

手舞足蹈的杰西说。

「不是『家』,只是『合租』」

八字才刚有一撇就开始秀恩爱……好羡慕啊。

「抱歉,4月开始我要在青叶教室负责儿童班了,之后周六的研究会恐怕参加不了了」

好好好还有一周一次兼职的软件公司举行的将棋AI开发研究会是吧,干脆把关西的慎太郎叫来顶替你好了。

「关西的新会馆落成之后我说不定会搬去大阪,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要移籍了呢……」

这句话是躺在床上的京本大我说的,他醉的相当厉害,当成醉话也不是不可以吧。

 

2.

 

但不是醉话呢,松村明白。

 

2023年关西将棋会馆将从现在的大阪市福岛区搬迁到大阪府高槻市,这个消息公布之后,东京会馆里隐隐约约就流传着京本政树将要移籍关西的传言。同为大阪出身的京本夫妇搬回老家倒是不奇怪,但作为他们的独子,一直未有过独立生活的京本大我是否会和京本夫妇一起去关西在两边的将棋会馆都引起了巨大的讨论,甚至连一向不言不语的松村都被好奇的前辈盘问过。顺位战A级、龙王1组,4次挑战头衔、被说了十余年「未来的名人候补」,或许因为如此,棋力与人气都是top,无论是从新闻价值还是商业价值来说都很具有吸引力。而且对于现在隐约出现的西高东低格局的将棋界,京本的归属更像是最后一个坐上跷跷板的小孩。

还有,SixTONES这样形式的研究会在成员移籍之后还能保持原有的形态吗。

 

「关西那边不是有棋士室吗,那间像换衣间一样狭小的房间,谁都可以进入,对任何人都『welcome』,只要说『拜托请多指教』无论是奖励会的级位者还是职业棋士都可以互相对战。东京虽然也有休息室,但奖励会员很少进来呢,也没有那么浓厚的实战氛围。所以那时候也想尝试类似的模式,一定要有一个具体的场所所以特意租了公寓,但可能因为位置实在太绕路了,除了我们六个人以外很少有人来呢。有一次在公开活动上说了这件事,结果被观众们说『那就固定好了』,后来有人(森本:是房东哟)——对其实是公寓大楼的房东先生,他好像也在那个活动现场,送了我们一个装饰在公寓门口的一个名牌,SixTONES,从那时候开始固定下来了呢。和西游棋、东龙门不一样,不仅仅是出现在活动的舞台上,我们SixTONES首先是作为研究会存在的(田中:人家也有研究会啦)。互相切磋琢磨提高自己的技术、同时进行各种各样的普及活动,怎么说呢(高地:类似于混血的感觉呢),对对对,混血,不是join是mix——啊,石头变成液体了呢」

在最近的一次网络媒体的采访中,杰西说了结成的契机。

 

不是固体的加入,而是液体一样混合在一起,或许基于对这一点的信任,除去松村以外其他四个人并没有对京本的移籍表达什么,反而是兴趣盎然地讨论了要在会馆搬迁之前去一楼的洋食屋吃珍豚美人。

客观来说,即使京本不在东京,研究会自身的构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在没有租下这间公寓作为暑期合宿的场地之前,原本就是六个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奖励会没有归属的奖励会会员通过网络练习将棋。更何况成为职业棋士之后,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对局不会在所属的会馆进行,也就是说在京本移籍关西之后每月起码能进行一次面对面的VS,虽说频率相较于现在有所下降,但只从研究伙伴的角度来看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可是,如果不仅仅是研究伙伴呢?

 

在其他四个人热烈讨论在旧会馆余下的对局里应该怎么安排外卖点单才能尝尽美味的时候,京本却安静地靠在窗前看风景,虽说这个小少爷对不感兴趣的东西完全不会注意,但美食绝对不是他不感兴趣的话题。

他不想去关西。

自己也不想他去关西,松村想,但在501室里依靠着「研究伙伴」这一根线维持着脆弱关系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留下来呢。

 

少年时有过很亲昵的一段时光,随着京本升入四段之后立刻被自己单方面地冰封,后来发生了肉体关系,但即使如此也未能通过彼此的体温融冰化雪。细想起来最初的关系里就混杂了潜藏于心底深处阴暗角落里难以察觉的污垢,家乡的大人们带着还是小学生的松村北斗走进将棋会馆,与东京的大人们「推销」他是「未来的名人候补」,唯独在京本父子面前这句话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在『本物』面前,那个为自己增色的标签变成了『伪物』的证明」

即使是现在的松村也难以抑制当时只有11岁的北斗产生的想法。

而对面那个比他大了半岁的、保持奖励会最年少入会纪录的漂亮小孩,已经真正的成为了名人。

没有比现在的松村北斗更痛苦的人了。

 

「所谓研究会啊,只有在20出头岁的时候才会全心全力,等开始接近30岁之后,棋盘以外的东西越来越多,『纯粹』被污染,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那么尽心竭力」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大概是师父吧。

 

3.

 

沉溺于回忆的松村被自己手机闹钟吓了一跳,大概过了二十秒,京本才从小睡中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发出呜呜咽咽类似于小动物的声音。

「我说北斗,为什么用这么温柔的音乐当做闹铃啊」

苏醒的小动物把离他最近的生物当做攻击的对象。

「当然是因为我能够在铃声响起来之前醒过来啊」

这段旋律是小动物假寐时专属的起床铃这件事松村自然是不会说。

「北斗总是这样呢」

「我能够早起这一点?」

「不够坦率这一点」

小动物挠了挠隔板。

「『坦率(素直[すなお])』这个词本身就有一点问题」

心里本来就像迷宫一样弯弯曲曲的人怎么办呢。

「停!松村老师!我不是来上日文课的!」

隔间的门锁被扭开了,小动物变回了人。

 

「等等——」松村北斗脱口而出。

「嗯?」

「我想和你谈谈……」

「现在吗?!」

「虽然很想现在谈但是大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又不想和你吵架虽然也没有真的吵过架有时候在想是不是真的吵一架比较好呢」松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行」京本的声调高了起来「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来不及了!晚上你来我房间吧」

「啊?」

「你今天和伊势老师一间吧?那位老师,相当擅长拷问呢」

松村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传言说伊势九段的父亲是警界有名的审问专家,和伊势九段同屋两夜感觉自己连幼儿园手工课上做过的作品都要被他问出来了。

「不过今晚进我房间是要有祝贺的礼物哦,美味的寿司可以,相当贵的洋酒也可以,北斗把自己送给我也可以」京本似真又假地说。

「想什么呢!」松村扭开了隔间的门锁。

「礼物是要绑着蝴蝶结的!」

京本的脚步声已经跑远了。

 

没有吵过架是真的,甚至被树与杰西一起摁头也没能吵起来。但表面的平和也很难维持,比如说下棋的时候故意把棋子敲的咣咣响,和京本争抢只有年龄或段位更高的上位者才可以用的「王将」棋子,一起吃回转寿司的时候越过坐在中间的慎太郎把刚转到京本面前的玉子抢走。现在回想起来尽是一些无聊的举动,但对于素来讲究礼仪甚至到了迷信一样的地步的将棋少年,这些行为无异于是赤裸的挑衅。

即使如此,年长半岁的京本也没有说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只是消极地应对着松村的挑衅。

 

「和京本在同一个世代下棋是我一生最讨厌的事情」

 

言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变成无法控制的箭矢,15岁的松村就算已经开始后悔也什么都做不了。比他早一些迈入16岁的京本只是微微有一些动摇,皱了半天鼻子,从齿间挤出来一句「那还真是抱歉了,可惜,除非你或我选择放弃将棋,不然我们一生会一直是对手呢」

 

谁也不会放弃将棋的,所以一生都要忍耐对方的存在。

Chapter End Notes

16/10修改:
修正了虎在关西会馆搬迁时点挑战头衔的次数:5次→4次

——————————————————
以下全部为将棋素材(约2600字)
有一些解释不明的地方欢迎小纸条
https://www.tapechat.net/uu/RFWBZS/AN8W5KE5?uid=7772487

参考原型/资料:
(为了方便省略段位/头衔)

①奖励会(全称:公益社団法人日本将棋連盟付属新進棋士奨励会):棋士的下级机关,每月举行两次例会,分为6~1级、初段~三段,6级~二段期间升级/升段判断标准是成绩,升入三段后进入三段联赛(三段リーグ戦),每年4月、10月两期、每期前两位升入四段即成为职业棋士,第三位获得「次点」,累计两个次点可以选择升段,但和1、2位升段不同,无法直接参加顺位战(即进入free class而非1、2位升入四段后进入的C级2组),如果其他棋战的成绩没有达到要求则会在10年后引退。三段联赛升段除了胜数还需要考虑前一期成绩排序决定的顺位,以第58回三段联赛举例:
都成竜馬(次点1、顺位17)14:4、
井出隼平(顺位8)12:6、
佐々木大地(次点1、顺位14)12:6、
大橋貴洸(次点1、顺位16)12:6、
石川優太(顺位22)12:6;
都成在2月21日的例会就确定提前1位升段;在3月5日的例会之后井出~石川虽然成绩相同,但因为井出前一期的顺位高于其他人,所以井出2位升段;3位的大地因为在第55回三段联赛中获得一个次点,所以有了选择升段编入free class的权利,他选择了升段,所以这一期成为职业棋士一共有3人;大橋与石川虽然成绩与井出、大地相同,但因为前期顺位较低,既没有升段也未能获得次点。
(选择这一期做说明是因为最后大家都成为了职业棋士,从结果来看对我的精神层面比较好,实际上在奖励会有过优秀的成绩却因为顺位未能成为职业棋士、到达年龄限制不得不退会的例子有很多。原本是想把故事设定在奖励会,但因为奖励会能够查到的资料太少以及写奖励会的故事太痛苦所以把故事的矛盾设置在「获得头衔」这一点上,因此也调整了成为职业棋士的时间与方法,绝大部分头衔经验者都是在20岁之前成为职业其实,加上很想让虎勺的冲突设置在2011年夏天,所以设定:京本:16岁[2011年4月]、松村:16岁[2012年4月]、杰西:17岁[2013年10月]、树:18岁[2013年10月]、慎:16岁[2014年4月];高地的升段年龄与其他设定有关系暂时按下不表)

②名人战·顺位战:与三段联赛类似,分为C2~A级5个组别进行组内循环赛,前期成绩决定本期顺位,每组有升级、降级的规定,只有A级的1位才有资格挑战名人,但和三段赛不同,如果在A级出现同成绩的1位则相同成绩的人举行加赛(play off)确定挑战资格(2018年3月出现过6人po的情况)。
对筒的顺位战设定(2022年6月时点):京本:A级(名人挑战中)、松村:A级(前期B1的1位升级)、杰西:B级1组、树&慎:B级2组、高地:C级1组。

③京本政树:与政树爸爸本人无关,参考原型是谷川浩司(十七世名人)与羽生善治(十九世名人、永世七冠),但因为两位(及其他几位)大先生对将棋界实在是太重要的了完全从故事里消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后文以「那位伟大的棋士」一类的词语提及。顺带一提羽生先生的太太也是原偶像。
④现名人=后文会提到东海二冠:豊島将之+永瀬拓矢,非要说的话是豊島模式下的永瀬,是我个人的恶趣味。
⑤尾张八段:没有特定原型,师徒关系有参考。
⑥伊势九段:没有特定原型。

⑦奖励会最年少入会纪录:现在能查到的资料里最年少入会纪录是豊島将之(小学三年级的9月、9岁4个月),因为京本是12月出生,保持3年级这一设定的话京本入会的年龄是8岁9个月,小到稍微有点震撼的程度了(。

⑧棋士室:只有关西有,原本是仓库后来当做棋士休息室,渐渐变成棋士和奖励会员之间不分年龄、地位差距可以随便进行练习将棋、讨论对局、吐槽和说坏话的地方。东京会馆没有这样的房间,之前棋士可以随意使用空的房间进行研究会,但后来因为场地和设施紧张在2013年开始禁止随意使用,休息室也基本上只对棋士开放,而且不能用作练习将棋,只能对现在进行的棋局进行研讨与解说。

⑨研究会:棋士之间互相提高棋力的方法,一般是偶数人数进行实战形式的对局研究,只有两个人的话通常称为vs,基本上是去某位棋士的家里或者是共租一间公寓,特别是东京周围的若手棋士还蛮多是実家暮らし所以后者的情况比较多。有很热衷研究会特别是vs的棋士(比如永瀬拓矢与佐々木勇気,最多的一个月VS了8次,永瀬也是拒绝AI研究的);也有完全不参与研究会自己通过AI或其他方法研究的(比如对与人类下棋感到厌倦的豊島将之),一般的话都是综合的比较多,研究会每月3、4次,对AI将棋也进行研究。
设定上筒在奖励会的阶段还是以研究会为主流(那时候将棋AI刚刚起步)所以勺这样的性格也没有自己研究。
去卡拉OK下棋和随身携带折叠棋盘在吃饭的时候下也挺常见的,特别是对于奖励会员。
(另外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奖励会再往下一级叫「研修会」,比较容易混淆,设定上筒全员都没有研修会经历)

⑩一些零散的梗:
和服:头衔战通常会穿和服,也有不穿的人(又是你!永瀬拓矢),和服不是强制要求,平时的对局里也可以穿,很多棋士会在有意义的对局穿(比如顺位战最后一局)。一般棋士的和服会寄放在店里,如果家里有保管能力的话也会放在自己家,设定上政树老师是有复数永世头衔的顶级棋士所以自家保管也不奇怪。
柏市:柏市有石田和雄九段主理的柏将棋センター,juri的部分会有参考石田一门的情节。
青葉教室:森内俊之十八世名人主理的青葉将棋クラブ,慎酱的部分会有参考。
关西的慎太郎:指斎藤慎太郎和差点被起名叫慎太郎的服部慎一郎,考虑到年龄差和性格或许是后者的占比比较大一些。
关西新会馆:原定于明年搬家延期到2024年,不过延期是因为今年的俄乌战争对建设的影响,回忆的部分大概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所以还是写了2023年,确实是搬到政树爸爸的出身地高槻市,顺带一提迄今为止还没有将棋会馆所在地渋谷区出身的职业棋士。
西遊棋、東竜門:关西和关东若手棋士为了普及推广活动而自(对)发(抗)成立的unit,并没有严格的限制但若手棋士作为主催的自由度比较大,有一些地元的まつり一类的活动还挺有趣的,设定上筒普及活动的参考之一。顺带一提西遊棋的命名人是豊島将之。
珍豚美人:关西会馆一楼洋食店レストランイレブン的菜单,可以参考糸谷哲郎在产経WEST的专栏『ダニーの棋食徒然』
敲棋子抢王将抢玉子寿司:是在奖励会里会被管教的小学鸡行为,不过大部分棋士很注重棋子落下的声音(駒音)也有人完全不出声(音無流,有名的有丸山忠久和永瀬拓矢←又是你!其实现在若手普遍没有那种很响亮的駒音了);王将是实力/段位更强的上位者用的,下位者用玉将,小孩子之间下棋一般猜拳或用这一局的输赢决定下一局谁执王将,设定上当时已经成为职业棋士的虎与还是奖励会员的勺之间肯定是虎执王将勺执玉将;玉子参看『歴史が塗り替えられる狭間で』,提到棋士吃寿司要最后吃玉子的漫画应该是『81diver』,没看过不是很确定。

窓の無い部屋

Chapter Summary

本章小标题来源:
BUMP OF CHICKEN - 太陽

Chapter Notes

chapter2 窓の無い部屋

 

4.

松村比京本迟了一、两分钟走出隔间,还未走到水池前,就听见走廊上传来将棋联盟会长的说教声。松村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说教的对象多半是京本,大概是「已经是名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走廊上跑来跑去」一类的话。会长的语气一分责备九分溺爱,京本从小在将棋会馆出入又是政树老师的独子,一直被棋界的关系者们以注视着亲戚家的小孩一样温柔的目光关爱着。同时,作为历史上最年少的奖励会员、以及拥有复数永世头衔的京本政树的儿子,他也被过度地期待着。从不选择成为中学生棋士开始,到数分钟之前获得第一个头衔这十余年间,一次次被期待与现实的落差刺伤的京本,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身为顶尖棋士的骄傲构成了他的外壳,反复的失败重塑了他的脊骨,然而在两者之间的血肉究竟怎么样了呢,心脏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吧。

说起来,构成外壳的物质本身就是被伤害的身体结成的血痂。自己身上也有很多血痂,那个最深的伤口时至今日还在隐隐作痛,自己做不到像京本那样,无数次摔倒、受伤,但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必须立刻站起来,像是丧失痛觉一样,血肉也好心脏也好全都无所谓,只剩一身硬壳与一根脊骨站立在无人的荒野。

所以松村讨厌这样的京本。

 

松村摘掉了让他看上去眼睛红肿的隐形眼镜,洗了把脸重新换上了框镜。会长恰到好处地走了进来,松村开始犹豫是假装没看见还是该恰到好处地打个招呼。棋士之中不乏有强烈个性的人,但明显礼仪周正的年轻人更讨人喜欢,松村自己时常在两个角色之间摇摆不定。

「北斗也是呢,还是小的时候更可爱一些」

会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就钻进了厕所。松村在脑内倒放了一下之前耳朵听到的声音,大概是说到京本幼时某次参观政树老师头衔战也是在这间旅馆一类的事情。声音与记忆都断断续续,唯有最后一句记得清晰,「那时候那么可爱的小朋友二十年后竟然变成所有棋士的敌人了」

 

不仅仅是松村一个人的对手,而是所有人。

 

在拜师的时候,师父为不了解将棋界的松村父母普及了一些常识,像大部分人会做的一样,师父在一张废纸的背面画了一个三角形。

「简单一些说,将棋界的构成就是以名人为顶点的金字塔形,最底下是奖励会员。在奖励会6级至二段期间都是以对局成绩作为判断基准,升入三段之后进入三段联赛的循环圈,每半年一期,由成绩和前一期的顺位共同决定最后的升段名单。最上位的2人升入四段,当然两次第三位也就是积累了2个『次点』的三段也可以选择升入四段,说是选择但应该不会有人在龙门边上选择「不」吧。只是最上2位的新四段在顺位战的时候参加的是C2组,次点升级则分入Free Class,意思是在其他棋战所积累的成绩不达到要求的情况下是不能参加顺位战。顺位战顾名思义就是决定在所有棋士之间的排名,共分5组,与三段联赛一样的循环排位赛,一年一期,A级1位可以挑战名人,在七番胜负中取得4胜就可以到达金字塔的顶尖,成为所有棋士最大的敌人。和名人战齐名的还有龙王战,但龙王战是淘汰赛,『排列』和『淘汰』的感觉差一些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首先还是奖励会……」

 

松村不记得当时父母的反应是什么,或许因为父亲在静冈老家的同事中有曾经一度成为职业棋士、后又因成绩不振而不得不在40多岁引退转职的富士六段,父母对松村一心想要成为职业棋士的想法始终是不太支持,大概对什么「顺位战」「名人」也没什么兴趣。但松村还记得师父无意之间在金字塔的顶点涂了又涂,又写上「京本」这个姓氏。

16年过去了,金字塔的顶点又变回了「京本」,只不过不再是「京本政树」而是「京本大我」。

而且,京本大我也是12年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个放弃选择次点升段的15岁的京本三段。

 

在选择次点升段即可成为第五位中学生棋士的时机放弃,即使自认为是研究伙伴的其他几个人都无法理解,但大家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媒体那边也被将棋联盟又或是京本政树本人打过招呼,即使在京本成为职业棋士后一次又一次的采访中也几乎没有被问过这件事。久而久之,又或者说被京本的成绩一次次覆盖,已经没有多少人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了。松村有时候想,除了匿名版上那些可疑的账户,全世界可能也就只剩松村北斗才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了。

因为,如果京本当时选择了次点升段,那一年后的三段联赛中松村的成绩或许会变成14胜4败,或许,松村北斗会变成京本大我之后另一位中学生棋士。

 

「说句实在话,不是从朋友的立场上来说,是从奖励会同期的角度考虑才说的,三段的人数一旦改变、抽签表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不是吗,当时即使没有kyomo,北斗也不一定升段不是吗?而且我记得那一期第二位糸鱼川是前一期13位的15胜3败,第三位美浓山前一期5位的14胜4败,北斗前一期是9位吧,不过糸鱼川那一次没有遇上kyomo,而且他是振飞车党……」

 

对一切数据都了如指掌的田中树即使喝醉了也能随时调用记忆里的资料,但喝醉了的田中树中止了察言观色的能力,他沉迷于在脑内模拟过去的无数可能性,却没有注意到松村渐渐变得阴沉的表情。

松村当然知道,即使京本选择了次点升段,也不意味着自己能够在2011年4月升入高中之前成为中学生棋士。把未能升段的原因简单的推给京本,只不过是无法面对自我的自己选择一种逃避手段罢了。

 

5.

 

最初是在将棋教室,能够轻易胜过比自己年龄更大的小孩;然后是家乡的将棋支部,看上去高高的大人都能轻易被自己打败;接下来是小学生名人战,县预选的时候还没有遇上什么强劲的小孩,但在东日本大会第一次见到可以称之为对手的田中树与森本慎太郎,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胜利,因为决赛的对局在电视上播出了,一时间在老家的小学生里变得十分有名,连空手道道场里的师范都说他会成为职业棋士;接下来是奖励会入会考试,因为是小学生名人所以免除了一次考试,二次考试是和现役奖励会员对局,抽签的时候恰好和之前见过一面的京本擦肩而过,所以京本不是在自己的正前方而是斜前方,或许因为这一次错过之后无论是奖励会还是职业出道之后,在同一个房间相邻而坐各自对局的次数远远多于相对而坐相互对战的次数,二次考试第一次对局就获胜,简单的面试之后奖励会的干事对松村与他的父母说,「恭喜了」

 

27岁的松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时候那位棋士说的其实不是「恭喜」而是「请节哀」呢?

 

或许因为正好出生于大棋士辈出、电视上尽是将棋新闻的时代,当时的奖励会有能力的小孩比想象中的要多。小孩子的才能似乎一直都是显而易见的,几次例会下来就会被互相贴上「能做到」「做不到」和「说不准」的标签,小团体也渐渐成型了。在奖励会的最初的几年中,被贴上「能做到」松村一直属于比较引人注目的奖励会员,反过来说,也没有朋友,但说到底奖励会也不是交朋友的地方,只要下棋就好了。

当时的奖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变得不太安定,始终难以融入环境像是局外人一样的松村,与事件中心人物有关的田中、森本,和隐隐约约被排挤的大棋士独子京本、混血儿杰西,五个人理所当然地聚集在了一起,那时候还没有构成类似于研修会一样的团体,只不过偶尔会一起去卡拉OK的包间里下棋。和现在无所不谈的关系不同,那时候五个人互相顾忌彼此的情绪,几乎不会有任何将棋以外的闲谈。

 

或许是因为在尾张师父的家中经常碰见京本的缘故,松村与京本的关系始终更亲厚一些,在师父家中偶尔也会闲聊几句学校的事情,和在学校里少言寡语的松村不同,京本上的是私立幼小中高一贯校,与同学的关系也不错,京本说到兴头上的时候松村反而会涌现出一种阅读喜欢的作家刚刚出版的新小说的错觉,明明是熟悉的人,却陌生的难以置信。

京本和自己的师父关系也很奇妙,师父的祖辈是有名的爱棋家,来师父家查找借阅资料的棋士不少,但京本是唯一一个从奖励会阶段就出入尾张家的人,自称迈入30岁之后再也不和其他人研究将棋的师父也只和京本、松村两个人VS。将棋界传统的师徒关系中,师父和弟子几乎不下练习将棋,但松村这一代人普遍是在师门的溺爱中长大,师徒之间互相练习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连常来尾张家插科打诨的棋士都说「大我倒像是北斗的同门师兄了」

那个时候扑克脸的师父难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让松村忍不住想象,如果京本不是政树老师的儿子,会不会变成自己的同门师兄呢。

 

6.

 

京本在中学一年级最后一个学期升入三段,三段联赛交替在东京和大阪进行对局,渐渐在将棋会馆难以碰到京本了。松村的初中是以升学为目标的进学校,在还难以平衡学业与将棋的关系的阶段忽然提升了棋力,在中学一年级的寒假前升入了三段。连续两年有未满14岁的奖励会员参加三段联赛,某种程度上来说京本与松村都被视为下一位「中学生棋士」的候补。或许因为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从那时起他们俩的关系就略微有些疏远了。

 

对三段联赛期间的记忆比较模糊,或许因为学业和奖励会的压力都太过于沉重。完全不同的赛制,让三段联赛比之前的所有对局更具有真实的厮杀感,但到底是在奖励会这个小型金字塔里一步步爬上来的,松村并未产生如同「空降」三段高地优吾一样严重的排斥心理,只是少许的不理解与大量的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产生的痛恨。第一次三段联赛败数多于胜数,在学校的成绩也下降了,更痛苦的是新一期三段联赛开始时发现对局室里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同时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

26岁之前没能升段,就会因为年龄限制而退会,即放弃成为职业棋士,即使之前对这条规则毫不在意的初中生,猛然也明白了时间的残酷性。

更何况,对于松村自己来说,「放弃」这条线设置的或许更靠前一些。

 

「大学毕业前没能成为职业棋士的话,我就会放弃将棋」在入门之前,刚刚过完十岁生日的松村北斗曾向父母这样承诺。让父母放心是一方面,父亲的同事、那个40多岁就引退了的富士六段也在隐隐约约影响着松村。当时松村查了一下将棋棋士的对局费与奖金收入,1000万以上的棋士占15%左右,当时松村在某本小说里读到自由职业的税金、保险等各种支出远远多于福利丰厚的大公司职员,差不多要有上班族2、3倍的收入才有同等的生活水平,一般上班族一生的工作收入在3亿左右、一生的生活支出约为2.7亿,考虑到棋力即收入会随年龄的增长而下降换而言之,没有达到前15%并保持10年以上,从经济水平上来考虑选择将棋为唯一的职业并不安全。

再往上考虑,20岁之前没有成为职业棋士的人几乎不可能获得头衔、30岁之前未能获得初次头衔的棋士一生大概率和头衔无缘,大学毕业之前就对未来做好抉择,不要再无用地浪费四年时光,会是一个理性的决断。

但真正站在三段的赛场上,对这份「理性」却产生了强烈的疑惑,在二段之前对时间流逝还没有如此清晰地体验。其他计时方法全部失效,对日期的衡量变成一期联赛所需要的半年,4月至9月、10月至3月。半年,紧接着又一个半年,距离二十六岁还有几个半年呢?松村忽然明白之前在杂志上看到某位棋士说「讨厌过生日」的意思了。

 

孩童时期最期待一岁一岁的长大,在奖励会这样的环境里忽然变成以二十六岁为界限的人生倒计时。

 

7.

 

与在三段时期猛然承受巨大压力的松村相反,三段赛期间的京本显露出和之前慢悠悠升级完全不同的压迫力,每一轮几乎每次都处于上位圈,在奖励会对局之外、在获得出场资格的职业棋战中也创造了当时奖励会员最好的成绩。奖励会员之中也流传着「放弃次点升段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立刻会升段」的说法,但京本在三段赛的成绩始终缺乏能够达到绝对优位的爆发力,从松村的角度看,恐怕京本也无法坚信什么。

 

在京本最后一期三段联赛之前,杰西与树也顺利升入三段,大概因为同一个空间里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在这一次的联赛中京本与松村的成绩都不错,京本提前确定升段、松村也有希望锁定第二个席位,所以在最终局前一天与平时不同,多请了一天假提早到达将棋会馆附近师父的家里。

吃着顺路买来的便利店便当充作迟来的午饭时,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电视遥控器被掉下的杂志盖住,等打开电视的时候新闻只剩下反复播放的地震镜头。

母亲打来电话,让他去酒店,但网络上的已经有归宅困难的情报出现了。余震持续,松村在院子里呆了一阵还是回到了房间里。明天的对局必须要两连胜才有可能升段,在三段联赛面前其他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在天黑之前还是先研究棋谱吧。

然后,在阳光消失之前,还穿着校服的京本大我推开了房门。

 

「hokkun果然在这边」京本露出放松的微笑「尾张老师今天在大阪下顺位战,大阪那边没有事但今晚肯定是回不来了,你去我家吧,就在附近」

如果是现在的松村肯定立刻吐槽「为什么要在生死一战的前夜去对手家里」,但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松村只是咽下所有的想法默默跟在京本后面,电视上反复播出的影像太过于冲击,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

 

「hokkun,害怕吗」

京本彼时还比松村更高,身材倒一如既往地单薄,即使走在松村的前面领路,也不会完全遮挡住松村的视线。越过京本的肩膀,松村看到他无意识地紧咬着牙齿而略微鼓出的脸颊。比自己早三年进入奖励会,一直以哥哥自居的京本,说到底也只大了半岁而已。松村快走了几步,轻轻抓住京本的手:

「不怕了」

 

如果明天在棋盘上也能轻易地追上他就好了。

那个时候松村向将棋之神许愿。

 

很可惜,在将棋的世界里并没有神明。

 

8.

 

「放轻松,我爸不在家」京本或许误以为松村抓住自己的手是因为对大棋士的畏惧,也或许是想转移一下两个人的恐惧「他去联盟了,今晚说不定都不回来……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是大阪人,我爸是关西奖励会出身」

1995年阪神淡路大地震时,一个福冈县出身、前一年刚刚进入奖励会、独居在宝冢市木造公寓一楼的17岁奖励会员因为建筑倒塌而身亡。

「嗯……」

「要不是明天有例会,我也想去联盟帮忙啊……不过三段赛不可以不战败的吧」

「嗯……」

尾张师父的家也是木造的。

「放弃的话也很对不起对手吧」

「嗯……不过,我的话说不定会很高兴」

「果然是尾张的弟子呢」京本笑着说。

「这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有关系也说不准」京本的手指微微有些蜷缩「孩子总是很像父母的吧」

「嗯……好像不太一样呢——」

松村还没有说完,京本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他们经常在卡拉OK里唱的男性乐队的歌。

「对,我是京本,在东京,刚刚放学现在往自家走,没有受伤——对了,尾张门下的松村,家住静冈的松村三段和我在一起,对,在东京,没有受伤,好的,好的,辛苦了。」

京本切断电话,转身和松村说「例会要延期了,改到23日或是其他时间」

「果然……」

「那今晚可以练习了吧」京本挤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容,延期的对局对于他自己虽然是消化比赛,但对于松村是决定出道与否的重要一日。

「好!」松村也决定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明天也好,延期一周或者两周也好,最终的对局对于除了提前锁定升段之外的所有奖励会三段都是希望快一些来临的审判。这十天里或许有人研究出来新的一手,或许有人修正了自己的短板,又或许那位看不见的神明转换了自己的偏爱,如同地震与海啸一样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

「害怕也没有关系哦」京本握住松村的手「人类的话,都是会害怕的」

 

但是,也有不会害怕的人在吧。

和京本妈妈三个人一起吃完晚饭,洗完澡,在客厅里一边练习将棋一边等政树老师带棋谱回来,恍惚之间有了「家」的幻觉,那一天是B1的对局日,奖励会员无论如何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棋谱。

那一天除了B1的对局之外,还有一局因为日程原因改期的C1对局。对局的一方比松村大五岁、那个时候因为获得王将战挑战机会才刚刚升入六段、两年前是叡王、现在是竜王的那古野。

连当时手握两个头衔的政树都摇着头说「那个年轻人,太过于平常心了还是说别的什么,地震的时候也不避难,对局中断的时候就躲到五楼睡觉去了」

当时偷偷在松村的耳边说「也有人可能不是人类」的京本是否能想到,那个那古野六段会是让松村一蹶不振、也是让离头衔最近的自己第五次擦肩而过的人。

 

9.

 

在确认了居住在东北的棋士、奖励会员及其家人都没有受伤,将棋联盟在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的事务运行。松村在京本家住了一夜,原本是计划睡在客房,因为第二天没有对局在京本强烈的要求下还是和京本一起睡在了他的房间。将棋有关的话题、和将棋无关的话题乱七八糟地聊了很多,最后两个人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现在回忆起来或许是两个人最后的平和时光,二十岁前每次对话都夹枪带棒,二十岁后连靠近都变得疲惫。

有时候松村也会想,如果那一年延期的不是三段对局日而是地震的话,他在将棋上的选择、他与京本的关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可惜并没有「如果」

 

地震、余震、诱发地震、海啸、核电站事故、计划性停电,即使关上电视和广播各种各样的情报也从四面八方涌入棋盘,最终京本被当成情绪宣泄的出口。

在最终日例会结束之后一起回家的路上——京本回自己家,松村去师父家报告这一期的成绩,两个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走,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松村用尽全部的力气,问出了一直在埋藏于心的那个疑问:

 

「为什么去年要放弃次点升段」

「没有kyomo的话这一期我也可以升段了」

「为什么我们会是同一个世代的人」

「和京本在同一个世代下棋是我一生最讨厌的事情」

 

京本没有直接回答,松村也不需要京本的回答,在松村的回忆里京本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回忆可能被情绪美化,或许京本什么表情都没有。

 

「北斗是扑克脸呢」在入门之初师父捏着松村的脸蛋说「很好,光光这一点就达到顶尖棋士的要求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2011年4月开始的三段联赛,松村一开始就是四连败,考虑到之后的对手,几乎就已经被打上了「今期无望」的烙印。不如说,还要考虑一下会不会被降段的问题。

高中也是以升学为主的进学校,也在校外参加了补习班,不得不压缩花费在将棋上的时间,连父母都劝他「只选择一个就好」,松村却觉得,事到如今哪个都不能放弃了。

最后还是父母做出了让步,因为哥哥目标大学与保底校都在东京,父亲说,等哥哥考进大学,全家就搬到东京。

现在却因为出柜与家里僵持不下,松村不仅仅是后悔,更多的是难过,到底因为什么才无法和亲近的人保持亲密的关系呢?

 

或许因为搬家的承诺与把未能升段的原因全部推给京本,松村被塞得满满的内心稍微有了一点余裕,10月开始的新一期三段赛一开始就表现的很不错,指尖的感觉也回来了,虽然因为前一期成绩的原因没有提前确定升段,但因为最终局的对手是上位圈的直接对决,几乎可以锁定升段位了。

最终日是3月10日,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很顺利的赢过树与在松村之后第二位升段的沼津三段,顺利的出道了。

 

在新四段必须要接受的采访中,有一个问题是「开始下棋的契机」

松村犹豫了很久,在纸上写下: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父亲忽然在餐桌上提到,公司中途采用的新人里有一位40岁的中年人,他之前的职业是将棋的棋士,因为成绩不达标不得不在中年引退,那一瞬间「将棋」这个词就变成一个充满危险的诱惑了。

 

然后,松村把这一段话划掉了,改成:

 

父亲在职场上的同僚是富士六段。

Chapter End Notes

以下全部为将棋素材(约1700字)
有一些可能解释不明的地方欢迎小纸条
https://www.tapechat.net/uu/RFWBZS/AN8W5KE5?uid=7772487

(为了方便省略段位/头衔)

1. 会长的原型就是现会长佐藤康光(53岁、现役A级棋士)。
2. 金字塔型是基于名人战(顺位战)的说法,原则上名人与竜王是并列头衔(即在头衔保持者排位时名人=竜王>其他头衔)
3. 放弃次点升段:2004年的佐藤天彦(名人3期),实际上发生在尾张师匠说这段话之前,所以这是个没有天彦的世界(?)
4. 富士六段:原型中尾敏之六段,静冈县富士市出身、2018年现役引退后在沼津市工作。
5. 糸鱼川、美浓山、沼津:没有特定原型。

6. 小学生名人战:当年的小学生名人进入奖励会可以免除一次考试所以把松村设定成小学4年级得到小学生名人,这段经历参考原型是佐々木勇気,千叶、神奈川、东京多摩都是激战区,几乎不会有小于4年级(决战日在新学年开学后的4月所以实际预选阶段还要多减1年)的县代表,优胜的话更是难以做到了。因为勇気那年东京多摩代表是伊藤沙恵,所以在此处取舍了杰西,慎太郎1年→2年虽然有点小不过2012年神奈川代表村上邦和(现奖励会二段)作为依据,现有资料里也能查到棋士之中佐々木大地(2003、长崎)与徳田拳士(2005、山口)是小2的县代表。
实际上小学生名人战和奖励会入会的规则都变更过很多次,之前幼儿园生也可以参加小学生名人战(豊島将之),奖励会二次考试的时候也需要笔试(佐々木勇気),这一段暂时以现行的规则作为参考。

7. 电视上尽是将棋新闻:指1996年羽生七冠王,93、94学年出生(即高地、京本出生的年份)棋士均是7人,大概是高見泰地说过当时的奖励会是谁成为棋士也不奇怪的氛围里,从客观层面考虑的话就是成为话题→接触的小孩增多→有能力的小孩聚集在奖励会。

8. 棋士的收入:勺只计算了公开的对局费和奖金,其实还有版税、指导费一类的。而且无论围棋还是将棋都可以兼职,这部分在进入奖励会之后应该可以得到确认。(围棋的一力遼在成为院生之前他的父亲[河北新报社长]就向师匠宋光复九段确认过「棋士和会社员可以兼任吗」)
奖励会员原则上禁止打工(联盟会提供类似于打工的记录系、将棋活动辅佐、将棋指导一类的工作),但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打工的(豊川孝弘)、处出于兴趣打工的(畠山鎮),但目前还没听说过一边就职一边奖励会的,。
另外现在读大学的奖励会员&棋士也越来越多,包括旧帝大在内的名门校也很多,不过也有具备考入大学实力而因为将棋放弃大学的人。现役最高学历应该是糸谷哲郎阪大哲学修士毕业和谷合廣紀东大博士在读吧。

9. 出道年龄、初头衔年龄:出道年龄在20之后获得头衔的人只有高橋道雄、藤井猛、木村一基三人,初头衔年龄在30岁之前占比大概是80%,不过31岁初头衔的永世名人森内俊之与46岁最高龄初头衔的木村一基,只能说是一般论吧。
10. 退会年龄:三段退会年龄26岁,不过三段未满5期不适用这个规定,前一期胜数多于败数也可申请延期,今年10月期的三段里就有利用这两个规则的高龄三段。奖励会员讨厌过生日这个好多人都说过(比如26岁在理论上的最后一期才出道都成竜馬),也有未到年龄出于职业考虑而选择在大学毕业之时退会的三段(石川泰)。

11. 东日本大地震:之前确定虎的升段年龄是参考了阿部光瑠的经历,后来查了一些资料发现这一部分有其他的写法(原本只是勺一段「啊我小时候挺不错了怎么越长大越不行了」的回忆结果越写越跑偏),11年4月升段的两位棋士(門倉啓太・阿部光瑠)都有过重病濒临死亡的经历。地震时的处理参考了联盟在3月12日公布的『大地震における日本将棋連盟の対応』
12. 阪神淡路大地震时死亡的奖励会员:指森信雄门下船越隆文2级。思考了很久关东的小孩会不会知道关西的事情,但考虑到『聖の青春』里有相关情节而勺喜欢看书,所以还是把真实的事件保留了下来。

13. 那古野六段:这段里出现的不避难、余震的时候躲起来睡觉是豊島将之(来源是当日对局的对手勝又清和之前发过的推文和写过的文章里),对局改期的原因是当时豊島在进行王将战,同期进行的围棋头衔战棋圣战(张栩-井山裕太)也是在余震中未停赛的下完。
考虑到之后的剧情那古野大概是综合了豊島+永瀬身上不太妙的那一部分,另外虽然是个人的癖好,那古野(なこの)的发音倾向上是なごや,名古屋的旧名。

————————

补充:能够成为中学生棋士却因为最终日输给了已经提前升段的对手这个设定来自于2009年10月期的三段联赛菅井竜也-佐々木勇気,但是因为边写边查资料发现所有人眼里的勇気都是快乐小狗了写着写着就忘了(土下座)
不过从棋迷的角度来说还是有点遗憾的,「如果」勇気成为了中学生棋士,后来的成绩会不会再好一点呢。

錆び付いた車輪

Chapter Summary

本章小标题来源:
BUMP OF CHICKEN - 車輪の唄

Chapter Notes

chapter3 錆び付いた車輪


10.


职业出道之后因为棋战安排的原因会有一段空白期,出道战与5月的对局都是从三段时期就开始参加的新人王战,6月开始才正式参加头衔战的预选和C及2组的顺位战,那段时间里正好完成了搬家与转学,补习学校的测验成绩也上升了一些。接近暑假的时候,杰西忽然提出来要在假期合租一间公寓一起练习将棋,像是合宿一样。三段的杰西与田中树,二段的森本慎太郎,已经是职业棋士的京本大我与松村北斗,怎么样也找不到第六个人,研修会人数的话偶数比奇数要方便得多,那时候已经渐渐开始性格外向的杰西甚至想在奖励会募集一下成员,还没有商量好,京本忽然说了一句「反正我和北斗不会一起来的,那就约等于是偶数了」
这一年间其他三人大概都发觉了京本与松村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多半能猜到原因,但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挑破,像是长在背上的青春痘一样,无论怎样的不舒服,但在表面上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尾张师父帮他们找了一间公寓,距离将棋会馆步行15分钟,刚好与京本家、尾张家构成等边三角形,「是熟人的大楼,虽然租金稍微贵了点,但是比较安全——棋子棋盘一类的东西也很贵,杂居大楼不安全」师父一边抱怨一边让他们搬去了两套盛上驹和七寸足付盘「虽然十几年没人用过了好歹也是对局水准的棋具,想要成为顶尖棋士的话不用高级的东西是不行的」

或许因为搬运棋盘实在是太辛苦,假期结束之后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账户里打进了接下来的租金,原本准备短租的公寓一租就是十年,连松村搬出来之后也直接选择了同一栋公寓的其他房间。

「合租」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杰西一口气冲到了三段联赛的上位圈,树也在逐渐克服了一直以来难以适应的90分钟用时规则,慎太郎也在10月期第一局例会中升入了三段——但因为无法赶上已经开始抽签的三段赛,造成了5个半月的真空期。
松村和京本还是那样僵持着,有时候松村刚刚走进房间,京本就立刻收拾东西回家,两个人连视线都不会对上。但在意对方这一点也是没有变的,松村刚用完了眼药水正要去买,树指了指抽屉说「有人准备好了哟」;盆节之后京本收到了慎太郎转交的静冈产的茶叶,「给叔叔阿姨的」
只有杰西对这样微妙的空气很不适应,「像是涨起的溪水已经淹到下巴的时候」在和松村独处的时候杰西忍不住抱怨「你们俩还手牵着手站在水里」
「为什么是手牵手,明明是在水中下棋」松村反驳「而且是千日手局」
「kyomo也是这么说的」杰西抓来了一个坐垫递给松村「座布団一枚」
「这不是『笑点』吧!」

11.

新人棋士多少有一阵子属于不败或者接近于不败的时期,原因有三点:从三段联赛保持下来的斗志、较少的对局和尚未被对手研究透彻,三段联赛的对局用时是各90分钟,一日两局,在头衔战与一般棋战的预选中几乎没有同样用时的赛制,而且心态上的转变也容易让新人棋士获胜,不过渐渐被其他棋士研究透彻、接连遇上顶尖棋士之后,象征着胜利的白星就渐渐变成黑星,对于松村来说,这个时期大概是职业出道一年之后。
因为是高中生所以没办法,松村这样安慰自己。
京本倒是没有这样明显的时期,或许因为他出道没多久就输给了顶尖棋士,很快的调整好心态,放下对胜率的追求,在同时期出道的棋士中渐渐脱颖而出。
当然,也有可能和他放弃上大学有关系。

在京本下定决心放弃升学的时候,曾经和包括尾张师父在内有过大学经历的棋士讨论过几次,有一次松村正好在尾张家过夜,京本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他也在那里。尾张在20岁前后从有名的私立大学退学,他曾经给松村讲,上大学唯一的好处,就是稍微有一点成绩之后可以把照片登载在校友刊物上并且顺利地成为了新的诅咒。

「大学就是恋爱呢」尾张半开玩笑地说「我和前妻就是在大学里说上话的」
「前——妻——呢——」京本把声音拉得很长「感觉『恋爱』这个词的吸引力都打折扣了」
「小少爷出道的时候是不是就取消了那个百问」
「那时候已经休刊了吧,是『近代将棋』?」
「那『名人和恋人想取得哪一个』呢?」
「这两个是都不是『想』就可以『取得』的吧!」
「普通都是回答『名人』的」
「面对记者的话就算是我也会普通的回答的」
「但是选择『恋人』也很不错不是吗。战法、棋谱、你下的每一手棋都在那里,像数学定理一样等待你发现,它不是你创造出来的,但你自己的生活是自己创造的,直至今日一直在只有将棋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以外还有其他的世界,上大学是一个接触其他世界安全又有效的方法」
沉默了很久,京本开口说「我只要将棋就足够了」
「千万不要这么想」尾张立刻补上了一句「不过将棋也好大学也好都不会突然消失,想去的时候再去做吧,不要那么紧绷绷的」

后来京本还是没有选择上大学,他选择了电王战。
电王战是人类棋士与将棋软件的对局——彼时AlphaGo尚未出现在公众视野,将棋界也没有将棋AI的说法。关于将棋软件的争议一直未有停止,但当引退的大棋士输给——或者说完败将棋软件的时刻,大部分棋士应该已经明白人类棋士在五年后、甚至是三年后已经不可能再赢过计算机了,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而京本将代表现役棋士第一次迎战将棋软件。
选择京本的理由很简单,团体战的第一战要交给资历最浅的新人棋士,当时现役最年少的松村推掉了邀请,而放弃了升学的京本比松村有更多的时间花在研究上。
按照规则,软件提供方提前三个月借出装有软件的电脑并且停止程序的更新,京本又自费在他们研究会的公寓里装了一台,接着就是永无止境地研究。松村看到他的时候,松村没有看到他的时候,都是对着电脑在下棋。最初的两周里,在输棋又或者下出恶手的时候,京本还会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来渐渐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单调的鼠标点击声。
松村曾经查看过软件里的计数器,373局,27659手,没有参考无法判断数字是多还是少,只是松村忽然明白了,以为职业出道之后很快就会追上的京本,又要比他更早一步走远了。

12.

电王战的对局时间是3月下旬的周六,奖励会的对局已经结束,杰西第四、树第九,都未能顺利升段,作为心情转换,杰西被指定为将棋软件的下棋代理,慎太郎忙于中学毕业和高中入学,对局那一天公寓里只有松村与树。

沉默的VS,休息的间隙树反复确认对局的情况,Nico生放送中不清晰的转播画面倒是很好地描绘出京本的面容,苍白、薄痩、虚幻无常。

「果然,还是kyomo身上有那种『特别的力』」树边在茶几上的折叠棋盘摆着进行中的对局棋谱边说「关西那边的说法,那古野、东海、京本、北斗四个人里总有一个人会成为这个世代『特别的』」
「为什么只有我是名字啊」
「姓氏一样就要叫名字这不是约定俗成的规则吗」一想到棋士中有许多田中和中田的树皱了皱眉头「我可是一进奖励会就被人叫juri的」
「用来凑数的我就算了,京本呢,是因为他是大棋士之子吗」北斗在读大棋士的棋书,长手数诘将棋,每一手的盘面漂亮的都难以置信。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歹也是同世代的,没办法认同啊」

把京本现在为止及未来可能获得的成绩都归结于他的出身、他从父辈获得的遗传因子,或许是所有人都想做的事情。但任何人都明白,和继承制的时期不同,确立了现代将棋的运行规则之后的战后只产生两对父子棋士,一对在关西,一对就是京本父子,而大部分棋士的孩子甚至都不能在奖励会里顺利升到初段。才能不会遗传、努力也无法言传身教、优渥的家庭环境更是将棋之路上温柔的阻力。京本身上那种「特别的力」,是将棋之神的偏爱,是自己的努力,是鲜烈的自我毁灭。

他在序盘下出计算机无法计算的一手。

如果是AlphaGo之后的时代,这一手会被理所当然的称为「神之一手」,利用程序缺乏大局观的「思维」,用平庸甚至可以称为冒险的一手诱导计算机程序下出恶手,从而在序盘掌握主动权。
后来的几小时里,松村一直在想,到底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与计算机共处的三个月里成百上千盘对局的累积,才能让京本在那个时刻做出准确的判断。

「大我是鳗鱼,北斗是三文鱼呢」

松村在思考的深处猛然想起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尾张师父忽然提起的这句话。

而屏幕那边面影模糊的京本,也在此时选择了午餐的订单中,鳗鱼饭和三文鱼寿司,合计7800円。
「果然是小少爷呢」树与弹幕一起感叹「这是不是将棋会馆建馆以来下的最贵的单了」

而松村有一些自我意识过剩地想,说不定,京本在点餐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起了师父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话呢。

即使靠妙手取得主动权,面对计算能力远大于人类的程序,中、终盘也不是那么好进行的,这是出道以来——或许是认识以来松村第一次看京本对局,安静的、不完全燃烧的,他把凭几(脇息[きょうそく])拉到身前,支着左手肘全身前倾的盯着棋盘,像猫盯紧猎物时一样压低身形。
松村北斗曾很短暂的认识一只猫咪,是在还未上小学时的夏天,大概是邻居哪家的白猫总是在早晨八点左右钻进他家的院子,缩在廊下睡觉。那是松村开始下棋的第一年,相当热衷于在棋盘上摆大棋士们的名对局,猫就在那里睡着,偶尔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有时候也会在院子里捕虫,压低身体、紧紧的盯着空气中某一点,然后扑上去,摁住,旋即对猎物丧失兴趣。
但京本大我并不是猫咪,冒险的一手之后始终是小心的对应与拆解,在混沌的局面中寻找着正确的答案。渐渐地,京本优势、胜势,然后在盘面达到一个漂亮的诘的瞬间,将棋软件的开发者认输。

人类对程序的第一个胜利,也是电王战这一轮团体赛中唯一一个胜利。名人候补、绝对会夺取头衔的人,在成年之前已经率先站在了世代的最前列。

13.

「感觉要被kyomo杀掉了」杰西还没踏进501室就开始大声抱怨「太可怕了」
但电脑屏幕里还在进行发布会的京本始终微微低着头,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没有表情,也不太说话——也有可能话都被健谈的立会人大井川九段说完了。
「怎么样?作为电脑的代理」树很好奇的问。
「是电脑的提线人偶!」杰西继续抱怨「要不是吃到了大腹和中腹我真的会生气的」
果然吃不掉那么多呢,只是京本特有的挂虑。

京本作为研究会年龄最大、最早进入奖励会和最早职业出道的成员,总是对其他人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尽管被夹着难吃的厚蛋烧表情复杂的树半虚半实地说过「kyomo不用这样哦」,但京本还是没有在研究会里放松过。
松村也想过对自己的避忌也像是一种挂虑,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任性的连尾张师父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却要装出前辈的样子宽容又或者说无视松村的一切。
松村也想找一个机会对他说「不要再这样了」,但是始终没有那个机会,一直到501室出现第六个人。

杰西或许因为从电王战的代理中受到了正面的刺激,在新一期三段联赛的开始就展现了绝对的压倒性,最后的成绩是16胜2败,追平了三段联赛的最好成绩。树也是同一期升段,三段联赛中只剩慎太郎一个人,「同伴都出道了他也一定会出道」的氛围中,级位时期排挤树与慎太郎的小团体又开始旧事重提。
偏偏那时候关东的奖励会干事是无能又喜欢虚张声势的前辈,对三段联赛混乱的气氛视而不见,关西的大龄三段看不下去了,对京本提了这件事——这是松村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只是奇怪,京本为什么突然染了一头金发,但那时松村的注意力几乎放在杰西的身上,他在三段时期就有参加资格的加古川青流战一路下到了决胜的三番胜负,而对手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业余棋士。

将棋界的业余强豪,大多是奖励会出身、多半是出于年龄原因退会的原奖励会三段,换而言之大家都是相互认识的。近年也有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出身、没有奖励会经验,通过网络提高棋力的业余强豪出现,但多半从小到大都有学生棋战、业余棋战出场的经历,从联盟的资料室中也能查到一些棋谱。横滨出身横滨长大,完全没有奖励会经验及业余棋战出场经历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与其说是怪异,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可怕了。
杰西每天都对着那名叫高地优吾的业余选手在加古川青流战的淘汰赛和业余名人大会中创作的十二张棋谱发呆。
如果杰西获胜的话,他会刷新出道之后最快取得棋战优胜的棋士的记录,如果高地获胜的话,他会成为第一位获得职业棋战优胜的业余选手。特别是同期并行的另一个更加有名并且历史悠久的新人王战也将在奖励会三段与出道时间不长的四段中决出胜负,加古川青流战从一个地方支持、刚刚创立的若手棋战转眼间受到了极大的瞩目,所以无论哪方获胜都是将棋关系者们乐意看到的,连网络上都涌现了相当数量的煽动性言论。

对局地是在兵库县的加古川市,两日连续三番胜负,第一局高地先手英春流,战法刚刚摆出来树就大叫「完蛋」「杰西绝对没看过英春流的棋谱,你听说过奖励会里有人下英春流吗」「这个高地是故意的吧」
杰西完全不看棋书只看最近的棋谱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奖励会之中也有人针对这一点特意选择具有迷惑性的古旧战法,但杰西也很擅长应对这些招数,他多半会迅速地找到他所不知道的历史中已经存在的解法,就像是从不记公式与法则在考试中随时推演的奇怪学生一样,杰西总是在与历史重合的瞬间重新掌握棋局的主动权。
但英春流本身就是为了让熟悉将棋的人大吃一惊而开发出来的战法,等到杰西反应过来的时候,高地已经完成了19手定迹并顺利转换为菊水矢仓,相当平静而缜密地进行对局。他的棋风是连职业棋士都要称赞的细致扎实,一直到第三局的最后一步,都是如此,仿佛开场的英春流是幻觉。

第一局高地胜、第二局杰西胜、第三局高地胜。
业余选手第一次取得职业棋战优胜。

然后,杰西坠入爱河。

14.

「就只是狩猎本能吧你」一起吃中午饭的时候树不耐烦的总结「你,杰西,输给那个刺猬头大学生,所以,不服气,但是你把这种不服气当成了恋爱的预兆,仅此而已」
「才不是!」杰西无力地反驳。
「看吧」恋爱经验丰富——不,可能是几个人中唯一一个有恋爱经历的人洋洋得意地说「而且说真的,性别先放在一边——虽然也不能放在一边,你看你现在将棋会馆、家和学校三点一线的状态怎么可能和正在享受人生最灿烂时光的大学生发生交集」
「不是还有研究会吗」
「研究会也是将棋会馆的范围内好吗」树摆摆手「所以你就别想了,那个人不像是看上去那么老实呢」
「高地的话,据说准备申请三段编入考试了」在专心致志应对咖喱饭的京本突然开口。
「哈?!」杰西和树一起惊呼「真的假的?」

「我说杰西,你知道迄今为止通过三段编入的一共有几个人吗」树在杰西猛对他比V的时候无奈地说「一个人,七个人里只有一个人通过,而且那一个人也没能在四期之内升入四段」
「你怎么不说那个人是福山老师」京本戳了戳树「情报屋保留特定的情报不说是违反规则的」
「福山也不是靠这个出道的啊」树脱口而出「而且福山老师当年在奖励会可是有两个次点,只是当时可没有次点升段的规则,啊,抱歉」
福山四段,今年年初通过职业编入考试成为职业棋士的异例。
「对哦就算不行还有职业编入考试,我和高地会加油的」杰西巧妙的转移了大家都不愿意触碰的话题。
「怎么就『你和高地了』」树立刻反驳。
「高地好像只是想通过奖励会经历取得指导棋士资格,并没有把职业出道当做目标」京本适当的浇下来一盆冷水「好像是什么考试都想试试的资格宅呢,据说」
「kyomo你今天的『据说』也太多了吧」杰西狐疑盯着向京本「好可疑」
「最近在例会时间去联盟的次数比较多而已」京本躲开杰西的视线。

十一月的中旬松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例会期间去联盟,那阵子松村正准备大学入学的考试、高中的出勤数也勉勉强强,只好申请尽量把对局的时间推到周六。当时将棋联盟还尚未出台对局时间禁止外出的规定,所以大部分周六、周末对局的棋士都会选择外食给加班的工作人员减轻负担。松村因为吃饭慢不想把宝贵的午休时间浪费在路上,所以都是选择自带便当,拎着便当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忽然发现京本躺在了墙边的长椅上。
在阳光下几乎要变成透明的京本,美的让松村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京本小时候也是漂亮的,但那时候更像是他英俊的大棋士父亲,是在儿童将棋大会容易见到的聪明小孩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像艺人母亲的部分越来越多,那份漂亮里多了一些在人群里脱颖而出的要素,和他极为相配金色中长发更是故意地引人注目。松村知道他在人机之战后的一段时间内被议论更多的是镜头内凛然的侧脸,所以他推掉了几乎所有采访,连杂志报纸上的照片都不愿意拍了。当然也会被人抱怨「难得有上电视的机会却不珍惜」,京本却越来越我行我素,少年时闲聊总要提到的那句「让更多的人知道将棋就好了」好像从京本的规则里彻底废除了。

松村走了过去,半跪在长椅前,亲吻了京本的嘴唇。

15.

松村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丽的小动物亲一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被阳光神圣的氛围感染这是带着宗教心理的一吻,又或者是最近被杰西奇怪的理论洗脑把想要战胜京本的想法当成了恋爱——总而言之,是亲下去了。
松村拎着便当逃出了休息室。

「啊,北斗老师」在走廊上碰到的staff忽然叫住他「不用休息室了吗」
「不是……」北斗感觉自己藏在头发里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京本……大我在休息」
「还没起来吗」女性staff歪着头说「今天没和森本君一起去吃饭吗」
「嗯?」
「大我老师也挺不容易的呢,10月开始一直陪着森本,昨天顺位战下到凌晨两点今天也还来了」
「陪慎太郎吗……」
「您不知道吗」被年长的女性用敬语的感觉实在是太坏了「最近三段赛的气氛不太对,所以大我老师一到例会就陪着森本君呢」

一直缺少的那片拼图找到了。

金发、越来越我行我素、最近总是很难在501室碰面、对高地优吾要挑战三段编入的事情知道的过于详细、还有对棋界莫名其妙的厌恶情绪,像是研究会刚结成时期的重演,只不过和当时五个人凑在一起不同,这次是京本独自一人保护慎太郎。
这也是京本的挂虑吗,一边要照顾最小的慎太郎,一边又要避免对其他三个人造成负担。
松村开始觉得身体里——准确一点说是胃里翻江倒海,午饭是吃不下去了,他躲进宿泊室睡了二十分钟。

下一个三段联赛日,松村带着考试资料也坐在了棋士室。

「干嘛来这里」柔软的嘴唇撇成一条长线。
「看不进去书了换个环境」考试真是个好用的借口。
「哦」一吃瘪就会嘟嘴假装出生气的习惯还是没有变「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离开这个房间才是真正的打扰哦」松村叫住京本「我保证在对局室里吵起来之前绝对不会和你打起来的」
「你知道了呀」京本显得有些心虚。
「我又不是傻子」松村从文具袋里找出橡皮「那些人才是」

京本无奈的笑了笑,坐在两周前他睡觉的长椅上开始看起了漫画,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松村的耳朵又红了起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要做的练习题里,沉浸在试题的世界,渐渐走廊上开始有人的脚步声,松村回过神来的时候,慎太郎已经趴在桌子的另一头看着他了。
「第一局结束了吗?」松村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起去吃饭吧」
「学习也结束了吗」慎太郎问。
「学习是不会结束的,只是暂停」松村背上双肩包「京本呢?」
「先去店里了」慎太郎也站了起来,几年前还小小的他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体型健壮的青年了「北斗也是,不用这么担心我」
「只有京本不行吧,那么瘦也没什么威慑力,真的打起来的话也不能作为战斗力呢」松村挥了挥手臂「我好歹也是空手道黑带」
慎太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谢谢啦」
「别这么见外」松村拍了拍慎太郎的背「除了京本以外,我们三个也是可以依靠的前辈哦」

「我刚进奖励会的时候成绩不太好,差一点就降级了,连败的时候会被比自己大一点的奖励会员说『小鬼就应该去研修会』一类的话」在把慎太郎送到对局室之后,刚刚回到休息室,京本忽然开始说。
「在和我说话吗」松村盯着京本的肩膀,以前要微微仰视的肩膀已经在视线的下方了,自己已经比京本高了吗。
「被尾张老师知道这件事之后,每次例会的时候他就在会馆门口等我,和我一起进去」
「师父吗……」为什么?
「刚出道的时候尾张老师还是蛮热心……热血?的棋士,后来一点点冷下来了吧,在这样的体系之中没有什么回报呢」
「京本呢?也冷下来了吗」
「我不知道呢……」京本脱掉外套,躺在长椅上「只能做好眼前的事情了」
「但是京本不是一个人啊,还有我……和杰西和树」
京本把外套拉过脑顶,没有说话。

16.

「不一样」
过了很久,京本的声音从衣服里传来。
「我对小慎有责任」
声音听上去好像有时差一样,来自遥远的别处。
「小时候爸爸带我去知多老师的青叶教室,小慎在旁边玩游戏机,是我邀请他来玩将棋的」
后面的事情可以想象了,有才能的野生小熊在进入奖励会之后被卷入哥哥的纠纷之中被排挤、被强行纠正成为人类,在森林里捡到小熊的小孩认为造成这个局面的自己也有责任。
「那又如何呢」松村脱口而出,那又如何。

「北斗和尾张老师真的很像啊……」
京本说出和两年前差不多的话。
「现在叛逆期,不是很想听到这种话呢」
不要把我看做谁的复制品啊,松村在心底叫喊。
「本来是不想说的」京本把外套拉下来,露出眼睛「一生都不会说,就算获得名人被媒体追问也不会说出来的事情,现在反而想说出来,可以吗」
「谁管你啊」松村把自动铅笔的弹簧按来按去。
「我差一点成为了尾张老师的弟子,换句话说,北斗差一点无法成为尾张老师的弟子」
松村想起师父说过自己是独子所以只会有一个弟子这样的话。
「我当年姑且也算是神童,师父还是很好找的」
但师父只有一个,在儿童大会上能够认认真真把年幼的自己当成平等的对手的师父只有一个。
「我爸爸,很反对我下棋,妈妈也不是很同意,小时候经常会在半夜下楼喝水的时候看到他俩因为对局的事情在喝闷酒,如果不是那年龙王战的在夏威夷的时候被带去玩,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碰棋子一下」京本的右臂虚空的抬起「因为天气不好没办法去海边,在酒店里遇到了刚出道的尾张老师,他说我的手很大,很适合拿棋子」
「他和每个小孩都这么说」松村勉强的笑了笑「必要的时候还说手小的合适」
「那太好了,骗到第三个小孩了吗」
「没有呢」
「遗憾」京本停了一下才说「小时候啊,可能因为环境比较好吧,最新型的棋谱在被印刷在报纸上之前就可以接触到,比大部分人都便利的环境。所以从外表看上去像是有才能的小孩,连尾张老师都看走眼了,和我爸爸吵架,『为什么要浪费大我的才能』一类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听上去只是『冒名顶替综合征』(Impostor syndrome)」棋士里估计有很多人是这样的。

激战到终局,直至最后一手都无法放松精神,对手认输之后即刻开始复盘,从客观的角度重新推演棋局,发现全程中即使是获胜的自己也有大量问题,肾上腺素消退,转而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自己是骗子,只是运气好而已」,害怕被下一盘的对手发现了自己的胜利只是来源于虚张声势,诸如此类的想法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hokkun不可原谅」
「为什么突然转到我身上」
为什么突然换了称呼。
「只有hokkun不能指摘我为什么放弃次点升段」京本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你应该明白的」

应该明白什么,松村一边做着练习题一边想,等到慎太郎结束这次例会的对局的时候,等到自己考完一场又一场的考试的时候,等到自己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的时候,等到慎太郎在最终日的最终局升段、京本摸着他的头说「太好了」的时候,松村也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应该」,又能「明白」什么。
自己这样,出生在与将棋无关的家庭、在乡下长大、连将棋软件都不敢应战的普通人,到底能够明白京本那样出生在千驮谷将棋会馆附近、从小到大浸润在棋谱之中、才能与努力兼备的天才什么?

连自己的内心都不甚了了的人,到底能明白对面那个始终追不上的人什么呢。

 

Chapter End Notes

以下全部为将棋素材(约2300字)

有一些可能解释不明的地方欢迎小纸条
https://www.tapechat.net/uu/RFWBZS/AN8W5KE5?uid=7772487

参考原型/资料:
(为了方便省略段位/头衔)

1. juri不擅长90分钟持时:参考都成竜馬总结自己迟迟未能突破三段联赛的原因。
2. 盛上驹和七寸足付盘:对局用的棋子棋盘,研究会一般都是用普通的,也有相当贵的收藏品,另外也有随身带折叠棋盘的人(里見香奈)
3. 10月第一局升段没有赶上三段联赛:本期关东所属的鳥巣友希二段。
4. 新人出道~校友刊物:这段刚好是一边看徳田拳士在『同志社時報』上的采访一边写的,印象里几乎所有上大学(包括退学)的棋士/女流棋士都会被采访,还挺有趣的。
5. 千日手:连续数次(现行规定是4次)出现同样的局面,顾名思义就是下一千天也不会结束,一般对战规则是交换先后手重下。

6. 电王战(電王戦):经历部分参考阿部光瑠 VS 習甦,对局部分用了我自己比较熟悉棋谱的豊島将之 VS YSS。
在第二回的光瑠、第三回的豊島、第四回(final)的斎藤慎太郎和永瀬拓矢这几局棋士胜的对局中最后还是选择了光瑠因为光瑠(こうる)的名字来源于薬師瑠璃光如来,和大我都是佛教用语(bushi)。不过豊島是在あべのハルカス55层的高空、斎藤慎在二条城、永濑在高知城对局,仅仅是对局场就很有趣了,而且第三回开始才有代指机器人電王手くん,第三回有上『情熱大陸』第四回有每日更新的vlog和大量企划。反过来看第二回在将棋会馆的五局真的很地味了,之前没有太了解所以一边写一边查资料还挺有趣的比如可能是将棋对局史上最高额的午餐外卖うな重の松+マグロづくし。習甦在第三回電王戦对战菅井竜也的资料也看了一些,但棋士侧总体应战思路(获胜组+菅井)是差不多的。
没有写将棋软件的名字是「習甦」这个名字里嵌入了「羽生」的字形,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名字了。
→引退的大棋士:指米長邦雄(電王戦第一回对局者)
→父子棋士:战后只有一对西川慶二·西川和宏父子。
→「特别的力」:mynavi写豊島的观战记里提到的词,具体的话也很难解释清楚,但是看对局的时候会产生「あ、そうだ」的感觉。
→坐姿参考:使用脇息时候的都成竜馬。
→松村推掉对局邀请:从佐々木勇気解说永瀬对局的时候说自己逃避了和电脑的对战这件事推测来的,但具体指代哪一局不太清楚,我个人推测应该是第二回第一局。
→合宿做早饭很难吃:参考宮本広志的解说(合宿对象:宮本、稲葉陽、糸谷哲郎、豊島将之),考虑到虎在油管的布丁山大作战对难吃程度有了更深刻的想象(bushi)

7. 加古川青流战:アマ初优胜部分参考2015年稲葉聡アマチュア2-1増田康宏四段(稲葉聡是稲葉陽的哥哥,而且有过奖励会经验)
写其他角色的时候都会尽量参考现实发生的事情(比如電王戦あべのハルカス都写了好几百字了发现あべのハルカス2013年还没开业忍痛舍弃了),绳师这部分没有找例证完全就是胡来,如果不是考虑到不想改筒的年龄差甚至想让他去プロ編入試験(放弃这个设定之后小山怜央アマ作为第一个没有奖励会经历的业余选手挑战职业编入考试了)
个人认为三段编入比职业编入更难一点,因为编入之后要在四期之内升段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性,而且三段编入要对战奖励会二段8局6胜,职业编入是对战新四段(按番号顺序)5局3胜,目前11次挑战中只有今泉健司一人通过三段编入(也未能在四期之内升段),未合格者里包括稲葉聡和小山怜央。
→英春流接菊水矢仓:个人的趣味,稍微查了下棋谱野原未蘭女流之前确实职业棋战/女流棋战里很少人下英春流,在几个「B级战法」里犹豫了很久,考虑到嬉野流被已故的元奖三段天野貴元改造过(八王子市出身2012年三段,2012年退会,2013年患舌癌两年后离世),按照地域/年龄看也不是完全接触不到的所以选择了英春流。
从目的是让了解将棋的对方大吃一惊的角度看英春流比较有绳师那种微妙的破坏感(?)
→福山四段:原型是広島県福山市出身的今泉健司,还没有次点升段制度的三段时期2个次点、三段编入合格后二次退会、棋士编入制度化后首位合格、战后最高龄棋士出道(2015年)都是他,有一点戏剧性的部分是第二个次点(也就是与出道擦肩而过)时输给了前面一章提到的中尾敏之,而中尾六段引退的那一年,正好是今泉在NHK杯战胜藤井聡太(最年长出道战胜最年少出道)引发话题的那一年。顺带一提师匠是月曜名人桐谷さん。
→新人王战:这两年YAMADAチャレンジ杯中止后和加古川青流战成为唯二的若手棋战了,因为刚好2013年是都成竜馬在新人王战上创造第一个三段新人王记录的人所以顺便提了一句(当时也追加规定三段时期拿到新人王折合一个次点虽然都成也没有用上)
新人王的规定:26岁以下,六段以下,女流4人,业余选手1人(赤旗名人),其余席位全归三段联赛上位者;
加古川青流的规定:所有四段、女流2人,业余选手3人(加古川青流战业余选拔大会+兵库县业余名人),其余席位全归三段联赛上位者;
考虑到棋战难度&业余选手席位还是放在加古川青流战了,不过想想看三段新人王&业余加古川青流&最年长职业出道&三段编入(&人机团体赛)都在同一年有点过于浓密了哦(´⊙ω⊙`)

8. 禁止外出规定:具体没有查证,不过应该是智能机事件之后的规则,带便当的话有孩子的棋士/女流棋士会因为顺便自带便当,也有经常中午饭不吃的人(木村一基)

9. 奖励会排挤:现有资料倒是没有这个例证,不过某一时期关东奖励会气氛很怪&对个别大龄外来(比如冲绳)的奖励会员不太友好倒是多少有点印象,可能和当时负责奖励会事务的棋士也有关系,关西的话气氛明显好很多,从元奖愿意从事相关工作也能看出来。不过不管哪个时期关东还是关西年少有才能的小孩还是容易被偏爱的。

バスの揺れ方

Chapter Summary

スピッツ - 運命の人

Chapter Notes

chapter4 バスの揺れ方

17.

或许因为松村北斗就读的大学是有名的学生将棋强豪校,在入学之后被联盟指派对局指导、协助团体战一类的活动明显增多了,随之相应的收入也有所增加,在暑假的时候松村从家里搬到了与研究会同一栋公寓的七楼,一方面是节约上学和上班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如果不在大学时独立生活那么今后也很难找到独立生活的契机,以结婚为分界线从父母家搬到自己的新家的温馨妄想也只有京本大我那样的小少爷才会有,更何况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渴望结婚。
和之前的时代不同,现在能够30岁之前结婚的棋士与女流棋士用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还要排除掉一对去年结婚的夫妻,「不受欢迎」是大家的共感,「恋爱、结婚很麻烦」也是内部调查里投票比较多的选项,看过调查的前辈棋士们纷纷表示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热情,不仅仅是恋爱,围棋、麻将、竞马这些传统的胜负师趣味也越来越罕见,现在还孜孜不倦地一圈圈搓着麻将的年轻棋士或许就剩田中树一个人了吧。

「未来的将棋会变成依赖大量研究才能维持的重劳动力工作吧」通宵麻将之后树躺在501室的沙发上补觉「所以要趁着现在享受胜负师的青春」
「没有那种东西好吗」松村北斗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放在树的肚子上。
「怎么会没有,话说北斗的长相,中学的时候应该很受欢迎吧」树眯着眼睛打量松村的脸。
「是啊,然后被鼻子很好用的狩猎者们闻到猎物的体内只有腐烂的本性就立刻被淘汰了」松村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而且,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别人」
「kyomo呢?」
「他应该挺受欢迎的吧」松村歪着头想了很久,但中学时代他们俩并没有讨论过这一类的话题。
「我是说,你喜欢kyomo吧」
「哈?!」松村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我说呢,果然!」树把冰水瓶敷在眼睛上。
「诶!为什么要这么说!」松村把树脸上的矿泉水瓶直接拿走了。
「你盯得太久了」树把瓶子又抢了回来「一——直——盯着kyomo,你自己当然发现不了,周围的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不不好歹也算对手吧,稍微有点在意也是正常的吧,喂,树,田中树你别装睡啊!」

现在回忆起来,在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树已经获得他想要的答案了吧。和能够笔直地了解自己内心的杰西不同,松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内心的迷宫中走了到终点。
终点是京本大我吗,已经不重要了。

18.

还是说一说将棋吧。
松村北斗并没有如同自己想象出来的自己一样在大学时期顺利的提高成绩,这是自然的,从没能成为中学生棋士的那一天起松村就明白在棋盘上的事情总是不会如愿。当时年轻的棋士之间已经兴起了用将棋软件参考研究的方法,说是参考,但受到深刻影响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京本。
那一阵京本的成绩,从京本大我这个人的历史上来看都是很奇怪的,首先是在他偏好的春夏季节连败,其次是在一直不太擅长的一小时新人王战下到了决胜,虽然最终没能获得优胜,但在同一时期激烈程度堪比A级顺位战的王将战挑战者循环圈中获得了挑战机会。
与有名的大棋士一样取得4胜2败,加赛因为对手的私人原因有违常理的定在12月25日,而王将战开幕的时间已经固定,新年的第二个周日、加赛的十八天后。
京本就这样在刚成年的第一个月被抛进头衔战的深海之中。

第一局在大塚国际美术馆,在『最后的审判』的复制品下对局,关西将棋记者的镜头里无论是老辣的王将还是刚成年的挑战者,双方都带有一些不可名状的宗教性,特别是永久记录下了穿着绣有家纹和服的京本微微抬起头欣赏壁画的刹那,无论多少次点开那张照片,松村都会有一瞬间的失神,记忆里那个侧脸究竟是电王战时被摄像头时刻注视着的模糊面影,还是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熟睡、触手可及的唇颊,又或是在最后的审判下厮杀的年轻战士,记忆与回忆搅成一团,夹在中间的松村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关掉手机屏幕。
因为年末年始忙忙碌碌的松村忽然意识到,京本大我已经成为了同世代的棋士中第一个挑战头衔的人。

第二局在掛川城的二丸茶室,那一局尾张师父是副立会人,又是松村的老家,自然被叫去解说。或许是好心的staff考虑到和同龄人在一起更容易放松对局者的情绪,京本和松村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
京本拿着一本漫画,还没看上五分钟,就倒在松村的肩上睡着了。
正常的情况下松村应该晃动身体让京本自然清醒,但在京本软软的脸颊贴上他的肩头时,松村的防线忽然开始溃败,他合上了自己正在看的棋书,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京本和自己都能有一个舒服的角度,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在那个一小时三十分钟的梦里,松村短暂地获得了飞行的能力,他只能飞的比迷宫的墙垣略高一些,仍然看不见终点的出口在哪里,但他忽然看见迷宫里还有另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紧接着,在睁开眼的瞬间,那个人幻化成京本大我气嘟嘟的脸。
「你压着我的右手臂了」京本挥挥拳头「用来下棋的右手臂」

头衔战之前惯例有被称为前夜祭的活动,聚餐,和棋迷及地方上的关系者畅聊,松村一向对这一类活动棘手,只能在师父身边勉强地应付。尾张师父这个人非常情绪化,高兴的时候比谁都擅长社交,不高兴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他原本还有些兴致,渐渐的开始不高兴起来,偷偷和松村说「你看,今天都是来相亲的」
一家三口,或者说中产及富裕阶级的父母领着一路女校的女儿这样的组合也太多了。
「大我这个孩子还挺迷糊的」尾张轻轻碰了下鼻子,在小时候师父一局局和他下棋的时候,如果师父准备认真起来就会做这个动作「看样子很快就会被『订购』了」
「不,他不会的」松村也不知道这个话是说给谁听。
正月的时候,父母给松村安排了场相亲。

19.

当某一件事并不被冠以他原本的名字时就足以引起松村的警觉,特别是在正月全家固定的出门吃饭偏偏少了哥哥一个人的时候。等到了料亭,松村几乎可以确定骗局唯一目的了,对方家长是父亲的同事,相似的家庭构成——同样,相亲对象也是一个看上去乖巧懂事实际上自我意识十分强烈的孩子。
这次相亲温柔地告吹了,但如果不做一些什么,强硬的父母肯定会一直做到相亲成功或是松村自己带回家结婚对象为止。他们列出的条件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北斗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可以考虑婚姻大事了」「比起专业主妇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出勤时间不固定的专业人士更适合北斗」「只要结了婚北斗就可以更专心在工作上了」「爸爸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早一点有孩子的话父母年轻也可以为孩子多做一些打算」,松村恐惧这样一望到底的人生,所以也选择了毫无退路的应对——出柜。
父母所接受的教育让他们无法直接攻击儿子可能的性向,只能拿大儿子做挡箭牌,「你哥哥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你让他以后的同事们怎么想」一类的话,正月里的阖家团圆很快变成不欢而散。

「『结婚』这个词在结婚之前的欺骗性很强啊」尾张师父一边抽着烟一边说「好像结了婚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样」
「离婚一次的经验之谈?」
「是一般论」
「没听说过呢」
「不是都说结婚之后将棋的成绩会上扬吗」
「这个倒是听说过」
「多半是错觉。人在幸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一般论?」
「不,这个倒是经验之谈」
「师父不想再婚吗,也才四十出头」
「我讨厌被人挑挑拣拣」尾张把烟灰弹进随身携带的便携烟灰缸里「而且已经不会被选中了吧」
被什么选中?松村正准备问的时候远处传来京本的声音。

「啊!」京本跑了过来「副立会人竟然在这里躲清闲!」
「有大井川就够了」尾张掐灭了烟头「他一个人能说十个人的话」
「那你也应该过来帮我解围嘛」京本黏糊糊的语调听上去像是撒娇。
「这种速食相亲不是挺合适小少爷的吗」
「我喜欢男的也说不准」
「没事,待会和他们讲一声,下次前夜祭就会全换成儿子们了」
「哇你们富裕阶级真可怕」
「小少爷不也在这一根蛛丝上吗」
「那我宁愿去地狱」
「这一点也很讨人喜欢呢」尾张拍了拍京本的肩膀「比我们家北斗更讨人喜欢」
「诶?关我什么事!」突然被点名的松村吓了一跳「请不要把火引到还没成年的我身上」
「北斗还没成年吗」京本装出原来你也在的夸张表情看着松村,松村转过脸不看他。
「比你小一岁呢」尾张笑着说。
「半岁!」松村连忙反驳。
「唔,一直北斗长得这么高还以为他比我大呢」京本一边装傻一边转换了话题「北斗也很有人气,刚才有几个人一直和我聊北斗来着」
那是和你实在找不到话题了吧,松村腹诽。
「因为大我的『自我宣传』能力很奇怪啊,所以人家才要转换话题」尾张说。
「啊!被发现了吗」京本夸张地捂住脑袋。
「所以说比起相亲,这种假装自然但别有目的的偶会才是最适合小少爷的」
你刚才还不是这样说的!松村转过脑袋准备观察一下师父的表情,却不经意间和京本视线交汇。
「像尾张老师和——唔——前妻一样吗」
卡在了很难不让人在意的地方。
「你和我又不一样」尾张弹了弹身上的烟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我会获得幸福的」
「广义上的那种」京本追问。
「不,是你自己选择的那种哦」

20.

「不会获得幸福吧,这样做的话」坐在棋盘对面、刚刚获得国立大学哲学系硕士学位的宫岛八段突然这样说。松村忽然有些慌神,到底是在说将棋的话题还是别的什么,松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
「是呢」松村把停放在驹台上的歩打入棋盘「这样的话比较好吧」
「怎么说呢」宫岛的手指停留在驹台上「很难说吧,感觉是缺乏将来性的一手」
「那这样呢」松村把刚才打入的歩重新放回驹台,与之相应的移动了另一枚歩。
「这个的话,努力一下说不定会有好的结局」宫岛还在沉思。
「我说,两位,从刚才开始到底是在说什么话题啊?!」除了直播棋谱还要写观战记的记者忍不住吐槽。

感想战结束之后,曾经是奖励会三段、笔名为红姜的观战记者和宫岛、松村自然而然一边向车站走一边地针对棋局之外的棋局讨论了起来,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宫岛邀请其他两个人吃饭。
「抱歉,我还要赶新干线」松村低头说「今晚必须要回东京」
「啊?」宫岛八段露出惊讶的神情,反倒是红姜记者立刻明白了。
「那你路上小心」
「抱歉」松村对着两位前辈微微的鞠躬,然后快步跑向出租车乘车点。

礼拜五,三月中旬的礼拜五,还有些冷的礼拜五。是王位挑战者决定联赛中松村和宫岛八段对局的日子,也是京本王将挑战的第六局的第二日。
松村是在结束了自己的对局之后在关西棋士室知道的王将战对局结果的。
京本2胜4负,初次头衔挑战以败退结局。

乘上新干线之后,松村感觉理智又回来了一点,自己回东京这件事本身是毫无用处的,京本可能还在鹤卷温泉的阵屋,就算回东京了也可能直接回家,大概率不会去研究会。更何况即使在501室相遇,从松村的立场上来说也没办法说什么。获胜了不会庆祝、失败了不会安慰,在他们这个由年级相近的年轻棋士构成的团体里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但松村也觉得自己必须回东京,如果京本真的一个人呆在501室的话,旁边有一个人或许会有一些安慰。
但是,如果是松村自己的话,一定会去那个房间的。
当松村推开房间的大门时,京本果然坐在沙发与茶几的夹缝间。

「谁?」京本抬着头眯着眼睛看了几秒钟「哦,北斗」
「吃晚饭了吗」松村把便利店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有肉包,吃吗」
「没胃口」京本把脑袋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
「那我开灯了」
「嗯」京本轻轻哼了一声。
「你在等人吗」松村看清了茶几上原本的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多半是安全套还有润滑剂一类的东西。
「没有」京本无力地抬起脑袋「要做吗?」
「做什么?」
「上床、H、做爱、性交、sex、make love、交尾、本番、把你勃起的阴茎插入我的肛门」京本越说越小声「你喜欢哪个说法就用哪个说法」
「哈?自己都说不出口就别说了」松村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是生病了?」
「我好着呢」京本把脑袋转到另一边。
「看不出来」松村把矿泉水递给京本「给你的脑袋降降温」
「我是说真的,不是头脑发热」京本抬起头盯着松村「来做吧」
「那如果进来的人是别人呢,你也会和他做吗」
「门锁上了」
「如果是树或者杰西呢」
「别想在我身上找你的特殊性」京本伸了个懒腰「先动心的人没有寻求特殊性的权利」
「你在说什么」
「Kiss的时候我是醒着的」京本眨了眨眼。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松村无力地狡辩「那不是动心」
「性冲动吗,那更好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又不是真正的不谙世事」京本仰在沙发上「认识的人里这种时刻唯一不会顾忌我的就只有你了」
「刚才不是还说不要追求特殊性吗」
「那你快点安慰我」京本闭上眼睛「说『没关系』『还年轻』『下一次一定可以』『绝对能做到』『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
「那就从内里开始破坏我」
「别让我在这个故事里当坏人啊」
「那你想当什么角色呢,每一章都出现一百字左右的……」京本卡了一下壳「对手?」
「谢谢你把『路人』这个词咽回去了」
「不客气」
「这是嘲讽」
「听得出来」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不装傻了吗」
「和你装傻有什么利益吗」
「利益这种话……京本先生,你的可爱是用来贩卖的吗」
「稍微装装傻、撒撒娇换取对方的爱意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你的『正常』和一般的『正常』好像不太一样」
「和可以交换的对象一样就没问题了」
「我不在交换对象里是吗」
「那是因为北斗的爱少得可怜」京本睁开眼睛「最后再问一次,要做吗」

21.

「不是经常会有那种时候吗,有两个看上去都可行但完全是不同方向的选择,那种时候不会犹豫吗,到底应该怎么下才好,就算这一手已经落下去了,后面在思考的过程中也会犹豫,如果之前选择了另一手会不会更好一类的,然后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新的机会也错过了,最后变成满盘皆输的情况」
「这是什么?事前的感想战?」京本不满的撇撇嘴「不过趁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衣服都还没脱呢」
「做出选择之后再后悔的话,不等于又做了一次选择」松村解开了京本衬衫上最靠近喉咙的那一颗扣子。
「那你能把嘴闭上吗?」京本轻轻地打了打沙发表示不满。
「最后一句,可以吧」松村的手指停在京本的锁骨上。
「我说『不可以』你又会啰啰嗦嗦一大堆吧」京本抬了抬下巴「可以,请快点说,趁着我还有性欲」
「一旦不舒服绝对要叫停」
「多余的温柔——唔——吻技怎么还是这么差啊北斗」

「不是经常会有那种时候吗,你明知道按照定迹的下法是正确的,但是就只想选择你认定的那一手,没有前例的那一手,就算输掉头衔战最后一局也要下的那一手,哪怕是恶手」尾张师父一边擦着棋盘一边说。
「没有」还是奖励会员的松村立刻否认。
「我有哦」坐在上位的京本说「或者说是经常」
那是几岁的事情呢,大概是师父最后一次在头衔战上以挑战者的身份出场之前的事情。

「棋盘上有未燃的烟花和一根蜡烛,而我手上正好有一根火柴,我没有办法不选择烟花」
在最后一次头衔战的决胜局下出恶手的尾张八段如此总结。

松村北斗的棋风是谨慎的定迹派,绝对不会在正式对局上下未经检验过的新手,就算被匿名版上的账号说成「无趣」「缺乏娱乐性」「逐行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也未曾改变过这种安全的棋风。但在第二次与京本大我接吻的时候,松村忽然想起来匿名版上对他刚才那一局的评价:

明明想要安全的获胜却被危险所吸引。

考虑到认真下将棋的契机,说不定这才是自己的本性。

松村小心地吮吸京本的唇舌,手指却不耐烦地放弃难解的衬衫扣子直奔主题。喜欢男人的男人真是糟糕的生物,就算没有爱意也没有繁殖的可能性照样会对美丽的脸庞忠诚地勃起,但性交又是另一回事,像是棋盘上战争的延续,身体的防线与心理的快感此消彼长,攻防战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这样看来,他们平时所进行的游戏未免太过于文明,只要说「我认输」就可以了,反正还有下一局,在下一局赢回来就好了,就像是将棋的规则,被俘虏的棋子只要调转尖角方向还能继续上战场,除了王将没有一颗棋子在这场游戏中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连王将也不会,职业对局是点到即止的文雅游戏,棋盘上的最后局面、被称为「投了图」的示意图会被刊载在早晨的报纸上,所以大部分棋士都会将图面推演到一个漂亮而易懂的诘,最后的胜败由读者与观战记者共同补全。
性交却完全不一样,在开始之前「只有这一次」的预感太过于强烈,表现却很糟糕,特别是投了图,松村看着京本身体上由双方创造出来的可以称之为「伤痕」的痕迹,甚至能想象到京本父母报警的场面。

或许因为凝视京本的身体太长时间,京本不安地重新套上了不知道被谁揉皱的白衬衫。
「别一直盯着——哦,你可以说话了」京本把衬衫的所有扣子都扣上了「你在想什么?要再来一次吗」
「我在想搞成这样之后被警察抓走之后要交多少保释金」
「没人会管我和谁上床啦」京本伸出左手,手腕旁边的小臂上清楚的留着细长的指痕「而且就是这种皮肤,明天就散了」

那多半是他在几个小时前,认输之后的感想战及大盘解说期间,自己用自己的右手紧紧抓住左手的手臂时留下来的痕迹。
新人王战最终局时,松村看见过他在认输前隔着衬衫握着自己的手臂,以便于完成后续的仪式性工作。
在奖励会的时候看见的次数似乎多一些,三段联赛时期每输一局京本都会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把另一半的自己折断一样。
因为将棋是一个人的战斗,无论什么时候能够抓住的只有自己吗。

那为什么放弃次点升段呢。

22.

「又吵架了吗,你和kyomo」田中树一边对付着眼前的套餐,一边和松村闲聊。
「虽然说了很多遍了,我和京本没有吵过架,一次都没有」
「那……拌嘴?」
「不是一样吗」
「所以还是发生了点什么吧」
松村把视线从田中树脸上转移回盘子里的麻婆豆腐。
「什么都没有发生……大概」
「果然呢」田中树露出满意的笑容。
「什么?」
「我不是很想探究同伴间的情事」田中树用被饮料杯壁沾湿的手指在两个餐盘之间划了一条水迹「到这里就可以了」

王将挑战败退之后,京本在501室住了十天,那十天松村也没在研究会露过面,只能请求杰西或者慎太郎去他家VS,在京本终于调整好心情又或者说厌烦了之后,松村先是花了一整天把501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才又开始在研究会出现。
连树都要露出担心的表情了。

「换一个话题吧」树用纸巾擦去水迹「研究会要加人了」
「谁?」松村稍微有点吃惊,但也并没有那么吃惊。奇数人数的研究会不过是成员大部分都在上学时期的权宜之计,怎么想都会变成偶数,只不过是加人还是减人的问题。
「高地三段,高地优吾」
「诶?」
「杰西很厉害吧」
「他俩在交往了吗?」
「我想没有」树歪着头看着松村「或许都没到你们两位这一步」
「说杰西的事情」松村小口喝着冰咖啡「还以为高地是相当顽固那种性格」
「顽固是当然顽固,不过11:7、13:5的成绩很难不犹豫吧,13:5,如果是其他的期别说不定都能够出道了」树停了一会儿「杰西也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吧」
「『你背负着所有业余选手的希望』一类的」
「那会把高地吓跑吧」
「说不定正相反呢」松村笑了笑「职业棋战能够在番胜负里赢过职业棋士的人,说不定越有压力越厉害呢」
「研究会不需要更多的怪人了,将棋界也不需要了!」田中树又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话题「话说6个人以后,北斗和kyomo不能再互相躲着了」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松村吞下一口变凉的豆腐「话说为什么突然跑到我的大学吃午饭」
「当然是为了搭讪」田中树摆弄了一下腕表「新学期开始了,新的春天也要开始了」
「树……别这样……」

春天并没有如约而至。
那天早上只是去附近便利店买点吃的工夫,京本就把床单被套和那件揉皱的衬衫全部塞进了洗衣机,空气里也喷了大量除臭剂,人也钻进和室继续面对昨天的对局。
昨夜的一切如同身上的痕迹一起消失了。
「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松村坐到棋盘的另一侧执王将,俯身于棋盘的京本像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一样微微抬着头看他,松村猛然想起来上一次VS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围棋界把下围棋称为「手谈」,但将棋界没有这样的雅称,下将棋就只是下将棋而已,想要说的话不说出口是不行的。
「没有那个意思」京本自然地移动棋子「天气很好,换气而已」
「半罐空气清新剂?」松村按照昨日王将的手顺挪动棋子。
「只有三分之一吧」京本强硬地反驳。
「……你的鼻子还好吗」松村在犹豫是不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下。
「你又不是王将的代指」京本撇了撇嘴「按照你喜欢的来吧」
「那,请多指教」松村正坐微微行礼。

开始下棋之后对局双方就不可以交谈,即使是私下的研究会也会严格遵守这一条规则,松村按照自己的想法从中盘开始接续对局,比自己想象中更容易的进入了状态,只在最后,京本的败势难以挽回、稍微可以松懈精神的时候,松村又忽然想起了昨夜的亲昵——在可以称得上糟糕的性交之后他们一起泡在热水里半身浴,在柚子味的入浴剂气味中松村把自己的下巴轻轻搁在京本像终盘苦思冥想的现在一样低垂的脑后——尽管在同属柑橘系的空气清新剂气味里松村已无法分辨脑海中的场景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输了」京本将修长的手指放在驹台上微微低头。
狭缝被现实吞没。

「果然没有办法呢,昨天的对局」京本小口地补充水分。
「我不这么认为」松村说「改善序盘的话……」
「就是不想改变序盘」京本在松村说完之前抢着说「昨天已经被否定了,我不想连前天也一起否定」

昨天的所有都被否定了吗。
松村没有问出口。

23.

4月中旬,奖励会三段联赛第一天的对局结束之后,京本一手抓着两个驹台、领着抱着棋盘的杰西和捧着棋驹盒的高地打开了501室的大门。
「总而言之以后开始就是六个人的研究会了」京本的第一句话就直奔着结束「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高地的三段联赛」
「我是高地优吾,大学四年级,因为是通过三段编入考试进入三段的,明年四月之前没能升段的话就会按规定退会,所以接下来的一年里请多关照了」高地深深地行礼。
「才不止一年」正在和室里调整棋盘摆放位置的杰西高声喊「高地,来这里帮忙」

「不可以胜数延期吗」慎太郎小心地问树。
「三段编入的话,不适用延期规则」树说「但是退会之后一年间不能参加业余棋战是一样的。」
「申请指导棋士之后也不能参加棋战了吧」
「是这样的」树把手上的棋谱放回资料盒「压力很大呢,杰西」

高地似乎做过慎太郎与树之前对局的记录员工作,已经很熟的样子,只是互相点头致意。但和松村是初次见面——起码之前没有打过招呼,松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正式地打招呼的时候,忽然京本从和室出来走到他面前「人数变成偶数了,北斗无处可逃了呢」
「原本也没有逃避的意思」
「我也无处可逃了」京本向他伸出指尖向下的右手「握手,不是吻手礼」
「我是你训练的小狗吗,有你这样训练小狗的吗」松村先把京本的指尖推正才握住他的手「请多指教」

「诶!」看见京本松村握手的慎太郎露出北极熊第一次发现企鹅似的表情「你们俩和好了吗」
「没有变坏过,所以也谈不上和好」京本说「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
「一直都是呢」松村配合着说。
「一直都是就好了呢」把京本与松村的手分开「那今天的分组就我和高地、杰西小慎,kyomo北斗,可以吗」
「诶,我想和高地下」慎太郎配合着树转移话题。
「昨天说想和杰西分在一组的,不可以换哦」树活动了下手指「更何况来了新人了,不好好招待一下是不行的吧」

Chapter End Notes

1.有名的(私立)强豪校:无特定,翻了下最近几年的大学生比赛怎么变成(关东的)私立学校里早大一强了(ΩДΩ)
2.结婚的话题:之前有一阵子是没有20代棋士结婚的状况,虽然不清楚2014年前后具体的情况,查了下结婚报告发现当时有对棋士夫妻是及川拓馬&上田初美就写上去了,这几年25左右就结婚的若手也很多,感觉并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世代的选择。结婚涨棋这个说法一直也有,因为受环境影响的人还蛮多的所以说不定是真的。
3.传统胜负师的趣味:抽烟喝酒打麻将下围棋赌马乱搞男女关系→無頼派棋士
(不过juri的设定上更像是喜欢麻将赌马这种锻炼心脏的游戏)
4.王将战:当时七大(现在八大)头衔之一,次年1~3月进行2日制七番胜负,之前进行两轮预选之后是一个7人组的循环赛(顺带一提A级是10人),残留&挑战的难度对于新人来说确实比其他头衔战要高,20岁挑战和对局场所这一部分经历参考是豊島将之,但加赛和时间则是2014年当年的情况,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决定挑战者到头衔战第一局会间隔一个月以上,特别是这种循环圈容易出现同率加赛的头衔战,王将战还逢新年所以有几年间隔接近一个半月,稍微查了一下也没懂为什么会那么晚,唯一的猜测是对局者之一的羽生善治那时候要去国外参加国际象棋的比赛……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
德岛的大塚国际美术馆只在2011年之前举行过,但刚成年的年轻棋士在『最后的审判』(复制品)下对局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完全没办法舍弃这样的场景,现在第一局都是在掛川城的二丸茶室(2011年是第二局),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缓缓从挑战者的和服上划过的场景也很漂亮,第六局阵屋是因为发生过有名的阵屋事件所以在两者之间选择了2011年的情况。
家纹和服:特别重大or有特殊意义的对局会穿(比如竜王第一局一般在能楽堂的话对局双方大概率会穿纹付),说起来棋士生涯头衔战第一局比较普遍穿师父送的和服or家乡后援会送的和服(前:豊島;后:菅井竜也),这里设定虎的师父就是自己爸爸所以是纹付,但我不太清楚京本家的家纹是什么就没写具体的纹样(总不能写门把手吧×)。(其实我推的棋士的家纹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对照网络资料总是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
前夜祭:来自(不婚主义的)朋友真实感想。「订购(注文)」这个词应该是之前看家庭出身比较好的一位演员的八卦的时候看到的。
5.宫岛八段:原型糸谷哲郎,阪大哲学系硕士,也是第一个现役考入国立大学(先上大学再出道的更多一些),广岛出身的棋士比较多所以取自糸谷出身地日本三景之一的宫岛。这段感想战(复盘)部分用词(幸福 / 将来性)是直接来自上周豊島-糸谷顺位战对局的感想战,山崎糸谷师兄弟的感想战用语还挺有意思的特别是和比较熟悉的人下的时候。顺带一提他中间因为将棋原因有休学过是2017年3月拿到修士(硕士)学位的,这里稍微调整了一下时间。
6.红姜记者:没有特别的原型,观战记者笔名也各种各样,选了比较熟悉的一位笔名生姜的记者演化(?腌渍?)了一下。
7.尾张师父的棋风原型:山崎隆之混合一点点佐藤康光和糸谷哲郎,总而言之是难以归类的异才。
(数次挑战未成功这部分是森下卓与木村一基了,具体的走向怎么定还没想好,因为ゆごじぇ部分牵涉到要不要写一件棋界丑闻)
(最开始的原型设置考虑到师徒关系是畠山鎮or深浦康市or井上慶太,考虑到性格是先崎学,我个人对亲世代的了解程度就是《将棋世界》上的episode,实际上很难确定一个准确的东西,未来可能会尽量统一一点)
8.匿名版对勺的棋风评价:大部分来自匿名版对豊島将之的评价,「逐行执行命令的机器人」这种形容作为粉丝是真的很喜欢,甚至希望可以写成挂轴挂到墙上(?)
9.投了图:认输时的局面示意图,一般报纸都会把接下来到将死为止的最简短手顺写出来(也有不写的),也有诘不了和诘很复杂的局面,当然也不是所有棋士都顾忌什么体面的输赢毕竟既是游戏也是竞技的一种,胜负师性格的人比较多,但是渐渐也有一些没那么在意胜负的人也成为了top棋士。
10.输棋之后抓住自己的手臂:2018年3月的豊島将之,印象里永瀬与菅井也有过类似动作但是一时间找不到图片确认了。痛失头衔or与头衔擦肩而过的时候就算是扑克脸也很难保持镇静。

 

一点点闲聊:
因为BUMP开始开tour了按照往年习惯会把setlist听到烂所以这章之后小标题(或许)开始会转用Spitz,Spitz各方面都很やさしい所以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开始拼命写将棋的坏话……
(也不一定,原本还计划着「銀河鉄道」的歌词从头用到尾呢还不是跑去听别的歌了。)
参考推的棋士写了六筒棋士的時系列结果几乎都是败退和失冠感觉真的很惨了……(考虑到几乎都是原型/我推的亲身经历而且大部分都是我看将棋之后发生的感觉更说不出来话了……)
调整時系列的时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避2016年将棋界的巨大丑闻,结果一睁眼发现又出现了一个巨大争议事件,真是两眼一黑(。

ヒマつぶしのストーリー

Chapter Summary

スピッツ - メモリーズ / メモリーズ・カスタム

Chapter Notes

 

chapter5 ヒマつぶしのストーリー

 

24.

 

将棋界大部分人——包括但不仅限于棋士、奖励会员和观战记者,大都从小学时代就已经熟识,换而言之在彼此的精神世界里永远都是以幼稚小学生的形态存在。从这个角度来说,闯入501室的大学生高地优吾如同UFO被小学生的弹弓打坏而不得不进入了小学校园的外星人一样突兀。但他比想象中更快地融入了501室的氛围里,自然地与其他人开展了一盘盘的研究,就如同前辈棋士所说「能够用下棋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靠说话了」。

也是在闲谈的时候大家才知道,高地所就读的大学就是开发京本电王战时的对局软件研究室所在的大学。高地进入大学后被想要组建将棋部的同学半强制入部,因为棋风的平衡性被软件开发团队中唯一一个拥有业余段位的开发者挑中,作为软件的人类对手在研究室充当协助工作。

而京本在电王战前后经常去那间研究室讨论软件的事情,换而言之,京本与高地早在电王战时期就已经认识。

 

「这种秘密被揭开之后,感觉『高地优吾』的故事性被彻底破坏了」和高地已经熟稔的田中树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本来我都替你写好了『因为种种原因远离了将棋的小孩长大成年后因为电视上的一局重燃对将棋的热情』这样的剧本了」

「不需要这种奇怪的剧本」高地摇摇头「首先,远离了将棋的人绝对不会看什么将棋节目」

「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从来没人问过而已」端着马克杯小口喝着热茶的京本慢吞吞地说「因为高地之前不肯去将棋大会,所以我也没有特意提过这件事——不过参加将棋大会之后在哪里都能听到『那个人是谁?』这类话,不挺有意思的嘛」

「像是游戏里的从天而降堵住进路的大boss」慎太郎点点头。

「这种妄想完完全全是大我的恶趣味吧」高地笑着说「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开始比赛的」

「那是为了什么」在客厅的书架上找着什么的杰西忽然开口。

「『为了与杰西君相遇』」树模仿着高地的口气「这样的回答怎么样?绝对可以多卖出去三本『将棋世界』的」

「为什么是三本?」慎太郎问。

「那当然是『保存用·观赏用·布教用』啦」树指了指杰西的背影。

「我家亲戚多,布教一本可不够」杰西从书架上找出一本棋书,翻了翻又插了回去「但是『为了和杰西相遇』这个说法我很喜欢,到时候就这么说吧」

「谁会这么说啊」高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鞋子「我去买点零食上来」

「诶,我也要去」坐在松村与京本之间的慎太郎举起双手「晚饭也一起买回来好了」

「我下楼遛个弯」树看了一眼手表「再去联盟复印一下棋谱」

 

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一个人不知道在书架上找什么,另外两个人尴尬的坐在沙发两头。

 

「杰西你在找什么」松村忍不住破坏了房间里奇妙的氛围「该不会是『将棋世界』吧?」

「昨天和伊势先生去吃饭」杰西慢悠悠地说「他提到说之前松阪老师在『将棋世界』里的一篇文章提到过高地」

「哦,有关于将棋在小学校课堂教学试点的那篇?起码是2005年的了吧,这里肯定没有」京本想了一下「联盟里肯定是有,不过如果不想被盘问和高地的关系的话不建议你去找。我家或者尾张老师家里应该能找到,下次我给你带过来吧」

「大我连十年前的文章都能记住吗」杰西略微有些惊讶。

「松阪老师很擅长写文章不是吗,文章的结构也好、语言也好,在将棋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善书之人,好的文章也很容易记忆」京本放下手中用作取暖的马克杯「而且那篇文章提到了『在小学的教室里发现了擅长将棋却对胜负完全没有干劲的孩子,随着时代变化,这样的孩子说不定会越来越多。一旦他们在20岁、30岁之后忽然觉醒了对胜负的渴望,可是按照现行的制度奖励会的大门已经对他们关闭了,这样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认为职业编入、三段编入制度化不仅仅是元奖励会员的救济制度,对未能赶上奖励会这班定时列车的成年人们也是有意义的』这样的视角,那几年关于职业编入的讨论不是很多吗,这篇文章也算提出了一个在这个小世界的人不太能够想到的视角——毕竟将棋并非宣传上那么平等的游戏」

「你是在千驮谷这座城堡里出生的呢」松村制止了京本接下来要说的话。

 

京本会意,不满地撇撇嘴。性别、年龄、出身、地域,看上去完美地选中了所有最佳选项的京本也体会到了将棋界的墨守成规带来的窒息感。

 

「诶!那如果高地成为了职业棋士的话,岂不是成了解救将棋公主的勇士吗」终于放过书架跑进厨房喝水的杰西说「这样的话稍微有点期待了呢」

「会被城堡吸收吧」松村说。

「会变成城墙上的一块石头」京本说「公主本身就是怪物呢」

「就算是变成石头也会是离我最近的一块石头」杰西说。

「好可怕」松村转头看向杰西。

「好沉重」京本笑着说「你就没有考虑过松阪老师要是还有其他弟子会成为四段呢」

「为什么大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杰西略微有点惊讶「还想成为解说会上的段子呢」

「熟悉棋士系统图的人立刻就能明白吧」京本摆弄了一下手机「不过能注意到这一点的杰西也很厉害呢」

「这个是吃饭的时候伊势先生说的哦,松阪老师的师父和我师父的师父是师兄弟,查了一下棋士系统图,发现如果高地升到四段的话就是我和高地靠在一起的状况了」

「哇……好沉重」松村笑着说。

「首先是升四段呢」京本适时泼下凉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压力很大呢」

「我知道」杰西像是深受打击的大狗一样耷拉下来虚拟的耳朵「但是除了和他练习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就足够了」松村抢在京本开口之前说「无论发生什么,你在他身边、和他一盘盘地练习, 『做得到』也好 『做不到』也好,只要去做了就不会后悔,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京本看着松村,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听上去完全是精神论,但在自己奖励会最后一年,和京本疏远之后在某种意义上出现了一段精神的空白,那或许是自己在奖励会的五年半里最痛苦的时间。

如果那时候没有和京本疏远,自己会更早出道还是更晚出道呢?如果一直和京本保持良好的关系,会顺势喜欢上对方还是永远作为彼此的对手与战友呢?

但是,没有如果。

即使发生了肉体关系、即使VS重开,内心之间的距离却连一厘米也没有缩短。

 

25.

 

六个人第一次共同出席的普及活动是黄金周在田中树的师父冈崎九段的老家举行的将棋祭典,流程安排上第一日是儿童将棋大会的指导工作,第二日的活动会场在能乐堂,由路易斯杰西四段与田中树四段的蒙眼盲棋对决、松村五段与东海六段的公开对局、刚刚挑战过王将的京本六段与头衔保持者常磐王座之间的和服对局三个部分组成,中间穿插谈话、签名和简单的小游戏活动。黄金周全国各地的将棋活动很多,热心于普及活动的棋士与女流棋士几乎都忙于黄金周的企划,杰西以需要人数不够需要奖励会员为由头申请了高地三段的协助,暗自酝酿一个微小又巨大的计划。

当时关西年轻棋士企划的「西游棋」已经颇具规模,与之拮抗的关东年轻棋士也有名为「东龙门」的团体,东龙门也曾向松村发出过参与活动的邀请,但松村以学业为借口推脱了。田中树与杰西倒时不时在东龙门相关的活动上露面,不过都婉拒了正式加入的邀请。

非要追问原因的话,树与杰西会不约而同地说「我们不擅长团体活动啦」

特意选择了如此容易被识破的借口,像是为接下来的计划刻意埋下伏笔一样。

 

「还是想要有自己的组合」在迟来的赏花会上杰西突然说「以研究会作为主体不是更加……怎么说,坚固?」

「我明白我明白」树点点头「只为了一个活动、大会在一起开会、磨合真的挺麻烦的,而且咱们东边也没有西边宫岛先生和春日井女帝那样强有力的组织者和管理者——宫岛可是拿个龙王之后仍然在活动入口当接待的人,最主要是,没有类似于棋士室那样的空间」

「空间很重要呢」京本表示赞同「在这里一次活动力没能做到的想法,如果有特别的空间的话就可以保留到下一次来实现」

「那要不要试试看,类似西游棋一样自己组织一下活动?」田中树笑得十分可疑「黄金周的将棋祭,两次席上对局中间的时候,做一点什么吧」

「诶,那个企划进行的时候我还要换和服呢」京本举起了手「时间上来不及吧」

「你现在自己换和服着物要多长时间?」树问。

「十分钟到十五分钟吧」

「那简单,让谁帮你就好了」树的视线在其他四个人身上徘徊「我和杰西是那一节的主持,必要的话还可以拖延一些时间,慎太郎的话没有穿过着物吧,高地呢」

松村分明看到树给高地递了个眼色,明白树的意思之后高地乖巧地摇了摇头「着付技能师资格不在我的目标范围内呢」

「出道之后去考一个比较好哦」杰西顺势接话。

「不是,这和资格没什么关系吧」松村忍不住反驳「也没听说过必须要有资格才能帮别人穿和服,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啊」

「但你是尾张老师的弟子」树和杰西异口同声地说。

 

师父不仅仅是头衔战的时候,顺位战的最终局、对局对手的引退局一类的对局都是会特意在家里穿好和服去将棋会馆对局,连自己出道的时候,师父的赠礼都是一套深色的和服。

虽然师父没有点明,在将棋界,一整套和服隐含着希望弟子能够获得头衔的意思。

这样的期待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沉重。

 

杰西出道的时候他的师父送给他一张8寸的本榧将棋盘,树出道的时候收到了一套很不错的西装,慎太郎出道的时候则是一套身为二十世名人的师父所书的棋驹,都是富有深意而没有附赠超额期待的礼物。松村并不知道京本出道的时候从他的师父、他的父亲那里收到了什么,只知道尾张师父送了他一条和服袴,这本身是传统意义上师父给弟子的出道赠礼。王将战挑战期间,网络上有棋迷统计了他所穿的和服除了第一局那一件绣有家纹的水色羽织以外皆是政树老师在之前的头衔战中穿过的。

换而言之,作为大棋士的儿子,京本在选择将棋这条道路之时就已经收到了远远超过自身承受能力极限的礼物。

 

「如果有孩子的话,还是不要让他学将棋比较好——不,索性把家里的将棋和棋书都扔出去好了——不,干脆一开始就在棋盘上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好了!」

顺位战时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错失升级机会的前辈在居酒屋里借着醉意抱怨,那个时候还未达饮酒年龄的京本也在场,松村隐约记得京本的表情,凝固,像是冷却的油脂凝固在冰凉的食器上一样,京本的表情凝固在空气里。

 

「大我在进入奖励会的考试之前没有和同龄人下过棋,也从来没有下过让子棋,你知道为什么吗」有一次尾张师父在儿童将棋大会前的休息室里忽然问松村。

「他小时候性格不好吧」

「这个词轮不到你说」

「那是政树老师那边的问题?因为是京本家的独子所以会被放水?」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吧」尾张抄起桌上的报纸卷拍了一下松村的脑袋「不过确实是政树的问题,他们俩作为父母来说稍微有点『过保护』了呢」

「您不也是吗」

「哪有,你小时候的指导对局我可是充分地放水了」

「第一次对局就把可爱的小学二年级生北斗君下哭了的放水?」

「有这种事吗,没有记忆了呢」尾张把手里的报纸平摊开「那可能是受了政树的影响吧,政树说『如果想要成为职业棋士的话就必须要忍耐无尽的失败,所以不必在指导棋的过程中对有能力成为职业棋士小孩子故意露出破绽』」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可怕的发言呢」

「所以大我,是在对政树的平手棋连败中长大的」尾张叹了一口气「就像关西那个孩子一样,名人的弟子在成为职业棋士的路上可能要经历更多的痛苦,所以天分与努力都是次要的,首先要比别人更会忍耐才行」

 

26.

 

流程方面的事情基本敲定之后,组合的名字却迟迟难以确定。有「西游棋」「东龙门」这样的珠玉在前,六个人无论怎么思考都很难有亮眼的名字,最后还是高地提出连募集组合名字在内也作为活动的一环。注册SNS账号时暂时采用了「标题未定(タイトル未定)」这样经常在尚未出版的小说、唱片中看到的临时名字,又蕴藏想要获得头衔(タイトル)的决意,如果不是在普及活动中不方便使用,这个名字也很不错。

 

「要是搞笑艺人的话这个名字就挺好的」杰西一边感叹,一边把这句话写进流程的台本里「谁的头衔就位式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段子来装傻」

「别把就位式说的跟结婚式一样啊」树在反复确认当天要带的东西的清单。

「说起来第一次拿到头衔之后就求婚是相当好的时机吧」杰西一边接话一边看向躲闪他视线的高地「因为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对方也会顺势答应吧」

「考虑到一生都无法拿到头衔又或者一般棋战优胜的可能性,那还是出道这个时机比较好」树似有若无地说「不过能够体会幸福的前提是对方也是将棋又或者围棋的关系者呢,当然,同为胜负师是最好的」

「那我宁愿和一个完全不了解将棋的人恋爱,胜负师也不行」松村对着树说「两个人从事同样类型的职业不是很可怕吗」

「说是这么说,你在东京的朋友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姑且也算是复数了,不都是围棋的棋士,更何况——」树饶有兴致地看了京本一眼「——我们家北斗的魅力只有在棋盘上才能体现嘛,是吧」

「那还是算了——不结婚比较好——恋爱也算了——全部都算了——」松村才发觉自己好像无意识地否定了自己与京本可能发展的关系,只好急忙补救,又或者是,火上浇油。

但京本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手机。

「不过恋爱、结婚这一类话题在闲谈的时候应该很受欢迎吧」树在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些什么「毕竟大家都是帅哥,又很年轻,异性粉丝比例也高,特别是kyomo呢。等慎太郎高中毕业,就可以解禁这个话题了吧」

「诶,不要」杰西摇头「我可不想被匿名版上的账号审判」

「是哦,毕竟是准备搞职场恋爱的人,说不定会被匿名版烧死」树的视线在其他四个人身上打转。

「唯独不想听前女友找上门的树说这种话啊」京本从沙发上站起来。

「说好了是秘密不是吗」树冲过去试图捂住京本的嘴。

京本抢先一步逃到了房间外「我下楼买点东西的」

 

无法理解棋士工作的意义却觊觎社会地位与奖金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虽然树从来没有明确提到过,之前交往的对象大概就属于这一类。但棋士和其他职业不同,成绩的鼎盛时期大约在25~35岁这十年间,换而言之在一般上班族逐渐增加收入的时候,棋士或许因为成绩下降而收入减少,特别是35~40岁这五年之前,因为总觉得还能够再努力一下,也没有办法开展对局以外的其他工作填补收入。

顶峰之后就是无尽的坠落,如果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的话,中年时期无论家庭还是工作都会变得很困难。

 

虽然试图寻求别人的理解,但就算是面对面坐在棋盘两端的人也不可能做到理解对方,和京本重新开始研究之后,对此的体会更加深刻。作为同世代的棋士,尽管出道以来只在早指战中对局过一次,但京本却一直是松村独自研究时的假想敌之一,松村仔细研究过京本每一局的棋谱,战法、策略、偏好一类的转变可以从平时的对局棋谱里看出来,可真正面对面下棋的时候反而发现了一些棋谱的纸面上无法呈现的变化。

如果非要用语言清晰地表达出变化的地方,松村反而说不出来,是在序盘增加了一些诱导性的手法,还是之前薄弱的中盘现在渐渐加强了,又或者是终盘浮现了京本特有的节奏感,但好像不是这些固态的东西——如同水一样安静又复杂的变化着的京本六段,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每一次研究对局的感想战结束之后,京本又变回一年多来渐渐开始重新熟悉的那个京本,不太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棋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

如果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场,说说笑笑打发一下休息时间,交换先后手再来一局,但在只有松村与京本两个人的情况下,休息时间就变得十分难以忍受,陷入没有话说、但过于在意对方的十五分钟。

 

在下练习棋或者是早指战的时候,也会有手指下意识地先行动而脑袋没有跟上的情况,因为平时的训练与棋士的直觉,通常情况下会下出好手,但一旦出现恶手的情况下,也是比深思熟虑的下棋时更加的懊恼。

在和京本的关系里,未经充分思考、任由身体主导的行为到底是好手还是恶手,现在无法验证,但松村无疑已经开始后悔了。

因为自己的心底,已经产生了之前只在小说、电影里看见过的,那种名为「恋心」的东西。

 

26.

 

将棋祭比想象中的更为顺利,SNS的关注数也在活动结束之后的一个小时内猛增,连募集名字的推文也得到了很多回复。虽然现在的账户头像是一个打着红色问号的棋驹,但已经从相熟的摄影师棋迷中得到了一张可以作为头像的六人合影,准备等正式定下名字之后再更换。收拾完东西、对这一次活动简单地开一个反省会之后,明天在关西有对局的杰西和过两天有奖励会例会高地一起去大阪、树跟着冈崎九段去和地方上的人打招呼之后准备去旅行,去年秋天突然提出准备考大学的慎太郎趁着黄金周假期回金泽老家,只有松村和京本一起回东京。

 

「树,你反正要去的是北海道,从东京走也是一样的吧」在分别前松村抓着田中树的袖子「拜托,我真的没办法和京本单独在一起」

「平时也就算了,黄金周哪里一样了」树打掉松村的手「我说你们啊,既然都睡过了怎么更尴尬了」

「我和他没有办法交流……」

「那就闭上嘴多睡几次啊」树轻轻地推了下眼镜「话说北斗,你该不会第一次就没让小少爷满意吧」

「诶?」

「作为男人,回床率是零可不行」

「诶!」

「别信轻浮男的瞎话」杰西站在门外「好了好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还有事情要找树,先带他走了」

京本就站在杰西的身后。

 

「我说……」松村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气了?」

「谁会为了北斗生气啊」京本气嘟嘟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预约的出租车还有十分钟才能到,这是休息室里最尴尬的时间。

「哦……」松村抱着膝坐在榻榻米上。

「下个月就是生日了吧,北斗想要什么呢,消耗品以外的东西」京本仍然看着手机。

「诶」松村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说这个,不是基本上都是消耗品吗,我们都是」

「今年是例外,好歹也是成年」

「这算是年长者的狡猾吗,我之前可什么都没有准备」松村笑了笑「难道要我找哆啦A梦借时光机回到去年吗」

「只是回到去年的话就算了」京本把手机倒扣在大腿上「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重新开始VS也算是礼物了吧」

「这也算吗……」松村想了一会儿「那,作为参考,你准备送树什么」

「袖扣吧」

「平时用得到也不会让对方觉得有负担的东西呢,那我也是袖扣好了」

「好没有想象力的答案」

「那就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一直呆在一起下棋」

「诶,不行吧,我家有门禁的」

「第一次听说啊什么时候有的」

「昨天」

「好随意」

「而且我那天有工作」

「棋圣战的解说?」

「是啊,为什么挑战者决定战Best 4的我会被叫去解说」京本不满的抱怨「稍微考虑一下我的精神健康啊」

「因为生气的京本很可爱嘛」松村降低了音量,因为获得头衔之后没有办法再出镜解说这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这就是北斗故意惹我生气的原因吗」

「就在刚刚不是还说不会因为我生气吗」

「现在生气了!」

「你是小学生吗!」松村确认了一下时间「要不然先中止一下,出租车快到了」

「生气是可以中止的吗!」

 

27.

 

或许因为这几分钟内的无聊争执,在新干线上的时间明显要好过得多,两个人各看各的书,京本在解最新的诘将棋月刊上的题目,松村在看新买的小说,没有交流,也不需要过度在意对方——和之后许多次共同乘坐交通工具时的状态一样。

回到东京,打车去千驮谷的将棋会馆交还借出的物品,再拖着行李一起走向共租的公寓,在电梯里松村摁下了5楼与7楼两个按键,电梯刚刚启动的瞬间,京本伸手又连摁了两下写着数字5的按键,围绕着数字5的圆形灯光一瞬间消失了。

不需要特别的邀约,只是默契的二选一,5楼还是7楼,VS还是做爱,不用特意说出口对方就可以明白。有一瞬间松村对这样的默契感到惶恐,旋即被想要接吻的冲动覆盖。

但是在接吻之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虽然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的事情——不过我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非要在脱衣服之前讨论这个吗」京本伸了伸懒腰,靠在松村最喜欢的沙发靠枕上。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义,尽管是一章只出现一次的『路人』」松村递给他一瓶水「我到底算什么」

「那北斗就在『以结婚为前提的恋人』和『随便睡睡的炮友』之间二选一好了」京本歪着头像是随时要睡着一样「北斗想选什么我都可以」

「好沉重的选项」松村坐在双人沙发的另一头。

「和北斗一样沉重而已」

「两个都无法选择」

「那要不要找哆啦A梦借时光机回到提问之前」

「没有第三的选项吗」

「保持现状怎么样」

「现状……看不到终局的样子」

「在开局就考虑终局的事情了吗」

「我讨厌千日手」

「但是我很喜欢千日手怎么办」京本笑着说「千日手不是将棋的完美形态吗」

「到底哪里完美了」

「千日手永远不会结束,不会结束的东西就是最完美的」

「这样的关系一生都不会结束的话那也太糟了」松村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哽咽了「还有,不要说将棋了好吗」

「明明是北斗先说的……」京本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松村,像是弄不懂原因但凭借本能安慰悲伤人类的猫猫一样「我说,北斗你,是不是没有什么性欲」

「你是不是变相想说我不行」

「啰啰嗦嗦的看上去就好像不行的样子」

「我只是想要理清这个逻辑」

「理不清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京本叹了一口气「就算明知道下出了无可挽回的恶手接下来的每一手也要好好下,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呢」

「那个晚上推开门的不是我就好了,对吧」

「为什么要非做这种假设」

「因为我很麻烦」

「我知道,北斗从小到大就像是……」京本一时半刻想不出好的形容「打结的线团?类似于这样的东西」

「那还不是被猫咪玩成这样的」

「猫猫造成的结猫猫会负责解开」

「线团自己也有错」

「那怎么办呢,线团也不能变成其他什么东西」京本叹了一口气「果然线团这个比喻不太好」

「我很喜欢」

「喜欢我?」

「当然是喜欢比喻啦」松村因为这句略微越界的话语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你怎么办」

「『如果』?」京本露出怀疑的语气。

「嗯,如果」

「那我就辞职去下围棋好了——关西棋院职业编入的条件是什么来着?」

「好记仇啊,那只是开玩笑」

「但我是同意北斗的想法的,同样职业而且是这种会有直接对决的职业确实很不合适,『如果』的话,所以没有『如果』真是太好了呢」

「没有终点也没有『如果』……那么结束的标准是什么呢」

「结婚?」

「同性没办法结婚的……不合法……」

「哇你这个人」京本伸手挠了松村两下,被松村趁机抱进怀里「这种时刻现实的让人泄气」

「本来就是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以『认输』为界限吧,找到了产生结婚这种想法的对象了、硬不起来了、觉得对方没有吸引力了、对这种关系感到厌烦了、总而言之想要中止了,诸如此类状况出现的时候『认输』,这样总可以吧」

「虽然感觉又被趁机说了不行,但『认输』的话勉勉强强能够接受」

「北斗现在认输也可以哦」

「怎么可能」松村把手伸进了京本的衣服里「我第一次在将棋大会上输棋的时候可是连玉将都差一手就要被吃掉了」

「唔——」京本假装惊恐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不好笑口交的笑话吗」

「才不是呢!」

松村急忙吻上京本的唇,以防这个天真的天才再制造出更多的将棋色情笑话。

 

28.

 

在将棋大会上经常被问到有关于「脑内棋盘」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明确的和棋士同伴们聊过,但是每分每秒都在考虑将棋的人在意识的深处构造出盘面似乎是一种共识——尽管大多数时间里不一定以棋盘这样明确的形式存在的。

历史上某位有名的、并且现在也时不时在将棋联盟露面的大棋士的引退宣言是「我脑海中的将棋盘已经变暗了」

 

在还没到20岁的松村的人生中,最初的棋盘是以深蓝色的印染布盘形式出现的,那是几乎所有玩将棋的小孩都会收到的礼物,方便携带、即使不玩将棋了也可以转做便当盒的包袱布(風呂敷),现在放在老家自己的房间书桌的抽屉里;后来是一块简易的折叠棋盘,还没有租下501室的时候,在卡拉OK里的研究会通常就使用这块棋盘,现在也放在松村通勤常用的包里,虽然不像奖励会时期那样动辄就拿出来进行研究,但偶尔也会在咖啡店或者餐馆里与一起吃饭树或杰西进行几手讨论;进入奖励会之后得到了祖父母赠送的一块桌上型棋盘,现在放在茶几上,看对局直播的时候经常使用;升入初段之后从父母那里获得了6寸的本榧足付棋盘,现在放在书房,平时自主研究的时候都是使用这块棋盘。

松村的脑内棋盘,具体是哪一块,好像很难说清楚,对序、中盘的研究大抵是在奖励会初段之后进行的,因此是足付盘;终盘带有特殊的刺激感,似乎是刚进入奖励会之后获得的桌上棋盘;而接近结末类似于诘将棋的终局又会理所当然地变成折叠棋盘;但偶尔,会在某一个瞬间,视野变得狭窄,脑海里只剩下那块布棋盘的局部——而当时一起下棋的同伴,早就走失在时间的河流中了。

 

在高速行驶的新干线上视野会变的狭窄,在快速计算的棋盘上视野会变的狭窄,在激烈的性爱中视野也会变得狭窄。无法思考视野之外的东西,全身心只集中于眼前的一点,通常会获得好的结果,但也有过于拘泥于局部而不慎在没有看见的地方出现失误,因此被评价为「缺乏大局观」

缺乏大局观,像是脑内棋盘只有局部得到了照明一样的形容。

 

「你的脑内棋盘是什么样的?」

「我说北斗啊——刚做完就要聊将棋你的性癖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不想被满脑袋将棋色情笑话的京本说奇怪」松村揉了揉京本的脑袋。

「哼」京本往松村的怀里钻了钻「我困了,睡一会儿」

「知道了知道了……」

松村盯着床边空无一物的窗沿出神。

「没有哦」京本忽然说「我没有脑内棋盘,不相信是吧」

「我也没说不相信啊」

「你现在就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在睡觉的人看得见我的脸吗」

京本伸出手摸了摸松村的脸,松村决定在窗沿上放一排仙人球。

「我没有创造出脑内棋盘」

「那种东西也不是必要的」

「但是大家都有不是吗」

「大家?京本做过调查吗?」

「北斗有吧」

「像我这样没有大局观的人就算脑内棋盘也没有什么用」

「将棋软件也没有大局观」京本从松村的怀里钻出来,静静地盯着松村的眼睛「但只要眼前的每一手都是正确的,没有大局观又如何?」

 

就算看不到未来、不知道终点在何处、没办法从过程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眼前的一步是正确的就可以了吗。

即使充满了不安,但松村北斗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想法。

 

「『大局观』……说到底也不是这么严肃的词,可能是一种整体的观念吧,将棋是九乘九八十一格的棋盘游戏嘛。大局观首先是能够从这里考虑到这里,然后是从第一手考虑到最后一手。然后是过去、现在、未来;自己站立的地方、想要去的地方和除此以外的地方。最后是自我,自身既是棋子,也是下棋的人。但说到底,大局观与脑内棋盘一样,更像是一种通俗的想象,没有大局观只能着眼于眼前数手的顶尖棋士也不在少数。有序盘、中盘、终盘没有纰漏的人,也有看上去全是漏洞但未尝不是一种连环陷阱的人;有从小到大只专心将棋的人,也有通过进行不同的工作维持内心平衡的人。大家都下着自己风格的将棋,这就是『大局观』吧,我是这样想的」

有一次对局解说的直播中,尾张师父针对评论提问的「大局观」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29.

 

2015年6月18日,棋圣战五番胜负第二局。松村原本不打算看网站的直播解说,可禁不住京本暗示又暗示,只好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写报社连载的观战记一边用iPad看直播。

这家直播网站——说是这么说当年只有这一家网站直播将棋的头衔战,在午后有一段点心时间,一边吃着东京某间甜品店的甜食一边做着食评一边和飞过去的弹幕里的观众闲聊。

 

京本六段「评论:今天是松村五段的生日。对,北斗氏也20岁了呢,成年了呢,变成大人了呢。(评论:小虎也只有20.54岁呢)不不不我就算只早半年也是比他多出半年人生经验的前辈好吗!(评论:生日礼物是什么)生日礼物啊,因为研究会人数很多所以都是送消耗品,但是20岁是成年嘛,送一些和『大人』相匹配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因为还没有给他所以还是秘密,不会说的!(评论:前几天生日的田中呢?)树?树的话是一对袖扣哦,叫蓝砂石还是什么来着的宝石,看上去像星空一样的石头,SixTONES嘛。(去年他们送了你什么)树送了我一把会散发很好闻的香气的京扇子,扇骨是白檀木、扇面是黑色的;北斗嘛,并不是具体的物品,年初的时候不是因为头衔战错过成人式了,他为我补过了一个——诶,具体的形式嘛,保密!高地是自己做的皮质零钱包。杰西和慎太郎等到他们成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现在也在用的东西哦。(评论:大家是不是错过了高地的成人日)高地的话,只能等第二次成人的时候再给他了,像分礼物的圣诞老人一样塞满一包好啦。40岁呢,听上去很远但说不定其实很近。啊,点心时间结束了呢,说起来北斗氏现在在看吗?生日快乐哟」

 

松村关掉了对局直播的app。

他盯着电脑文档闪烁的光标,才整理好现在的感受——像是踏进温泉时慢慢潜入水中从脚趾到胸腔渐渐感受到的那股温暖的压力。

自己或许应该问一下「成人式」究竟是指发生了身体关系、重新开始了VS、还是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少年时期的往来,又或者不仅仅是单指某一个件事,但松村也清楚自己根本问不出口,不应该深究,就像不应该深究自己「应该明白的」京本放弃次点升段的原因,尽管自己现在好像已经有一些头绪了。

 

写稿、看棋谱直播、研究棋谱、做晚饭、和朋友用LINE闲聊几句,和哥哥打了一个短暂的电话,今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成年」这一个概念到底是什么,对于10多岁就进入职业棋战的对局场的松村来说,或许比一般人更为模糊。

明年年初应该穿着绣有家纹的和服回老家参加成人式吗,松村一边煮着咖喱一边想,如果要是像京本一样进行头衔挑战,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避开成人式了。

对咖喱进行调味时,松村忽然想起少年时期在师父家里闲聊,京本提到过成人式的时候想穿某种颜色的和服——虽然松村不记得是什么颜色了。

年少时共处的记忆有不少细节都变得模糊,那个时候以为成为职业棋士之后会一直如同少年时期一样相处,所以并不在意共处的时光,同样的话语说了再说,转瞬又被淹没在棋盘与棋谱之间;疏远后却突然在一起对方的一举一动,像是在道边捡到的反射着阳光的石子,都被松村当成宝石一样珍藏在口袋里;如今又一次交汇,究竟是该大口吞食相处的每分每秒,还是像之前一样小心保存,松村自己也还未思考清楚。

像京本那样自由的人,说不定很快又会离开自己去向远方——不,原本在尚未成年的时候就能冲破只有7人的王将联赛难关获得挑战资格的头衔候补与拼尽全力也未能在顺位战升入C1的普通棋士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远的了。

现在的时光说不定比记忆中的过去更加转瞬即逝,或许不应该太过贪婪。

 

在胡思乱想的间隙,棋圣战第二局结束了,一比一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抢夺头衔的战争又回到了原点。

直播网站的解说工作也会结束了吧,京本或许会和其他人一样,把礼物放在501室,应该邀请他上来吗,是去五楼还是来七楼呢。

 

刚刚盛好米饭,LINE群里京本就发来了501室堆着礼物的茶几的照片。松村急忙跑下楼的时候501室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五件包装好的礼物,他拆开潜意识里认为应该是京本送的那件——是一把深灰色的弯柄折叠伞。

还没有拿起第二件礼物,手机的铃声响了,来电是熟悉的陌生号码。

 

「怎么样,作为成年的生日礼物?」京本的声音久违地隔着电波传来。

「会被我搞丢的吧」

「丢了就再买」

「那直接用便利店的塑料伞就好」

「塑料伞不会被珍惜吧,随手买来随手丢掉,变成这样的大人可不行」

「哪有随手买随手丢的……好啦,我会好好的用『大人的伞』」松村朝阳台走去「所以比我早半年成为大人的京本老师,可以不要继续呆在儿童公园里了吗」

「诶——」京本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被发现了吗」

「只有那个地方能看到房间的灯光吧,说来20多岁上班族打扮的金发男人在儿童公园里徘徊可是会被警察问话的」松村眯着眼睛也没能看清京本的表情「自称将棋棋士的话说不定会被直接带回警署的哦」

「北斗的经验之谈吗」京本迅速找到了反击的缝隙。

「我可不是金发」

「染一个嘛,还挺有趣的」京本在王将战结束、回到自己家之后就立刻又去染了金发,现在正长到风味绝佳的长度。

「和脸不相配」松村笑了笑「提到这个就有点想看京本的脸了,这副眼镜的度数有点低,我现在看不清你」

「一整天的直播都没看够吗」京本朝他摆了摆手。

「也没有一整天,听完『成人式』什么的就羞耻的关掉了」

「别整天只想色色的事情啊」

「咦,不是指重新开始VS吗,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松村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京本先生京本先生,在儿童公园里公然说出『色色』这个词可违反了世俗礼仪」

「唔——」

「我煮了咖喱,要一起吃吗」松村抢先问出口「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对咖喱可是很挑剔的」京本……大概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对了,刚才忘了说,501的冰箱里有两块蛋糕,要记得带上来哦」

 

冰箱里放着刚才直播时京本试食过的蛋糕店的纸袋,透过透明的包装盒,能看到里面装着一块当季的白桃蛋糕和一个装饰中有水果番茄的红色系Verrine。自己不吃番茄,京本自然是知道的,小时候在师傅家和京本练习将棋,一起吃饭的时候沙拉碗里的番茄每一个都会被京本认真地挑走。

既然如此,那么稍微贪心一点也没关系吧,松村心想——哪怕只有今天一天。

Chapter End Notes

以下全部为与将棋有关的充满主观臆断的闲谈(约4600字)
1.「高地优吾」的故事性:这一部分融合了女流棋士加藤圭的经历(对将棋失去兴趣→读研究生时期看电视上的对局一瞬间想到了获胜的一手→重燃对将棋的兴趣开始下网棋→在业余大会上出场的时候被议论「这是谁?」)和棋士斎藤慎太郎小时候的经历(诘将棋很强但胜负心很弱/小时候参加将棋联盟的道场一日之内12连败),最初构思33的时候考虑到近期可能会出现完全没有奖励会经历的人成为职业棋士,一想到我每次和朋友聊将棋都很容易毒奶所以写成了三段编入(当时业余强豪中没有奖励会经历的早咲誠和さん与小山怜央さん都有可能通过朝日杯获胜得到编入考试的资格,现在小山さん正在进行编入考试←前几天读小山さん的长访看的于心戚戚现在只想安静的等待结果了)
将棋进课堂这事提倡了蛮多次的了,前会长挺热衷和教育界交往。另外促使职业编入制度化的瀬川晶司就是在学校里接触到将棋的,感觉上某一个时期小孩子还挺喜欢在学校里玩将棋的。(电影『泣き虫しょったんの奇跡』的原型←这部电影的导演丰田利晃也是奖励会经验者)

2.棋士系统图(棋士系統図):联盟官网有,数年更新一次所以不算最新的,文中杰西与高地的师门关系大概是(木村義雄→花村元司→森下卓→)増田康宏和(木村義雄→板谷四郎→中田章道→)服部慎一郎之间的关系,因为增田属关东服部属关西,很想让人问一句「两位认识吗」的关系。

3.冈崎九段:原型石田和雄九段,爱知县冈崎市出身,在妻子的老家千叶县柏市经营将棋柏将棋センター。另外我也是查系统图才发现石田九段与中田七段同属板谷四郎门下,因为系统图里没有更挤在一起却毫无关系的位置了,在考虑要不要把树、高地和杰西的师门关系设定的更清楚一些。
这里提到的将棋祭的原型是岡崎将棋まつり,新冠前一般是黄金周前4月29日、30日,作为五万石藤まつり的关联活动之一,一般是top棋士+东海地区/爱知县出身的棋士+石田门下,能乐堂指的是岡崎城二の丸能楽堂;近年竜王戦第一局的开催地多在セルリアンタワー能楽堂进行公开对局,可能因为能乐堂的场地就比较适合公开的席上对局。

4.春日井女帝:原型室田伊緒女流二段,爱知县春日井市出身(女帝也是其他棋士[主要是糸谷哲郎]对她的称呼)

5.西遊棋 / 東竜門:若手棋士ユニット,普及活动、将棋大会、网络视频、诘将棋出题还有一些为小说/漫画做将棋监修的工作。西遊棋具体的体制不太清楚,不过官方网站和推特账号的管理人是糸谷,现在大部分活动企划的负责人以若手棋士为主,(身为前若手的)前辈们作为吉祥物压阵(?);東竜門的理事似乎是定期选取,账号的管理也比较混乱,前几天出过恶意登录账号给争议事件点赞的问题。
西遊棋成立时间是2013年,原本这个名字是活动的名字,后来作为unit的名字保留下来,官网创建时间是2015年6月(第一次以西遊棋名义主催活动应该也是这个时间点?)
東竜門成立时间没有具体考证过,不过能查到2015年3月就有以東竜門名义举行的活动,印象里是西早于東。
两个unit主催的活动都不是仅局限于成员才能参加的,也有没有加入unit但一样出席活动的若手棋士、而且说是若手也没有很严格的年龄限制,总而言之是比较松散的组织。一般活动的碰头会都是在咖啡厅/卡拉OK这样的地方开,我个人体感因为关西很多活动都在会馆里举行所以比较容易使用棋士室作为碰头会的场所。
顺带一提「西遊棋」这个名字的命名人是豊島将之。

6.和服:头衔战不是强制要求穿和服,像永瀬拓矢基本就不穿,但通常按照惯例还是穿的。平日的对局一般不穿,但也有人会在顺位战最后一局/引退局/师徒战一类的特殊情况下穿。JT杯因为特殊的观战性质是必须要穿的(连永瀬也会好好地穿)。如果棋士自己穿不上和服可以请旅馆的人/联盟staff帮忙。
另外最近Abema师弟战的节目里才知道(政树爸爸的原型之一的)谷川浩司先生家里有三个桐木衣柜的和服,折换成价格单位应该是亿円吧……

7.出道贺礼:据深浦康市九段的采访,花村门下的惯例是赠送和服袴,自己出道的时候花村先生已经亡故,由夫人代赠了袴,头衔战时所用羽织是地元后援会所赠的,自己的弟子佐々木大地出道的时候,因为感觉时代已经变了,所以送了他一套西装;出道就被赠送一套和服的我记得最近的应该是桐山清澄门下的豊島将之,但从第一次穿上这一身和服到获得第一个头衔花了七年半的时间。一般来说都是第一次头衔战的时候赠送(可参考《3月的狮子》真人版那一段师父带着零去试和服的改编);获赠棋驹的是谷川浩司门下的都成竜馬。

8.「关西那个孩子」:指都成竜馬,当时(2015年时点)还未升四段,是当时三段在位时间最长的奖励会员,也是唯一一个三段时期获得新人王优胜的棋士,谷川浩司十七世名人唯一的弟子。没有用出身地指代的原因是「都成竜馬」这个名字可以拆出6个和将棋有关的引申意思,我个人是想不出来类似又自然的角色名了。
都成被谷川先生收为弟子的原因之一是生日与阪神淡路大地震同日,三段联赛确定升段的时候已经过了26岁生日,换而言之如果那一期未能升段,除非本人意向延期(延期的条件是这一期三段联赛的成绩中胜数要多于败数)否则必须按照年龄规定退会。
也是之前那个节目,谷川先生说22年前见到还是小学生的都成的时候一是没想到他在奖励会这么辛苦,二是没想到他会变成帅哥。

9.「千日手是将棋完美形态」:顾名思义就是下一千天也是一样的将棋,按照联盟的规定千日手指相同局面重复出现四次以上的情况,在将棋软件里因为无法继续下,对局面评价的数值会变成0、-1、1这样的情况,可参考国象的Threefold repetition。千日手在职业对局中通常是作为战术的一种(因为出现千日手的情况之后中止对局休息之后交换先后手重新开局,一般认为先手比后手更有利)所以棋士之中有讨厌千日手所以对局中从不出现这种情况的(窪田義行)也有喜欢千日手恨不得每局都来一次的(澤田真吾、永瀬拓矢),我对永瀬比较熟所以只说他,他在序盘的风格是诱导对手出现恶手,千日手是诱导失败之后的方法(对于对手来说破解千日手会造成己方的损失)
因为永瀬出现千日手的几率太高加上近年又说「理想的将棋是不会结束的将棋」,所以被我独断专行地曲解为「千日手是将棋的理想形」,当然他本人是从未说过这句话的。

10.「就算明知道下出了无可挽回的恶手接下来的每一手也要好好下」:是本周豊島将之在相当重要的对局上犯了把自己的银将喂给对方这样的重大失误(本人曰:是应该立刻投了级别的错误),不过后来还是一手一手下到最后,羽生先生的对应也很谨慎周到(?),所以有一种「啊,果然是大棋士」的感觉。另外我印象里豊島应该没有在序、中盘出现过如此严重的失误所以看下来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11.围棋的职业编入:查了一下日本围棋的业余棋手超过院生年龄的话只有关西棋院有外来棋士采用的制度,要求是在国际业余比赛上获胜或者在国内的业余比赛上获得五次优胜。另外虽然有很多将棋棋士的业余爱好是围棋,但真的在业余围棋比赛中获得优胜的我印象里是没有。将棋棋士引退仍然算职业棋士(即非现役棋士)即将棋联盟正会员,调情归调情如果只是辞职并算不上离开将棋界哦。
另外历史上存在过唯一的将棋·围棋二刀流棋士是已故的北村文男(将棋七段·围棋三段[关西棋院]),鉴于当时将棋的三段制度和围棋组织分裂的情况,感觉上现在是不可能出现将棋·围棋二刀流棋士了。

12.「我脑海中的将棋盘已经变暗了」:中原誠十六世名人(获得64期头衔、有五个永世头衔称号的大棋士),并不是引退宣言就是对自己45岁之后棋力衰退的一种说明。引退的原因是感想战过程中突发脑出血、住院后发现大肠癌,因为健康原因引退。
脑内棋盘吧,就算职业棋士里没有特别统一的认知,有脑袋里有明确的多面棋盘的人,也有抽象棋盘的人,也有几乎没有明确的棋盘的人,但一直考虑将棋这一点是共通的,因此不能开车的人也很多(但也有特别喜欢开车兜风的棋士→中村太地/以及住在乡下不开车连门都出不了去的人→菅井竜也/还有制造出「いろは坂事件」的人→佐藤康光)

14.布棋盘、折叠棋盘、桌上棋盘、足付棋盘:考虑一下几乎是所有棋盘的种类了,布棋盘现在市贩品很多,早年间有不少是妈妈们自己做的拼布(比如豊島papa就提过家里最早的布棋盘是妻子做的),这里想象的勺的布棋盘是女流棋士中倉彰子经营的いつつ贩售名为「世界の将棋」的布棋盘,花纹除了将棋駒还有和(被认为是将棋起源的)恰图兰卡、(被认为也是从恰图兰卡衍生的)国际象棋有关的元素。
带着折叠棋盘随时随地下棋印象比较深的是之前王将联赛的长访关于努力与天分的部分中,豊島提过遇见过在吃饭的时候虽然也会讨论将棋,但拿出真正的棋盘从初手开始讨论的只有里見香奈与三浦弘行。
桌上棋盘、足付棋盘里高级品和一般品都蛮多的,价格和木材、做法、匠人都有关系。

15.「序盘、中盘、终盘没有纰漏」(序盤中盤終盤隙がない~):将棋界的铁板捏他,来源于NHK杯事前采访佐藤紳哉的时候模仿职业摔跤式的煽动性发言,豊島本人&其他棋士都曾经模仿过这个段子(?),搞得将棋联盟像吉本似的(不过真的有棋士的经纪约签到了吉本←东大博士在读的谷合廣紀)
(说是这么说不过NHK杯和其他对局的事前采访大家都还是紧张严肃难见一次活泼,好久没有好段子了啊……)
矢内「豊島六段への印象はいかがですか」
佐藤紳「豊島? 強いよね。序盤、中盤、終盤、隙がないと思うよ。だけど、俺は負けないよ」
矢内「本局への抱負をお願いします」
佐藤紳「えー、こまたっ、駒たちが躍動する俺の将棋を、皆さんに見せたいね」

16.将棋软件(AI)没有大局观:语出佐藤康光会长。

17.2015年棋圣战第二局:实际上的时间是6月16日,礼拜二,先手羽生善治棋聖、后手豊島将之七段,终局时间19点24分,124手后手胜,挑战者1:1追平。对局在石川县能美市,那一局的立会人是2年后去世的大内延介九段、副立会人是大内门下数年前开始休场、1年前正式引退的飯田弘之六段(任教于坐落于能美市的北陸先端科学技術大学院大学、也是早期进行AI将棋开发的学者之一)、产经新闻的观战记者是1年后因病现役去世的伊藤能六段,那一局的记录系2年后进入三段联赛、6年后职业出道的井田明宏初段。(※均为当时的段位)
前一天的前夜祭的时候有一段飯田作为研究者对电脑将棋的讨论很有意思,而且虽然当时豊島没有明说,但那时候起他已经放弃参加棋士之间的研究会与VS,专心用电脑进行研究了。但最终的结果和前一年的王座战一样,豊島挑战失败。
也不知道偶然还是必然,三年后豊島获得第一个头衔也是从羽生先生手上夺取的棋圣。

18.某家直播网站:指Nico生,不过回复评论的时间和吃点心的时间不是在一起的。(现在Nico生做不动将棋直播了QAQ)

19.〇〇氏:这种叫法棋士之间偶尔在年龄差比较大的年上称呼年下的情况里出现,但只大2岁的永瀬叫佐々木勇気也是「勇気氏」(顺带一提勇気叫永瀬从小都是呼び捨て。

一点点闲聊:
原以为这一章能写到2016结果爆字数了也没能写到……虽然拖了很久但因为将棋界莫名其妙的争议事件调整了很长的时间,也基本是这周一才开始动笔的,中间浮气了一下黄桃甚至还出现了共用梗m(_ _)m,虽然也不是完全调整好毕竟当事双方都是我推的棋士,尽量维持稳定的心情写完后续部分吧。
(虽然已经开始ooc的基础上朝向另一个地方ooc了)
「メモリーズ」是很少见有两个版本的歌词和曲子的歌,这阵子因为小山怜央アマ的缘故猛听BUMP的「Smile」,难免想起Spitz的这首歌。

大長編の探検ごっこ

Chapter Summary

BUMP OF CHICKEN - arrows

Chapter Notes

 

chapter6 大長編の探検ごっこ

 

30.

 

2015年的将棋界平静的像是谎言的一种。夏天的时候在直播网站的牵头下开设了新的棋战叡王战,久违地采用了段位作为预选的分组;头衔挑战者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虽然没能有谁从那位大棋士的手中夺取头衔,但在某种意义上大棋士世代的绝对统治地位产生了撼动;那位大棋士也在夏天的头衔战中追平了对局胜数排行榜中的历史第二位,或许第一位的纪录在五年之内也会被这位老师打破;女流棋士兼奖励会员的出云姐复归三段联赛;第一个外国籍的女流棋士诞生;和将棋有关的漫画、小说影像化的消息也开始增多——当然,对于京本大我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名侦探柯南》的动画终于播到了和将棋有关的剧情,以至于连续两个周六的傍晚都在501室的客厅等待动画播出。

问及非要在研究会里看动画的理由,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会一脸天真地说「因为这个故事里用了爸爸的轶事,在家里看也太不好意思了」

想了半天也说不出话的松村北斗只好拉着田中树下楼压马路。

 

「太过于安静,不是会觉得不安吗」树在努力把易拉罐捏成一团「总感觉会发生一些什么,在这种晴朗的、看上去哪里都很平静的晴朗海面上,说不定忽然会掀起什么巨浪」

「早就已经是忒修斯之船了好吧,不世出的大天才、历代难见的丑闻、组织的分裂——全部都已经经历过了,不也还是原本的样子吗」松村把手里的咖啡罐捏扁扔进垃圾箱「不过,这三个里不管哪一个再来一次,对我们这一代都是很不利的吧」

「如果单纯的情色丑闻就和大部分人没关系了,只是最近没有这方面的小道消息呢,两边的奖励会也是,特别的孩子好像还没有出现」树的易拉罐已经接近完成态「分裂的话,前会长已经去世了,女流棋士的不平等待遇也得到改善,和LPSA的关系也缓解了一些,现阶段估计很难再出现一次分裂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出现盘上的丑闻——如果出现了某些引起大众注意的事情,对于年轻的棋士来讲说不定反而是机会呢」

「那种机会不需要的好吗,而且不要耽误我写毕业论文」

「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吗」

「主题基本上定了,是将棋经营方向的」

「北斗性格上就是这样的呢,该说是未雨绸缪还是什么的,考虑的也太多了」

「下棋的时候却没有大局观」

「你少看一点匿名版吧」树把被自己捏的乱七八糟的易拉罐也投进了垃圾桶「『大局观』这种词,说到底只是一种便利的形容」

「这是我最近听到的第三种说法了」

「第一种是尾张老师冬天解说棋王战的时候说的吧,那第二种是什么?」

「京本说的『将棋软件也没有大局观,但只要眼前的每一手都是正确的,没有大局观又如何?』」

「Kyomo对软件的研究很深入呢」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对北斗的研究却不怎么行」

「那是因为我现在的将棋,根本没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吧」

「不是说将棋」树故意卖了个关子「北斗很喜欢『危险』的东西吧,无意之间说出这样一句『危险』的话语,几乎是诱惑北斗正面进攻的陷阱了呢」

「谁会喜欢『危险』啊」松村嘟囔了一句。

「那个动画片的剧情,用尽头衔战第二日所有的持有时间跑回东京救出被囚禁的恋人,感觉完全是北斗的风格」

「不不不,有监禁绑架事件还是去找警察好吗」松村想了一下「而且现在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对局期间长时间离开对局场,不是会被怀疑是作弊吗,这可比耗尽持时更危险」

「这倒是呢」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一年之后发生的事情来看,松村北斗与田中树对于未来的预测可以称得上是「精准」,只是当时谁也无法预读到,历史书的下一页会如此急转直下。

接下来的一年几乎像是抱着膝盖鉴赏动画片的京本大我一样平静。

 

31.

 

高地优吾第三期三段联赛在九月初以12:6结束,如果高地并非通过三段编入考试进入奖励会,那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断言他可以在未来的某一期成为职业四段,但三段编入考试的规定让大家都犹豫了起来,对于一般人的五期以上、26岁界线在高地这里是只有四期、22岁。

 

「也没有什么不好」像水豚一样泡在温泉里的高地自嘲「反正我已经拿到内定了,四月之后开始安心做一个上班族」

平时一定会反驳他的杰西难得一见的一言不发,或许因为第四期开局就是连败,让杰西露出了深藏于心的谨慎。

「把高地这样危险的人物放归社会可不行」京本像水獭一样敲打着自己的肚皮「好危险好危险好危险」

「和广报课的大叔讲一声,先替会长拟好谢罪发言稿好了」树与京本一唱一和。

「为啥要把我当成潜藏的犯罪分子一样」高地抗议到「我原本就是普通人,只是回到普通的社会去了好吗」

「怎么说呢,在奖励会三段这样高压的环境下还能够有这样的成绩,你的『普通』好像和世间的普通不太一样」树说「品尝过胜负的滋味,普通生活里的感官刺激已经不能够满足你了吧。啧啧,越说越觉得害怕了呢」

「没错没错」京本猛烈地点头。

「我说,为什么慰劳旅行要讨论这些」松村忍不住张口「而且主角之一的慎太郎还要在房间里补作业」

「犯罪也好、作业也好——」树在水面上打了一个响指「都是人生无法逃避的部分」

「才不是呢」松村与高地异口同声地吐槽。

 

在维基百科里记录着森本慎太郎是SixTONES里第一个获得棋战优胜的职业棋士——换而言之,是排除了业余时期的高地优吾的意思。在职业出道一年半后,森本四段获得了参赛条件为26岁以内,分别由五段以下未参加过头衔战的职业棋士、成绩前四位的女流棋士、赤旗名人和三段联赛成绩上位者组成的新人王战的优胜。

对于一边备考一边下棋的慎太郎而言,这一次优胜更像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学业更是紧张到连为他与高地两个人举行的慰劳旅行都变得无法坦然享受。

而对于除了因为升到六段而从新人王战「毕业」的京本外,其他四个人的心情也未必不复杂,特别是在新人王战中与慎太郎直接交手的树与松村——在持时并不算短的新人王战中直面过肆意发挥野性的小熊,对于精神健康确实不太好。

然而就算是旅行,在泡过温泉、品尝过当地美食之后,又不约而同地拿出棋盘开始研究将棋,因为分别预约了三个双人间,等到慎太郎开始打哈欠,互相的将棋研究才算中止。

 

「续摊」是在京本与高地的房间里进行的,原本只是树强行拉着松村和杰西进去,往后理所当然地又变成了无止尽的研究会,只不过变成轮空的京本拎着啤酒罐子独子喝闷酒。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喝酒」京本不满地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型。

「酒精损伤脑神经」松村说。

「我这周还有对局」树说「如果是周六的话喝多少都可以」

「三段赛期间禁酒」高地说「而且我也不怎么会喝」

「我——」杰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还没成年!」

「哼……」京本在榻榻米上滚成一团「没劲」

「那说点有意思的话题吧」树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试探性地说「刚才高地提到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如果没有成为职业棋士大家会做什么呢?」

「骑士!」杰西抖了个机灵「骑马的那种」

「你有马吗?」被杰西逗笑的高地问。

「有哦」杰西从棋盘上捡起写有「角行」的棋驹并且翻了过来「咚,这是马哦」

「儿童剧留着下次活动的时候再演吧」树忍着笑说「说正经的」

「会开蛋糕店吧」杰西点点头「虽然完全不会做蛋糕呢」

「我拿到内定的公司就是食品公司哦」高地伸手拿了京本用来下酒的鱿鱼干「旗下也有连锁蛋糕店的」

「那快点把内定取消吧」杰西冷着脸说「连锁店不好吃」

「诶,说起来就算成为职业棋士,去哪里正式就职也没有问题」京本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所以高地变成职业棋士和职业社畜的二刀流也没问题哦」

「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高地继续揪着京本手边的小零食。

「是幻听吧」京本把零食袋子拎到了另一边「高地只禁酒不禁下酒菜吗,会胖的」

「大我这样深夜的碳水加碳水才会胖」高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零点。

「高地如果不成为上班族呢」树问「有想做的其他职业吗」

「少年足球俱乐部的教练?棒球、排球也行」

「将棋联盟也有足球部、棒球部哦」京本说「说起来啊,棋士会长拿到龙王的时候,用奖金包下来东蛋打了一天业余棒球赛」

「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杰西的表情过于惊讶。

「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京本想了一下。

「棋士会长获得龙王1993年吧,拿到奖金是1994年了」树计算了一下「是在大家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京本说的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松村忍不住吐槽。

「那时候我在妈妈肚子里一起观战呢,怎么不算亲身经历了」京本挥了挥拳头。

「那我应该已经出生了吧」高地说「我是三月生日」

「高地是早生的美人鱼呢」树说出了前几年晨间剧的台词「说起来啊,和棒球、足球不同,将棋界1~3月出生的人还挺多的」

「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大的差异」松村说「非要说的话好像出生年份的差异更大一些」

「大棋士世代像海绵一样把所有出道名额吸走了呢」树点点头「说起来啊,我们这一代都是被七冠王吸引的吧,奖励会里也是,之前的三段赛里大概能分出可以出道和不可以出道的两类人,但这一代谁都有可能职业出道,像是隧道里发生了塞车一样」

「就是通常说的黄金世代嘛」京本说「与之相对应的,像尾张老师那样出生在谷间世代的棋士也很厉害」

「说起来关西的东海也是谷间世代了」树说「不,甚至可以说是独苗,现在奖励会里也没有和他同年的吧」

「是神户会长的弟子呢?那个名字很厉害的三段」杰西问。

「他也是早生吧,算在平成元年里,因为生日和阪神淡路大地震同一天所以被永世名人收为弟子」树想了一会儿说「永世名人的弟子啊,没想到竟然在三段赛里呆了这么久」

「这一期也是他的最后一期了吧」高地微微叹气。

「主人公总是在最后的一球逆转取胜的」杰西用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北斗和树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北斗呢」树为了调节气氛,故意用很大的声音问「北斗不下棋的话会做什么」

「上班族呗还能干什么」

「在小学回答这个词会被班主任温柔地问『北斗君,难道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了吗』」树故意模仿着女性的语气。

「不过我有空手黑带,如果大学读的是法学部说不定会做警察」

「太过于具体了有一种微妙的恶心感」树恢复了平常的语调「法学部什么的」

「确实」「同感」「同步」其他三个人纷纷点头。

「那树呢,树想做什么?」松村试图把火引到树身上。

「诶,我可是最喜欢将棋的人,成为不了职业棋士的话也会做相关的工作吧,观战记者、将棋讲师什么的,说不定会去当摄影记者」

「又不是什么将棋活动,这么正式的发言好奇怪哦」松村伺机反击。

「因为是真心话嘛」树笑了笑「我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开设儿童将棋教室」

「那纯粹是因为你喜欢小孩吧」杰西说。

 

32.

 

随着杰西提到「小孩」这个词,聊天的话题渐渐从将棋转向了别的地方,没有人特意去问京本「如果不当棋士你会做什么」,就像是幼时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成为未来的名人一样。

但松村无论如何也想知道,所以在独处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了。

 

「我就知道北斗想问这个!」揪着窗台上仙人掌尖刺的京本十分开心的翻了个身「北斗也成长了呢,以前肯定会闷在肚子里每天酸溜溜地也不会开口问」

「谁酸溜溜的了」松村趁势轻轻拍了一下京本不安分的手指「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有哦」

「啥?」

「其他的选项」京本的手指还是揪住了松村的头发「小学的作文我可全部都写的是『职业的棋士』」

「这不是什么选择题,就是妄想」松村抓住了京本的手腕「就像我不会真的去当警察一样」

「但是北斗很有可能去当上班族呢」京本哼哼唧唧地说「北斗小时候一看就是那种,计算过职业棋士和精英商社男的年收然后暗自在心里划定底线比如说20岁之前没有出道就退会一类的」

被京本看穿心思的松村有了一瞬的慌神,一个深呼吸之后他开口问「为什么是20岁?」

「因为20岁之后出道的棋士几乎不可能获得头衔了」京本也加重了呼吸「不仅仅是北斗,大家都明白这一点」

「头衔也不是最终目标吧」

「哇,说出来了呢,这种听上去很帅气但是很丧气的话」京本对着松村眨了眨眼「难道最终目标是我」

「怎么可能!」

 

经过半年的轻微磨合才构筑起现在这样稳定的关系,一般是在周六的晚上,在研究会结束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在松村的房间继续VS,然后洗澡,聊一些和将棋有关的不咸不淡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上床——松村的床是通称半双人床(セミダブル)尺寸的单人床,两个人睡总是有一些拥挤,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京本不会过夜。每次都是抱着松村小睡一会儿,再起来做一点什么可有可无的事情,拖到不能再晚的时候才会回家。

「要不要过夜」这种话是问不出口的,「要不然换张大床吧」这种话更是想也不用想,松村能做的无非也就是调整一下饮食结构、多去几趟健身房、在洗澡的时候刮胡子这样怕是连京本都不会注意到的细枝末节。

这不是少得可怜的爱,而是少得可怜的服务精神吧,松村这样想。

 

每当松村在脑内超高速胡思乱想的时候,京本就如同原本的京本一样,在将棋和吃食以外的没有什么讲究,也就没有其他什么可聊的话题。消磨的时候无非就是看电视或者手机,腻烦了就从松村的书架上找本棋书看,棋书都看了一遍,就开始看漫画和小说,累了就贴在松村身上休息——像天冷之后就会自动贴在家里最暖和的人身上的粘人猫咪,怎么想都该属于都市传说的一种,但确实发生在这个房间里了。

因此在送京本下楼之后折回自己的房间这件事对松村来说变得难以忍受,房间里充满了他曾在此处的温度,但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松村也借故——比如说去路口的便利店买东西,又或者去501室取某件物品这样可有可无的借口短暂地离开房间,把京本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试图让对方也体会一下自己的心情,但他并没有如松村所愿一样出现寂寞的神情,还是平静的像深不可测的流水一样。

不管是中学时期还是现在,擅自靠近又擅自疏远的人,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京本只是站在那里,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将棋上是,感情上也是。

 

松村翻过身背对着京本,在这种自我解剖的时刻,并不是很想看一个天赋与努力都在自己之上的、或许会在将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天才棋士的表情。

「不是头衔,是想在将棋史上留下一点痕迹」松村说。

「啊,是这样啊」京本那根用来下将棋的右手食指轻抚着松村的背脊,好像隔着皮肤抚摸某一节脊骨一样「我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句话——大我是政树老师的儿子,在成为职业棋士的时刻就已经在将棋史上留下痕迹了不是吗」松村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

「啊,说出来了呢」京本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松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人什么时候会说出来呢,没想到会是这种时刻」

「不要期待这种事啊……」原来一直在等待着身边最近的自己流露出心底的阴暗吗……

「也不是期待」京本伸过来的右手缓缓地握住松村的左手「怎么说呢,在地图上看到内流河的时候,不是会很好奇最后是变成尾闾湖还是消失在荒漠中吗——所以不是期待,只是好奇而已」

「怎么会有人好奇这个……」松村感觉自己已经哭了出来「那结论呢,是变成湖泊了吗」

「现在变得不太明白了」京本轻轻叹了一口气「北斗好像不是内流河」

「从方向性就有问题了吗」

「怎么想都是外流河比较好吧,注入海洋不好吗」京本的手指在松村的腹部划来划去。

「到底在讨论什么话题啊现在」

「将棋啊,一直都是将棋,不是将棋难道还是谈情说爱吗」

「嫉妒也是将棋的一部分吗」

「当然」京本笑着说「我也有嫉妒北斗的地方」

「我不信」

「身高」

「按照这个流向起码要说一点和将棋有关的地方吧」松村转过身去,他原本是想借着话题的转换轻轻吻一吻那两片柔软嘴唇,但意外看见京本发红的眼角。

「身高怎么就和将棋没关系了」京本借机锤了松村几下「北斗和解说用的大盘一样高呢,真是让人嫉妒的便利身高,啊,北斗肯定在想『你是在蔑视我吗』,但是是真的哦」

松村急急忙忙地吻了上去。

 

潜藏在美丽皮囊深处的灵魂也是如此一尘不染吗?松村没有办法相信,从事这样职业的人,每一次都能下出正确的将棋的人,依然能保持内心的纯粹吗——又或者是充满复杂计算的混沌,「嫉妒」这样高等的情绪是不屑于施舍给现在还没有在顺位战升级的自己。

每一次理解他的棋谱、每一次和他面对面练习、每一次在这张1.2米宽的半双人床上与他交合,松村都很想沿着脊椎切开他——然后把自己装进去。

与其说是嫉妒京本生而所有的一切,不如说是想成为京本,想成为那个被将棋之神选中的人。

京本大概是不会明白的吧。

 

在交换了一个深长的吻之后,松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今晚能不能不回家」

「说出来了呢」

「这也在你的预读范围内吗」

「因为……」京本故意卖了个关子「每次北斗送我回家的时候,眼神都像是我家小狗知道我要去大阪对局的样子」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答案是正确的不就够了吗,又不是什么考试」

「回答是我想的那个吗」

「我想是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仅仅是今夜,以后能不能也留下来过夜』一类的吧」

「哇……」松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我很了解北斗」京本露出得意的表情「但我和北斗完全不一样——应该说是正相反,『在将棋史上留下一点痕迹』这种程度可满足不了我,起码也是要改变历史这种水平才够」

「大我,大我,你脑袋上的恶魔犄角露出来了」

「是吗」京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哪有!」

 

想在将棋的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也想在名为「京本大我」的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

松村北斗暗自向并不存在的将棋之神许愿。

 

33.

 

就如同杰西预言的一样,「主角总是在最后一球逆转取胜」。2016年2月下旬,神户会长的弟子在经历了十七期三段联赛后,提前两局确定了第一个升段席位。两周后的最终对局日,在数人同率的情况下,高地凭借前一期成绩确定的顺位优势升入四段。第三位的对马三段,因为在之前的三段赛中已经获得了一个次点,经过本人的深思熟虑,在三段联赛结束两日后递交了次点升段的申请。单单这一期的『关于新四段诞生的通知』就在联盟的官网上发了三遍,抵得上往期一年半的量。

但对于三位新四段来说,升段的喜悦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猛烈。每一期三段赛只有在最初和最终两个对局日才是在同一个会馆里一齐对局,换句话说提前确定升段的三段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获得另一边的消息,神户会长的弟子也是在回家之后才接到自己确定升段的通知。而获得两个次点的对马三段,因为受当年京本放弃次点升段的影响,也是在充分比较了出道与放弃的优缺点之后才提交了申请,据「恰巧」周末在千驮谷的咖啡店里碰见长崎九段与对马三段的田中树所说,师徒二人愁眉苦脸地对着两杯心形拉花的卡布奇诺发呆。至于高地,按当时在场的慎太郎所的说法,由于在一直休息室等待消息的杰西太过于兴奋,以至于真正的主角不得不替他向在场的其他人连连致歉。

 

「毕竟这个KISS很难解释清楚呢」在当晚聚餐的时候,京本向没有在场的松村与树展示手机里的照片,杰西亲吻高地额头的瞬间被固定在手机屏幕里。

「太过于神圣反而没有办法吐槽了」有些醉的树略微睁大了双眼「kyomo这张照片发到群组里吧」

「不行」当事人异口同声地说。

「都怪杰西做了奇怪的事情」只喝了一杯啤酒就好像已经醉了的高地瞪了杰西一眼「刚才还被不认识的大叔说『要和杰西好好相处哦』」

「与其说是不认识——」慎太郎用手机在联盟的棋士资料界面翻找「不如说,因为他常年在关西又是不出镜的神秘主义所以没见过吧」

「啊!」高地与杰西又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

手机里展示的棋士照片是杰西的师父桑名八段。

「哎呀呀这个可真是——」树怪声怪调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

 

因为朋友里也有几乎同时开始的情侣,所以难免会参照着他们思考自己的进度——这不是松村的想法,而是唯二的朋友之一、隔壁日本棋院的清水四段的理论。但在此时,松村的脑袋里准确地浮现出清水说出这句话时候的样子——确实,很难不比较。

自己父母那边已经是完全放弃的状态了,每年父母生日、新年、盆节回去四次,谁也不会触及恋爱、结婚的话题,只有哥哥在私下见面的时候问过松村「有在交往的人了吗」,松村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算是有吧。至于尾张师父那里,早就敏锐地察觉了松村和京本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特意说过什么,但也自虐地用自己离婚之后七连败为话题暗示了几次不要因为感情问题影响将棋成绩。

政树老师既是京本的师父,也是京本的父亲,到底会怎么看待他和京本的关系,松村根本不敢深想。

或许会被将棋界放逐吧,松村北斗一边盯着京本大我微醺的漂亮脸蛋一边琢磨着如果不得不转行现在的自己可以做什么工作。

 

和政树的正面接触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三月末,师父忽然提到因为四月有一位比松村他们年长十岁左右的棋士因为结婚要移籍关西,所以政树的研究会缺人,问松村想去吗。

「我和政树说『我们家北斗很害羞的不一定马上有答复』,他说没关系,所以你好好想想再答复吧」尾张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假装不经意地说「顺带一提——只是顺带一提,大我没在那个研究会里」

「去!当然要去!」

「果然。大我还说北斗这么别扭听到他不在肯定会答应」

「和他又没关系,那可是京本政树的研究会啊!」

 

和那几位初中、高中就职业出道的大棋士不同,在就读美术大学期间才开始三段联赛并且仅用一期就升入四段的政树无疑是研究派的棋士,他的研究会向来有年轻棋士的龙门之称。松村对那个研究会也有一定的憧憬,但对人际关系的烦闷让他从未奢望过政树会主动伸出橄榄枝。

三月末,尾张带着松村去了政树为了研究租下的公寓,出乎意料地离千驮谷有一定的距离,据说是为了转换心情——从之前的采访中可以得知,在不举行研究会的日子里政树也会在公寓里进行将棋研究,「家里不是很适合研究的环境,特别是有孩子之后,想要把家庭和工作完全分开」,政树在杂志里这样说。

尾张师父也有那间公寓的钥匙,据说是因为在尾张在完全放弃与人面对面的研究之后偶尔也会和政树VS的缘故,跟在师父后面走进的松村看见的是从未见过的京本政树——非要说的话穿着运动服正抱着小狗在玩的普通大叔。

「哦,小杏,好久不见,还记得叔叔吗」这边的普通大叔也开始玩狗了。

「初次……不是」松村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从奖励会开始计算出入那个名为将棋会馆的空间已十年有余,「初次见面」定然是错的,但真正面对面的打过招呼除了进入奖励会之前那一次以外应该是没有的——常年使用会馆最上端特别对局室、年过五十也稳定维持在顺位战B1与龙王1组的永世名人和普通棋士连对局时都很难碰面。

松村花了一会儿时间组织语言「早上好,我是松村北斗,一直以来受京……大我君的照顾,今后也请政树老师多多关照」

「大我受你照顾了」政树与松村握了握手「今后在研究会里没有段位、资历的区别,请不要叫『老师』了,放松一些吧」

「好……」

「怎么样,我们家北斗是个好孩子吧」尾张抱着小狗走到北斗身边「小杏,这个哥哥不错吧」

「汪汪汪」

虽然听不懂可爱小狗在说什么,但松村无疑正在被政树进行着评分,特别是在师傅故意说出媒人一样的套话之后。

 

京本政树的研究会固定成员有四个人,分别是有复数永世头衔的京本政树九段;慎太郎的师傅、永世名人知多九段;去年十月王座防卫、上个月刚刚获得棋王头衔的常盤二冠和什么前缀都加不上的松村。不固定成员大约有六人,其中也不乏头衔保持者、A级棋士、头衔挑战者和数次棋战优胜的年轻棋士,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热衷研究,除了京本研究会之外也参加了多个研究会。换而言之,即使对于松村这样对人际关系感到苦恼的人,只要醉心于研究就很容易融入京本研究会的氛围里。

 

但真正与政树面对面下棋,哪怕只是点到即止的研究会,也难免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松村猛然想起十多年前匿名版上对政树的评价「年轻棋士的死神」,和那部有名的漫画里把年轻的天才棋士形容为「年轻的死神」正好相反,对年轻棋士有着出乎寻常震慑力的政树,无论是在头衔战的番胜负或是挑战者决定战最顶端的决战中,和政树对局之后无一例外会出现一段黑星密布的停滞期。从最基础的地方粉碎对手的将棋,让年轻棋士的「最后一步」变成最难以跨出的一步。

但每一个能重新站立起来跨出最后一步的年轻棋士,都在之后的棋士生涯中获得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与其说是死神,不如说是很严苛的教练」匿名版上后来也有人这样评价京本政树。

从这一点考虑,很长时间内只面对京本政树一个对手的京本大我,除了磨炼棋力,更多的对抗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吧。从这一方面来说,松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京本的将棋里有一种特殊的平衡感了。

他面对每一个对手的时候,都只是在面对自己父亲的一部分而已。

 

京本政树研究会的固定日期是隔周的周末,换而言之,每月有两次要在和京本大我过夜的隔天面对京本政树在棋盘上的测试——松村听说过有的棋士对弟子的要求是在入门时测试一局平手棋,并非观察小孩的天分,而是在局势输赢幻化时的品行。但松村那时候只是见了一面就和恶魔缔结了契约……不是,和尾张成为了师徒,没想到自己在20岁之后反而会被这样检视。

也在SixTONES研究会里说了这件事,除了杰西激烈地表达了羡慕,其他人的反应都很平常,甚至田中树难以掩饰自己过于幸灾乐祸的表情——后来才知道其他四人一直有和政树单独VS,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对着政树提到「松村北斗」这个人物的时候添油加醋地渲染了多少,以至于在确认与被确认之后无论是政树还是松村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至于京本,更像是听见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平静,像平常一样在研究对局开始前轻轻地擦拭棋具——这是关西奖励会特有的习惯,也不知道是来自于幼时他父亲的言传身教、或是那位在关西奖励会担任干事的亲戚的教导,也有可能是在进入奖励会之后开始模仿着来关东对局的关西三段们的行为,通过擦拭棋具让自己的内心澄净、与接下来要使用的棋驹进行交流,无论是最高级的盛上驹还是最廉价的塑料驹,他都是这样仔细的对待。

松村想起刚刚进入奖励会时,是京本教他如何保养棋具的,认真地使用、仔细的养护,新黄杨木色的棋驹渐渐在自己手上变成麦芽糖一样的金黄。

如果自己真的是河流的话,在那时已经被改变了方向了吧。

 

那晚私下相处的时候,还是松村把话题引向这件事,他提到了京本家狗狗——实在没有话题的时候就称赞小孩和宠物,这种社交定律永远不会出错。

「那天爸爸把小杏带去了啊……」京本心不在焉地说「还以为是妈妈带出去散步了」

 

当然,做戏一定是全套,「妻子要去买东西所以把狗狗暂时寄放在这里」,而后再借着接狗自然而然地与松村见面,暗自观察这位和儿子关系不清不白的朋友能否漂亮地吃完一块Mille-feuille。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京本可真是他父母的综合体。

 

「说起来,京本之前用的手机挂坠,高中时候的那个,是『香車』吧,是因为养了小杏吗」

「倒不是因为小杏」京本找出钥匙串,那个挂坠仍在使用「单纯因为我喜欢香车」

「哇,平时总是说自己『平等的爱着所有棋子』的京本原来也有偏爱的棋驹吗」

「不是『使用』方面的喜爱」

「是因为不被使用吗」

香车,因为像长枪一样只能笔直地向前,在谨慎的序盘往往作为自阵的防卫一动不动——以至于对局里经常出现一局之中四个香车完全不动的情况。换而言之,因为不被使用,香车是最容易留到最后的棋子。

「北斗变聪明了啊」

「好高高在上的语气」

「因为我是前辈!」

「只不过大了半岁而已」松村从抽屉里找出备用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个给你」

「什么钥匙」

「这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哈?」京本假装出惊恐的神情「我说北斗,你不会和我爸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比如『请把儿子嫁给我』那类话」

「谁会说这个!」松村被今天波段奇怪的京本搞得快要抓狂「现在突然冒出这种妄想太奇怪了吧」

「难得刚才北斗对上了我的波段」京本倒是先委屈上了「只是出现了幻觉吗」

「不要误会……」松村无力地说「只是考虑到之后的礼拜天会很早起床,不想打扰你休息,所以把备用钥匙借给你,你可以睡到任何想起床的时候,仅此而已」

「借口太多了」

「那就算了,以后再叫你起床不许发脾气」松村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钥匙。

京本先把钥匙抢了过来「给别人的东西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哈?」

「我会好好用这把备用钥匙的」京本把钥匙穿进那个挂了香车吊坠的钥匙圈上「北斗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考虑到半年后的风云突变,借着这样的时机把房间钥匙给京本,大概是连续下出疑问手的松村忽然福至心灵领悟到的妙手。

当时的松村,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在为现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冒进欢呼,那时候只不过是不想因为周日的安排改变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在半双人床上共眠的平静之夜。

 

34.

 

2016年4月,随着森本慎太郎进入大学、高地优吾成为职业棋士,作为棋士活动组合的SixTONES已经成为完全体,春季与夏季分别在关东与关西单独主办了普及活动,六个人的对局成绩也在稳步提升,进入大学三年级的松村北斗与田中树也暂时没有延毕的风险。按照田中树的说法,「仿佛是预料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所以一起加固了小舢板一样」

私下的个人生活也难得充实了起来,高地大学毕业之后从横滨的老家搬到了将棋会馆附近,杰西错过末班电车的时候也有了新的去处;树也从老家搬到了都内,虽然住在离将棋会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不过本人觉得「刚刚好」;慎太郎一整个夏天都在冲浪,每次研究会的时候松村都感觉他的肤色有一点奇异的变化,有时候红一点,有时候黑一点,9月末的时候竟然又白了回来;松村自己与京本也渐渐进入了绵长的稳定期,虽然没有特意说过什么,不过雨季的每一天都在用那把作为成年礼物的高级伞,也让松村生出了「作为河流的彼此终究会在某处交汇」的幻想。

 

「作为在盘上拼上人生的胜负师,这样理所当然地享受幸福是不行的吧」

这样的不协和音偶尔会在脑海的深处刺痛着神经,但旋即又被彼此的体温安抚,重新回到幸福的幻觉之中。

以至于在8月上旬看见联盟『关于对局时电子设备的处置通知』时,也未能察觉到将棋会馆里已经涌动多时的暗流。

Chapter End Notes

以下全部为与将棋有关的充满主观臆断的闲谈(约3900字)
1.2015年新闻:
叡王戦:2015年6月初公布的一般棋战、ドワンゴ主催(通常棋战由报社主催,商标使用权在将棋联盟)「叡王戦」名字是募集+投票,名字的公表日期是6月18日定的(因为后文必须要写到勺参加叡王戦的剧情所以查到这条我也瞳孔地震了好几分钟),6月20日开始第一场对局,2017年升格为头衔战,因为和勺后续剧情有关暂时不写的太详细了。
(羽生善治持有的)头衔挑战者都是年轻人:棋聖戦-豊島将之七段、王位戦-広瀬章人八段、王座戦-佐藤天彦八段(段位均为当时)。
(羽生善治的)对局胜数(通算勝数):追平2位加藤一二三:2015年7月22日;追平1位大山康晴:2019年5月23日。
出云姐:原型里見香奈(妹妹是川又(旧姓里見)咲紀女流初段所以在咲紀女流结婚前通称里見姉/香奈姉),島根県出雲市出身。
第一位外国籍女流棋士:カロリーナ・フォルタン(Karolina Fortin)(旧姓ステチェンスカ Styczyńska),波兰出身,严格来讲女流3級并非正式的女流段位(女流棋士の仮資格,现在取消),如果没有在一定时间内升入2級则会被取消职业资格,不过当时有出过新闻所以就加进来了。
和将棋有关的漫画、小说影像化:指小说《圣的青春》电影化、《3月的狮子》动画、真人电影化。
《柯南》:「太閤恋する名人戦」7月18日、25日放送,不过我只看过漫画,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想起来有什么具体的捏他和羽生/谷川有关系所以虎那句提到爸爸的就是我口嗨了一下?(头发翘起来这个倒是有等同和母星将棋星通信的梗)

2.树勺闲聊提到的事情:
不世出的大天才:指羽生善治,其实2015年年度(指导2016年3月为止)结束的时候藤井聡太也升入三段了(并且一期出道),不过为了接下来的剧情还是不要出现年纪更小的大天才比较好(。)
历代难见的(情色)丑闻:指中原誠与林葉直子的不伦骚动;
组织分裂:前会长指米長邦雄,LPSA指日本女子プロ将棋協会;
后两件事比较复杂难以解释清楚,说不定会在后文提到。

3.毕业论文:参考了和勺同学年的冨田誠也四段之前提到的毕业论文的是将棋界,有关AI与职业棋手的主题(立命館大学経営学部 依田ゼミ)。

4.元奖的话题:听说过最严重的元奖是参加了可疑的新兴宗教,一般来说现在奖励会员读大学的比较多普通的就职或者进入需要将棋强豪的公司(比如理光)也很多,成为记者、在相关行业从业以及就职于将棋联盟的人也有。奖励会干事这边也会介绍工作,还有参与将棋普及工作(比如开设将棋教室、参与经营将棋道场),另外初段以上的元奖可以申请成为登陆联盟认证的指導棋士,参与和将棋有关的活动有特定的收费标准。(指导棋士的申请似乎不限时or不严格限时,2016年退会的石川泰三段今年4月登陆的指导棋士资格)
另,作为参考,职业编入的历任参与者除女流棋士里見香奈外的职业:瀬川六段:退会后就读神奈川大学法学部二部(=夜间学部),就职于NEC关联会社,NEC将棋部所属;今泉五段:第一次退会后先是通信制高校毕业,出租录像带店打工,日本レストランシステム正社员,第二次退会后就职于当时的奖励会干事畠山鎮八段介绍的证券会社,后辞职回到家乡的养老机构当护理员;折田四段:YouTuber(将棋实况动画)、网络将棋教室(所以当时新闻纸称呼他是将棋讲师);小山アマ:大学毕业后进入理光的关联会社,理光将棋部所属,新冠开始之后辞职,现在是元奖三段甲斐日向经营的KAI将棋教室的在线将棋课程的讲师。

5.新人王戦:现行规定是共40名选手,参赛条件26岁以内(以10月1日为基准)六段以内、未参与过头衔挑战的职业棋士、女流棋士成绩前4位、赤旗名人(不受年龄限制),除此以外的席位由奖励会三段联赛上位者按顺序填补;2015年之前是要求五段以内(即虽然虎的头衔挑战发生在新人王战淘汰表出来之后,但按照当年的情况已经失去资格→由于新人棋战的特性通常被称为「毕业」,顺带一提「年龄毕业」也就是满26岁失去新人王参赛资格对于未满20岁出道的棋士是带有一定耻辱性的——比如现行体制下参加了11回新人王战的阿部光瑠和今期结束之后如果还没有升入七段就要年龄毕业的增田康宏,两位都是16岁出道→增田还有10胜就可以升段应该没什么问题,但2018年连续升段的增田的七段竟然要胜数升段而且是新人王淘汰表上唯一一个六段棋士就足够目瞪口呆了)

6.骑士与棋士:发音都是きし,这个梗来自都成竜馬的妻子,在认识的时候把棋士误以为是骑士。(不过都成老家是乳制品行业的所以确实有草地→宮崎白水舎乳業)
另外大棋士加藤一二三在1986年拿到「聖シルベストロ教皇騎士団勲章」,也算是既是棋士又是骑士的人了。

7.被树吐槽是儿童剧的部分:角行(かくぎょう、略称角)→成る(升变,即进入对手的阵地后翻面)→竜馬(りゅうま、略称马),棋盘上还有另一种马是「桂馬(けいま)」,不过桂马的略称是桂。除了本将棋之外的其他将棋也有各种各样的马虽然我根本分不清(。
棋士书法/装饰用的大驹(飾り駒)经常有一种镜像文字的马称为「左馬」(ひだりうま),是创作的出来并非棋盘上会出现的棋驹,因为逆读是「まう」,属于縁起物。
除了左马、王将之外另一个常见的装饰驹是「狛犬」,因为关西会馆水无濑间有放所以经常在镜头里出现,放这个应该是除厄用的,是大大将棋、大局将棋一类的将棋里的棋驹。

8.棋士会长=后文(?前文)出现的将棋联盟会长=佐藤康光,包东蛋打草野球是1994年7月拿到竜王之后的纪念活动,康光自费。

9.早生的美人鱼(早生まれのマーメイド):《海女》插入曲「潮騒のメモリー」,早生指1~3月生。

10.七冠王:1996年羽生善治获得七个头衔(即所有头衔)

11.谁都有可能出道的一代:应该是高見泰地提到的(不想去翻资料了),之前因为好奇算过一下,按照学年分平成出生的棋士:89年:4人(包括职业编入的折田);90年:1人;91年:5人;;92年:4人;93年:7人;94年:7人;95年:5人;96年:4人。93年前后就可以被成为黄金世代,只有豊島一人的90年完全就是谷间世代了。

12.神户永世名人(会长):原型谷川浩司十七世名人,神户出身。
(和Chapter 1的会长并非同一个人)→弟子:都成竜馬。

13.同歩:棋迷喜欢表达「同感、赞同」的网络用语,实际上是指自己的步下到刚才对手那个位置,即用步吃掉对手刚才下的那一手的棋子的情况。

14.对马三段:原型佐々木大地,長崎県対馬市出身。因为行使次点升段权利是在3月7日,所以公告是单独发布的,实际上无论是三段联赛或职业编入考试的升入四段(获得职业棋士资格)的日期都是4月1日或10月1日。大地升段的时候考虑到佐藤天彦(当时是名人挑战者/后获得名人)放弃次点升段的事情,所以是和师父谈过了,因为后文大概率不会涉及到这些情节所以先略过不谈。
长崎九段:原型深浦康市九段,大地的师父,長崎県佐世保市出身,查了下好像没有佐世保这个苗字。
心形拉花是真事。

15.(围棋的)清水四段:无特定原型,不过说起来隔壁围棋好像确实不怎么上大学甚至是高中(除了职业出道的机制不太一样[围棋初段出道,年龄限制是17、8岁;将棋是四段出道,26岁],也有因为年轻的时候更容易出成绩吧毕竟还有中韩和其他地区一起卷,而且有「围棋靠才能将棋靠经验」的说法←某小说家在上世纪末说的)

16.「年轻棋士的死神」:非要说的话是有一阵豊/永连续粉碎比他们更年轻的棋士的时期匿名版上说是「若手杀手」(其实当时以30以下/出道10年计算他俩都没脱若呢)。
后面提到「年轻而美丽的死神」的漫画是《3月的狮子》「なんと若く美しい死神であろうかと」,之前中尾敏之六段棋士生涯最重要的一战(对青嶋未来),如果胜利就可以脱离free class再多下起码13年的将棋,在终盘败势已定的时候有棋迷用这句台词形容青嶋,那一谱真的很优美,所以对这句话的印象太深了。
另外青嶋也是静岡出身,不过是典型的港区育ち(麻布中高、东大模试上位,虽然为了将棋没有选择进学)
再另外,突然被大棋士叫去研究会这个梗在青嶋身上也出现过,不过是被羽生先生叫去国际象棋的研究会(。青嶋后来拿到日本国象优胜来着。

17.擦拭棋駒(将棋の駒を磨く):一般说是用软布轻擦,也有定期(大概一年一、两回)用椿油擦拭的,关西奖励会有在对局开始前擦拭的习惯,但具体什么时期开始的就不太清楚了。关西奖励会有一阵子(大概80~90年代)还挺荒唐的,不太确定按照虎爸上大学后移籍关东的设定下有没有受到这些细微的习惯的影响。

18.香車(きょうしゃ):也有「槍」的说法,如同其名只能笔直的向前,升变后成为「成香(なりきょう)」,等同于「金」,在棋驹上用「金」的变体文字表示类似于「杏」
「香车是留到最后的棋子所以是喜欢的棋驹」这个说法来源于都成。
「没有特别喜欢某个棋驹的意思」这个说法来源于豊島,但仔细算下光我看见的就提到过「歩」「銀」「角」(我个人的偏见:豊島对「香車」的使用某种意义上追求一种很残酷的「刺入」感)
另外真人将棋(人間将棋)的时候,因为要对扮演棋子的棋迷尽到责任,所以从服务意识的角度要动到所有棋子,但容易被落下的就是香車比如今年关原之战西军的糸谷哲郎就忘了1一香,又是谢罪又是把扮演香车的妹妹请上来一起合影。一般来说到终盘发现哪个棋驹(通常都是香)没有动对局双方会配合着下几个缓手让没有动的棋驹动起来。

一点闲聊:
最初セミダブル的设定来自于之前听过的[Alexandros]的『日々、織々』「今日は何しよう? / 零れ落ちそう / セミダブルの海へ」,本身是有关洗濯的企划CM歌,结果一直听导致本章整篇的过日子感也太强了一点……
现在不光和最初的大纲没关系了和每一章的大纲也关系不大了,总之还是写到了自己作为那个时机开始关注将棋的「観る将」最难面对的时间段。

ほとんど沈んでるみたいな無人島

Chapter Summary

the pillows - ハイブリッド レインボウ(Hybrid Rainbow)

Chapter Notes

chapter7 ほとんど沈んでるみたいな無人島

 

35.

 

「斯多葛主义者(ストイック)」

不论是棋士同士还是棋迷,对武藏九段的评价都是这个词,尽管大多数人大概不明白斯多葛主义是什么意思。当然这个词语也不仅仅限于形容武藏九段的棋风,沉默寡言、不参加研究会只与个别棋士VS、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亲切、长年独身、住在群马县的老家、结婚之后对婚姻的评价是「忍耐」、每日独自研究时间超过十小时、在交好的棋士同伴的婚礼上一直在解诘将棋,松村北斗能够想起来的都是这样一些维基百科里记载的碎片。私下里的接触似乎只有一次,某一年武藏九段与尾张师父的顺位战同天,松村与森本慎太郎的对局出现了千日手,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终局,所以四个人一起去吃了饭。即使在吃饭的时候,武藏老师与师父也一直在用折叠棋盘进行将棋的讨论——虽说棋士间、特别是年轻棋士之间在吃饭的时候通常都在讨论将棋,但真正会拿出棋盘从初手开始检讨的,在松村的印象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即使是随身携带折叠棋盘的自己,也只有在和SixTONES成员吃饭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所以当有武藏九段在对局中使用将棋软件作弊的消息传出时,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但渐渐未免会产生怀疑——在付出了大量努力却没有办法获得相应回报的时候,「抄近路」的诱惑会被无限放大,作弊是长期留存在胜负师心中、必须要战胜的心魔。

特别是在年初AlphaGo大胜人类棋士之后,「软件」这个词渐渐被「AI」代替,计算机的效用被无限地放大,尽管松村本人也在普通地使用将棋软件进行研究、研究会内也经常就软件的判断进行讨论,但完全舍弃从幼时积累下来的将棋观念、接纳软件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部分年轻棋士、奖励会员间也产生了「将棋软件虽然不是玩具,但也不是神明」的共识。

不过对于几乎没有进入联盟核心的年轻棋士们来说,武藏九段的作弊疑惑终究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能要上交手机、可能会被使用金属探测器检查、禁止外食的规定也并非难以适应;虽然在暴风雨的中心,但因为绝大多数媒体顾忌与将棋联盟的关系,也几乎受不到什么骚扰;对于一般人来说,通过主办棋战的媒体倾向性极强的报道,或多或少也都认同「具有权威性的将棋联盟判断『有』就是『有』」的观点。

 

而501室的六个人来说,有三个人明显受到了影响,首先是兄长在奖励会时期出现过作弊行为、如今又被匿名版旧事重提的田中树;其次是在大学时期就参与将棋软件开发、在奖励会的两年间也通过将棋软件提高棋力,从业余到职业的经历被公认为是「软件棋风」影响的新四段高地优吾;最后是大棋士之子、电王战时期第一个赢过将棋软件的人类棋士、现在也在与开发团队进行AI研究的京本大我。三个人之中只有树一个人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高地与京本已经明显能够看出来心情很差,差到连开朗的杰西与慎太郎在他们身边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自然,六个人共同的研究会也好、任意两个人之间的VS也好,谁也不会触碰这件事,像是对局时难解的中盘战,只能先「忍耐」一下。

私下与京本相处的时候,松村与京本之间也没有对这件事进行过任何讨论,虽然两个人都在竭力装出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但互相拥抱、爱抚的时间好像在心理上被无限地拉长,连睡觉的时候京本也会轻轻地抱住松村。松村几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都会看到京本睁着眼睛、盯着松村,却好像并没有在看松村,像是在透过松村看着虚空的某一点。「没有睡吗」「睡够了」,对话终止,只留下两个人漫长的鼻息。

 

京本政树的研究会也暂停了每两周一次的例会,尾张师父也在四处奔走、从中斡旋,连家里的流浪猫都要拜托松村代喂,几个长年不在联盟出现的引退大棋士最近也开始露面。这一阵无论是关东还是关西,都有年轻的棋士在棋战中渐渐获得好的成绩,但没有人为此感到开心。

进入十月,这件事愈演愈烈,传言中的事件变成白纸黑字的通知。武藏九段被处罚停赛、龙王战挑战者换成在挑战者决定三番胜负中输给武藏九段的木津九段,在木津九段的事前采访中,难得一见地对联盟的决定表达了反对。最终,点燃这个炸弹的是葛饰龙王向特定的周刊告发了这件原本仅限于将棋联盟内部的争议,并且暴露了在处罚决定之前仅有几个人参与的秘密会议。

十月初,由有名的将棋题材漫画改编的动画开始在NHK播出,十一月中旬一部关于早夭的传说棋士安芸九段的传记电影即将上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将棋界正在经受七冠王以来的十数年间最大的关注与煎熬。

在黑色与白色之间还有无尽的灰色,尽管事不关己,但浓重的阴霾始终在将棋联盟的上空盘旋。

 

36.

 

「你明天的对局不是在东京吗」

十月的某天,松村在进入501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京本的行李箱,最大号的那个。

「不是」京本在和室里擦着棋盘「最近家里人来人往的,太烦了,我去住酒店」

「房间定了吗」

「还没,现在不是旺季吧随便找一间就好」

「那个……」松村权衡了一下「要不然住我家」

「诶,可以吗」京本立刻回答「不会打扰你的话」

 

「原本就有这个目的吧!」——这句话被松村强行咽了下去,「住我家比较方便」——也很难说出口,思考了几个回合之后只能说出「那我先把行李箱拿上去」这句话,行李箱相当有分量,大概带了桌上型的棋盘和笔记本电脑,或许松村的住处与酒店都是同等分量的备选。

在研究会开始之前迅速分配好了家务,确认了食物的喜好和生活习惯,松村唯独反对了京本提出要按日平摊房租和生活费的提议,如同恋人一样的暧昧感即刻消除,松村恍惚之间意识到如果是在附近独居的高地或者树向京本提议,京本大概也是会同意的。

 

那一天树在关西有对局,慎太郎上午有课,下午之前501只有松村、京本、高地和杰西四个人。

「我想知道大家的想法」中午吃着从楼下便利店买的便当时,杰西忽然说「现在好像在哪里都喘不过来气、像在雾里一样,我们现在呢能做什么呢……还有……会变成什么样呢」

「全部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吧」京本正专心致志对付着便当「不过我相信武藏老师是『白的』」

「依据呢?」松村问。

「他是斯多葛主义者」

「你知道斯多葛主义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这个词语的意思也不会改变武藏老师是斯多葛主义者的事实好吗」

「你呀——」

高地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夫妇拌嘴就到这里了,大我,不如考虑一下说出来吧」

「我才不说,向外行灌输主观的概念这种事不是跟箕面那家伙一样了吗」

 

箕面六段是这一次事件中提出「武藏九段下出的棋和某一将棋软件一致率很高」这一决定性观点的年轻棋士,关于他是如何牵扯进这一事件的,直到现在松村也不是太明白。

 

「外行什么的」松村觉察到京本大概要开始发脾气了,不安地笑了一下「大家不都是职业棋士吗」

「我是说电脑将棋软件」京本仿佛猫咪一样炸毛「大家,你们俩还有其他人,都只是把将棋软件当做玩具吧,稍微参考一下,并不是太相信吧,作为人类棋士的尊严很高对吗——但是我,还有其他已经开始正式用软件进行训练的人,谁不是舍弃了尊严之后又被剥掉了一层皮,不断地否定自己十几年来所积累的一切经验,强行接纳计算机的想法,有时候连消化都消化不了只是图囵吞枣地吃下去,连现有的成绩都会受到影响,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才能把软件的想法转为己用在,然后仅仅是因为下出和软件相似的一手就要被怀疑?又或者被箕面那样的人抢夺对电脑将棋的话语权?到底在做什么啊大家……」

「大我……」坐在京本身边的高地拍了拍他的背「别对着北斗发脾气啊……」

「越听越不明白了」杰西放下了吃了一半的便当盒「大我说的训练是像振飞车转向居飞车一样的感觉吗」

 

杰西在奖励会最后一年的时候放弃了从小擅长的振飞车下法转向居飞车,松村从小就是居飞车党,几乎没有在职业对局中下过振飞车,虽然不是完全能够理解杰西的感受,但改变从小笃信的棋风,也确实是「被剥掉了一层皮」吧。

 

「诶,这个说法挺精准的,下次我教我师父用软件的时候就这样打比方好了」高地说。

「松阪老师也在用软件吗」杰西问。

「相当认真呢,说不定下一个被怀疑作弊的就是我师父呢,他老人家也挺爱在走廊的长椅上睡觉的」高地开着玩笑「师兄说20年前师父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就开始用电脑整理棋谱、再现手顺,虽然当时是检讨对局来着,但也渐渐用软件进行分析了,不过我师父认真进行软件将棋研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吧,大概电王战前——说起来我和师父重新联系上也是因为这个」

「诶,新四段采访的时候怎么不说」杰西摆出夸张的表情。

「怎么会说,我可不想被歧视」高地苦笑了一下「别看我这样,从加古川青流战以来可是一直在自搜」

「少做那种事啊」杰西摇头。

 

虽然不是艺人,也不是很惹人注意的公众人物,也只不过是在与艺人结婚的时候可以不被写成「一般男性 / 女性」而附注上职业的程度。但最近一阵也被联盟好心的工作人员提醒不要在网络上检索自己的名字,不要看匿名版的帖子,不要接受来路不明的记者采访。

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搞砸了吧。

 

「说起来我们家老爷子也在用软件训练,虽然不太认真」京本忽然说。

「白河老师也?」松村与杰西异口同声地说。

已经年过七旬、现役之中为数不多的棋士番号为二位数的资深棋士白河九段是京本政树的师父,换而言之是京本大我的祖父辈。

「哦对了我下午回家一趟,老爷子今天过来,我要回去露个脸」京本对着松村说,轻微的转头被高地捕捉,回报以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

「别对着我说啊」松村小声地反抗。

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无意间制造出恋人的气氛了,而且这一次还是在研究会同伴的面前。

「是为这次事情来的吗」杰西皱着眉问。

「说是明天的棋士会临时会议想在东京参会」

「对哦,我师父今晚也会到」杰西翻了下手机「树早晨说明天直接在关西参加」

「虽说是不停赛的临时会议,但与会人数说不定会比肩每年4月有新四段出道的例会啊」京本说「我明天有对局,高地去吗」

「去,有热闹当然要去看」

「北斗不会去吧」京本问。

「嗯,学校有事」松村心虚的补充「是真的有事」

「没关系,反正有高地一个人就够了」

「为什么杰西也被无视了啊」高地笑着说。

「杰西要在桑名老师面前装成好孩子嘛」京本忍着笑「高地也要小心哦,那个大叔很厉害呢,被他盯上可不得了」

「说来之前和我师父打电话的时候他说,『这件事必须做成100%的白,不然会有很大的隐患』」杰西说「为什么是『做成』呢」

「不愧是厉害的大叔」京本与高地同时说「当然是纯白」「一旦残存一点黑色就会变成隐患」

「但是我想知道真相」杰西小声地说「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真相」

 

37.

 

真相是什么呢,在十月中旬、各路信息都滞塞在联盟理事会的时间点,作为一般棋士的六个人很难从现有的情报中找寻到真相——京本所说的「白色」,与其说是桑名八段所言的「必须做成纯白」,更像是他自己生在棋士家庭的自尊心,唯有在这一点上京本非常好懂。

擅长从人际关系分析情况的树因为兄长的原因,在这件事上处于被动的位置;精通将棋软件的高地或许和京本通过气,但在其他四个人面前完全保留了自己的想法;依靠本能下棋与生活的慎太郎坚信武藏九段是好人,因为他小学时曾与无意间碰见的武藏一起在电车里下过盲棋;杰西之前或许有自己的看法,但因为桑名八段的发言,正陷入两难的迷茫。

至于松村自己,比起从复杂的灰色中分辨最初的黑白,更想尽快消除影响。

 

京本回家露了个脸就又回到了研究会,带来了白河九段从神户买的巧克力点心,因为京本明日有对局,五个人一起吃完晚饭他就回七楼休息了。晚饭后松村和杰西、高地和慎太郎分别进行研究,接近九点的时候松村与杰西的研究结束,松村去尾张家看一下小猫,正好和去车站的杰西共行了一段路。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仅仅是武藏先生,连我们都很受影响」杰西在电梯里突然说「要怎么样才能平息事态呢」

「杰西拿一个头衔就好了」松村顺手给京本发消息。

「哈?」

「平成棋士初头衔,而且还是混血棋士,话题度足够高」

「你们是说好了一起玩弄我吗,你和高地」

「这个头衔最好是龙王哦」

「我还在4组,怎么可能」

「前几年宫岛八段获得龙王的时候是3组优胜,去年葛饰龙王在挑战者决定赛的对手是5组优胜的东海,平均一下不就是4组吗」

「北斗你被高地传染了吗」

「但说真的,现在确实只有靠正面的话题才能掩盖这件事了,最引人注意的人获得头衔——最好还是名人和龙王,或者是再出现一个中学生四段,还有就是女性棋士,如果很有话题的业余强豪职业编入的话说不定也有等同的效果」

「在真相还是混沌的状态下掩盖过去吗」

「是啊,毫无办法,不管最后的结论是黑还是白,名誉,武藏九段的名誉和将棋联盟的名誉已经损毁了——而且连那位大棋士都在秘密会议上说是『无限接近于黑色的灰色』,离席问题先放在一边,那个和软件的一致率的蛊惑性真的太强了」

「所以这就是不管是高地还是大我都很暴躁的原因吗」

「大概,其实中午的时候京本提了我才意识到,并非什么一致率还是软件指的问题,是『争抢话语权』,一旦『一致率』的观点被认同,下出软件一样的棋就变成一种口袋罪,说到底,通过计算机研究将棋不应该成为某些人的特权」

「其实所谓的手番时离席时间长的指责,也很奇怪不是吗」杰西组织了一下语言「长持时对局轮到自己的时候离席也很正常吧,像是宫岛八段,顺位战、龙王战的时候经常看到他在走廊里像个名侦探一样走来走去,而且对时间长度的看法受对局时候的状态影响很大吧,在做记录系的时候会发现,有的棋士好像对时间的感知能力都变了,即使有手表」

「而且恰巧」松村加重了发音「恰巧防盗监控的录像找不到了」

「啊,这也是疑点」

「确实,其实秘密会议上这两个论点完全都站不住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判定,又为什么会被龙王直接报告给周刊」

「龙王不想龙王战进行不下去吧」

「确实,四千多万,纳完税之后也很可观呢」

「而且葛饰龙王是唯一一个永世龙王吧,也要维护龙王战的名誉」

「其实龙王战,前身不是十段战吗,忽然消失更替为龙王战或许也有一些水面下的原因」

「十段战啊……」杰西说「其实不是这次的报道,我都不知道有过叫十段战的头衔战呢」

「大概因为平成以来头衔战和一般棋战基本固定了,这些历史已经被扫进垃圾桶了吧」

「明年就是龙王战30年了,如果再一次变更名号的话」

「会很混乱呢,而且永世头衔的价值也会变化。所以龙王肯定要维护龙王战的名誉。如果最后是『白』或者是『接近于白色的灰』,龙王战的声誉也一样会受到损害。不管是葛饰防卫还是木津夺取,这一期的头衔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吧——从这一点来说,最希望是『黑』的,应该是和龙王战有关系的人」

「说来葛饰,防卫不了吧。最近的状态很差」

「是啊,说到底,都是盘外术」

「大人就是这样很讨厌」

「你今年也成年了吧路易斯六段?」

「还没过成人式呢不算不算」杰西笑着摆手「起码过了明年1月」

「过了1月就会变得成熟了吗」

「过了1月就可以——」杰西的表情略微有些融化「不,是秘密还不能说」

和高地有关吧,松村猜测,作为朋友和研究会伙伴还是不要点破比较好。松村只是笑了笑,说着「马上就要到1月了」,立即把话题转移到杰西家的正月是怎么过的。这个话题刚刚说完,两个人就走到了十字路口,分别走向不同的目的地。

 

在路口挥手再见的时候,松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走向不同道路的隐喻——而后的几年间,六个人分别在不同的方向为将棋界做着自己的贡献,SixTONES单独的普及活动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每年都要说「绝对要做一次自主企划」也难以成行的地步。

 

「『纯粹』会被污染吧」

松村想起尾张师傅的断言。

 

38.

 

回到家,京本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棋谱,今天是C2的对局日,但10月的顺位战多安排轮空,这个月顺位战的对局并不多,松村把刚刚从联盟复印来的棋谱交给他就去洗澡了。虽然常年把尾张家当做食堂的流浪猫们并不亲近松村,大概也不会粘有猫毛什么的,但京本对猫过敏,稍微谨慎一点比较好。

京本明天的对局是棋圣战的一次预选,双方持时一个小时,如果在上午的对局中获胜,下午则和另一局的胜者进行连续对局,是头衔战中少有的一日两局制的预选赛。换而言之,充分考虑到自己在第一局获胜的情况与另一局的不确定性,要在对局之前准备其他三个棋士的对策。

最近一直在武藏九段的事情上分心,又始终没有休息好的京本没问题吗,松村稍微有些担心。

 

松村原本准备让京本睡床自己去和室打地铺,但京本执意要求两个人一起睡床。京本来过夜的时候卧室里的半双人床会稍微往外拉一些,方便睡在靠墙一侧京本上下床,松村不想和对局前夜的京本争论,所以只好进先卧室,刚刚把床整理的松村脖子上忽然贴上来一个毛绒绒的东西,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是浅黄色的——自然不是京本的脑袋,而是京本的毛绒玩具虎。

「北斗哥哥、北斗哥哥」京本故意模仿着毛绒玩具的声音说「还生气吗?」

 

可爱。

松村心里只剩下这一个词语。

「连毛绒玩具都带着,你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学生吗」

故意说出口之后,结结实实挨了京本一拳。

「才不是离家出走」

 

「客观来看就是——」松村从京本的手中接过玩偶,顺势让他坐在了床边「刚才和杰西聊了几句」

「嗯」京本毫不意外的样子。

「我是觉得起码在我们六个人之间应该有足够的情报交换」

「不可以」京本低垂着眼眸

「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用软件进行研究吗」松村把玩偶贴在京本脸上「不说清楚我真的会生气」

「那好吧」京本叹了一口气「明天的临时会议,大概会公布设立第三方调查委员会的事情——也许不会当场公布,不过也就是最近几天了。也会组织一些棋士进行讨论……不过按照筛选条件,说成质询也没什么错吧——条件是接触过软件的年轻棋士,最好和所有的当事人都没什么来往的。初步拟定的名单里有我们六个,不过我猜测冈崎老师应该会阻止他们询问树,慎太郎还未成年大概也不会被询问。我和高地作为深度使用软件的棋士肯定是重点质询对象,只不过高地的资历、包括业余经历在内的资历太浅了,现在很多棋士还觉得他能够突破三段联赛只是侥幸,大概不会太听取他的意见。尾张老师一直在斡旋,如果你的意见和我或者高地近似,尾张老师中立的立场就会被质疑,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和高地的观点影响你的判断。至于杰西不能被影响的理由则正好相反,桑名老师和武藏老师同为地方在住的顶尖棋士,杰西必须保持怀疑地『制造白色』,才能向质询方的心里埋下种子——你与杰西是用来参照我和高地的客观性的,因为我和高地的声音太小了,所以必须要用一些盘外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接受」松村垂下拿着老虎玩偶的手臂「但是稍互相交流一下情报、分析一下状况也不是不行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盲区,互相补足一下不是更好吗」

「我们六个人抱成一团固然安全,但稍微的意见不统一才会让其他人信服——说开了,其实都是我自私的想法,因为我的声音太小了」

 

「不是自私」松村也坐在床边「主动牵扯进这样麻烦事里的京本怎么想都和『自私』毫无关系」

「不,也不是主动」京本把脑袋靠在松村的肩头「最初告发武藏九段频繁离席、形迹可疑、下出软件指的日冈九段,他不仅仅是白河老师的侄弟子,和我父亲的关系也很好,始终在我父亲的研究会,我从小到大一直受他关照……」

「我知道的」松村拍了拍京本的背「好了好了,明天还有对局,早点睡吧」

「嗯」京本一面答应,一面却一动不动。

「明天几点起床?」松村的手滑到京本的腰上。

「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吧」

「相当宽泛的范围啊,是想赖床吗」松村笑了笑「早餐呢」

「便利店吧,随便买点」

「那,和我一起吃?反正做一个人的早餐和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煎蛋要溏心的」京本立刻回答「牛奶就不要了,对局之前还是绿茶比较好」

「怎么还点上菜了」

「大清早就吃到和想象中不一样的食物会很失望的,一天的运气都会变坏」

「你这个在合宿的时候制造出地球人无法下咽的早饭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

「难道你还期待过娇生惯养的我会做出什么好吃的吗」

「明明伯母那么擅长料理,京本完全没有遗传到吗」

「人类不会把每件事都写进DNA的」京本轻轻地说「每件事都写进去的话,后代岂不是会变得很可怜」

 

果然是和父母发生了什么吗。

 

「差不多可以睡觉了吧」松村生硬地转换话题「要是一口气睡到九点的话,我们俩都会完蛋的」

「我的话迟到在20分钟以内都可以哦」京本从他的肩头离开,转身爬向自己的枕头「这么看还是北斗比较危险呢」

「别把对局中最宝贵的持时花在迟到罚时上啊!」

 

39.

 

对局时间通常在早上十点,京本大我的习惯是在对局前一小时去将棋会馆对面供奉有十五世名人所书王将大驹的鸠森八幡神社参拜,之后再在会馆内休息和调整状态,在对局开始时间前的十五到二十分钟进入对局室,和对手及其他棋士点头问好,把饮料与补充能量的零食排列在托盘上,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开始摆列棋驹,通过掷步驹决定先后手,等待对局开始时间,十点一到,互相行礼之后开始一手一手地下棋。

除了京本,其他五个人的习惯也差不多是这样,或者说,大部分棋士的习惯都是这样,盘上也好盘外也好,按照习惯认真地一手一手前进,就像是某种迷信一样,笃信着通过平日的认真地积累、仔细地练习能够换取盘上的胜利。

现在这种信仰或许有一些崩塌。

虽然不至于达到棋驹游戏里「将棋崩し」的程度,但无论是坚信武藏九段是黑是白的人,大约都对一直以来「将棋的胜利靠天分与努力」这种观念产生了疑惑。

就连松村北斗也不例外。

 

这一天手机上的棋谱app没有直播棋圣战的一次预选,等到松村上完课,先去联盟复印了棋谱才回到501室——京本两连胜,简单地看了下午他与同世代糸鱼川五段一局的棋谱,京本一如既往地在短持时的对局中呈现出来特别的「凶暴」状态,选择进攻风格的开局,在心理战上也使用了一贯的序、中盘只用极短考虑时间,反而在局势明朗之后才花时间思考的做法。这样的下法曾经在一次活动的席上对局中被前辈棋士打趣说「明明脸长得这么斯文,平时一向也是稳健的防守棋风,怎么一下快棋就变得这么凶暴」

松村从小到大对京本将棋的研究远远多于对京本本人的研究,在研究会或VS时互相也是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将棋,尽管如此读他的棋谱时也有很多难以明晰的部分,特别是这种短持时的对局——松村一直以来以为是性格或者才能的不同,现在想一下,或许是对将棋软件的研究程度差异。

但是京本并没有被棋谱评论或者匿名版说成「软件指」,即下出不是人类而是软件的一手,这一点来说或许是他对软件的消化很好——又或者反过来说,是软件消化了他。

 

仅仅是看将棋的话,小老虎和出道的时候已经是完全不是同一只老虎了。

松村记得匿名版上有人这样说。

 

那杓也不是初始设置的杓了。

回复里也有这样一条。

 

松村想起在某本书上,大概是科普读物一类的书上看到,其他的人类亚种——比如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都被现代人这一特定的亚种所消灭,但他们的基因却被编入现代人的基因之中,虽然可以想象在编入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

即使是几乎不用软件研究的自己,在研究对手的将棋时或多或少也吸收了软件的观点,换而言之自己下出的一手或许和软件的一致率也高到惊人。

AI将棋也会如此成为将棋数百年历史中被吸收了的一部分吗。

 

40.

 

回到501室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稍微有些不对。树站在客厅的白板前——在通常放电视的地方放了一块白板,一半是月度计划表,用来记录六个人的对局日,一半是用来写留言的,诸如要补充冰箱里的水一类的小事;如果是将棋普及活动之前的碰头会,则会把白板反过来,用完全空白的那一面做会议记录,有时候也会用来讨论难解的棋局或是诘将棋,不过那通常会在和室里用另一块白板,现在树正拿着笔对着那一面写些什么。年龄最小的慎太郎和杰西坐在餐桌这里,慎太郎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原本放在餐桌上的棋盘被暂时挪到了一边,杰西面前只有他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如果是讨论棋局的话要么他打开棋谱app、要么会有纸质的棋谱,几乎可以排除他们在讨论对局和诘将棋了。京本与高地则坐在三人沙发上,高地坐在远离餐桌、靠近阳台的位置,腿上放着平板电脑;京本坐在中间,靠着抱枕,露出掩盖不住的疲倦。

自然,京本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松村的。

 

「现在是2比3」树在松村刚刚坐下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说「北斗的一票将决定本次议题的结果」

「我连什么议题都不知道」松村一边把背包塞进自己与京本之间一边说「还有,不要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我啊」

一般被树称之为「议题」的都是一些和研究会有关的事情,大多是金钱方面,比如为501室添置什么东西,又或者自主企划中需要购买什么道具,但是这类投票往往就是在选择类型的方面会有分歧。松村扫了一眼白板上的笔记,这次大概和武藏九段的事情有关。

「啊,北斗不知道吗」树扶了下额头「是关于本次『危机』研究会内要不要情报共享的议题,『共享』还是『不共享』,请立刻投票」

「这也太重大了吧?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临时会议说了什么呢怎么一上来就要投票」

 

而后树与高地交替着说了关西和东京两边将棋会馆开会时的情况——或许默认了松村会从京本这里提前知道决议内容,交代的重点反而是集中于棋士们的反应。和松村印象完全不同,神户会长、日冈九段和箕面六段所属的关西,棋士们质疑的声音也非常巨大。是谁在东京制造了关西是铁板一块的假象呢,一边听着树的叙述,松村一边思考这一点。

至于东京这边,虽然高地认不清人,但通过杰西的补充大概也能分清中坚棋士们的派系。这次会议上作为代替武藏九段挑战龙王的木津九段也第一次公开对「一致率」作为处分依据表达了不满。

 

「我拒绝被电脑统治这个世界」杰西模仿着木津九段的语气说出了足以进入木津名言集的这句话。

 

临时会议的的内容比想象中更少,大致说完之后树又逼着松村投票,松村一边观察京本的脸色一边向树提问「如果三比三平了怎么办?」

「猜拳」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那一开始就猜拳好了」

「同伴的意见比较重要嘛」

树故意说着一戳就破的谎言。

 

与其说是自己的意见比较重要,不如说是希望通过自己影响顽固的京本吧,松村想。京本昨夜说了两次自己的声音很小,但作为已经挑战过一次头衔的年轻棋士,京本已经是这个研究会里能发出最大音量的人了。

 

「『共享』」松村看着京本无表情的侧脸说。

「现在是四比二了呢」树把白板上的笔记擦掉「那么先让我们整理一下事件的经过吧」

Chapter End Notes

以下全部为与将棋有关的充满主观臆断的闲谈和整个不正疑惑事件中我比较在意的时间点(约4600字)
1.原型:
武藏九段:三浦弘行,群馬県高崎市出身,因为已经姓高崎的棋士所以借用了電王戦时期的花名,最初那一段叙述确实是来自维基百科,现在三浦先生也有参加研究会(不参加研究会时期也会和其他人VS)。关于三浦先生这个人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件事是前几年王将リーグ网媒长访的主题定位用「努力型」和「天才型」给棋士进行分类,三浦先生是唯一一个在两类里都放进同一个名字(豊島)的棋士。另外随身携带折叠棋盘从初手开始检讨的情报来源也是同一个采访里豊島将之提到的(除三浦先生外还有里見女流也是同样会拿出棋盘开始检讨的),没有把才能和努力进行对立的努力家相当少见也说不准。
木津九段:丸山忠久,千葉県木更津市出身。
葛饰龙王:渡辺明,東京都葛飾区出身。
安芸九段:村山聖,広島県安芸郡出身,从小罹患肾病,29岁A级现役去世,追赠九段,提到的电影是2016年11月上映的电影『聖の青春』。
(题外话:『盤上の夜』的作者宮内悠介也说过对在小说里要不要提到村山的名字感到烦恼,提到太过于轻易,不提又很刻意[「千年の虚空」里是以村山的经历/疾病/夭折/棋风作为关联还是提到了村山/羽生的名字]。虽然不是正经小说只是想借机爆塞将棋episode但我也在这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既然连羽生先生都没有提那村山先生也不提好了……)(NHK动画指『3月のライオン』→在棋士/棋迷里首播那天真的很受瞩目)
箕面六段:千田翔太,大阪府箕面市出身,不正疑惑期间获得棋王挑战权(当时的棋王是渡边明),当时关西所属,17年(即这一事件后)移籍到关东。
白河老师:原型一部分是内藤國雄九段(神户出身、弟子神吉宏充与政树papa同年,15年引退,当时年龄75岁4个月是历代第4位→顺带一提历代第一位是加藤一二三 九段),但构思的时候想的是豊島将之的师匠桐山清澄九段(当时除了中学生棋士的加藤一二三先生和恰好番号是100的森雞二先生,桐山师匠是唯一一位关西在籍+棋士番号二位数的现役棋士),所以借用清澄白河的「白河」作为苗字。
另外桐山师匠也是年过70也在用将棋软件研究并且去健身房比不到30岁弟子还认真的锻炼(据弟子自称也开始认真筋トレ了)电脑棋谱~一段就是来自桐山师匠的采访,大概1995年左右关西的棋士就有开始使用电脑的了。
(题外话:虽然是个人的观点但『3月のライオン』的背景地设置在月島(清澄通り)、主人公姓桐山、连载开始之前刚好豊島刚出道,所以整个设定上可能和桐山·豊島师徒有一点关系也说不准。提到这个是漫画11卷出版的时候(2015年9月)在车站有一个「3月のライオン×11人の棋士」的海报宣传,之前的部分里超级想写但是考虑到虎和11人中最年少的豊島的年龄差还是放弃了……)
日冈九段:久保利明,兵庫県加古川市出身,因为加古川出身/在住棋士非常多加之前面提到了「加古川青流战」以地方命名所以只好转成加古川当地一个车站名了。

2.振飞车改居飞车:还蛮多棋士有这种经历的,甚至有一些是出道之后才改的(比如中村太地、広瀬章人),居飞车党还是振飞车党都能去搞性格占卜了,只能说top棋士(A级/头衔保持者)里居飞车比较多。

3.新四段采访:《将棋世界》的惯例,通常是自己写的所以说采访也不是太精准,一般也会有地元媒体采访一类的,其实不说也挺正常的(。另外每年4月的棋士会总会(去年10月1日和今年4月1日出道的)新四段会出来打招呼/接受调戏,最近几年可能因为年龄大+关西人多都是出来说漫才和反调戏的(bushi)

4.对局期间在走廊的长椅上睡觉:是豊島(不过是午饭休息的时候),虽然这段是被关东的棋士当做epi说出来的(在关西对局时因为休息室用来开会,看见走廊的长椅上有人戴着眼罩躺着睡觉,因为很瘦小以为是奖励会员,走近一看是豊島被吓了一跳),但实际上因为一看棋就经历了不正疑惑我听的时候只想着大哥你这样搞不好会被出警的。

5.十段戦→竜王戦:江湖传说是联盟要求主催的读卖新闻增加奖金没谈妥折中做了与历史悠久的名人并列的竜王,但具体原因没有公开过,也有说「十段」这个类似于段位的头衔说法容易造成迷惑。
(另外宫岛3组优胜和东海5组优胜这段取自糸谷和永瀬,一般来说还已1、2组获得龙王挑战权的概率比较大)
(长持时对局的时候包括自己的手番在内会经常像名侦探一样在外踱步的也是糸谷←名侦探这个形容忘了是谁解说的时候说的,也是容易被出警的)

6.棋圣一次预选赛:查了下2016年10月21日刚巧有阿部光瑠的对局就直接用了,另一个备选是佐々木勇気的棋王挑战者决定战淘汰赛,但因为那年勇気是和千田争夺挑战者而且棋王刚好是渡边明,要是用勇気这边的话剧情冲突饱满到棘手还是放弃了。

7.迟到罚时:对局迟到以迟到时间×3倍扣除持时(所以棋圣战一次预选最多迟到20分钟),如果超过持时则会判定为不战败(可能会有罚金&提交检讨书的情况),2013年开始规定长持时棋战最多迟到不能超过1小时。如果是交通原因引起的迟到并且提交遅延証明書的话只扣除迟到时间不罚时。

8.鸠森八幡神社:在将棋会馆斜对面的神社,有供奉1.2米大王将驹的将棋堂但只有指し初式那天才会开,平时是隔着门拜一拜,也不是所有棋士都有对局前参拜的习惯,也有只在重要对局的时候参拜的人。

9.掷步驹决定先后手:即「振り駒」,不知道怎么翻译就按照规则写成「掷步驹」吧。

10.将棋崩し:又叫「山崩し」,棋驹堆成山然后轮流抽,算是用棋驹当成积木玩的一种游戏。

本章涉及到的大部分剧情都是来自2016年秋「将棋ソフト不正使用疑惑騒動」(以官方公示的称呼为准),具体比较复杂大概5000字都写不完,简单列一个(个人认为的)主要事件的时间轴:

2016年:
7月29日:关西月度例会的时候,久保说有棋士(当时的场合下并未明言是三浦但私下里告知了東常务理事及谷川会长)对局时单次离场超过30分钟,在将棋会馆内找不到他,在自己的手番(轮到自己下的一手的思考时间内)离席频繁,回来之后下的一手和将棋软件一致(以下略称软件指)
(三浦本人说是身体不适去门卫室休息,后期调查时通过录像证明离场时间并没有30分钟)
8月8日:联盟发布『対局時における電子機器の取り扱いについて』(上一章结尾)
8月中旬~9月初:龙王挑战者决定三番胜负,三浦-丸山之间的三局都有理事对三浦的行动进行监视,并没有离开对局楼层及其他可疑的行为。
10月3日,三浦-渡边明顺位战,渡边明认为三浦离席频繁,但没有出现软件指
10月4日~7日:渡边与观战记者(具体是谁不明,有可能是小暮克洋)、千田翔太交换意见,认为三浦出现软件指,并且向周刊文春的记者告发
10月10日:应渡边明要求,在島朗常务理事家中进行秘密会议,参加的棋士有:谷川会長、島常務理事、渡辺竜王、千田五段、羽生三冠、佐藤天彦名人、佐藤康光棋士会長(共计7人),久保九段电话参加。此时渡边与千田提出了三浦下的棋与将棋软件「技巧」的一致率很高,并且三浦通过其他的若手棋士(三枚堂四段)掌握了用智能机操控电脑的方法。会议结束后由島朗向三浦进行电话通知,此时三浦才知道自己被怀疑作弊
(但,在三浦的自述中提到的是对研究会时三枚堂通过智能机操作电脑很惊奇,虽然问了方法但没有具体学会,并且第三方对智能机进行检查时也确认没有远程操作软件)
10月11日:常务会。向三浦听取,在这个场合三浦说「这样状态没办法下棋所以希望休场」,第二天联盟以口头休场没有提交申请为由进行禁赛处罚,但双方对于休场的时间由争议。同日,对三浦及家人持有的电子产品进行检查、并且向龙王战主催方报告挑战者变更。同日深夜,联盟要求丸山出场,一度被丸山拒绝
10月12日:联盟发布三浦停赛处罚、龙王战挑战者变更。媒体获知「软件指不正疑惑」,夜,联盟发布会,承认存在疑惑,并且停赛的理由是「马上要举行头衔战,为了避免招致混乱对三浦进行处分」
10月14~16日:龙王战第一局(14日为前夜祭)
10月18日:三浦侧反论文书发布(共三回:10.18、10.21、11.7)。三浦接受NHK采访否定不正
10月19日:文春web发布渡边明竜王的采访,第一次公开了10日的秘密会议。(文春的采访除了渡边明还有島朗的参与。10月底渡边明否认文春的文章里「不处分三浦就拒绝出场龙王战,被剥夺头衔也没有关系」的发言)
10月20日:羽生夫人的推特发布羽生先生的观点「这次的事情难以证明黑白。但我认为疑罪从无是大原则,所以请不要误解」对秘密会议的一部分报道进行反驳
10月21日:东西两边同时进行棋士会临时会议(出席棋士约140人),向棋士公布要设置调查团队,棋士会的具体内容没有公开(按照惯例)
10月24日:正式设置第三方调查委员会(27日公表)
12月10日:联盟擅自取消三浦在次年1月初新春上州将棋祭り的出演(因为是三浦的出身地+常年居住的群馬県,所以几乎年年都有出场——上州将棋祭り也是一般棋战&女流一般棋战YAMADAチャレンジ杯的主催方之一)
12月22日:龙王战4-3渡边防卫
12月26日:第三方调查委员会向联盟提交调查报告。对于不正行为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对于禁赛处罚「是容许范围内、不得已的措施」
(另外在报告书内有专门的对与软件一致率和离席频率/时间进行分析,同时也听取了被千田作为证据的将棋软件「技巧」开发者的意见,开发者认为「技巧」有随机性,即使在同一台计算机上同样条件也会有不同的下法)
12月27日:联盟谢罪,役员减薪处分,三浦从1月开始回复正常对局,顺位战适用特别措施(三浦保级→次期由10人变为11人)
2017年:
1月3日:三浦上州将棋祭り儿童大会出场(据说是ヤマダ電機的要求)
1月17日:龙王就位式,渡边明谢罪
1月18日:谷川会长、島常务理事辞职。(据报道称此时)一部分棋士要求所有理事解任并发起举办临时棋士总会的签名活动
2月6日:临时棋士总会对理事进行补选,佐藤康光棋士会长、井上慶太九段补选。(另外当天的总会也递交了28名棋士对其他5名理事解任的临时总会的请求)
2月13日:三浦复归,同日,公布对两名休息时期外出的棋士的处罚(罚金处分)
2月27日:临时总会,对其余五人理事之中的3人(青野、中川、片上)进行解任,另外两名理事(東和男、佐藤秀司)的解任议案被否决
3月30日:设置对局规定委员会,对对局规定进行整备
4月初:理事立候补
5月23日:联盟与三浦和解成立,次日记者会见
5月29日:棋士总会役员改选,初次选出女性常务理事清水市代女流六段。

一点点闲聊:
虽然被亲友说就是为了这碟醋才包的饺子但实际上可能是反过来的,不写不仲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看这么多关于这次事件的资料,痛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突然理解了一些之前不太理解的东西。
这一段故事大概分两到三章吧。

地球儀にのってない

Chapter Summary

the pillows - ハイブリッド レインボウ(Hybrid Rainbow)

Chapter Notes

chapter8 地球儀にのってない

 

41.

 

大概除了北斗以外的三个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慎太郎打印了几次对局的棋谱、网络新闻和棋迷现阶段的总结文章,杰西复印了报纸、周刊的报道和武藏九段发布的反驳文章,树在白板上大致写上了重要的时间点:

 

7月29日,日冈提出:某棋士在自己的手番时出现30分钟离席的可疑举动,在会馆内找不到他,对局之后检证他在离席后下的一手和软件指示的一手一致。

8月8日,联盟发布『关于对局时电子设备的处置通知』

8月~9月,龙王战挑战者决定三番胜负,联盟对武藏在对局中行动进行监视,没有可疑举动。

10月3日,A级顺位战,龙王认为对手武藏离席频繁、下出来的棋感觉像将棋软件,换而言之即为「软件指」

10月3日~7日,龙王与某观战记者、箕面交换意见,认为和某将棋软件的一致率很高,龙王觉得如果这件事在龙王战期间暴露,会影响龙王战的进行,所以向特定的周刊告发。

10月10日,在常务理事家进行秘密会议,提出武藏在夏天的时候曾和年轻棋士学习如何用智能手机远距离操作电脑。

 

「不觉得很刻意吗」高地抱着胳膊走到了白板前的文字「需要什么类型的证据时就恰好出现了相应的说法」

「确实」树一边说一边用红色笔在白板上圈出关键词说「手番离席、软件指、一致率、远距离操作,都是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的」

「而且这个软件有智能机app的,虽然因为硬件原因在运算能力上有差别,不过远距离操作的风险?用『风险』没关系吧,远距离操作的便利性和风险性都不是很划算」高地加重了『远距离操作』的红圈「不论是用将棋app还是通过LINE、邮件指示另一个人用电脑进行操作,都应该比自己远距离操作电脑要来的方便吧,这局是有棋谱直播的吗」

树点点头「龙王挑决淘汰赛肯定是有的」

「不过仅仅就作弊的可能性考虑,找另一个人的话不是会有泄露风险吗」杰西说「还是要考虑一下协助作弊的对方有什么利益呢」

「如果是足够亲密的人,比如说武藏老师的太太呢」慎太郎想了想,又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一旦暴露首先被怀疑的就是家人,从这个角度考虑协助作弊的最不可能的就是家人」

 

「那就先写上『Aさん』吧」树在空白的部分写上了「协助作弊者A」几个字。

「那就从存在A这个人和不存在A这个人两方面考虑吧」杰西说「A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首先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将棋知识,起码要看得懂棋谱的表示」

「可以先排除棋士吧,如果协助作弊的是其他棋士的话,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想那就是互相协助作弊,考虑到对局日的安排起码是三人以上,现在这个状况如果另一个棋士有一点苗头都会被对局的对手提出来的吧」京本轻轻眯着眼「大家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奖励会员,起码奖励会三段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有点脑子的话都知道三段联赛上作弊一点都不划算」树苦笑了一下「而且奖励会的例会日将棋会馆人数很多,个人的作弊困难程度也非常高」

「不过不需要武藏九段协助他作弊只是为了金钱的话,棋士和奖励会员也没办法完全排除吧」高地说「龙王战挑战者决定赛每一局的奖金可是很可观的」

「从奖励会员的角度考虑的话金钱的诱惑力确实很大呢」树点点头「但棋士的话,赢下这一局的对局费和延长棋士生涯能获得的收入,应该会比武藏老师能够支付的数额要高,这是性价比问题,所以如果是棋士的话肯定是互相协助作弊。而且无论棋战类型是淘汰赛还是循环赛,只要一直赢下去,武藏与A肯定会变成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对手,而胜利者的王座只有一把。从这点考虑我赞同Kyomo的意见,A几乎不太可能是棋士」

「这么说确实是」高地擦掉了A旁边的「棋士」两个字「那就还是以奖励会员和业余选手为假设对象吧」

「即使这样也很难特定在某个人身上呢」慎太郎说「武藏老师结婚之后因为搬到了东京,也开始举行研究会了,除了年轻棋士也有奖励会员,而且武藏老师同时期的原奖励会员里也有不少活跃在业余棋战的强豪选手,范围很广呢」

「不过……」松村举起了手「只是以『从武藏老师手中收取金钱,通过棋谱直播app确认对局情况,再操作电脑上的将棋软件发送信息』这样的过程考虑,在居酒屋里认识的、小学时候玩过一两年将棋的大叔经过轻度的训练也可以做到吧」

「啊……」树捂着眼睛「是呢,我们考虑的太复杂了」

「但反过来说,如果是居酒屋里的大叔,利益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安全性很低呢,被这样铺天盖地的报道惊吓,已经站出来承认了也说不准」杰西站了起来「还是不能通过A的身份来确定A是否存在」

 

「看来通过假定A的存在来否认远距离操作的必要性是行不通的」高地在「Aさん」的名字上用蓝色的笔打了个叉「远距离操作的疑问并没有完全解决」

「回到原点考虑,『远距离操作』这个说法本身就是箕面为了佐证自己提出的『一致率』而刻意提出的」京本思考了一下「说不定原本只是那个年轻棋士——是谁来着?浦安君对吧?无意间提到了武藏老师和他学习远距离操作电脑,被箕面刻意利用了吧」

「没错」慎太郎点点头「如果说成是有另一个人协助作弊,那么龙王方面还要提出这个人是谁,不如说成能够利用浦安四段证明的远距离操作比较方便」

「APP运算量的事情箕面也能够掌握吧」杰西问高地。

「如果他真的如同自己宣传的那样了解将棋软件的话」高地微笑着说。

 

42.

 

「那接下来是离席的问题」树圈着关键词「离席分为三个部分,手番离席、离席频率和离席时间,轮到杰西了是吧」

 

杰西走过去接过高地手中的笔,高地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与此同时,京本往松村这一侧靠了靠,在树的眼神注视下,松村不得不把横撑在他与京本中间的背包拿到沙发旁的小凳子上。京本身上的温度——对局之后特有的热量毫无保留地传到松村身上,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说过自己与京本下棋时的生理反应很像,所以松村总是忍不住观察。在终盘时会体温降低、四肢冰凉,大概是血液集中在脑部的缘故,结束对局后身体内所有的热量会突如其来地涌出,流汗,像是桑拿一样热气氤氲,冬季的时候连眼镜的镜片上都会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因为连赢两局,所以温度都和平常不太一样吧,松村意识到了这一点。

 

「说来我之前就在想,要不然把现在有床的卧室改成桌上对局室,连研究会也正座的话对膝盖和腿的负担也太大了吧」杰西首先说了和这次事件毫无关系的话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慎太郎举手「墙上装一个检讨用的大盘吧,索性开始YouTube好了,元奖的人里已经有不少开始做YouTuber了」

「对吧,我也想过,录制和剪辑也不是很难的样子,我刚好有朋友会这些」杰西兴奋地说「来做将棋讲座吧,六个人一起」

「好好好这些等到年末再讨论」树强行打断了末子们的闲聊「现在先说眼前的事情」

「啊,关于这个,我从熟悉的工作人员那里听说,监控录像还是保存着的,只不过拒绝提供给理事会,要求只能提供给第三方调查委员会,而且还要有联盟工作人员在场的情况」

「那关于这一点通过影像就可以确认事实了,不需要在这里花太多的时间」树说「今天中午在关西,和东海、宫岛先生还有女帝一起吃饭的时候,宫岛先生也断言『离席不可能那么久』」

「宫岛八段的话就很有说服力了」杰西点点头「毕竟是每次长考都像梦游一样走来走去的棋士」

「轮到自己下棋的手番、利用自己持有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也很正常吧」高地提出疑问「比如去洗手间、又或者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一类的」

「我查过详细的对局规定,并没有针对手番离席时间有过限制。而且考虑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对手等待、惹上消耗对手持时的嫌疑,也有一部分棋士专门挑自己手番的时候去洗手间呢」树说「毕竟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的很顾虑对手的感受,有的人则不会考虑这些」

「之前也出过在对手的手番离席,结果回来的时候误以为对手已经下了一手,正要下的时候被对手出言制止,差一点触犯连指规则的事情吧」杰西说「自己的手番时离席比较安全」

「确实,不过离席之后回来还是确认一下棋谱比较好」高地补充。

「把自己手番离席时间长和作弊混为一谈也很奇怪」慎太郎说「从正常的角度考虑,难道不是离席的次数越多、花费的时间越多作弊暴露的风险也越大吗」

「如果不知道监控摄像头录像的保存期限的话,提出这样很容易查验客观事实的论点,目的大概只是为了种下怀疑的种子」树皱着眉「能够举出的可疑行为越多,聚齐起来的怀疑越容易控制舆论的方向」

「棋士间的舆论倒没那么好控制」京本冷笑了一声「可没想到理事会是真好控制啊」

 

「看来离席这一点也和远距离操作同理」松村总结「虽然看上去漏洞百出,但很难完全否定,辅助证明『软件指』和『一致率』的说服力」

「结果还是『恶魔的证明』吗」树叹了一口气。

「没有的事」高地摆着手「其实从将棋软件的角度很好证明『软件指』和『一致率』都是错的」

「反过来说,原来大叔们对将棋软件的了解都不如我们家老爷子这点确实有点惊人了」京本的语气里略带讽刺「不,也许正因为了解才能把软件当成杀人的武器」

「武器?」慎太郎重复了这个词语。

「确实呢,是武器」树抱着手臂看着白板上的自己的字迹「一旦这样的说法被承认,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扣上这个罪名,怎么会这样草率的处罚」

「因为目的是处罚吧」京本不齿地说「这次判断与软件一致率的认定方法,最早只是网络对局中一个简单的判罚依据,竟然会这样随意用在职业对局中」

「『一致率』这个词语太有说服力了」慎太郎感叹「提出『一致率很高』这样的说法,听上去就是『几乎相同』的意思,但细究起来又有所保留」

「事实上所谓一致率是人为操作出来的结论,通过同样的手段连江户时代的对局中都可以找出与现代将棋软件一致率极高的古棋谱」高地把茶几上的文件夹里夹着的打印资料分给「当做晚饭前的前菜吧,这是之前大学的前辈用自家软件对天野宗步的棋谱进行一致率分析的报告」

松村迅速浏览了一下最后一页的总论,5局之中,4局与软件的一致率在50%以内、而特定的1局一致率超过85%,最后用耸动的红色写上「江户时代的名棋士天野宗步是时间旅行者吗?」的结论。

「骗人的吧!」杰西惊呼。

「数字是不会骗人的」高地笑着说「但是没有说操纵数字的人不会骗人。虽然以我的水平没办法解释的很明白,但我会尽量说明的,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要不要先去吃晚饭?」

 

研究会的时候,因为下午一般还是继续进行研究会,午餐会尽量在一起吃;而夜间的活动和时长很难统一,所以晚餐时大家都会报出自己想吃的东西,没有同样想吃的店就分头行动,从现在的状况考虑,这也是晚餐的「一致率」问题。

「中华」「拉面」「汉堡」「鱼」

「我吃便利店就好」京本慢悠悠地说「我要睡一会儿,今天太累了」

「那我也便利店好了」松村抢在其他人说话之前说「我给你带上来」

京本对着松村眨眨眼表示同意。

「这是餐前汤呢」树和其他三个人交换了眼神「要不然我也吃中华吧」

附近的中华料理店是一间很好「说话」的地方,即使在和将棋有关系的人密集的街道,但这间店凭借超大量的人流和奇怪的布局成为了附近难得的能够肆无忌惮地聊天说八卦的地方,换而言之,今天晚餐的下酒菜大概就是松村与京本似乎开始同居这个话题了。

「中华没有汉堡吧」松村红着耳朵进行小小的反抗。

「有的哦,只要好好地拜托老板都是会有的」高地黏黏糊糊地笑着。

 

43.

 

在便利店里稍微排了一下队,耗费了比预想更多的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京本已经换掉对局时穿的西装,重新穿上一如既往地运动服和乐队T恤,笔直地趴在不够长的双人沙发上,膝盖越过扶手、小腿悬在半空中。

大概是听见了松村开门的响动,京本埋在沙发里的脑袋发出了「啊,你回来了」的声音。

「是……我回来了」

这是松村搬进这个房子里头一次听见有人说「おかえり」这个词,以至于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答「ただいま」,差一点就错过了正确的时机。

之前在杂志的文章中看到过,「おかえり」这个词包含着「你平安回来了」、「一直在等你」、「你有可以回来的地方」的意味。就算松村不会自我意识过剩到把京本随口说出的惯用句当成可以肆意深究的隐语,但能够下意识地对从外面回来的自己说出这句话,松村也是会想,京本是不是也把这次借宿当成同居了呢。

 

「你有什么事情想说的吗」京本从沙发上爬起来,脸上被自己的头发压出一大片红印「刚才开始就很在意的样子」

「不……」松村想着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体温」一类的话题的时候「只是在昨晚知道京本的想法之后,刚才还选择了共享情报这一点,你会生气吗」

会让你感觉到背叛吗,这半句话松村没有说出口。

「就因为这?」京本生气地扔过来沙发上的抱枕「反正猜拳我也赢不过树」

「果然还是生气了对吧」松村弯腰捡起地上的抱枕「先吃饭吧,还有,不要乱扔东西」

紧接着向松村飞过来的是棕色的老虎玩偶。

 

「是因为性欲吧」在打开沙拉的塑料盖的时候,京本忽然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北斗就毛毛躁躁的」

「别在餐桌上说床上的话题」松村把泡好的乌龙茶放在京本手边。

对局时联盟提供的茶水通常都是绿茶,按照松村自己的习惯起码对局日这一天不会在家里再喝绿茶了,虽然刚才没有征求京本意见的原因是他大概不会在意茶叶的区别,哪怕是绿茶和乌龙茶。

「想在餐桌上做吗」京本叉着沙拉里的卷心菜叶「那要先等我吃完饭才可以吃我」

「京本你啊」松村低头拆着饭团的包装袋「每次压力一大就对着我狂说一点都不好笑的黄段子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有意见吗」

「有」松村缓缓抬起头「因为我会当真的,特别是这种不谋而合的幻想」

「稍微有点恶心了」京本淡淡地说「当真了的话」

「还有更恶心的话没有说出来呢」松村咬了一口饭团,难得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中掌握了一次主动权「想听吗」

「说不想听也不会不说吧」京本的声音平缓地像是说着毫无关系的话「北斗在这种方面相当变态呢」

「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彼此彼此吧,在只有嘴很厉害这一点」

「接吻却完全不行呢」

「在拿我和谁比较吗」

「吃醋(ヤキモチ)?」京本的声调高了起来,或许因为情绪在变好的缘故。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只是想知道判断的基准」

「基准什么的,那就……『一致率』?」

「……今晚我还是去睡和室吧」

「还期待着北斗在床上的恶心笑话呢」

「稍微期待一些别的吧」

「打个比方?」

「唔……比如明早吃什么?」

「无趣」京本的沙拉已经扒拉的差不多了,现在专心对付便当「在这一顿饭的时候考虑下一顿饭的事情,完全就是脚踏两只船的劈腿行为」

「对食物倒是很忠诚」

对人呢,松村在心里问。

「哪有什么『倒是』」京本重复了这个词「我对能够成为自己养分的东西一直都很忠诚啊,食物也好,工作也好,包括音乐、小说漫画这一类兴趣在内,我可是绝对不会劈腿主义者」

说了「工作」而不是「将棋」。

「喜欢的band却很多呢」

「那是因为……」京本停了很长的时间「大家的类型?风格?都不太一样嘛!而且我也不会在听着这一支band的时候想着另一支band,不,不如说听专辑的时候也——」

「——那男人呢」松村抢在狂热乐队粉丝宣传即使是同一支乐队的专辑都各有不同的理论之前问「只是和这个人睡觉的时候不会想着那个人程度的忠诚吗」

「首先男人不会成为我的养分」

「啊,逃开了」

「噗——」

上一次笑出来是什么时候呢,是昨天提到桑名老师的时候吧,松村回忆着这两天内的所有瞬间。

「有这么好笑吗」

「只是在模仿烤年糕(ヤキモチ)的时候年糕爆开的声音」京本微笑着说「大概明白了北斗毛毛躁躁的原因了」

「就算明白了京本也什么都不会做」

「是啊,因为我讨厌『阶段』这种说法,被强行的划定了区域不是吗,这里和那里被刻意区分了不同,但明明是在连续地爬坡,不是向上迈一步就有新局面,而是必须不停地向上走才行」京本盯着松村的眼睛「北斗的话,已经明白了吧」

明白吗?松村意识到,对于京本来说,与自己同居也好、放弃自身的想法选择和朋友共享现有情报也好,甚至是只身跳进沼泽中战斗也好,对于他来说都是像爬坡一样自然的事情,并不是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这一点和自己截然不同,或许一开始京本就精准地命中了靶心,自己花了太多的经历在找寻「特殊」上,所以只有自己在不断地积累烦躁。

连将棋也是。

「我不明白」松村压低声音说「什么都不明白」

 

之后,两个人专心吃饭,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44.

 

「还以为你们俩会迟到」比其他人先回来的树对坐在沙发上的松村小声说「刚才那么天雷勾地火的」

「啊,那个,反正有大把的时间」松村淡淡地说。

被在房间里复印资料的京本从树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瞪了一眼。

「吵架了?这个反应不太对啊」树端着啤酒罐子。

「没有吵架,我们不会吵架的」松村躲开京本的视线「就是忙了一天,有点累了,话说他们三个呢」

「高地回家取资料了,杰西去专卖店买酒,慎太郎说要散步和杰西一起去了」

和平常的生活轨迹差不多。

「树呢,回来喝酒?」

明天是周六,通常树的星期五晚间活动是喝酒、通宵麻将,然后倒头大睡到研究会的中午才从沙发上爬起来。

「本来准备回来小睡一下的,没想到你们俩都在」树百无聊赖地说「早知道就陪慎太郎去压马路了」

「那你睡吧,沙发给你,晚上还要打麻将吧」

「不打了,下周是师兄的一周年祭」

「啊,已经一年了吗」

 

树说的师兄是同属冈崎门下的原奖励会三段,11岁进入奖励会,16岁升入三段,26岁退会。经历过19期三段联赛,他的同期一个人都没有成为职业棋士。而后在一般企业就职,却在27岁的时候查出来舌癌四期,大手术,几乎丧失语言能力。罹患癌症的原因之一,大概是不良少年时期大量抽烟、饮酒和通宵赌博。而后的几年间也没有放弃工作、业余棋赛、和三段编入考试,出版了自传体小说和嬉野流的战法书,还设立支部、运营业余团体赛。甚至在去世当月的月初,坐着轮椅参加了棋战大会。

松村想起来,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温度的夜晚,看到了树发在line群组里的信息「师兄去世了」。送别式的时候有很多职业棋士出席,包括这次争议事件的中心人物,他们平常地攀谈,一点也看不出一年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有着和江户时期大棋士一样的姓氏,所以在刚才高地提出一致率问题的时候,树看着几页纸些微出神。

 

虽然在奖励会的时候几乎毫无交集,但多少也是认识的关系,冈崎一门大多是比树年纪还小的年轻人,去年告别式的时候几个人忙的焦头烂额。

「要去帮忙吗,你们几个忙得过来吗」松村小心地问。

「没关系,只是家里和师门简单的做一下」树捏扁易拉罐「今年团体赛高地会过来,我们俩就够用了,就不麻烦大家了」

因为是小范围的业余赛,参加者大多是熟悉的业余选手,或许会被问到现在的问题,从这样的角度考虑,没有被职业环境浸染过深、在业余选手中颇有人望的高地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树特有的顾虑吧。

那突然主动参与进这次的骚动之中,也是有什么顾虑吗。

松村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杰西开门进来了,话语悬在半空中,直至最后也没有落下。

 

45.

 

「简单一些说,这份伪报告只列举了对结论有利的数据,不光是对一致率的计算方法有一些问题,而且对『一致率』判断范围也选取的很广泛,刻意避开『关键的地方』,用惯常的定迹,比如说初手开始打开角道的▲7六歩、△3四歩这样无论是人还是软件多半都会选择的棋路,混淆整体的一致率——说来这点恰好和龙王在周刊上的指摘的那句『就算一致率再低只要在关键的地方作弊职业棋士一看就明白』相反呢,诶,我怎么看不出来呢,我不是职业棋士吗」高地又分发了一份针对前一份报告而写的报告,不过上面的内容对于文科的松村几乎已经是天书了「因此刚才那份对天野宗步棋谱的研究只是通过错误的方法推定出目标结论的报告,当时研究室的前辈似乎是想针对网络将棋对软件指的判定手段研究出能够绕过监控的AI,这份报告只是课余的游戏罢了」

「一个字都看不懂啊」京本小声地吐槽。

「其实我也看不懂……」高地补充说明「按照我浅薄的理解,现在的软件开发基本上还是以通过大量分析现有棋谱对下一手的可能性进行预判,反过来说,本身职业棋士获胜的棋谱的正确率——虽然用这个词不太合适,但是还是要说这个词,获胜本身就是代表某种意义上的正确。所以用大部分将棋软件对职业对局中胜利的一方进行分析,就是会得出一致率较高的结论,因为胜利的棋士本身就是他们的学习对象。就像大我说的,草率地用网络将棋对软件指的判断方法判决职业棋战本身就是不谨慎的」

「我明白了」慎太郎举着手「就像是教科书去考试当然会得满分一样」

「人带着教科书?」高地问。

「不,就是教科书去考试」

「教科书变成人吗?」树疑惑地看着慎太郎。

「教科书就像是教科书的样子走进考场」

「啊!我懂了!」杰西与慎太郎隔空击掌。

「诶?怎么就懂了?你们用脑电波交流吗?刚才是什么话题来着?」树停不下来地吐槽。

 

「下一个推论——怎么说呢,本来不是太想说来着,把人想的太阴暗了也说不定」高地向京本的iPad与慎太郎的笔记本电脑传输了一个视频文件「和大我讨论过为什么是特定的软件的时候浮现出来的一个想法,当然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京本或许因为早就看过,直接把ipad递给了松村和树,视频是电脑上使用将棋软件的录屏,因为大部分将棋软件会记录思考时间和每一手的分析,倒是头一次看见有特意录屏的情况。

「啊」松村小声地叫了出来。

先手人类与后手的软件在中盘之前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但软件给出的每一手分析和对局势的判断有很重的违和感。

仿佛是故意给出错误的判断一样。

「评价值和下一手的预判都是错的」杰西也发现了问题。

「确实」树眯着眼睛「对局本身却很正常啊」

「因为是我拜托助教老师修改的代码,因为比较匆忙,所以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些手脚」京本似乎有一些自豪「想看看高地是不是容易受到数字干扰的类型」

「谁会在打工的时候注意那个啊」高地立刻反击。

「这样水平的打工那我们这群正社员都要集体失业了」树接着高地的话头吐槽「高地,你能够成为职业棋士真是太好了」

「停停停不要玩弄我」高地打了停止的手势「而且什么正社员,棋士不是个人事业主吗」

「才第一年的10月就开始考虑年末纳税的问题了吗好厉害好厉害」树故意强行转换了话题「所以这个视频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被『指定』的软件是开源软件,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对代码进行修改的,如果有相应的技术的话」高地停了一下「虽然我觉得可能性比所谓的『100%的一致率』确实存在的可能性都要低吧」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办法确定事实到底如何,但是存在这样一个方法对一致率造假是吗」树向高地提问。

「也只能说有这种手段而已」高地谨慎地说「一种理论上可行的盘外术」

「如果高地你是箕面的话,会用这种方法吗」树接着问。

「我?」高地思考了一下「虽然会被质疑,但暴露的风险仿佛比想象的要低,如果被质疑了就说『这就是深奥的电脑!』就好了吧,虽然有检查武藏老师的电脑,但怎么样也不会去检查箕面的电脑吧」

「嗯,那就要把将棋软件被修改过这件事放进思考范围了」树说「今天东海也有提到『用其他软件无法得出近似的一致率,甚至连同一个软件也无法得到一样的数值』这个情况」

「东海七段也在用软件进行研究吗?」慎太郎有点惊讶的问。

「他毕竟也是电王战的获胜组嘛」树说「就算是大阪的棋士也是内向的居多,大家都不是四处宣扬自己的研究方法的性格」

「箕面是例外」京本补充。

「不,箕面才是正常吧」高地站直将两手摆在两耳旁边「像小熊猫一样伸出爪子威吓对手才是正确的战斗方法吧」

「不许你用小熊猫那么可爱的动物形容箕面那家伙!」树生气地向高地伸出了拳头。

 

46.

 

「那接下来是Kyomo了」树把白板笔递给京本。

「我的思路可能和东海差不多」京本把餐桌椅子拖到白板边,慎太郎帮着他分发刚才印刷的资料「虽然这份报告没有完全完成,不过我想应该能够佐证东海的说法」

松村迅速看了一遍,大概是用不同的软件在同样配置下对被质疑的几局进行一致率和软件指示手的验证。

「数字,比想象的要低啊」树一边看着报告一边说。

「电脑软件和人一样,即使学习相同的课本,写出来的作文也会完全不同——用文章形容将棋好像有点问题,那就数学题?上学的时候不都有过吗,一个问题有多种方法可以得出正确的答案,考虑到答案其实并非固定的,就像是一个树干上长出不同的树枝一样吧」京本在白板上画着大树「虽然都统称为将棋软件,但并不是所有的将棋软件都有着同样的思路,所以从每一谱的棋路可以推断所使用的软件——从这一点来说,我推断武藏老师的棋谱受到了本次被特定的这个软件的影响这一点是无疑的。虽然这种推断毫无用处」

「也有可能是采用了类似开发思路的其他软件」高地补充「这点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分辨吧」

「对,但是此处还有另一个问题,『影响』这个词,是能够确定武藏老师从特定的软件里获取研究成果这个事实吗,如果通过检查武藏使用软件研究的记录,发现并没有出现类似的局面,能够反向证明他出现过当场作弊行为吗」

「不能吧」杰西说「现在很多年轻棋士、奖励会员都在用软件进行研究,武藏九段从其他人的研究中获取电脑研究的成果的可能性也很高」

「没错」树点点头「如果用所谓『这是软件下出来的棋不是人类下出来的』来作为判断作弊的基准,那所有人都不能进行软件研究了吗」

「人类与软件的互相影响是不可避免的,但并不是简单的复制」京本继续在白板上画画「比如说开发一个新的软件,只给它学习天野宗步的棋谱,它会变成平成年代的天野宗步吗,我想是不会的,但它或许会成为天野宗步平成年代的弟子,但是在现代将棋中,师父与弟子的关系有那么密切吗,只是棋士系统图里的一根线吧,即使软件完全不接触其他人的棋谱,但是渐渐也会发现一些现代的、可以更加容易取胜的战法,它的基因——诶,讲成基因没问题吧,是程序本身和包含了天野宗步在内的所有人类棋士共同组成的。但随着软件对将棋计算的深入,它会自然而然放弃自己认为不合适的部分,这里既包括了让人觉得违和感强烈的、只对现局面有利而缺乏大局观的所谓水平线效果,也包括一些人类将棋里的冗余思路——在软件眼里这就是无法理解的『人类指』吧。但我想无论是人类的还是软件,都只会舍弃掉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并不会完全放弃掉自己的优势」

「啊,尼安德特人」松村脱口而出。

「啥?」

「不是,不用管我」松村轻轻摆摆手「请不要在意,您继续」

「怪怪的」京本皱起眉头。

「啊我懂了!」慎太郎又开始天马行空地说「北斗的意思是现代人身上也有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所以对面走过来的人或许是尼安德特人,对局的时候对面的人也会被偷偷换成电脑对吧」

「又是都市传说」树疑惑地问北斗。

「不是,现代人确实携带了大约2%的来源于尼安德特人的基因,也不存在什么尼安特人穿上西装就可以混入纽约地铁的情况,因为还是很不一样的,长相上就」松村看了一眼京本,对方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之前有一点在意就查了一下,尼安德特人的基因似乎一直在被清除——不光是尼安德特人还有其他古老型人类,他们融合进现代人的基因一直在被自然选择所清除,残留下来的都只是不具备什么生物功能的小片段,在关键的地方,比如说生育相关的区域,已经完全没有残留了。原因似乎是尼安德特人的祖先和现代人的祖先已经分道扬镳太久了,出现了生物不兼容现象,两方独特的基因变异对于后代是有害的」

「感觉上有点类似啊」京本一边思考一边向高地征求意见「这个比喻似乎很有说服力」

「是挺唬人的」高地赞同的点点头「计算机学习啦人类起源啦这一类宏大的话题连续不断地抛出来,对方就算是箕面——他是几段来着——箕面本人也毫无招架能力吧」

「六段啦」树假装吐槽的样子对高地表示了赞许。

「采用!」京本对松村伸出了手。

「又不是面试」松村小声地吐槽。

 

「另外关于同一个软件得不出来相同的推荐手这一点,虽然还没有对具体这几局进行过验证,但在软件使用的时候经常碰到这种情况不是吗」京本无视了松村的吐槽「据说在程序编写的过程中,为了让计算机进行深入的预读,会进行『剪枝』,也就是预先舍弃掉一些可能性很低的推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好像就因为剪枝的方法不同,最后预读出来的推荐手存在一定的差异和随机性——哇越说越搞不懂了,总而言之,很多软件包括这次指定的这个软件,在序盘、中盘随机出现完全不同的推荐手的概率很高,虽然不能猜测箕面那家伙是不是用什么方法让推荐手和数值固定,但只能说,十天前那场秘密会议上但凡有第二个用自己的电脑和同样的软件进行过一次推演,就能发现这个所谓强有力的证据完全不堪一击」

「也就是说」树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不光是『一致率』,『软件指』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吗」

「即使不是『制造』的,但是在所谓『推荐手』上本身存在一定随机性是无疑的,将棋软件的程序并没有对每一手都是笃定无疑的,将棋还没有被计算机程序完全破解吧」京本停了一下「我和北斗——大概你们也有听过尾张老师说过的一句话,『棋谱不是被棋士「创造」的,而是被棋士「发现」的』,计算机在找东西方面比人类厉害吧,但是筛选的性能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所以反过来被利用的可能性也很高」

「听上去像挖掘恐龙骨架或者什么古代人类活动遗迹似的」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从尾张老师那里听说过这句话的高地笑着说。

 

47.

 

「那最后是慎太郎了吧」树对着松村说「北斗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所以就直接跳过吧」

「我事先也不知道啊」松村小声反驳。

「事先知道北斗也不准备做什么吧」京本说,大概因为刚才说了太多的话,他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继续深入反击。

「我可以开始了吗」慎太郎把另外印刷的棋谱分给其他几个人,并且用不同颜色对被怀疑的几手做出标记「因为我基本上不用电脑进行研究,所以一开始这件事出来的时候,我比较疑惑的是,这些真的是人类不会下的棋吗」

「啊!」树像发现了什么轻轻地叫了出来。

「慎太郎回到原点了啊」高地也长吐一口气「确实,好像谁都没有从棋谱本身提出检证,都在以推理犯罪手段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啊」

「又不是犯罪」树用抱枕轻轻地拍了高地一下。

「之前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我觉得大家或许都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了所以拜托树把我放在最后,因为我觉得从职业的角度思考将棋本身也是很重要的」慎太郎说「特别是,我们刚好有一直利用软件研究的、只用软件进行复盘的、几乎不太用软件研究的、振飞车党、居飞车党、从振飞车转向居飞车的、直接和计算机将棋战斗过的,或许比广撒网更有代表性」

「年龄层不够丰富,如果有年长的棋士一起进行讨论就好了」树对着慎太郎说「这个棋谱可以让我复印一下吗,不光是年长的棋士,我也想和奖励会员和业余强豪探讨一下」

「待会把做好的文件发给你,电子资料的话远距离也可以讨论」慎太郎说「我也想听一下关西那边的意见」

「太好了」树露出久违的笑容。

 

而后对每一手,不光是存在疑问的几手,而是全部的棋谱进行了讨论,结论是对于武藏九段这样的A级棋士,这几谱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因为杰西和慎太郎还要回家,所以踩在末班车的时间之前先解散了,京本上楼休息,松村和高地留在501室清洁房间,树在白板上写着结论。

 

「树」高地忽然说「为什么突然牵扯进来,你是这种性格吗」

「怎么了,鄙人,田中六段作为职业棋士、将棋联盟的一员热心工作和联盟的公益事业有问题吗」树一边皱着眉头写总结一边说。

「是为了浦安吧?」松村抢在树胡说八道之前公布了答案。

「浦安?和树是朋友吗」

「算不上朋友吧,浦安也是我师父的学生」树说「小时候一起在柏道场学棋,只不过他因为祖父和关西的棋士有交情这个缘故拜入了他师父的门下,后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去了关西,最近几年才回来,对于我师父来说,虽然浦安不是弟子,但也是自己的学生,所以特别的关照——之前他找我师父商谈过,关于这件事」

「浦安的立场很危险吧」松村说「被支持武藏九段的人视作『背叛者』,被认同远距离操作电脑作弊的人视为潜在的『犯罪者』」

「这么一说确实」高地挠挠头「也不是中心人物,无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诋毁他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吧」

「最后这股邪火也会烧到冈崎一门的」树叹气「毕竟我哥……」

松村急忙用眼神制止了高地的追问。

 

「刚才,其实挺想反驳京本的」松村生硬地转换话题「师徒关系哪里仅仅是一根线,明明是相当细密的网嘛」

「他也有他的情况吧」树轻轻地说「大概是成年之后却突然来了人生初次的叛逆期,父子关系上难解的部分比彼此的将棋还多」

「没有那么严重吧」高地轻巧地说「只不过因为现在是秋天,食欲之秋~想要轻松地享用美食~所以走出了家门~」

「从哪里来这种旅行手册封面宣传语似的结论啊」树大笑「完成了」

 

白板上写着总结:

 

远距离操作、离席时间→通过客观事实确认

远距离操作效率低→高效率作弊应存在协助者→A的身份无法特定⇆无法通过A否定远距离操作的可能性

手番离席、频繁离席⇆加具暴露风险、得不偿失

一致率→网络将棋的判定方法不适用于职业棋赛⇆软件的数值可以通过一定技术手段修改

软件指:

①不同软件推荐的「下一手」不同,同一软件也无法每次得出同样的下一手。(「剪枝」?)

②软件开发时通过学习职业棋战的棋谱提高准确度,武藏九段是软件的「教科书」

③软件指缺乏大局观,但数个棋谱包括争议部分在内的所有手经6人讨论并不存在特别的问题(即存在人类下不出来/不会下的棋)

④通过软件进行事前研究的可能性很高

 

「有什么遗漏吗」树问。

「大概没有了吧」高地抱着手臂盯着白板「北斗呢,刚才什么都没说」

「不,没什么好说的吧,我是『让事件快点平息不要耽误我对局』派,什么观点也没有」松村指了指「软件指」这个词「说起来我唯一怀疑的就是这个——不符合常理的软件指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又或者感受到违和感吗,连我都能看出来九段棋士绝对不会看不出来吧,就算数值再高也不是唯一的备选,特别是中盘的时候,每一手的损得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异吧,而且远距离操作还可以对接下来的几手进行检证——那为什么不选择更安全的、更符合职业棋士想法的其他备选呢」

「确实」高地点点头「下一手并不是『唯一』,可以选择『最善手』以外的第二第三呢,总不会有无论人类怎么思考都不可能开解的局面吧」

「真想让Kyomo听一听这套『二番目の男』的理论」树一边说一边继续在白板上写字。

「什么啊,和京本有什么关系啊,别把他扯进来啊」

 

48.

 

「睡着了吗」松村小声地自言自语。

回到自己家里已接近午夜零点,客厅留着一盏小灯,卧室的门半掩着,连放在沙发上的老虎玩偶都盖着毛毯的一角。松村轻手轻脚走过去关上卧室的门,在床上的京本翻了个身,揉着眼睛说「啊……回来了……」

「抱歉,吵到你了吧」松村的手抓住门把手「你睡吧,我还要收拾一下」

「北斗……」京本抓起扔在枕边的手机「北斗的想法,我没办法认同……」

看京本还在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松村连忙说「好了好了,明天再说,你继续睡吧」

「存在最善手的情况下,不会考虑其他的选项吧……虽然也不能断言,但是,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京本缓缓睁开眼睛「武藏老师也好,其他的人也好,大家都是因为有着超乎寻常的胜负欲才能成为职业棋士的,我不觉得会有人在那个时刻还会选择绕远路」

「京本也是吗,超乎寻常的胜负欲,或者是其他的欲望」松村走过去,坐在床边,在京本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地方。

「没有欲望的话棋士人生就彻底终结了吧」

「但是被发现了也意味着棋士人生的终结,从作弊者的角度说」

「啊,是从这方面考虑的吗」京本支着手臂准备坐起来「我们来讨论一下」

松村摁着京本的肩膀「睡觉!」

「睡不着」

「刚才睡得挺好的吗」

「那是因为对局太累了,现在疲劳消除了」京本板着脸说「北斗的观点把我的睡意吓跑了」

「……」松村一言不发地盯着京本。

「倒是说点什么啊,轮到你了吧」

「按照流向,一般情况下是不是要说『那我们一起做一些立刻会精疲力尽的事情吧』这种话,不想说啊……」

「什么变态的『一般情况』」京本笑着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和我相处就已经很疲劳了吗,松村一边想着一边做着家务,清洗餐具和水杯、清理厨房、计算冰箱里的食物、把明天可以扔的垃圾准备好,洗澡、一边淋浴一边想着京本的样子自慰、吹干头发、清洁浴室,关上客厅的灯、摸黑走回卧室,和京本不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钻进被窝,立刻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那样平常而放松的气息理所当然地向自己涌来,尽管被事前警告了不要想太多,但被京本像猫咪一样吸吸嗅嗅了一遍之后略带失望的漂亮脸蛋说「啊你自己解决了?是想着我弄出来的吗」的时候,松村的心脏还是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松村突然想起刚刚进入尾张门下的那一年秋天,上初中前周六的例会日之后的周日都是住在师父家接受指导的日子,但那一天下午武藏老师来访,下午的指导棋变成了松村与京本的自主练习和两个捡栗子大叔在院子里的闲谈。

虽然从房间里听的并不真切,但隐约拼凑起来的闲言碎语中,有白河老师以「不要让神田一门在你手上断绝」为由硬逼着政树先生在京本的奖励会入会申请表上签名这件事。

 

那一天的晚餐吃了什么来着?

 

「明天吃栗子饭吧」松村突然说「冰箱冷冻室里还有我师傅家的栗子」

「怎么突然说这个」京本的头发蹭着松村的脸颊「不过可以哦,我家煮栗子饭的时候还会加一根松茸,还有要用三分之一的糯米,嗯,调味用一点盐麹比较好,但也不能全部都是盐麹」

「为什么不会煮饭的人有这么多理论」

「谁说我不会烧饭啦,那明天的栗子饭我来煮好了」

「算了算了,别把我家厨房点着了」

「我真的会烧饭,这几年好好地和妈妈学了」

「昨天还说自己娇生惯养不会做饭」

「那不是说高中的事情嘛,现在不一样了」

「那好,不过我要在旁边看着,还有调味还是我来吧,加了橙汁的厚蛋烧什么的,想起来就……」

「再说这件事下次就不加橙汁了,直接加橙味洗洁精」

「不要用这么认真的口气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真的会加哦,北斗做好准备吧」京本转身背对着松村。

 

「为什么突然开始学做饭」「为什么忽然说吃栗子饭」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发问,却过了很久才愿意回答。

「我终究是要一个人生活的」京本说「自己一个人生活,家务也不会做、饭也不会烧,父母也不会放心的吧」

「想吃栗子饭是因为想起第一次和武藏老师见面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吃了栗子饭来着」松村笑了一下「都忘记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可能是看到冰箱里的板栗了吧」

 

这时候应该追问吧,松村想,「你还记得吗、入会申请表的事情是真的吗」「没有和谁结婚、和谁一起生活的选项吗」,但是哪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这间卧室里已经悬浮着太多说不出口的话语了,过于拥挤,连氧气都不够用了。

 

「晚安,好梦」松村轻轻抱了抱京本「大我」

Chapter End Notes

1.原型:
浦安四段:三枚堂達也,千葉県浦安市出身,其实姓氏很特别但只是作为被流弹打中的无辜人士就不细想能够代替的姓氏了。
(题外话:姓氏里有数字的棋士并不是很多,两个「三」都在这次事件里出场真是没想到←之前没有仔细看过三浦九段的反论文书,别的报道里没有提到サンマちゃん的名字所以这次是第一次看到真是吓了一跳……
另外因为三枚堂祖父的缘故在内藤國雄门下也就说浦安应该是虎的小师叔,但因为内藤先生在关西而三枚堂在关东所以是寄放在石田先生[树师匠的原型]的柏センター,和佐々木勇気从幼稚园开始一起长大甚至连三枚堂四段·勇気加古川青流优胜的纪念会都是合办的,和高見泰地的关系也很好,高見经常会用3代指三枚堂(8代指八代弥),大学毕业的时候也开过庆祝会,就,好浓厚的原型但还是当个路人吧……
再,最喜欢サンマちゃん的一个epi是问去无人岛带什么,答案是「勇気」这个双关,脑补一下筒下重大对局之前采访说对局要带什么,要带杰西[自信]大概会被staff骂吧🤐)

天野宗歩(1816-1859):对将棋史不太熟就讲一下现代棋士对他的评价吧,羽生善治认为他与升田幸三(1918-1991、史上初全冠制霸)并列为史上最强棋士(这个问题一般的答案基本上是羽生善治)。羽生认为天野宗歩的将棋有压倒性的速度感,如果生在现代也会留下很厉害的结果。先崎学认为天野宗歩很擅长「捌き」与久保利明(捌きのアーティスト)匹敌。另外公认的天野宗歩比较擅长运用角这个棋驹。
捌く:即通过交换/牺牲棋驹让盘面的交通状况(?比方说战力比较强的角只能斜向进攻所以有「角道」这个说法)得到改善,也让自己的持驹增加,方便灵活进攻。有一点因为在仓库里的货比较灵活所以要在序盘出卖存货重新进货的意思(???)振飞车用的比较多。
(不是振飞车党也没办法完全理解有些捌く的思路也不知道怎么翻译这个词……以我浅薄的认知里捌く还挺依赖直觉的[所以是艺术嘛],最初[!]有虎说勺将棋のセンスがおかしい,因为当时说这话的那位并没有对センス这个词的意思做出很详细的解释,所以我想象的是勺捌く技术很烂[???])
提到天野宗歩和将棋一致率很高的是查到这个资料(【衝撃】あの棋士にソフト指し疑惑!?私なりに調べてみました!
https://midorism64.hatenablog.com/entry/2019/08/30/003307)
虽然没有提到具体是用哪些棋谱,单就用天野宗歩的棋谱进行研究,我个人的一点想法是:①天野宗歩多以让子(駒落ち)棋谱传世,将棋软件在一定时期内对驹落棋的分析能力很差。②速度、捌く、擅长用角/对角的价值很了解这几点本身就和将棋软件的价值观有重合的部分,毕竟软件研究(的庞大计算量)盘活了角換わり这个复杂战法。③棋下的这么现代,就算天野宗歩不是穿越者,那也说不定有穿越者给他带去了电脑呢(×)

树的师兄:几乎用了实名的用了元奖励会三段天野貴元的故事,之前完全没有这个计划不然中间有好几处地方可以埋伏笔(真的改不动了:树的师兄/退会时间正好是勺出道的那一期/三段编入在绳师之后/之前树巨大不安的原因之一),之前在嬉野流和英春流之间选择的时候因为天野アマ改造过嬉野流、按照时间和地域考虑筒和天野アマ不可能没有接触(当时还没有对树的师门进行详细的设定),因此选择了英春流。
突然提到除了之前提到了天野宗歩的缘故之外,刚好前几天看到加古川青流战业余棋手选拔赛看到立石径这个名字,和久保利明同期,16岁升入三段,是当时处于黑暗时期的关西被寄予厚望的奖励会员之一,但在17岁从奖励会退会了,据说退会的原因是觉得将棋对社会没有用、成绩下滑、想当医生等多种说法,后来考进神户大学成为儿科医生,2012年的时候自己开始经营儿科诊所,在诊所的HP有这段经历的介绍,但是起码12~22这十年间是没有在业余棋战出场过的,所以这次能够在淘汰赛表上看到立石径这个名字并且进入分组的best4(那局对战相手是这次获得业余席位出场权的鈴木肇)还是很惊喜的。所以在考虑什么名字会重新出现在业余棋赛的对战表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有的名字再也无法出现了,所以在这里加上了这一段。
(当然也有我觉得天野抽烟喝酒的放浪期和传说中关东的奖励会疏于管理的时期重合的缘故就是了)
天野热心普及和研究,对记录系和其他奖励会的工作也是随叫随到、尽职尽责,记得之前有将棋记者说对于普通人来说难解而棋士没有太讨论的部分他会对着记者进行详细的解说。通夜和送别式都有很多职业棋士和将棋关系者去,虽然不能完全查到名单但羽生先生、渡边明应该都是有去的。

2.连指(二手指し):我一直以为定义是字面意思连续下了两手的犯规,结果之前顺位战千田翔太搞错先后手(顺位战的先后手不是当场掷驹,而是事前在6月出对战表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也是触犯二手指し,查了下精准的定义是「在对手的手番时移动自己的棋驹」(所以搞错先后手也是二手指し)
这里杰西说离席之后搞错手番差点二手指し被对手出言制止的事情是2020年1月瀬川晶司-山本博志的顺位战时瀬川差点犯规的状况,因为时间对不上所以没有提具体的棋士(瀬川不用说,小山本也很有趣之后说不定会提到),之前有没有过类似的事情懒得去确认了,我猜大概率是有的。
另外二手指し最容易出现的状况是已经思考好了自己下一手要下的棋但是对手还没有下的时候,职业棋战的犯规一般都是「搞错了」

3.棋士之间的称呼:虽然这里让绳师叫了箕面なん段表示蔑视但实际上棋士之间基本上不会以段位互相称呼,一般都是「先生」「さん」,私下里会叫爱称的幼驯染台面上也不会叫「くん」「ちゃん」,但「先生」「さん」没有很明显的区分标准,一般是高龄不太熟的叫「先生」,年纪近或者比较熟悉的大前辈叫「さん」,也不一定,记得糸谷哲郎提过他「先生」「さん」的分界线是自己的师兄山崎隆之(当时大概快要40岁)
我写的时候「先生」=老师,「さん」=先生/女士,觉得「さん」翻出来有点重所以尽量不用的,筒称呼武藏九段其实叫「さん」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4.神田一门:直接用了神田辰之助→岡崎史明→増田敏二→桐山清澄→矢倉規広/豊島将之这一支,看棋士系统图就知道除了已经绝嗣的小野五平一门现在人最少的就是神田一门了。之前桐山师匠也有讲收弟子是为了延续师门(所以反传统进行大量指导),并不是开枝散叶所以只有三个人(除了矢倉和豊島外的还有另一个人但很快就从奖励会放弃了),但怎么看桐山师匠都像是看名字收的弟子。
(矢倉是将棋战法的一种、据说最初见豊島就说这个名字所有字和将棋都有缘分,公认的「豊島」是指近代駒師之祖豊島龍山,「将」就是将棋的将,「之」的话就不太明白了)

5.其他
尼安德特人的部分主要参考《人类起源的故事》(Who We Are and How We Got Here),对生物的认知水平永远停留在高中了也没有办法查证太多。
虎说的食谱(不完全)我做过挺好吃的,而且确实是不要全部用盐麴还是要有一部分食盐才好。
计算机将棋的发展主要和某位朋友讨论的结果,关于不正疑惑的论证除了和朋友讨论了一点点主要还是参考这个网站(包括时间轴),感谢日本人什么事情都会架个站点写个博客的好习惯🙏🏻
(平岡組中部支部のページ
http://iidas.cocolog-nifty.com/hirachu/hctop.html)

一些闲谈(明明之前全是闲谈了已经):

六个人的对话太难写了基本上是靠Excel分part(?),写到虎论证的部分正好在看这周A级顺位战倒数第二局总而言之是处于一种又累又困又过于关心局面的复杂发疯状态(。

想想这盘醋起码还得再包顿饺子也不知道是我先走出2016还是筒管先走出下北泽。

提到下北泽想起来上章没解释标题的曲子,虽然信誓旦旦说不会再有第三个band的名字了但确实最近在交叉着听the pillows和くるり,所以也没办法保证不会有第四个band出现……原本是准备用在之后会单独写的鸭鸭/ゆごじぇ的故事里结果因为手欠拉了个年表发现绕不开2016才又剁馅又和面的……另外第一次听「ハイブリッド レインボウ」其实是听BUMP翻唱(也是BUMP唯一一首翻唱曲),听20代的藤原唱自分らしいくない的歌词还挺有意思的。无论是翻唱版还是原唱编曲都很好听如果有兴趣请务必两个版本都尝试一下
(或许也是因为最初这一段是想以鸭鸭为中心所以最后特意让鸭鸭一言不发了吧)

提到BUMP又想起来之前我们鸡新(?)单延期一叉子从去年12月叉到今年4月(下一个财年)还在说玩具厂也真是的难得今年藤生日(412)是周三非要提早一周发💢
没想到定412的会是六筒Σ(゚∀゚ノ)ノ
(果然玩具厂和索尼有一腿´_>`)
不过鉴于「SOUVENIR」普的像鸡每次都出每次都丑的丑谷子,就,不是生日单也无所谓了(。
顺带一提现在离藤生日最近的一张单是2010.4.14出的「HAPPY」还真是生日歌(另外也是前几年草野正宗盛赞过的歌,所以这几年草野生日我也放这个因为spitz没有生日歌[不如说有才是少数?])

(闲谈写的这么长是真的包不动饺子了)

あの日の些細なため息

Chapter Summary

BUMP OF CHICKEN - 「アリア」

⚠️本章会提到现实世界实际存在的战法,请不要过于在意名称及时间问题(。

Chapter Notes

 

chapter9 あの日の些細なため息

 

49.

 

和京本同住比想象的更为轻松——尽管如果真的这样说出口之后,大概会立刻听见「北斗之前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这样近乎于撒娇的抱怨,但连这一点在内,都比想象中更容易相处。

没有什么难以应付的癖好,两个人独处时几乎不太说话,每天不是对着棋盘就是对着电脑,所谓休息的时候不是在看棋书就是在看和人类进化一类的书,似乎准备在质询中好好地利用尼安德特人这个念起来稍微有点费劲的词语好好地忽悠一下理事会的大叔们。

虽然京本对大部分家务采取的态度是视而不见,但叫他去做的话也会清清爽爽地做好,清洁、整理、洗涤,算不上熟练却也做的像模像样。唯独讨厌洗碗,所以大部分家务都是轮流,只有做饭和洗碗固定了下来。现今京本的料理水平可以称得上是擅长,或许他会讨厌「天分」这种说法,但从吃过几次饭就可以比松村本人更接近松村家的味道这一点来说,京本确实比自己更有天分。最初松村也是觉得或许是因为京本家长年只在纪国屋这样高级超市购买食材的缘故,所以在原料上已经占据了优势,但京本对局的日子里,松村也尝试用同样的材料烹饪,却还是无法像京本一样把控纤细的差异。如果是可以坦荡地介绍给父母的关系,大概只要去自家吃几次饭就可以完全学会母亲的手艺了——但是,即使真正地开始交往,接近所谓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可能得到两家父母的认同——不,一开始的假设就是错的,正所谓恋爱的终点是婚姻,因为没办法结婚,所以谁也不会主动迈向交往那一步,只能保持现状直到互相厌倦,说出「一直走的这条路好没意思啊」为止就好。

每天都是想着这样的事情洗的碗,刚才吃下去的美味的食物都快变成慢性的毒药了。

 

但和京本随心所欲身体接触绝对是一种慢性毒药。

 

京本在关掉身为人类的开关,变成某种家养的小动物——包括但不仅限于猫咪的某种非特定小动物,就会变得异常黏人。比如说在他发出声音之后,哪怕不是叫松村的名字而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也立刻需要得到松村回应;过度的抚摸、过度的拥抱、过度的接吻,哪怕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过度的靠在一起——每当体温的界线变得模糊、他的气息撩拨地松村心痒难耐时,京本又硬是重新打开开关,变成平时那个精巧又疏离的人类。

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或许只是京本一如既往地向身边的人撒娇而已。他和其他人也总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总是高声叫着「高地~树~」、累了的时候立刻黏在谁身上,就连小时候一困了就要钻进尾张师父家的被窝里睡觉的样子也和现在无异。但哪里是人类,哪里是小动物,虽然松村无法用语言清晰地表达,但那个「开关」关上的瞬间,自己似乎能够切实地听到「啪」的一声。

同住以来,听到这个声音的频率越来越高。

 

以至于松村想要认真地找到那个开关。

 

天气越来越冷之后,松村总是借着醉意在京本的身体上按来按去——因为和京本同住,又是这样的时期,难免需要一些酒精,从京本手上接过剩的一口啤酒开始,渐渐开始认真地饮酒。最初被京本取笑说「不怕变笨了?」,但借着喝醉开始在京本身上乱按之后,连京本都变得警觉起来,断言「北斗你是在装醉吧」

「喝醉了的人在被问『你是不是醉了』的时候都会回答『我没醉』,装醉的话会说『我醉了』吗?不,还是会说『我没醉』」松村抱着京本的肩膀「所以京本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答案就只会是『我没醉』,不论我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

被京本随手抓起的玩偶狠狠地打了一下。

 

如果真的能醉就好了。

 

第三方的调查报告还没有出来,龙王战也在晦涩地行进,将棋会馆也好研究会也好,气氛仍旧低落,六个人聚集在501室的时候偶尔会聊一两句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事情,但旋即又陷入沉默。倒是慎太郎好像以此为契机开始认真地用软件进行将棋研究,经常和高地与京本讨论电脑配置一类的话题。但说是这么说,将棋还是照常地下,研究会、指导对局和普及活动也在正常的举行,大家都在竭力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棋士生活。

在将棋以外的地方,松村也只和研讨会的教授讨论过这件事,连与唯二的两位围棋棋士朋友见面时都没有触碰相关的话题。见面本就是为了看安芸九段的传记电影,因为是发行方送到联盟的试映会赠票,京本要去关西对局、尾张师父没时间,所以统统塞给了松村,「再多一张北斗是不是没办法处理了」,也被邻座的树这样吐槽。看完电影和树四个人一起去吃饭,也只是说着和电影有关的话,就像是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极端的悠闲又混杂着大量的不安。

 

因为不安,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空转越来越多。

 

明明观战记的报纸连载、学校的作业和报告、平时的研究和不定期的对局比往常都要多,本该是忙的团团转的年末,却常常要停下来想一下自己要做什么。在停下来的瞬间,注意力又被引人遐想的「调查中」三个字吸引走,等到再把注意抓回来时,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从开始下将棋起就没有这样糟蹋过任何一秒,仅就这一点,就足以引起松村自己体内超小型的恐慌。

 

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要断裂了。

 

这种时候,只能依靠看过去还算正常的京本恢复平静。虽然不知道平时的京本是什么样子的,也很难说得清那一阵他是忙还是闲,但京本一如往常地正座在棋盘前研究将棋的侧脸已经是最能让松村恢复平静的画面。

或许京本比平时更忙一些吧,要趁着政树先生的对局日回家,和小狗玩一会儿,再带回来更厚的衣服和新的老虎玩偶——现在的数量差不多排满了整个沙发背。有时候还会带来博美妈妈准备的菜——松村已经不敢思考京本是怎么和父母说他现在住在哪、和谁住在一起这样具体的问题,只是把装有两人份食物的保鲜盒放进微波炉里的时候稍微有一些心虚而已。

吃完饭后仔细地清洗容器,想着在京本下一次回家之前往里面放一些什么——小菜一类的食物像是班门弄斧,按照食谱一克一克称量出来的甜点总不会出什么差错,杯子蛋糕的尺寸稍微有一些不合适扁平的保鲜盒,所以做了最简单的黄油曲奇。

然后收到的回礼是抱着坚果的小熊曲奇。

「妈妈非常开心,好像有点过于干劲十足了」京本解释说「不是要和你比试的意思……大概?」

但不可能不比较的,估计是使用的黄油不同,博美妈妈的曲奇更浓厚一些,但加入了柠檬皮屑改善甜腻的口感,或许还有少量的柠檬汁。

「原来京本是吃着这样的味道长大的」松村用小熊们听不见的声音悄悄地说。

 

也是在分辨出柠檬皮屑的同时,意识到一直以来保鲜盒里的食物不仅仅是两人份,而且完全避开了松村过敏和不爱吃的东西——包括京本最喜欢的番茄。

 

如果要继续在脑内深追大概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在这里打住比较好——正这样想着,轻轻放下茶杯的京本忽然说「妈妈和北斗这样有来有回的,好像婆媳哦」

「那你就是火上浇油的儿子咯」

「不不不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和小杏一样当宠物就好,反正我也是猫(ネコ)」

「喂,别说这些……当着孩子的面」松村慌乱地抓着一只老虎玩偶,轻轻捏着耳朵「要是被问『什么是猫』怎么办」

「老虎也是猫科动物,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色色的事情了」

京本摆出了当年王将战番胜负时期被称为「胜者的惩罚游戏」里被记者要求的虎pose——可是不管看多少遍松村都觉得这个动作该叫猫pose才对。

「已经到了京本会突然冒出奇怪发言的时间了,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你说那个时间不是24小时全天吗」京本挥了挥猫爪「还有,这孩子年龄比我还大一点哦,说起来北斗还要叫它哥哥呢,怎么可以捏他耳朵」

「……对……对不起……」松村小心地把玩偶放回沙发背「让您听到不该听的话真是抱歉了」

 

50.

 

ネコ、受け,在性爱的时候被插入的那一方。因为将棋里把承受攻击的防守方称之为「受け」,因为不想混杂,所以中几乎不使用后者。

和棋风不同,京本从最初的开始就是猫,并且「想要被插入」「只有插入才是做爱」「不插入的话就没有性交的必要了」诸如此类的主张越来越强烈,同住之后性爱的次数激增,但是不插入的性一次都没有。松村担心京本的身体,曾经婉转地提过一句,却立刻被半醉的京本顶了回来「你也说了是『我的身体』,我想怎么处分都可以吧,如果北斗不想插入的话,那我就——」

京本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明白了」和被子一起裹在京本身上的松村轻吻对方的耳朵「我再也不会说了」

「那个……北斗……」过了很久,京本才说「北斗你啊不用这么小心的……我又不是什么易碎品」

 

人不会是易碎品,但人与人——更精准地说,是自己与京本之间的关系却很容易碎吧,松村想,所以两个人都有一些过分小心了。

连接「想要在对方身上追求『特殊性』的松村」与「绝对不会让对方感觉到『特殊性』的京本」之间的关系,是一块相当脆弱的玻璃也说不准。

而且,因为已经碎过一次,哪怕只是想一想再一次被砸碎的可能性,就立刻会产生源源不绝的恐惧。

现在就怀揣着这份恐惧迎接每一个咫尺之遥的清晨。

 

「京本是钻石啊」

「虽然知道你很喜欢我的脸,没想到竟然这么喜欢」

「是指坚硬程度」松村的手伏在京本的左胸上。

「没有软软的乳房还真是抱歉了」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别在脱了衣服的时候说穿着衣服的话题」

「真记仇啊」

「是记性很好」

「扔垃圾的日期却从没记住过」

「不要用那种查一下就立刻能知道的东西浪费我宝贵的大脑空间嘛」京本把松村往外推了推「再说不可燃垃圾收集日这种事情不是比垃圾更加垃圾的东西吗」

「那炮友的话也是听完就应该扔掉的垃圾」

「北斗不仅仅是炮友——」

「升级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通知本人呢」

「——是盘上的对手」

「不是刚才京本自己说『不要说穿着衣服的时候的话题』吗」

「那明天的VS练习尝试一下全裸下19枚落?」

「一直忍着不说来着,京本你的『将棋色情笑话』既不好笑又不色情」

「有那么差吗!」

「黄段子还是彻底封印起来比较好,而且为什么要下19枚落啊,我们都是职业,只下平手棋好吗」

「最后说一次可以吗」

「就算说『不行』京本也是会说的吧」

「北斗的性和北斗的棋完全一样呢」

「什么意思?」

「说了是最后一次才不会解释呢」京本噗嗤笑了一声「北斗慢慢想吧,我先去冲澡」

「按照这个走向不应该再来一发吗」松村抓住京本的腰「我的性爱和我的将棋,到底哪里有问题呢,还想请前辈好好指教一下」

「刚才还说担心我的身体!」

「也不多这一次」

「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京本温顺地调整着姿势「北斗也是男人呢」

「这话说的……」松村轻轻捏着京本微醺的脸颊「京本之前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在松村观念里,性爱与将棋正好相反。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很轻易的在对方身体上留下痕迹,但在棋盘上却没那么容易了。虽然没有具体计算过,但稍微估算一下,包括年少时的网棋在内,和京本的练习对局数应该切实地超过了四位数,可自己对京本的影响——说成微乎其微也不为过。

每一次读京本的棋谱,特别是令松村在意的对局棋谱,「没有在他的将棋留下痕迹」这种想法留下的挫败感在心底留下了很深的裂痕。和棋士系统图上的师门关系不同,下棋时的战法、偏好、棋风甚至是思想并没有人会特意绘制出具体的谱系,但大致能够分辨出互相影响的网络。抛开政树先生和尾张师父不说,在前辈棋士中影响京本最深的大概是那位获得过九十多次头衔的大棋士,甚至可以轻易地把他们归为一类,连身为振飞车党的树也说过「这些有『特别的力』的天才们的谱系真是充满可怕的正确性」这样的话。

京本对同龄的棋士优点的吸收也非常惊人,比如在和田中树进行振飞车的对抗研究中渐渐理解了似乎只有振飞车党才能了解的振飞车特性,以至于在和振飞车党棋士的对局中特意采用相振而非对抗型这一点受到振飞车党棋迷强烈的喜爱;和森本慎太郎的早指研究中不断锻炼盘上的早见力,原本就有强烈的、如同动物般直觉的两个人在训练之后能在早指战中做到近乎可怕的时间分配,被京本家的亲戚、关西的佐伯八段在解说中猛烈吐槽「剩下来的时间也不能打包带走,给我好好地消费完啊」;对杰西身上特有的独创性的理解比任何人都透彻,几乎成为了电视棋战中杰西对局的专用解说;和高地优吾的将棋软件研究到底进行到什么地步,但在练习时互相的深读即使作为研究会同伴也无法理解。

和其他四个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京本大我的将棋中,松村北斗这个名字,因为占比实在太轻,大概率要被略写成「等人」了吧。

 

不过,和在棋盘上留下的痕迹相比,身体上的痕迹产生的容易、消失的也很快,说不定连成为「等人」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松村故意在衬衫领子恰好似遮非遮的颈后部留下了明显的吻痕,被京本笑着骂了一句「变态!」

「那棋风也是变态咯?」

「想得倒好」京本抓着松村的手臂「北斗只会在安全范围内变态呢」

「安全范围?比如说?」

「我的身体」

「你才是最危险的未爆弹好吗」

「竟然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怎么从这句话里听出『喜欢』这个意思的?」

「因为——」京本顺势在松村的怀抱里翻了个身,用交合之后潮红的漂亮脸蛋肆无忌惮地说着恶魔般的话语「——像北斗这样一直循规蹈矩的变态,最渴望的不就是脱离人生既定轨道的那一刻吗,所以很容易被擦肩而过的『危险』所吸引吧——下棋的时候不也是吗,在满是危险的棋局中取胜很让你兴奋吧」

「才不是……」

「但是北斗不会主动创造危险呢,这一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安全范围内的变态而已」京本盯着松村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变成一种广泛的变态呢」

「才不会成为那种东西……」松村急急忙忙吻着京本。

 

有时候会看到「京本大我会读心」这样的说法,但盘上的「读心」无非就是研究的深入和绝佳的直觉,或许还有一点点胆量和演技,在对手刚刚下出意料之外的一手时立刻用无情的「无耗时指」重新占据心理上的优位,素来是京本惯用的战术。但盘外的「读心」呢?是基于时时刻刻的观察?还是其他什么因素?说到底,棋盘内外的观察可以如此自然地互相转换吗?

松村在想,如果自己真成为危险的变态,自己的将棋或许会被京本认同吧。

 

「事先说好,自己研究出来的战法别指望假借他人的手来发表」京本挣脱松村的急吻「新战法,差不多可以在对局中披露了吧」

「还没有到时机吧……」

「什么是时机?棋士生涯的引退战?还是不会被记录输赢的非正式对局?」京本的语气听上去有点生气「不多管闲事了,是北斗自己的战法,和我又没关系」

 

51.

 

横步取▲6八玉型,后来被称为「北斗流」的横步取△3三角战型的衍生型战法,是在501室的人数稳定在6人之前就已经在松村的脑内成型的战法。最初是在与杰西的VS中产生的想法,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渐渐在思考回路上觉察到了奇妙的阻塞感,完全置之不理了一阵,直到和京本恢复VS,才有机会重启了6八玉型的研究。

特别是同住以来,在松村家里除了对当日对局棋谱的讨论,几乎都在练习这个战法——研究到了关键时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需要有一个足够漫长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仅仅靠性爱是无法完全转移注意力的,只有沉浸在研究将棋的时刻,才能忘记脑海里的杂音。

重复的家务、突来的亲昵、愉快的性爱和苦闷的将棋研究几乎构成了松村与京本在这期间的全部生活。以至于日后在撰写北斗流的棋书时,松村的脑内反复浮现的,是同居这段时间内几乎被自己刻意忘记的点点滴滴。

 

作为新战法研究开发时的对手角色,京本从来不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在棋盘上全力击溃松村提出的每一种可能性,直到松村找出每一种可行的定迹。有时候松村认为有效的想法,在京本面前却不堪一击,也有松村原本认为不一定可行的想法却连京本都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反击。偶尔松村也会问京本「你怎么看」,京本总是摇摇头说「我和横步取八字不合」

当时京本主要研究的战法,还是基于将棋软件的换角,但他说不下横步取却不是真的,横步取△3三角战型也是京本善用的战法——只不过,无论是研究会还是实际的对局,京本确实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北斗流」

自然,松村也没有问过为什么。

 

从小浸润在顶尖棋士的研究成果中的京本,除了自己没有短板的一流棋风以外,对将棋的审美也是一流的。

尽管棋书出版时,京本毫不吝啬地在腰封的推荐语里赞美了松村研究的独创性,但说到底,从未用过这一点也证明了北斗流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同吧。

 

『这是只有松村北斗才能构造出来的精妙战法,在这本书里,他也毫不吝啬地披露了研究和思考的过程』

 

「这明明是我们的战法」

几年后、被溃坝洪水一样的回忆冲垮的松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地说。

可惜声音并不能逆流回到那个比往年更冷的11月。

 

52.

 

「今天下雪了」京本把热茶放在松村手边「网络新闻说上一次11月初雪还是54年前来着」

「54年前……1962年?昭和37年啊」对局前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松村无意识地说「棋圣战创设的那一年,大山五冠王的那一年——啊,也是九段战变成十段战的第一年」

「1962年有什么特别的吗」京本把烤的脆脆面包放在唇边「北斗对将棋史很了解啊」

「前阵子和杰西提到十段战的事情,稍微有点在意就调查了一下」松村抿了一口稍微还有些热的红茶「说起来『棋圣战』的『棋圣』是来源于天野宗步吧,所谓历史尽是些现在有关的过去,很无聊吧」

「很紧张吗?」京本盯着松村的眼睛「今天的对局」

「出道都快五年了,要是还再为了对局紧张是不是没救了」松村躲避着京本的视线。

「不不不我们家老爷子现役五十年了都还会紧张呢」京本慢悠悠地说「说起来,白河老师曾经提过一个很好用的、消除紧张的方法,待会要试试看吗」

松村想起来似乎在杂志上看过白河九段提到过每次对局出门前都会和妻子接吻的事情,还一度在网络上引起过话题。

「大概能想起来是什么,还是敬谢不敏了」松村慢慢嚼着面包「顺位战前和同世代的对手接吻的话不是更紧张吗」

「才不是接吻,算了,你就紧张去吧」京本没有好气地说。

 

11月24日,顺位战C级2组的对局日,对于已经在C2呆了5年的松村来说,在顺位战特有的、贯穿全年的赛程中无法始终保持最好的状态一直是松村的一块心病,特别是最近几年间几乎每年都有一期升级的新四段,每一次看着对战表上的名字变化,更是平添了几分焦虑。

今年这一期顺位靠前、迄今为止的五局里也都是白星,考虑到之后几局的对手和同组其他棋士的成绩,今年升级的概率或许比往年更高一些——但顺位战无论哪个组别几乎都是不下到最后一局没有办法确定谁会升级,只有在每一局都竭尽全力地取胜才有可能获得升级的几乎。

对于想要升级的棋士来说,顺位战就是三段联赛的延长线,不,是同样的地狱。

今天的对手是去年十月升入四段,今年开始参加顺位战的骏河四段,虽然年龄比松村大一些,作为在奖励会时期获得过升田幸三奖和名局奖特别奖的研究家,在他升入四段之前就相当引人注目,或者说,戒备。特别是最近一年多里从振飞车转向居飞车,研究的范围也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扩张。自然,横步取也是骏河擅长的战法。顺位战按照惯例在出对战表之时就已经决定好了先后手,这一局是松村先手,因此在看到对战表时,松村已经想出了几套稳妥的方案。

但真正接近对局日时,对这一局到底是稳健的行进,还是借机披露最新的研究,松村又开始犹豫起来。

松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想,京本之前或许是看出了自己的犹豫,才会罕见的指责自己的胆小,但更多的可能性是,京本喜欢对局时突如其来的戏剧场面,不仅仅是自己创造的,也包括别人创造的。

在吞下面包的那一刹那,松村想起来,之前SixTONES的活动中售卖的折扇题字,自己是「信手一生」而京本是「新手一生」

 

想要去鸠森八幡神社参拜,所以比平时提早了一些出门,换衣服的时候京本突然推门进来,急急忙忙卷起松村衬衫左袖,往松村的左手手臂上喷了一点香水。和京本平时爱用的香水气味不同,好像只在有对局的时候才会闻得到。松村恍惚之间产生了很难说清是回忆还是幻觉的想法,京本身上第一次出现这个味道,似乎是在放弃次点升段之后的新一期三段联赛的第一局。

「这是初中的时候礼子奶奶送给我的」京本小心地扇着风「是可以缓解紧张情绪的香调,喷在手臂上对局的时候可以悄悄地闻一闻」

是白河老师的太太送的啊,松村想,连这样细碎的小事都有人挂念,还真是受到所有人喜欢的小虎。

「京本的味道呢」松村笑了笑「用了就会下出京本一样的将棋吗」

「又不是魔法药水,做不到闻一闻就能下出别人的将棋什么的」京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松村的左手臂「北斗还是下自己的棋吧」

「那能借给我一样东西吗」

「好哦,是扇子还是怀表?」京本帮松村重新系上衬衫的袖扣「不过扇子我只带了几把,你要谁的」

「不是扇子」松村用右手轻轻地抬起京本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又迅速地分开「是勇气」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的吗!」

 

2016年11月24日,包括东京都心在内,关东大范围出现了不合时令的降雪。在同一天,进行C级2组顺位战对局的松村北斗,第一次在棋盘前向将棋之神献上了后来被称为「北斗流」的横步取▲6八玉型。

 

53.

 

终局的时刻比预想中的早,但回到家的时刻却比预想的还要晚上几倍,感想战的时间非常长,而且对手不仅仅是年轻的研究家,而是聚集了几乎所有的当日有对局的棋士和观战记者,不断地朝松村提出问题,检讨了大量的可能手顺。

战法只要第一次披露就会受到这样的审视,所有的伪装与都会被其他棋士看穿,恰好是这一部分令松村胆怯。像是小时候参加钢琴的发表会一样,真正上台的时候完全不害怕,倒是上台前后紧张的不行。

感想战结束,又和同日对局的高地与树单独聊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可以称得上是深夜的时间了。一打开门,隐约能够听见京本带来的小音箱里流淌出来吉他的声音——如果不是歌手的声线和京本完全不同,一瞬间还以为京本在房间里练习吉他。

京本当然不会在松村家弹吉他,甚至成年的松村连京本是否还像少年时一样沉迷音乐都不知道。现在的京本正坐在冬天时代替茶几的长型暖桌里对着电脑,旁边放着布棋盘和支撑手机的老虎玩偶,大概在用软件检讨今天的棋谱——自己这一谱多半是排除在外的,刚才在楼下时用手机看了一眼匿名版,在直播软件打出▲6八玉的时候,京本就用SixTONES的SNS账号发布了以职业棋士来说可以称之为煽动性的言论:

 

『终于来了!横步取革命的「北斗流」!』

 

之后也与棋迷和其他使用SNS的棋士、观战记者进行了线上讨论,对于这一年多来几乎不使用SNS发布对局感想以外的想法的京本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情况——以至于匿名版上通知京本在发SNS的讨论比松村使用了新战法的讨论还多。

京本发布在SNS的讨论一部分被观战记者用在了直播软件的棋谱评价中,所以横步取▲6八玉型被这样直接命名为「北斗流」,在出书前和出版社、以及负责出版业务的联盟工作人员讨论时松村曾经小声地提出过「可以借着出版的机会改回『松村流』吗」,自然是被双重驳回了。

而且,6八玉型也没有同京本所预言的一样掀起横步取革命,又或者说,连横步取本身的热潮也随着软件研究的深入而消退,当然这是后话了。

 

听见开门声,京本就立刻关掉了音箱,自弹自唱的歌手被困在小小的方块里。

 

「你回来了」京本说。

「我回来了」松村在玄关脱掉围巾手套外套,房间里是足以担心本月的光热费的温度,所以也不得不摘下满是雾气的眼镜。

「饿吗?」

「晚饭有剩的吗?」

「刚刚煮了关东煮」

 

回避了晚饭的提问,大概是松村不吃的东西。出于防止松村过敏的缘由所以京本只在外食的时候吃甲壳类的食物,但番茄一类只是松村不喜欢吃的东西,虽然也提过一次,还没有说明白京本就抢着说多做一个菜太麻烦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在松村上课或是对局的时候,京本会大量摄入番茄,看着垃圾袋里曾经装过番茄的马口铁罐,松村也总是忍不住想京本是不是也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出门和其他男人约会,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的深处总是会浮现武藏九段那句「结婚就是忍耐、忍耐、忍耐」,尽管自己从来没看过那段解说的影像。

 

「我自己弄就好,你就别出来了」

即使是在劣势的终盘也不会轻易认输的京本在此时也很难意志坚强地从暖桌里出来,松村也不想让他热乎乎的身体变凉。

换好衣服,重新戴上在家里用的那副眼镜,洗了把脸,走到厨房看见流理台上放着捏好的饭团和一瓶适合热饮的日本酒,倒进酒壶,放进微波炉,500W、100秒,等待的时间准备好餐具和调味料——诸如此类琐碎的小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在自己与京本的身体里内堆积,已经到了渐渐开始害怕的程度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围绕着这一次事件的乌云终将会散去,京本也必须在「留在这里」和「回家」之间抉择。自己有请求他留下的立场吗?如果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以这样现在彼此迁就着忍耐的相处,真的是正确的吗。

在对局中使用了自己研究的「新手」,固然会赢下那一局,但也意味着自己在心中养育的战法、自己独特的思考回路、自己在棋盘上的人格会立刻被其他人审视——破解——遗弃。但是,流行的战法瞬息万变,名为「头衔」的椅子上不会永远坐着同一个人,将棋之神不会垂怜任何一枚棋驹。

仅仅靠「忍耐」就可以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微波炉叫了。

 

54.

 

关掉煤气灶,把砂锅拿到客厅,暖桌已经清理干净了,京本眼巴巴地盯着松村手上砂锅,松村折返了几次拿餐具,京本的视线也没从砂锅上挪开。

「这个时间了稍微控制一下吧」松村忍不住开口,京本前阵子瘦了不少,最近又悄悄地胖了回来,尽管掩藏在冬装下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但棋士在对局时需要长时间正坐,体重增加也意味着腿部压力的增大,大部分棋士都在有意识地控制体重。

「最近又没胖!」

「有5kg了吧」

「哪有,最多2、3kg,顺位战一局就瘦回来了」

「对局之后掉的是水分」松村也钻进暖桌「像京本这样下棋的时候不太喝水也不好」

「管的真多啊」京本忽然跨坐在松村身上「果然是拿到的太多了吗」

「什么?」

松村的话还没说完,京本忽然押着他的肩膀开始接吻——和早晨蜻蜓点水的一掠不同,这个又深又长的吻足以让松村的手不安分地伸进京本的衣服里——「在暖桌里做很难收拾」和「日本酒再要热一遍风味会损失的很厉害吧」这样的藤蔓一般的细枝末节在脑内不断伸长,渐渐完全缠绕上「京本未免也太擅长接吻」这根主干。

然后,被京本一把推开。

 

「北斗你刚才到底吃了多少柠檬薄荷糖」京本颇为嫌弃地转身抓起矿泉水瓶「味觉都坏掉了吧」

「干嘛又强吻又嫌弃的」松村抓住京本的腰「要做吗」

「今天很累了吧,算了」京本慢慢靠在松村肩头「我也没什么心情」

「那还强吻」

「才不是强吻」

——啪!

开关关上了。

「只是收回早晨借给北斗的东西」

「那你也回收的太多了吧」松村慢慢抚摸着京本的背脊「稍微也给我留一点啊」

「北斗还没空看邮件吧」

「怎么了?」

「质询的日期定了,下周五,我和你一组,地点……在我爸爸的公寓」

 

不需要确认日程,那一天是京本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21岁的京本的最后一天。

 

Chapter End Notes

1.胜者的惩罚游戏(勝者罰ゲーム):因为王将战每一局获胜者的纪念摄影都很奇怪所以被(民间)叫做「勝者罰ゲーム」,具体可以搜一下关键词总而言之都很奇怪,但不管是主催还是棋士都乐在其中(所以说下棋的人大抵都是抖M),前几年企划有点划水还被我推批评了(。
另外虎pose是没有过的毕竟将棋界现役棋士中虽然有三只狮子(黒沢怜生、岡部怜央,还有刚刚通过编入试验的小山怜央)却还没有老虎(名字里有虎字的也只有2021年离世的野本虎次八段)。
虎ポーズ指的是前阵子隔壁围棋芝野虎丸名人在(围棋的)棋圣战的胜利纪念摄影时候摆的pose(再往前的名人就位式上也玩过),就,真的很猫(。

2.将棋的攻受(攻め・受け):将棋一般用受け表示防守,主要指防止对方的进攻,个人理解上是不能轻易等同于「受け身」但用于指棋风的时候多少有受け身的意味,实际上也有用守り的情况,但守り一般用于对王将一类的棋驹的保护(除了王将外还有战斗力比较强或者防守上有缺陷的棋驹比如飞车、桂马[的头]),换而言之受是整体性的棋风、守是具体的局部。
棋风的两种分类(攻め・受け、居飛車・振り飛車)可以看成一个直角坐标系,是有受け×振り飛車这种棋风的,当然也有跳出坐标系之外的棋士,比如佐藤康光、山崎隆之和糸谷哲郎这种变态——不是,异才。
顺带一提外号是「千駄ヶ谷の受け師」的「将棋が強いおじさん」木村一基据说平时是个抖S。
(另外欧吉桑的棋士番号是222,所以猫の日的时候会在TL上间歇性看到欧吉桑)

3.19枚落ち:让子(駒落ち)对局里上手只持有一枚王将而没有其他棋子的駒落ち戦(换而言之19枚落=裸玉),裸玉一般是让新手练习大駒(飛、角)的使用,19枚落的下手方可以只动用四枚棋驹获胜,所以别说成为职业棋士之后了,或许虎第一次摸将棋的时候都没有下过19枚落。平手的实战中也经常有「没有棋驹守卫王将」的裸玉状态,另外诘将棋里也有裸玉问题(也是伊藤看寿『将棋図巧』里的名题),棋盘上只有后手一枚玉(玉的位置亦有多种),创作难度非常大。
(话说是因为我不怎么研究诘将棋所以写不了,不然六个人里面怎么也该有个诘将棋作家吧……)
当然虎说的就是下ネタ+又明目张胆地蔑视了一下勺的将棋(职业棋士之间不下駒落,甚至他俩奖励会时期应该都没下过駒落),说来我意识到棋谱里用「玉」作为表记是很容易被当成下ネタ还是之前看到有人提乃木坂的伊藤かりん在anan采访推荐山崎隆之的棋风(在序盘的时候不保护王将就开始对局),编辑把一般棋谱里会用的「玉」改成了「王」(王を裸のまま),听上去从黄段子变成了《国王的新衣(裸の王様)》
另外据说按照奈良兴福寺发掘出来最古老的棋驹中有三枚玉将而没有王将推论,王将是后世发明的,与之相应的观点是将棋最初是宝物交换的游戏(玉、金、银、桂、香)。

4.获得过九十多次头衔的大棋士:指羽生善治,当年(16年12月时)的具体数字懒得去查了(。现在是99期正在挑战100期。
想起写这个谱系是最近羽生先生的将棋很多用了豊島之前的棋谱,看人提所以想起来了,但从我的观点上来看他们(包括但不仅限于羽生、豊島)实际上的差异性还是蛮明显的。

5.六筒的棋风参考:(实际上这张图也很老了现在也有不少人棋风变化或者说弥补了短板)按坐标轴来说大概是杰西=佐藤康、慎太郎=糸谷;树=菅井;高地=藤井聪~佐藤天;虎/勺=豊島~佐藤天;(虎爸=谷川、尾张=山崎)
分割上尽量考虑到我比较熟悉的棋士,末子组的异才分类也是出于我的喜好,最初鸭鸭的设定大概在渡辺明~行方之间,但是果然还是康光比较合适。没有左上是因为我对永瀬的理解一直处于一种很微妙的不理解状态(。喜欢和不理解完全不冲突的微妙状态),尾张师匠的设定上虽然有おじさん的部分但是果然不行,还是山崎师兄比较好。没有左下的原因是我根本不理解振り飛車的受け到底是什么。
(另外作为重要参考对象[?]的佐々木勇気如果在这张图上的话大概是天彦的右上方这样的位置)
对着振飞车党下相振:虽然对豊島有这种印象但查了下数据还在一般的范围内只不过那一阵我正好密集看棋造成了一点错觉……

6.京本家的亲戚、关西的佐伯八段:原型是山崎隆之,広島県広島市佐伯区出身。

7.无耗时指(ノータイム指し):查了一下也没找到翻译就随便译了一下,指的是这一手消费的思考时间少于60s(不满1分钟)因此不算消费了时间。实际上正式对局分为使用计时器和不使用计时器两种,no time只能发生在不使用计时器的对局中(也就是说不适用计时器的对局中不满一分钟的耗时都不计算入总耗时内,而计时器对局中每一秒都算消费时间,即使纸面上持时相同的对局,也会因为是否使用计时器而产生时间分配的差异性)
另外这里虽然写的虎是在看清对方下的棋之后立刻接下一手,但实际上职业对局中no time指很少有这么激烈的下法,一般来说大概在半分钟左右才会下吧(也有过度谨慎但又喜欢用no time恐吓对方的小熊猫[bushi],比如山崎隆之曾经说过豊島将之的no time一般是55秒)
(历史上也有过下的太快记录系写棋谱来不及不得不申请中断对局的事情,刚好是当事人之一田村康介的17年龙王战期间解说的时候提到过这件事,另外好像也有在业余棋赛/网棋中ノータイム的话是マナー違反这类话题,但职业对局里只会被将棋记者说「这个人比鬼还可怕啊(兴奋)」)

8.横歩取り6八玉型:即2017年升田幸三賞的「(横歩取り)勇気流」,考虑到棋风是一方面,另外研究时期大概是15年左右+初披露是在15年8月,时间上也比较接近,而且在年轻棋士的构想里勇気流是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了(再往后还有大橋貴洸的耀龍四間飛車,但大桥是16年10月和藤井聪同期出道的,时间上有点晚了[而且感觉大桥和北斗本人的性格中的一部分实在是太像了→阴キャ、スーツのこだわり、字が上手,不是很想要太相似的参考对象,勇気这种のんびり屋比较好吧])
勇気流还有几个比较好玩的地方,一是很受我推的棋士喜欢(永瀬除外),但除了勇気本人也不是有很高的胜率,从这方面说有一种勇気自身的独特感;二是是罕见的用名而非姓命名的战法(可能因为佐々木这个姓太常见了但是用名字这点大概还是出于大家都很喜欢勇気吧);三是拖延了大半辈子(bushi)才写出来的棋书永瀬的名字出现了20次,而且采用了大量的和永瀬VS的练习棋谱(腰封也是永瀬写的,而且永瀬还经常提这本书),但永瀬在对局中没有下过,VS中也只(主动)下过一次勇気流(。而且从时间上计算是在勇気对记者撒娇说「您一定要问一下永瀬为什么不下勇気流」这个观战记报道出来之后没过几天的VS中主动下了唯一一次)
(记者:关系太好了自己没法开口问是吧)
(永瀬的理由是后手会输,先手的话也没有自信。非常胜负师的理论)
另外这本书写的非常好,虽然难度偏高但是文章整体很精妙,而且确实挺掏心掏肺的(?)不光自己的棋谱、VS研究成果,还有其他棋士的棋谱也做了很详尽的分析,好到可以原谅拖延症(虽然是2020年5月出版但大概17年3月解说棋王战的时候就说在写很久了,差不多等于写了个哪吒。[因为在写勇気流的书不想用研究中的将棋干扰头衔战期间的永瀬所以最近都没有VS]←那一天关于才能和努力的剖白也很惊人,以后说不定会用到)
在棋士里的评价非常高,出书之前(估计是写出来之前)永瀬就有说就算是五万円一本也有棋士间人手一本的价值。
(在诘将棋方面非常有名的浦野真彦八段评价说:[根据变化的不同每种变化都解说到诘这一点]与其说是战法书,不如说是研究书,更进一步说是像是恋爱小说一样的感觉。)
(自己开不了口让记者传话、被撒娇了所以在VS的时候用了指定的战法、这一谱是全书倒数第二谱但最后一谱是阻击藤井聪连胜这一套下来也挺恋爱小说的×)
(啊不过也说过勇気流是自己「大事に育てたい」,是子育日记了)
(另外按照勇気本人的说法是害怕情报泄露所以只和永瀬进行研究,但实际上三枚堂也说过勇気和他一起研究的时候感到非常迷茫所以封印了一段时间,15年得到大内九段的棋盘才重新开始研究,所以这个「只」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挺好奇的)

9.信手一生、新手一生:都是常见的题字,「新手一生」是実力制第四代名人升田幸三的名言,直系弟子18年4月長谷部浩平在出道的自我介绍里说自己虽然下不出新手,但会「信手一生」(大意),但之前也有不少人用过「信手一生」这个题字来着所以时间上没问题。
其实信手和新手除了谐音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冲突吧,信手也可以是新手,把勇気流安给勺也就是想搞一下「明明是追求安全的定迹派却研究出了新战法而且初披露还是顺位战」这种设定。

10.骏河四段:没有特定原型。奖励会员获得升田幸三賞的有今泉健司(2007)、星野良生(2010);获得名局賞特別賞的是都成竜馬(2014)。
(搜了下当时的对战表原本是想设定成高地,但是同一个研究会完全不知道新战法这种事不可能所以还是用了新的角色,刚好前阵子和朋友聊了一下「都成流」的事情所以就按照都成的印象写了但并非前文提到的会长的弟子,另外我一直以为都成流是升田賞结果搜了一下竟然是名局……都成三段,在传奇的三段里也是属于特别传奇的那部分了)
(另外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勇気流初披露的第一局是2015年8月的朝日杯○佐々木勇気-●瀬川晶司,这一局没有棋谱中继)
(另外还有一个更不重要的地方,通常○○流指的是棋风/思想而不是特定的战法,勇気流的话可能是和近似战法青野流相对,叫下面的名字也是出于约定俗成,而且一直没有正式名字[搜索了一下16年11月的时候也没有正式命名],最后能够公认地叫勇気流真是太好了)

11.「几乎不使用SNS发布对局感想以外的想法」:佐藤天彦 in Twitter(其实之前也有发别的)

一点闲谈:

本来觉得这一章怎么也能写完2016结果又开始塞馅了(。
包饺子技术差得令人发指(。
最近将棋界出了很多事,所以读的棋谱也很不固定,写最开始的部分还在看(一年一度情人节必读的)山崎八段的棋谱,后来因为NHK杯永瀬—勇気戦又开始以看恋爱小说的目光读勇気流的棋书,找资料的时候看到他俩第一次下公式战的对局日期是永瀬在几个备选日期里指定了勇気17岁生日当天(第二局是17岁的情人节因为是顺位战虽然无法选择日期但说不定当时就已经知道了),瞳孔地震了好几天并且非常后悔怎么没有早点看到(不)
另外也因此接近十年没有在公式战中对局这一点也挺……奇迹(?)

在NHK杯的对战表上相逢也是后面预备写的,不过换成其他的棋战也没什么,毕竟我没有让老家的祖父从电视上看到自己对局这种情结(不)
但是给虎准备好的(只有关西才会叫的)外号被菅井先叫了是怎么回事!你小时候就这么恶心心地叫大你两岁(但是长得很小只20代还被误认为研修会员还不是奖励会员)的前辈吗!
还有NHK将棋讲座的讲师……这个是真没法换了。
还是快点写不然预备好的情节都被现实超车了但实际上现在才回收了一个伏线……

如果这章能够结束2016的话还是以「ハイブリッド レインボウ」起标题,写到中段发现结束不了所以又开始找别的歌,本想因为写到了钻石的部分所以用「宝石になった日」,但因为忽然想起来16年12月已经发了『BFLY』的圆盘→「アリア」已经配信过了所以还是用了「アリア」
但实际上虎在听的那首歌是「ディアマン」,一方面是想要把藤くん关进音箱这种恶趣味才选择了(某种意义上)唯一一首弾き語り,另一方面这个歌名也是钻石的意思。
嗯,BUMP地上出道单也是钻石。

ありふれた類

Chapter Summary

BUMP OF CHICKEN - 「アリア」

Chapter Notes

chapter10 ありふれた類

 

55.

 

京本在周二有对局,对手是关西的中坚棋士,无论段位还是资历都在京本之上,换而言之对局场在关西会馆——按照京本的习惯,前一天傍晚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大阪,住在关西会馆附近固定的商务酒店。对局当天一早在酒店附近固定的咖啡店吃早饭,再绕路去安芸九段生前居住过的木造公寓前的浦江公园转一圈。比对局开始时间提早四十分钟进入会馆的棋士室,用关西腔和棋士、奖励会员和记者聊天,提早十到十五分钟左右进入对局室。只有在对局室里,个人资料上的出身地写着东京都涉谷区的京本才会变回标准语。对局,结束对局,感想战,和熟人一起吃饭之后回到商务酒店。第二天几乎同一时间再次出现在棋士室,和关西的棋士、奖励会员下练习将棋,再对进行中的对局进行分析,此时棋谱直播app总是会出现「京本○段」的字样。从高中毕业时的「五」到现在的「七」,无论前一日对局持续到几点、结果的输赢,京本第二天总是会留在大阪一直待到傍晚,连平时对待京本相当严苛匿名版,也总是有人会赞扬一句「真是热心研究的老虎」。

 

松村第一次进入关西那间狭长的棋士室,也是被京本带进去的,那是升上三段之后第一次去关西对局的前一日。因为是奖励会时期的第一次远征,松村自己对时间的把握有一些不放心,所以向学校请了半天假,周五下午就到了大阪,时间尚早,正在无所事事的时刻接到了京本的邮件,说「来会馆打个招呼吧」。那时候佐伯八段还是奖励会的干事,因此被京本带着踏进棋士室的瞬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后来想想,被只大了一岁的奖励会前辈而非职业棋士带进那个在关东二段以下的奖励会员之中有颇多传言的棋士室这件事本身在阶级关系强烈的将棋世界里就有诸多问题。但不安很快被棋士室这个独特的空间吸收了,只要鼓足勇气大声说出「请指教」,无论是级位还是段位的奖励会员都可以和有空闲的人——包括三段和职业棋士在内的所有人下棋,那个空间里不着痕迹的「平等」是六个人都非常憧憬的,大概因为「平等」是在他们日常生活里最缺乏的东西,但同时谁都也明白,这个空间并不能被复制到东京。

成为职业棋士后以早指为主练习将棋逐渐不是研究的重心,但大家尽可能地在棋士室露面和讨论正在进行中的对局的习惯始终没有变,特别是在傍晚,研究会和棋谱解说结束、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的空闲中,大部分人会开始下像是即兴短剧一样的10秒将棋,将棋与关西人的性格一样「有趣」。

 

所以非常喜欢棋士室的京本在对局之后直接回东京,与其说是少见,不如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收到京本发来的「今晚会回东京,不方便的话我去酒店过夜」这样意味不明的Line时,松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到回复的方法。连续发过去「你在说什么」「赶紧回来」「我又没有一大堆炮友等着约」「首先,我绝对不会把人带回家里乱搞的」这样挑衅式的回复,理所应当的受到了既读无视。

虽然可以通过棋谱中继提到的感想战结束时间大致推算出京本到家的时刻,但松村还是从家里跑着去了最近的超市,原本想在明天购买的食材必须要在今晚买齐,最好能够在京本到家的时候就能煮好。「番茄肉酱」,这个词在脑中滚一遍就松村有点反胃,但是为了让京本在他面前吃番茄料理,也为了让自己能够看着京本吃下去,必须自己亲手做而不是买市面上贩售的现成肉酱。

 

在对局中出现千日手之前,除了任由千日手成立以便交换先后手重下以外,也有稍微损失一些己方利益的回避对策,当然,预读到千日手的可能性,从更早一些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回避,尽量减少己方的损失,这样的应对才是讨厌千日手的棋士们正常的思维。

松村并不讨厌千日手,只不过这一局早在最初就定下了先后手,一旦要重下的话会陷入准备不足的陷阱。而且,也很难放弃现在积累的、读作「同住」写作「同食共寝」的优势。

 

「哇,果然是在出轨!」京本自己没有按门铃,是用备用钥匙打开的家门,大概还没换鞋的时候闻见番茄肉酱的香气,就这样只穿着袜子从玄关跑了过来,伸脑袋看清锅里在咕嘟嘟炖着的是什么之后,立刻义正辞严地指责起来「趁着我不在家就出轨?真糟糕!」

「怎么煮个番……那什么番茄肉酱就算出轨了?」松村磕磕巴巴地说,不仅仅是「番茄」本身,任何带着自己讨厌食材气味的料理名称都没办法顺利地说出口——小时候那些「为了身体健康」而被迫吃下去的食物,都变成心中病死的一部分。

「又不是说北斗,是说小番茄(トマトちゃん)」京本绕进了厨房,站在松村的身后「明明3岁……还是4岁的时候来着——那时候说好了一生只和我一个人交往,没想到竟然出轨了不爱你的北斗,真伤心」

「今天要演这类型的吗」松村缓缓搅动着锅内的东西「还有,只有结了婚才可以算『出轨』,只是在交往阶段应该称呼为『劈腿』」

「这很重要吗」

京本缓缓地靠在松村身上,松村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鼻尖、嘴唇、脸颊,稍微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轻轻抓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指,还有肆意散发的疲惫。

在等待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松村才回答了京本的问题,「挺重要的,你得替我尝尝你男朋友或者老公的咸淡,我实在受不了你男朋友也许是老公这股味道」

「把食物拟人好俗气哦,而且再怎么说番茄是没有性别的!」

被稍微恢复了一些的京本轻轻地拍了一下后背。

「别光着脚,还有你要吃米饭还是意面?」

「那北斗把你自己的拖鞋给我」

「自己去玄关换」松村把试味的汤匙塞到京本手上「先尝尝」

「唔……有培根和黄油啊,还有咖喱粉是吗,很完美的调味了,再多加一勺酱油吧」京本一边试着味道一边说「嗯,这个味道想吃米饭」

「那做成焗饭可以吧,刚才也买了芝士」

「哇一边嫌弃我胖了一边大半夜的给我吃这么高卡路里的食物,北斗好可怕」

「没说你胖,只是说体重变化太厉害在对局正坐的时候会对下肢造成负担」松村转身面对着京本「而且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吧,棋谱直播上说你没有点单,现在休息时间又不能出会馆,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吗」

「禁止外出是从下个月中旬才开始的吧」

「那你出去吃饭了吗?」

「没……但是,休息的时候吃了果冻来着,从营养的角度来说完全没问题!」

「只吃那种东西身体会坏掉的」

「哪有那么容易坏掉,而且平时有在好好地吃饭……算有在好好吃的对吧」

 

京本,特别是最近一阵的京本,在对局的时候吃不下东西也不记得喝水,平时的三餐虽然称得上规律,但松村不在家、京本一个人沉迷于研究的时候似乎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好好吃饭」。

松村不在家的时候,京本似乎「只吃番茄」,准确一些说是除了番茄其他的东西摄入的很少,这是从冰箱和垃圾桶两方面推测出来的结论,大概不会有错。

不仅仅是食生活一团混乱,最近京本的将棋也是,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花费大量的精力在不必要的细枝末节上,结果固然一如既往地保持高胜率,但对未来会产生什么影响,现在并没有办法断言。

本该「天衣无缝」的将棋出现了缝隙。

 

「这话可不敢让妈妈听见」

「那北斗要为我保密才行」京本把左手的食指竖在唇前。

「这可保不了密,都写在脸上了」

松村单手轻轻捧着京本的下颌,在京本发出反对的声音之前就直接吻了下去,对方唇齿之间残留着的番茄碎末随着唾液进入自己的口腔,这样在松村想象中说不定真的会吐出来的举动竟然很平常地做到了。

「接吻技术也太差了」强硬地推开松村之后,京本用手背掩着唇角「还有,既然那么不喜欢吃番茄,就不要强吻刚刚吃过番茄的人啊」

「这也算吃了吧,所以从今往后不用背着我吃番茄了」松村拨开京本的手「长期生活在一起的话,一直忍耐着不吃自己喜欢的食物也太压抑了,又不是番茄过敏,没有必要让京本做到这个地步」

「没有忍耐,只是煮两份主菜太麻烦了」

「那两个人一起煮不就好了」

「不要,厨房这么小两个人站不开——而且北斗!」京本抢在松村下半句话之前说「而且北斗不也在压抑着自己吗,一直回避着我的视线——」

「——所以!所以起码京本可以随心所欲一些」松村紧紧抓着京本的肩膀,试图对上他的视线「从今往后还要相处很长的时间,好歹在日常生活上轻松一点,可以吗」

 

松村久违地看见了京本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对局用眼过度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刚刚在棋盘上制造出一场杀戮的眼睛、总是能够直接看穿自己所有伪饰的眼睛,正在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怜悯的目光。

这种只有在看见对手下出「恶手」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目光,果然是恶手吧,松村想。尽管玩笑与认真只隔了一张纸,但这毫厘之差让两个人都有回转的余地,不触碰对方讨厌的事物、不侵犯彼此的领域、不对未来抱有想象、当成过家家一般的游戏,只有这样才不会产生多余的爱恨,轻松地享用那单薄的「喜欢」随意裹挟而来的浅薄的愉悦——事实上,连「纸」的存在都被无视了,没有「认真」这个选项,「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是不存在的。所以,这一次明示了想要去那一边的自己,虽然看上去是在千日手发生之前采取了合理的回避手段,但在京本的眼里无疑是恶手。

是因为他喜欢千日手吗?还是,现在处于优势的其实是自己?松村吃不准这个答案——因为,自己对现在的局势完全没有判断能力。偶尔,大概两百局左右中会有一、两局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冷静下来思考之后能够轻易发觉的问题,在对局的时候因为脑袋处于高速的计算之中而产生巨大的盲区,被对手逆转或者自己在优势的局面中认输,一直以来被松村自己独断专行地认为这是自己缺乏大局观的表现。

不过,现在还在序、中盘阶段,如果是软件的评价值的话,大概还是正负200、300左右的状况,在这种时候与其计较局势轻微的波动,不如说竟会如此轻易地被对手的观点所影响这方面的问题更大——所以松村一直在盯着京本的眼睛,哪怕已经开始恐惧那样混合悲悯与轻蔑两种背道而驰的情绪的复杂视线——如果像平时一样逃开,那才是输了。

 

「噗——」

年糕又爆开了吗?

「好笑吗」

「比我小的人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京本之前稍微露出得意的神色「你明白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吗」

「那只比我大半岁的独生子装哪门子兄长」松村掐了掐京本的脸蛋「还要再煮一会儿,你先去洗澡」

「北斗不会偷吃吧」京本歪头望着锅里还在微微沸腾的番茄肉酱「味道这么好,绝对会偷吃的吧」

「才不会吃!这是番茄肉酱,我一点都吃不下去的好吗!」

「说是这么说,但亲亲的时候北斗完全没有排斥的样子嘛」京本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回到了玄关,换上拖鞋——也顺便脱了袜子,又走回了客厅,把自己说了一半的话又重新拾起「我还担心变成『死亡之吻』呢」

「再怎么说也不是过敏……」

「我的意思是,如果北斗当时露出了恶心啦、难受啦一类的表情——」京本坐在餐桌边伸头看向厨房「我就会让你社会性死亡」

「社会性死亡?具体呢?」

「在你对局的时候把你的点餐换成加入大量番茄的料理,让你在桂之间所有人的注视下说出『我讨厌番茄』这句话」

「好弱的招数」松村盖上和番茄一样颜色的珐琅锅锅盖「大我老师你还是小学生吗」

「你是在小看我吗?」

「从京本一进门开始到现在为止有说一句能够让人高看一等的话吗」

「北斗,明天的晚餐全部都是番茄了,你在外面吃吧」

「这是我的家吧?」

 

56.

 

第二天的晚餐自然不会全部变成番茄,京本做了卷心菜肉卷,他自己那份是番茄汤,松村这份是清汤,「也算是『一起吃了各自喜欢的食物』对吧」京本得意扬扬地摇着不存在的尾巴「而且用了不同的肉,所以每一卷的内馅是不一样的,关于这一点也敬请期待」

「所以往后几天都是卷心菜肉卷了吗」松村看着流理台上还在等待降温的保鲜盒「番茄的这份你要负责全部吃掉哦」

「是是是」

「『是』只要说一次(『はい』は一回)!」

「北斗才20出头就已经变成喜欢说教的大叔了吗」

「这不是托了您的福吗」松村顺手洗掉了京本用来盛装半成品的盘子「毕竟一个家里还是要有一个成年人的」

「刻意强调这点就已经是幼儿园大班水平的幼稚了」

「诶,只有大班吗,大班可参加不了小学生名人战」松村故意装出撒娇的语气「人家想在小学生名人战上出场嘛」

「东京以外很多地区都可以吧」京本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大阪似乎是可以的,我好像有谁参加过的印象——大概是东海或者那古野吧」

「你们这些早慧的天才可真可怕……」松村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不,小时候就已经是怪物了吧」

「从这一点上来说不是彼此彼此吗」

 

不,已经拉开差距了,刚刚成年就获得王将挑战权、顺位战、龙王战的成绩也非常优秀的京本;出道当年就连续获得新人王和加古川青流优胜、去年在龙王战本战中一路下到挑战者决定战、惜败于葛饰的东海;数次挑战头衔、上个月获得JT杯优胜的那古野,在不断尝试突破前代棋士防线、争夺平成出生初头衔保持者的同世代里,自己那个没有任何前缀的名字已经不太被提及,偶尔也会伴随着「松村还在上大学」这样的说法出现,旋即又被躲在匿名账号背后的人影揶揄——特别是这一阵,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都做不到的自己和拼命发出声音的京本相对比,自然会被遗忘。

就像晚餐的卷心菜卷,连续吃到了猪肉、牛肉和鸡肉、对下一个的期待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之后,发现最后的一个不过是猪肉和鸡肉的混合肉馅时,再怎么美味也难以填补无法言说的失望。

 

吃完饭、洗碗泡茶、轮流洗澡,一起坐在暖桌里各做各的事情——京本在打游戏,松村则要写研讨会的报告,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京本玩腻了就钻在松村身后与沙发之间的空隙里小睡的习惯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对于松村北斗而言,却产生了「怀念」的感觉。

是因为预料到离别了吗?直到第二天清晨,松村看着京本埋在如同阴天的大海一样灰蓝色寝具里熟睡的脸庞的那一刻,自己也没有弄懂,究竟在「怀念」什么。

 

57.

 

预定质询会面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难得有半个充裕的上午,所以早餐前松村出门去附近的面包店买了刚刚出炉、还带着一点点热度的新鲜面包。但两个人都不太有胃口,品尝不出味道、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获得能量而吃下去的食物还不如京本塞在包里的那些营养素齐全的果冻。京本低垂着眼眸,一口口咀嚼塞满口腔的食物,但松村难免会疑心他到底是在进行认真的咀嚼,还只是重复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忽然京本抬起眼睛,看着松村半天才说出口「借我一条领带吧,要最花哨的那条——就是你在浅草还是巢鸭买的那条」

是被京本嘲笑像是永远停滞在经济泡沫前的昭和大叔爱用的那条,是松村从古着店里找到的爱物——虽然因为很难搭配只在将棋活动里戴过。

「今天不打领带也行吧」

「你可以我不行」

为什么呢?

「和你不搭」

「想要,借我」

想通过服装和配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吧——明明一直以来对穿着毫不在意,之前无意间还提到过自己不喜欢这样通过外表的东西虚张声势——是在看电视机的综艺节目时说的,那个艺人那一天穿了什么来着——

「啊」松村忽然想起来了「我有一条波洛领带来着,用那个吧」

 

京本是很好的模特,虽然他对服饰一类的东西毫无讲究,但总是能最恰到好处地诠释出服装所要表达的意思——当然,只有对局时穿着的普通西装除外,棋士大多穿的像普通的上班族或可疑的帮派分子,然而京本自身与「上班族」这个词毫无关系,也全然看不出什么可疑的要素,只不过多少有「稍微有些不合适啊」的错位感。只有正坐在棋盘前时这种奇妙的误差才会消除,他是战士、是与将棋之神战斗的人类,所以身上的衣装也变成了他的铠甲。

那现在需要扮演什么呢,一个比自称专家的箕面六段更了解将棋软件的顶尖棋士;一个比软件开发者更理解将棋的职业棋士;一个温和的、没有倾向性的、但是醉心研究、竭力主张「软件指」是没有事实依据的年轻棋士,通过衣服、配饰、眼镜和发型塑造出来的京本,似乎恰到好处地传达了所需要的部分——一眼看过去像是大学里常见的稍微有些讲究的某些学科里年轻又顶尖的研究者一样存在复杂又天真的部分,符合「京本大我」这个名字在将棋界一贯以来的印象。

「一点也看不出来没有上过大学的样子了」他轻轻地自嘲「第三方调查委员会都是律师吧,能骗得过去吗?」

松村没有肯定或是否定,只是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

 

58.

 

因为是坐出租车去的,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到达政树老师公寓的楼下,稍微在附近的小公园里徘徊了一阵,聊了一些和将棋毫无关系的话题——从路人的角度看,或许只是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穿的有些正式却一直在外面闲逛的大学生吧。

看见尾张师父送在他们之前接受质询的杰西和高地下来之后,京本与松村才往公寓大楼方向走去。眼神和视力都很好的杰西大概是发现他们了,刚走到大楼旁松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LINE,简略地说明了一下提问的大致内容——和猜测大致相同,无非也就是问一下对这件事的观点还有对几处疑问手的看法一类的。

「有一个『测试』」大约是同时收到高地LINE的京本把手机屏幕举在松村眼前「从棋谱里找出『软件指』,是筛选吗」

「这也要筛选的话还不如只听箕面一个人的话好了」

「这样的话——」看见尾张师父走近,京本忽然咽下去了下半句话「算了,怎么样都好,我会先掌握主动权的」

「别做太显眼的事情啊」

「这种时候还是显眼一点比较好吧」京本露出久违了的微笑「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尾张师父大致交代了一下流程和出席的人员,人数比想像中要少得多,两名男性律师,棋士会会长、也是下一任将棋联盟会长的高山九段与关西的理事柳津九段,还有两个师父——在京本政树的公寓出现京本政树本人并不奇怪,但现在父子的关系像被猫咪打结的毛线团,不,是像狗狗咬烂的沙发抱枕一样复杂,作为当事狗之一的松村确实有些害怕政树老师那张一贯温和又严苛的脸。

政树坐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问好的时候观察他的表情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京本住在自己家这件事并没有让他的父亲知道,松村心存侥幸的想,倒是自己的师父一边说着「监护人就送到这里了」一边把松村和京本往房间里推,仿佛怕起什么冲突一样。

里间原本用作桌上对局的西式房间临时充当了会议室,在平时惯用的长桌前坐着年长的律师和高山棋士会长,中间架设着录像的DV,一直以来放在桌上的棋盘已经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资料文件。一旁年轻的律师就直奔主题地确认了有关录音、录像的事宜,签好了有关的文件,调试了DV和桌上的录音笔,然后就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大概是记录员一样的工作吧。年长的律师没有说话,棋士会长说着「也不是很正式的意见听取会,只不过是想听听年轻人的见解,放松一点没关系的」打着圆场、又顺手递过来两张棋谱记录纸。在纸张掠过眼前的瞬间松村判断是两份不同的棋谱——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了,倒是一向容易紧张的京本还在笑盈盈地和刚走进来的柳津理事说了几句闲聊,关西会馆的空调不制热啦、最近安排的对局时间都吃不到内山田的外卖一类的话,然后故作惊奇地说「这是高山九段和初田王将的对局吧,诶,不是对局,是练习棋谱?」

啊,表演开始了。

 

在看见棋士会长点头肯定之后,年长的律师向京本提问「这也能看出来吗」

「警察小说里不是经常出现通过足迹上鞋子磨损习惯判断嫌疑人走路姿态的方法吗」根据调查委员会成立当时公开的情况,年长的律师做过一段时间的检察官,所以京本故意装出天真烂漫的语气在对话中夹在对方感兴趣的内容「在下棋的时候大家也有自己的『嗜好』,比如说初田老师,很喜欢『银将』甚至把家里名叫ましろちゃん的白色小猫名字的汉字写成『真正的银子』的『真银』不是吗,所以在使用银这个棋驹的时候,有相当明显的偏好——至于高山老师,说出来没问题吗,有点像坏话呢」

「这么说不就是故意诱导吗」棋士会长干笑了几声「说吧,反正是闲聊」

「老师对香车有些不擅长吧,平时的对局里经常出现只有香车一动不动的情况」

「这是根据战法的特性选择的处理方式而已——与其说是不擅长,不如说是讨厌」

「被老师说『讨厌』了的话香车会伤心的」

「反过来说明明是一动不动却要给他和其他驹一样的工资这一点更伤心的明明是我吧,这个工资小偷!」

「有点好奇所以顺便问一句,老师支付的是什么形式的『工资』呢」

「半年一次的椿油」

「啊这个,那如果时间长了之后只有香车黯淡无光的反而会引起麻烦吧,会被怀疑是虐待什么的」

「那就假装找不到了用硬币代替好了,反正也用不上」

「十元硬币?」

「桂马用十元的话,香车只能用五元吧」

「才五元?香车真可怜啊」

「漫才先打住吧」理事出声制止「大……京本七段,你能详细说一下刚才一瞬间感觉到的违和感吗」

「在这一谱里先手在中盘就移动了一隅的香车,之后却没有适当地利用这枚驹,从这一手开始很奇怪呢——但是,不是『软件指』对吗?虽然稍微有一些不对劲,可这是人类的构想」

「通过气了?」棋士会长反问。

「年轻人打字很快的」京本笑眯眯地说「都用不上远距离操作那样复杂的技术手段,只要半分钟就足够了」

「所以我说多做几张棋谱是有必要的,现在的孩子们私下里的关系都很好呢」棋士会长转头对理事说「那咱们就直奔主题好了」

「是呢」理事递给京本与松村两只红色笔「请标记出来棋谱上看上去像是『软件指』的一手,请注意是『软件指』,时间是十分钟左右——当然,没有计时器,只是大体的时间」

「这影响到之后说话的分量吗」松村谨慎地提问。

「我们需要听取各方的意见,但是『意见』本身没有轻重之分」年长的律师忽然开口。

 

大约为了掩藏软件指的异质感,棋谱里、特别是中盘部分杂夹了一些干扰思考逻辑的类似于疑问手的妙手——但是就如同京本刚才所提示的那样,人类的构想与软件的构想完全不同,在思考的连贯性上天差地别,虽然无法断言自己能够找出所有软件指,但谨慎地选择出几手还是问题不大的,过于犹豫的选项就放弃了,比起数量更重要的或许是准确性,今天是京本一个人的舞台,自己只要做好辅助工作就够了。

京本大概用了五分钟就停止了,伸过头来看松村的棋谱——这一谱大概是柳津九段与同属关西的棋士会副会长片野七段的练习棋谱——不,就算棋风是像是足迹一样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容易断言,特别是这些用作测试的棋谱都经过一定程度的伪造。刚才的京本只不过是惯常的虚张声势,在说出「初田王将」之后故意说错了「对局」与「练习」,通过观察棋士会长的脸色判断正误,多半还准备第二、第三的备选,一旦失败就通过操纵语气的变化适当地抛出来,「先声夺人」,这就是京本惯用地争夺主动权的方法之一。

 

估算着大概接近十分钟的时候,松村也把棋谱递给理事,京本的那张棋谱则被棋士会长直接抽走「大我比高地君还多检查出来一个」

「谁叫高地不擅长矢仓呢」

「这又不是矢仓谱」

「不不不,是『木桶效应』的意思,他不擅长矢仓,甚至有一些害怕矢仓,即使现在矢仓已经不是流行的战法了,但是矢仓式的思考回路还是留在很多棋士心里的,如果补不上这块短板,他对擅长矢仓的棋士的战绩就不会太好,这就是高地的弱点」

「这么说来虽然现在不太用了,但是初田年轻的时候很擅长矢仓呢」

「是啊,初田老师的矢仓,以纯文学打比方就是拿到『新潮新人奖』的第二年就拿到了『芥川奖』那种作品,高地绝对受不了的吧」

「不是『群像』吗」

「初田老师的将棋很硬派啊,和『群像』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吧,虽然他本人是猫派」

「打住打住」理事比了制止的手势「这里不是文学部的课余活动,继续说正事吧」

「京本棋士,你觉得自己没有短板吗」年长的律师忽然开口,京本的策略或许开始奏效了。

「我大概没有什么特定的短板——如果只是说将棋而不考虑精神层面的话」

和松村预估的相反,京本并没有因为吸引了律师侧的注意而穷追猛打,相反,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缓手。

「京本七段是第二回电王战的团体赛中棋士这一方里唯一的获胜者,刚才的高地四段也是当时京本对战的将棋软件的开发团队成员之一」理事适当地打着圆场「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作为研究伙伴共同切磋琢磨提高棋力,他们俩或许是我们这些职业棋士里对将棋软件研究最深的也说不准」

松村观察到年长的律师转头向墙边的年轻律师征求意见的神情。

 

「言归正传」棋士会长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关于武藏九段的问题,因为这次调查的重点集中在有争议的四局里,数字上的事情权且——啊失言了——数字上的事情必须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但是将棋本身还是需要职业棋士来进行讨论,这个调查表,自然是参照了森本君那一份调查表做的,所以两位走一个过场吧——顺带一提你们上次讨论会的成果田中君已经把报告交过来了,很有意思啊,『制造』啦『教科书』啦,年轻人的视野总是比我们这些大叔开阔呢」

「那样杂乱的讨论真是献丑了」京本也收起嬉笑的样子认真地说「但是,这一次在没有征求大多数棋士的意见下就轻率地做出处分决定,从这一点上来说稍微有些可怕呢,明明我们有自己的主张,为什么被当成了『沉默的大多数(silent majority)』了呢」

「那是因为大我的声音太小了,小的像是沉默一样」后来成为联盟会长的高山九段小声地说「当然,我的声音也不够大」

 

59.

 

而后大致按照质询的流程对争议的棋谱进行了讨论,京本的主张和之前他们在501室探讨时提出的论点几乎没有差别,松村也只是在京本的思路上稍微附和了几句,在提出「尼安德特人」的形容时,年长的律师饶有趣味——又或者说早有准备地对松村进行了提问「松村棋士有开始通过软件进行研究吗?」

「没有特别正式的开始研究,只是偶尔会用来判断一下优劣势什么的」松村谨慎地回答「对于软件的推荐手与自己思考相差过大的情况,因为研究不够深入,基本上我是无视的」

「这个人对局势的判断很弱来着」京本试图把话题重新拽回自己身上「这点和他师父尾张九段完全不一样,尾张老师是『明知道这一手会让局势倾向对方但也挡不住恶魔的诱惑』,而这个人是完全察觉不出来局势的好坏」

「好歹也算是前辈,不要趁机拼命说我的坏话好吗」

「但是据委托的将棋软件开发公司提交的分析报告,在对去年四月到今年三月间所有正式对局的棋谱进行分析后,松村棋士的对局中,约有一半的对局与软件的一致率在70%左右,这个数值是高于京本棋士的。关于这一点我想听听本人的见解——自然不是指摘松村棋士有什么不正行为的意思,从研究伙伴或者对局对手那里吸收了软件将棋的思维也不仅仅是您一个人」年长的律师稍微停了一下「只是京本棋士的『尼安德特人』的比喻让我意识到无论是软件还是人类,对于异种的思想,哪一部分应该保留,哪一部分应该舍弃,这个筛选的标准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呢?」

「这个嘛……」松村犹豫了起来,因为一直主张自己不了解将棋软件也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他并没有做好应对这类刁钻的提问。

「另一半的一致率并不高是吗」京本朝向年轻的律师提问「甚至可以说,很低是吗」

年轻的律师点点头。

「我有一个解释,好歹也算是同世代的对手,我对这家伙的分析还是有一套的——」京本对着年长的律师说「松村君这个人,『大局观』?也就是对棋局的整体把握还是不错的,但是他不擅长局势判断,会无限放大局部的优劣,换而言之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他的视野不够宽广,而且他没有什么将棋的品味,嗯,说成直觉比较好吧,总而言之是这类东西。所以在早指战或者持时比较短的棋战里他的缺点会被放大,一致率不太高的棋谱都是这一类型的对局吧」

年轻的律师又点点头。

「但是松村的计算能力很强,持时比较长的棋战里,时间分配上相当余裕,这种对局里他就习惯于分析棋盘上每一格内所有的可能性——本身他也是通过分析来进行将棋研究的性格嘛,在实战中分析也是乐趣之一了吧。而且松村的优点是对『第二备选』毫无留念,一旦想到最善手,即使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接下来该怎么做』,但他也会立刻舍弃之前的想法顺着最优解的路径一直走下去,这一点也和部分将棋软件的思路相当,所以在松村获胜的棋谱得出和软件一致率高的结论也不奇怪了吧」京本轻轻地看了松村一眼「而且还有一些盘外的因素,比如说他还在上学,课业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会导致一些状态的波动之类的,我的话天气不好的时候总是在终盘出现提不起劲的状况呢,毕竟是人类」

去年能称得上盘外波动的只有和京本开始了身体关系这一件事吧,还真是好意思说出口呢,松村心想。

「被大我分析成这样,北斗的耳朵都红了」棋士会长不太恰当地调节着气氛。

 

「这一点和之前高地棋士『一致率即是正确率』的观点不谋而合了」年长的律师点了点头「在自称完全没有接触过将棋软件的棋士中也有一致率极高的棋谱出现,京本棋士的分析也是非常好的参考」

「毕竟按照我们家末子的说法,人类棋士是将棋软件的教科书——不过呢现在已经开始出现不从人类棋谱里学习将棋的AI了,说不定计算机反而会变成人类的教科书」京本略微压低了身体,如果是对局的时候,这是他准备下出意料之外的一手的信号「说起来,现在对『一致率』的判定不会太草率了吗,如果我在对局之前就记下来了所有变形的推荐手,就如同在考试之前背下来整本教科书,这样的话与特定软件的一致率一定会很高吧——这样不可以吗,考试之前不可以复习吗」

「这个嘛——」棋士会长没有正面地回答「要先成为教科书才有讨论的意义」

 

60.

 

质询谈话的总用时大概在四十五分钟,大半的时间都是京本与棋士会长在游花园,关于武藏九段是不是使用了智能手机通过远距操作家中电脑进行作弊这件事,只需要对电子设备进行技术检查,通过客观事实进行判断。但人类棋士从今往后该如何与计算机共处或许才是这次质询的本意——从这一层面上说,最初京本与高地做出的争抢话语权的判断,和他今日与棋士会长短暂地结盟,都是在向外传达自己的主张——软件是研究的道具,而将棋的本质还是人类。

在最近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因为近距离地观察了京本研究的方法,更加痛苦地感受到这几年间他与自己逐渐拉开的距离,就如同京本所言,自己和研究方法是靠大量的计算而非直觉,被说成缺乏「将棋的感觉(sense)」也无可厚非,但唯独不想被京本这样说,京本又何尝不是靠大量的计算和推演支撑起自己的将棋,只不过京本比自己多了一点天赋——「对正确一手的直觉」

比作是食物里的「盐」这样决定性的调味料似乎稍微有些过分放大直觉的功效了,更像是煮咖喱的时候加进去的黑巧克力块或者速溶咖啡粉,写作「隠し味」但加与不加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只不过对于味觉纤细敏感的人来说,这一点点微小的差异就是「平庸」与「优秀」的天壤之别。

更何况他生来就是高级超市里售卖的优质食材。

在一前一后向外走的时候,从松村的角度可以看见京本毛绒绒的后颈,想咬下去,想看一看那样纤薄透明的皮肤下流出来的会是人类的血液还是番茄的汁水——尽管对于松村来说,无论是血液还是番茄,尝上去都是一股铁锈味,像深冬干燥又寒冷的空气。

松村已经濒临失控的理性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

 

走到客厅时尾张师父与政树老师也换了外出的鞋子,或许是避嫌——里间已经传来了讨论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在走廊上尾张把松村叫到了一边。

支支吾吾的师父半天也没说出「有事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倒是楼梯里传来京本父子争执的声音,「我不会回去的」——京本特有的高音让他的一字一句都很容易分辨——「在男朋友家挺好的,我为什么要回去?」

「喏,就是这件事」尾张点了一根烟「政树说想和大我单独谈五分钟」

「师父真的不会撒谎呢」

「出生的时候就没有搭载那种功能」尾张一边抽着烟一边说「而且我个人的判断是,让北斗你听见也无妨,你应该——不对,该说是必须处理好自己与政树之间的关系,这不仅仅是家务事,也影响到你在将棋界的立足之地」

「那我该让京本回去吗」

「这取决于你自己」尾张停了一会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没有说过而已——我前妻是女流棋士」

「围棋的?」

「这么说当然是将棋的,你也很熟悉的一个人——我不想说名字不过你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是谁,她……我和她……结婚和离婚的时候都影响到了自己的将棋……没有办法不影响的,我们是人,不可能像机器一样毫无感情下棋」尾张摇摇头「而且你看,职业棋士与女流棋士的婚姻不是以离婚终局就是需要一方为了家庭完全牺牲自己的将棋,无论是谁的牺牲都太可惜了」

「还是分开比较好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尾张连忙摆摆手,白色的烟迹随着突涌的空气扭曲「只不过,北斗也该考虑一下了——你和大我随时随地会在棋战的对局中相遇,可能是预选可能是本战,也有可能是挑战者决定战甚至是头衔战的番胜负,会是比三段循环圈更残酷的状况,感情会影响将棋,将棋也会影响感情——你真的有心理准备吗」

「我——」松村正准备分辩一些什么,但楼梯间里的争执已经停止,政树重新返回了这一层。

师父轻轻地拍了拍松村的背「去找大我吧」

 

61.

 

京本闭着眼睛靠在楼梯平台的转角——看上去几乎是要昏倒的状态。「低血糖?」松村一边向他跑去一边从包里找出自己常吃的柠檬薄荷糖,左手扶着京本的肩膀右手把糖块塞进京本的嘴里。少年时自己的师父总是监督着沉迷于将棋的小男孩们吃饭,理由永远都是京本刚进入奖励会那一年曾趁着母亲不在家时滴米未沾地下了一整天棋结果因为低血糖晕倒住院这一条,随着师父日渐夸张的描述,年少的松村脑内已经很容易地浮现出当时的状况——尽管自己并未真正看见过京本昏倒的样子。

那时候还能看到京本左边眉尾上方一个浅浅的凹痕,据说是昏倒时磕到了棋盘的尖角,所以京本总是用长长的刘海盖住。每当尾张师父说这件事的时候,京本总是夸张地捂住额头,少年时松村曾经好奇地拨开头发观察过那个凹痕,但长大成人之后再度近距离凝视时,猛然觉察那个浅浅的凹痕已经不见了。

那心里的伤痕也会随着时间消失吗?

 

过了许久,京本的脑袋小幅度地摇了摇,用轻的随时都要消失的声音说「不是低血糖,只是有点累了,没事,回家吧」

「真的没事吗」松村握着京本还略微有些颤抖的手「在外面吃午饭吧,这附近好像有很好吃的洋食,你喜欢吃蛋包饭的吧」

京本轻轻地点点头。

 

那间店就在马路的斜对面,刚刚开始供应午餐,店里还没什么人,是相当重视隐私性的店铺,临街的一侧没有使用视野宽阔的落地窗,而是只具有装饰性的小圆窗。他们挑了靠窗的位置,京本点了番茄蛋包饭,松村则是汉堡肉排,套餐带有汤与沙拉,饮料则需要单点。京本原本点了蜜瓜苏打,被松村强行制止换成了热红茶,而松村自己则要了热咖啡。在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的时候,松村忽然提出红茶能否在餐前上,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京本又迅速追加了作为餐后甜点的布丁,期待着食物的京本看上去似乎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呼哧呼哧地大口吹气,再小心翼翼地喝着加了少量砂糖的热红茶,京本透过小小的圆窗向外张望,虽然政树老师作为研究室的公寓一直在这附近,但他似乎从未造访过这一带,或许一直带着「不想踏入父亲的领地」的意识所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对这里进行着京本式的观察——像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躲在父亲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和圆圆的眼睛,像发现了小鸟的猫咪一样,静静地观察着、随时准备着,扑上去。

「啊,这不是企鹅名古屋(ペンギンなごや)吗!」

这是今天的猎物。

 

当然不会在东京的街头发现移动的企鹅或者名古屋城这样脱力系的场面,是总是穿着灰色衣服、一眼看过去像帝企鹅幼崽的那古野七段,不叫正确读法的「なこの」而是名古屋的旧称「なごや」是关西与他同世代棋士、奖励会员之间对他的爱称,自然和关西奖励会关系很深、时不时和那古野进行VS的京本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那古野七段?他怎么也在这里?」松村确认了今天也是一身灰的那古野走进的是十分钟前他们刚刚出来的公寓大楼「关西也有质询的场所吧?」

名为意见听取会的质询,东京由高山棋士会会长、柳津理事与三河女流棋士会会长负责,关西由知多理事、片野棋士会副会长与春日井棋士会副会长负责,这是之前就公开的情报。但具体的地点与时间非公开,但根据东京这边的情况推测,关西多半也是在最近,由某位棋士提供自己的研究会或是将棋教室一类的地方,自然也是在大阪市内,也就是说,最近在东京没有对局和其他工作的那古野不必特意来这里。

「大概是因为花川在这里吧」京本漫不经心地说「关系真好呢,这两个人」

「花川?刚才的年轻律师?」

「哦,你不知道的是吧,花川原来也是奖励会员,关西的,你进入三段之前他已经退会了——哪年来着?好像是那古野出道前一年吧」

「怪不得刚才年长的律师好几次向他征求意见,原来是元奖」

「还是2006年新人王战的准优胜,北斗不太关心这些所以没有注意到吧」

2006年都还是小学生,在奖励会里也只是级位会员,注意到这些才奇怪吧?松村一边腹诽一边用手机查找新人王战历届对战表「能参加新人王战必须是三段吧,还是赤旗名人?」

「三段——但新人王战的赛程开始的时候好像已经退会了,高三的时候吧?他和宫岛同年来着」

「诶?」

「『将棋在未来已经没有意义了』,说着这样的话退会的人却和一样一边下棋一边考入旧帝大的宫岛一起下到了新人王战的决胜三番胜负,像小说一样不是吗」

然后,在获得新人王前升入四段的宫岛,在新人王表彰式上,说出了「现在将棋界已经是夕阳产业」的发言。

 

现在将棋界已经是夕阳产业了,我们这一个世代必须进行革新。

 

「小说吗……」松村无意识地重复了那个词「在小说里提『主题已经没意义了』可绝对不行,不过现实世界里法律倒是比将棋对社会更有用一些」

「我要是尾张师父的话会立刻把北斗扫地出门的」优雅地端着茶杯的京本露出愠怒的神色「『有用』的标准是什么?」

「抱歉抱歉,被高山老师传染的开始胡说八道了」现在的松村不想惹京本生气,只好强行转移话题「所以花川律师和那古野七段很熟吗」

「据说退会的原因之一是对同期里存在那古野这样的天才而感到绝望,『拿不到「名人」的将棋人生没有意义』,似乎还有这样的发言」京本慢悠悠地说「但据说退会的时候还和那古野说了『加油』,后来也一直保持联系的样子,之前听那古野提到他们会讨论将棋软件的事情,还以为他读的是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没想到是法律啊」

 

在精神极度脆弱的三段时期,说出自暴自弃或者中伤他人的话并不奇怪——尽管这样的想法从内心涌现的出来的瞬间,松村觉得这是自己过去对京本造成伤害的一种狡辩。

明明想彻底忘记那件事,却被尾张师父故意提起了。

如果是自己,退会的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因为对前途感到绝望而选择了退会,那自己会对着京本或是其他人说出「加油」这样的话吗。

 

「最近的事情吗?」略微有些走神的松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到接话的方法「职业棋士和第三方律师就将棋软件的问题进行私下的讨论,没问题吗」

「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最近有没有接触我就不知道了,我都好久没和那古野见面了」京本摆出超级生气的表情「说起来就生气,那个人,最近半年里已经拒绝我四次了,超级过分不是吗!」

「拒绝什么?下练习棋吗?」

「如果我说是拒绝和我上床呢」

尽管京本是以很平常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松村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和血流都停止了。

「骗你的」

心脏的开关又被打开了。

「我不会对熟人出手的」

但是血液已经无法再次流动了。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松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些颤抖。

「那就说些好笑的好了」京本假装不知道松村神色异常的原因,还是一如既往用像是撒娇的口吻继续说他和那古野之间的事情「你知道那古野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吗」

「同为B级1组不方便进行练习?」

「这种理由就没有什么好笑的部分了」

「那是什么?」

「他说自己已经厌烦了和人类下棋,不仅仅是我,而是拒绝了所有研究会和VS,也几乎不去棋士室了,除了对局以外只和在家里一个人对着电脑和棋盘进行研究」

「啊?一个人进行研究?」

 

早先,大概是那位大棋士出世之前,独自研究在棋士间并不算罕见的事情,但随着奖励会时期的大棋士从研究会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和研究会伙伴构筑除了以他的姓氏命名的世代之后,共同研究将棋成为了将棋界提高棋力唯一的方法,虽然从电王战时期就感受到了将棋软件日新月异的发展,又在年初被AlphaGo的能力所震撼,但只通过电脑研究将棋的时代还是比松村预计的要早了一些。

现在身处顺位战B级1组、龙王战1组的那古野在十月末获得了只有顶尖棋士有资格参加的JT杯优胜,也是他出道近十年来初次获得一般棋战的优胜,但在突破「头衔」这一个巨大的墙壁这方面,那古野受到的阻力也不比京本少。

因为在头衔挑战中经历了太多次失败,所以在匿名版上也被称为「第二代无冠的帝王」,第一代是六次挑战头衔失败的尾张九段,也就是自己的师傅。

在一年只有七次头衔挑战机会、过半数机会被那位大棋士占据的时代,这个称呼既是耻辱也是奢侈。

 

但最近围绕在那古野身上的新闻,应该是十月末、获得JT杯胜利后一周左右的叡王战本战中,因为对手日冈九段搞错了对局时间而无法赶来对局场的情况下,那古野在直播网站的镜头中一动不动地正座了一个小时,直到对手日冈持时耗尽、自己不战胜为止,也没有改变正座的姿态。这件事上了电视新闻,成为了正处于丑闻旋涡中的将棋界难得的正面新闻。

不过对于京本、松村这样的年轻棋士来说,在对手到来前一直遵守对局礼仪保持正座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不如说,离席或者在镜头前改变姿势胡座、体育座更麻烦。等待的时候也可以在脑内模拟对局,如果连在这样的时间里集中精神思考将棋都做不到的话,就没有办法成为职业棋士。

最好的证明就是,之前还在频繁抱怨「好累、脚麻了、腿抽筋了、文明开化一百多年了怎么千驮谷还没有椅子对局室」的高地优吾,在最近的一年多里也不太说这些话了。

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就要将手指与大脑、身体与感情、你能想到的和你有关的一切,全部献祭给将棋之神。

 

「据说是在棋盘的斜对面摆一个落地镜、在看着自己的影子的状态下进行研究的,真是怪人对吧——虽然我也没有立场说别人,但是呢,那古野是所有棋士之中最接近将棋AI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光光是现在的棋路,而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的将棋』和目前将棋AI的思路是一致的。所以我想,他来东京接受质询最大的原因,是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律师里最了解将棋的花川吧」京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过还是好生气!拒绝我!四次!太过分了吧!网棋也不愿意!说什么『只要是人类就不行』!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等下次在对局中碰见的时候我一定要把他揍个落花流水!」

「也就是说」松村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冷水「京本是人类吧,不是很好吗」

「不,人类的棋力是有限的,AI已经超过了人类」京本眯着眼睛说「我,不想当人类了,北斗!」

「别在公共场所犯中二病啊」

 

62.

 

吃完饭,午餐的人流渐渐开始涌入这间店的时候,松村自认为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在服务员收走餐盘、端来餐后甜点之后,松村忽然问京本「好吃吗?」

「嗯」京本用力地点了点头「超级好吃,鸡蛋软乎乎的,鸡肉嫩的恰到好处,番茄酱汁里用了鲜罗勒叶而不是香叶吧,还加了很少量的牛至,对香料的选择恰如其分呢」

「好吃的话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不合你胃口怎么办」

美味的食物、特别是番茄之于京本来说就像是猫薄荷之于猫咪,适当地在陷阱一侧撒上猫薄荷的碎末才有利于诱捕猫咪。

「说起来,北斗既然不吃番茄的话,蛋包饭也是不吃的吧,事前怎么能断言这里的蛋包饭是好吃的呢?刚才看菜单,多蜜酱汁的蛋包饭里也是番茄鸡肉炒饭吧」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间店」松村盯着京本的眼睛「这里的蛋包饭很美味这件事,是政树老师告诉我的」

「果然」京本倒在了座椅的靠背上「刚才开始就觉得北斗有点不对劲,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京本能预读到我想说什么吗」

「最后的晚——不对,是午餐对吗」京本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要把我赶回家了是吗。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这就是北斗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Chapter End Notes

1.原型:
(以下原型基本仅参考了一部分均为职务经历而非棋历棋风)
(名字大部分来自岐阜县高山市地名,感谢ゆごじぇ👿)
高山棋士会会长:佐藤康光;
柳津理事:井上慶太;
三河女流棋士会会长:清水市代;
片野棋士会副会长:畠山鎮;
初田王将:郷田真隆。

花川律师没有原型,感觉上元奖好像很少进入法曹界但其实是有的,退会理由一类也是よくあるの話,不过非将棋界人士其实很少提这方面的话题我个人的猜测的部分比较多。
高中时期从三段退会印象比较深的是立石径、和田澄人,均是关西所属的三段。(现在都是医生)
新人王战的部分参考了宫岛原型糸谷哲郎的经历,包括「今の将棋界は斜陽産業。僕たちの世代で立て直さなければと思っている。新人王の名に恥じぬよう、面白く思ってもらえる将棋を指していきたい」这段话。
另外新人王/加古川青流是以比赛开始时的段位决定参赛资格,如果途中年龄退会则自动转为アマチュア(现行规定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期开始实行的,自主退会是否适用也不明确,因为想要避开花川三段时期和松村在奖励会见过面所以年龄差设置的比较大),但其他公式棋战(比如龙王战)退会时则自动丧失参赛资格,下一局算不战败。

2.虎在关西对局前的行动轨迹:参考了我个人的圣地巡礼路线,其实浦江公园附近有一个神社,但是查了下和将棋界没有什么往来就没有设置虎会去参拜。
棋士会一段:参考了各种各样和棋士会有关的文章,因为推し90%以上都是关西棋士记忆已经有点混乱了(。但以勺为视点的部分(没进去之前感觉很可怕但被接纳了就觉得很舒服)主要参考了三段时期从关东移籍关西的大橋貴洸的经历。
另外形容10秒将棋是即兴短剧的是池永天志的文章。

3.千日手的回避对策:就是不下千日手(×)
某些喜欢千日手的棋士就算自己占优觉得下得不满意或者就算千日手交换先后手也一样有应对方法所以即使有机会也不会回避千日手,这一章主要就是想着这个。

4.「天衣无缝的将棋」:佐藤康光若手时代的棋风「緻密流」,一秒可以读到一亿零三手,战胜99.99%将棋软件(bushi)
不过看会长若手时期的棋谱就会想,好好的一个人(还是帅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5.桂之间(桂の間):东京会馆原本当作用餐室(关系者控室)的和室,但前几年因为女流顺位战的创设对局室不够用了又开始用于对局,因为吃饭的时候当日所有对局的棋士都在那里,突然说出「我不喜欢吃番茄」确实挺奇怪的——不过挑食很正常啦隔壁囲碁芝野虎丸二冠也不吃番茄。

6.波洛领带:谁在对局/活动上戴过但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是谁而且是将棋还是隔壁囲碁也不太能确定,另外印象里一直记得「バリューの真実」里虎的角色新内老师是有波洛领带的结果竟然没有!有点怀疑是不是脑内换脸『鈴木先生』了……

7.真銀(ましろ)ちゃん:写隔壁的时候意外发现kirakira name也有「真銀」这个写法就用了,虽然不知道宠物名会不会带但给孩子取名好像会有这种偏向性,典型应该是女流棋士北村桂香的名字。
(另外最近才发现出口&北村已经结婚两年了,时间好快啊……)
棋士虽然用駒有偏好但讨厌香车彻底不用也是不可能的,这一段就是游花园。不过因为香车不太挪动所以磨损程度和其他棋駒不一样还是蛮常见的。
棋駒找不到了用硬币代替是已故的村山聖九段的episode,最初是桂,米長给了他10円,所以这里让棋士会长提了这件事。康光与村山同时关西出身又先后移籍到关东其实有一些私交的。
另外不是康光是羽生先生的epi,羽生对同世代其他人现在都叫「さん」,只有对村山还一直叫「村山くん」,『聖の青春』上映时期也有说过「村山君と、もっと指したかった」、「この映画で、また村山君と会えて嬉しかった」,被称为「羽生世代」的一代棋士里唯一一位永远地停留在20代的人,对于同代人来说也是一直会以「くん」称呼的人吧。

8.不擅长矢倉:写ゆごじぇ的番外对绳师的棋历进行优化的时候无意之间加重的印象,其实不擅长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现在也没人下矢仓,矢仓已经结束了!(被殴)
其实并没有,这几年矢仓又开始抬头了,因为是很厚重的战法是不是会被翻出来重新利用一下,这点来说生命线很强呢。
参考了没有奖励会经历的新四段小山怜央说自己对矢仓苦手的部分。

9.矢仓是纯文学:因为是相当讨人厌的米長的说法所以懒得说前因后果了,总而言之作为一个有名的捏他存在,但也没有细分到新潮群像什么的就是一个很好用的梗,比起纯文学我更喜欢藤森几年前说ミスチル也是矢仓(指唱K)
(不过比起ミスチル我还是更喜欢矢仓一点,毕竟矢仓谱真的蛮美的)

10.ペンギンなごや:这章那古野有关的梗基本都来自豊島将之(说好的永瀬的部分越来越稀薄了)
企鹅公认是2015年「リアル車将棋」的时候穿着长羽绒服在场内走来走去的样子被叫企鹅,但至少2013年西遊棋的活动上就有画企鹅色纸和企鹅T恤所以起源不可考了,我习惯叫我推🐧也是有几年我推的西装/和服里灰色特别多,但据本人说那时期离不开蓝色几乎只会用蓝色的领带(和服也是灰蓝色居多),后来才渐渐开始尝试其他的颜色,现在想想是精神压力非常大的情况下只能用喜欢的颜色包裹自己吧。
叡王戦搞错对局时间这件事是2016年10月30日,当时我对将棋还没有太多的兴趣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值得上新闻,也是差不多从那个时点开始关心不正疑惑的。但包括豊島在内的若手棋士在那个时候做了什么,起码水面上的是看不见的。
但也确实做了什么,后来的很多事情里能看到他们「做了什么」的痕迹,基于这一点想象了这一部分的故事。
「无冠的帝王」这个说法也确实经常被用在豊島身上,所以第一次夺取头衔的色纸写了「初戴冠」,好像不是正确的文字用法,但对于他本身确实很重要。
另外真的企鹅也是棋士投票「最喜欢的动物」里仅次于狗和猫的第三位。

11.对人类下棋感到厌烦:是豊島和菅井的epi菅井在18年最长日解说的时候提到的,搭档的澤田反应很快接话「菅井是人类啊」但菅井并没有中二病总而言之收下这个「人类」标签很开心。在棋盘前摆镜子也是豊島的习惯,不过不和人下这点主要是觉得平时对局和人下的够多了,コロナ时期不能对局也和稲葉重新开始下网棋,最近对局数减少好像也有重开研究会,另外根据最近的匂わせ应该是和菅井又开始VS了。研究方法这事本来也是根据现实情况不断调整的。

12.以大棋士的姓氏命名的世代:指羽生世代,具体界定方法有很多种不赘述了,基点可以说是島朗九段主催的研究会「島研」,我个人认为「羽生世代」之所以是「世代」,除了同世代强有力的大棋士喷发与羽生的全盛期长到令人喘不过来以外,大概还有夭折的村山聖和很会写文章的先崎学这两个因素吧。

一点点杂谈:

被说成「融梗/换头/拼尸」就还挺好笑的,首先毫无判断能力的人就不该相信我说的这个将棋episode是真的,万一全是编的呢?万一连将棋本身都不存在呢?
原本准备写完不正疑惑事件之后就彻底脱离现实世界,果然还是想写,既然被说「融梗/换头/拼尸」了索性做的彻底一点,一直以来作为NPC的有参考原型的原创角色也想一点点写出来,说不定最后把コロナ也会加进来,写腻了删除跑路也有可能,完整的故事既然被如此碎片地审视也不必对完整性作出保证了。

但是将棋真的很有意思,在建立文档的时候,还没有次点升段free class的棋士在顺位战中从C2升到C1,也没有次点升段的棋士获得头衔战挑战权,觉得时代变了不要送弟子和服还是送西装比较好的师父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是要给挑战头衔的弟子准备和服的,我推的棋士能够在A级对局,这些都是基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进行有限想象的我无法预料到的变化。

僕は僕に尋ねる

Chapter Summary

BUMP OF CHICKEN - ロストマン

Chapter Notes

63.

 

「可以哟,我下午就搬走」

拿起薄薄的金属小匙、准备开始享用布丁的京本,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就准备好接受松村的提议一样。

 

因为最近和京本的关系太好了,松村有时候也会浮现「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好」的错觉,得寸进尺地认为眼前的大猫已经会向自己伸出毛绒绒的爪子、露出软软的肚皮——不,应该说一开始把京本当成猫的自己就是错的,他从小就是虎,即使故意藏起利爪与尖牙,刻意装出可爱的样子,老虎也不会变成猫咪。这是诱导、是伪装、是从初手开始就刻意布设的陷阱,因为是独生子,人生总是要有一两次离家出走,所以要选好落脚地——可以同时解决食欲、性欲和睡眠欲,又不会被牵扯进复杂的人际关系或者被原住民强行干扰自己的生活,这些琐碎又无聊的要求之下获得的最佳选项当然是松村的住所。所以当自己干涉他的想法、提出让他回家时,也意味着自己已经越界,丧失了作为落脚地的资格。

 

那下一手应该怎么走?松村需要「长考」,不,这是使用计时器的早指战,每一秒都无比珍贵——刚才京本是怎么说来着,「不擅长局势判断」、「无限放大局部的优劣」、「视野不够宽广」、「没有什么将棋的品味」,那一段话固然是表演的一部分,但在虚张声势的谎言之中也杂夹了不动声色的真实才能够让夸张的说辞令人信服,实际上是怎么样的呢?几乎不评价他人将棋的京本在刚才一口气评价了好几个人的将棋,那是谁的那部分成为了骨架。

大概是自己。

高地没有恐惧矢仓、高山九段并不讨厌香车、初田王将家叫「真银」的生物是兔子而非猫咪,只有自己,在被不断命中的时候多半给出了很好的反应,甚至连自己的棋谱一致率高这一点都在京本的计算之中吧——京本在搬进自己家前就知道质询的情况,这样的分组说不定也是他提议的,因为是从小在千驮谷的将棋会馆里长大的孩子,被长辈们用「愛嬌(あいきょう)」这个几乎不用在男性身上的词语娇惯着长大,在这类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意外地具有操纵力,而且,作为年轻棋士的领头羊、软件研究的先驱者,加重京本说话的分量对支持武藏九段的派系也有一定程度的助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京本最喜欢的棋驹交换(捌く)。

所以自己只是「契科夫之枪」吧,在第一幕被挂在布景墙上,在第二幕开火,无论剧本怎样调整,起码作为「枪」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已经进入了第三幕,自己被挂在墙上也好被道具组收走也好,已经无所谓了是吗。

在松村长时间的沉默中,京本一口一口享用着布丁。

 

「我说……」

松村在京本准备舀起最后一口布丁的时候出声打断。

 

说出来肯定又会被京本嫌弃「俗套」——公众人物结婚的时候不是经常被形容有「幸福的氛围(幸せオーラ)」这个词吗,比起闪光灯下的表演,在吃着美味食物时的京本更容易让松村想起这个词。

Aura(オーラ)这个词,最初是微风、空气和呼吸一类的意思,明明是相当轻巧的形容却被越用越重,但在京本身上仍然是一个轻飘飘的词语,吃着喜欢的食物、看着喜欢的漫画、听着喜欢的音乐的时候,一直附着在京本身上的「幸福」理所当然地像无规则运动的分子一样在周身的空气中游曳,仅仅是坐在他身边也能捉住「幸福」——不对,是产生自己也能捉住幸福的错觉。

只是错觉而已,因为将棋之神是要用「不幸」饲喂的神明。

 

「礼物——」深思熟虑之后只能用这个词引起京本的注意「生日礼物,我准备了别的东西,这不是礼物,只是一个建议」

「重点是这里吗」京本微微抬着眼皮盯着松村的脸孔「你又在胡思乱想个什么?」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建议」

「不不不当然会接受,这是北斗长大之后第一次对我提出『要求』吧,当然啦平时啰啰嗦嗦那些整理房间、丢垃圾的要求除外」

「是『建议』」

京本不满地哼了一声。

「是『建议』」松村又重复了一次「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全部和这次事件有关,回去和政树老师好好谈谈吧,在生日之前」

「这有点『越界』了吧」京本吞下最后一口布丁「已经打到格子外了,不,是已经把手伸向我方驹台的程度了」

「所以是『建议』,只是模拟,并没有打出棋驹。京本不接受也行,当做没听见也行,觉得被我惹怒了搬到别人家也——但最好还是回自己家吧」松村喝了一口咖啡,过度烘焙的苦味在嘴中爆发「说到底,因为是在我家所以京本的父母才容许你住这么久的,对吧」

松村用自己的「步兵」交换到了京本的「角行」。

「北斗变成大人了呢」

「事到如今才发现吗」

「但我和爸爸没什么好谈的,立场不同这种事不是很普通嘛,既然在同一个行业里难免会有这种情况,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觉得矢仓作为战法已经结束了,可爸爸还在吭哧吭哧地下矢仓呢」

「『普通』的话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吧」

「北斗今天也太咬文嚼字了」

「在这里使用人身攻击这种盘外术已经没效果了」

「那北斗自己呢,有和父母好好地谈过了吗?」京本调整了一下坐姿,如果是对局的话,这是他反击的前兆「前阵子我见过哥哥了」

 

松村想了十秒「哥哥」这个词语指向的登场角色会是谁,是自己还在读大学院的哥哥吧,虽然哥哥的大学离自己的住处有一定的距离,但另一把备用钥匙一直寄放在哥哥那里,与其说是备用,不如说是方便哥哥偶尔会过来看看情况——哥哥所谓的「确认一下北斗是不是还活着」。

松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家人会和京本在自己的住处碰见这样的情况,不过讨厌做徒劳之事的哥哥也有自己的课表、会确认自己的对局和其他工作安排,虽然懒于事前联络,但基本上会避开松村不在家的日子,更何况松村不在家的时候京本也经常不在,即使是研究时间也习惯去501室找其他有空的成员——他暂时还没有独自一人对着镜子练习下棋的癖好。

上一次哥哥来的时候正好是京本的对局日,虽然没有刻意地遮掩京本存在的痕迹以至于哥哥几乎在一进门的时候就敏锐地地提出了「是和谁开始同居了吗」的问题,但是被松村想尽办法糊弄过去了——在哥哥面前虚构的男友像是年上、工作时间不固定的自由职业者、感情不错、偶尔来过夜,每个词看上去都不像在撒谎,但也没有一个词是真实的,大概也不会联想到同为棋士的京本身上。

 

到底是什么时候碰见的,又谈论了什么呢?

自己的「飞车」要被京本的「桂马」吃掉了吗?

 

64.

 

餐馆门口的铃铛又响了几次,松村才开口说「正因为如此才不想让京本家也变成这样」

 

没有移动飞车躲避攻击,而是在棋盘的其他区域打入只能笔直前行、无法后退的香车——这一手大概在京本的预想之外,他睁大眼睛、略微张着嘴,没有像刚才一样咄咄地反击,过了几秒才说「我明白了,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

「前几天煮番茄肉酱的时候,北斗是做好了和我长期在一起生活的准备吗」

 

桂马并没有直接吃掉飞车,松村恍惚意识到,这一局其实是无论后手怎么回避最后都会变成先手取胜的诘将棋吗。

 

「如果只有『是』与『否』两个选项的话,那答案是『是』」

「是吗,原来是选择题吗」京本一口气喝完玻璃杯里的清水「差不多该结账了吗,本来想借机请北斗吃饭来着,不过稍微有点生气那还是AA好了」

「这种话听上去就不是真的想请我吃饭」松村笑了笑,不过脸上的肌肉已经很僵硬了,大概看起来也不像真的再笑「我付好了,作为赔礼道歉」

「你也知道自己有错哦?」

 

据说情侣在争吵之后的性爱更容易促进感情,但不是情侣的情况下好像会有反作用,在京本收拾完一个行李箱之后松村立刻把他推进了浴室——和夜晚大量间接照明的卧室不同,浴室里直勾勾的白光让本来就白得透明的京本看上去像是要消失了一样,只剩一双眼睛,像浴室毫无遮掩的照明一样盯着松村的眼睛。

虽然京本才刚刚指摘松村总是回避他的视线,实际上京本也不太直视松村,他的视线总是落在其他地方,耳朵、唇边、脖子,松村有时候照镜子会发现那些部位出现小小的黑痣,也不知道是猫咪本能的追逐飞行小虫,还是被京本的视线灼烧出来的痕迹。

如果是后者的话,大概能解释一下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痛。

 

「明明肚子里有气的人是我,为什么北斗要哭呢?」

京本不解地抚摸着自己刚刚被溅上精液的腹部。

 

松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京本身体的了解已经远胜于对京本这个人的理解。前戏和口交时的偏好,身体的哪里是敏感的、哪里是不可以触碰的,扩张到什么程度可以插入、喜欢的频率和力度在什么范围,高潮的信号是什么,事后需要怎么样的安抚,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不需要大脑的思考就可以做出反应。但京本的心里在想什么,即使十有八九可以猜中,但松村认为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有时候松村也会在心中自嘲,明白却又不解,是因为自己对京本过敏吧。

 

「虾……」

「虾?」京本重复着松村嘴里的词语。

「我吃过虾」松村自嘲的笑了笑「当然,没吃过也不知道过敏就是了。最初的那次没有什么症状,现在想起来就是很轻的荨麻疹,小时候身体不是太好,也没有特别注意」

「北斗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啊——」

「——所以我是在知道虾的味道,虾有多么好吃多么鲜甜之后才被告知永远不能再吃了,京本你能够明白吗?」

「就算北斗在贤者时间里非常脆弱,这个不该是赤裸相见的时候谈论的话题吧」

京本比松村预想中更快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现在不说出口的话说不定一生都没有勇气再开口了」

「你是准备缩在蜗牛壳里度过一生吗?」京本挑了挑眉「还是海螺壳?」

「哪一个比较美味?」

「食物可没有顺位战,而且不被吃掉的蜗牛和海螺才是大多数吧」

「我想被吃掉」松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试图把肺叶里的气体全部都排出「我想我,大概已经爱上京本了」

「啊,北斗要认输了吗」

「为什么要先想到这个?」

「你猜我每年会收到多少表白?」

「那时候只是约定了『找到产生结婚这种想法的对象』才算输吧,没有规定『对象』是对方的情况」

「一般情况下所谓的『对象』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全人类吧,刚才不是北斗说『京本也是人类』的吗」

「现在换京本『咬文嚼字』了吗」

「北斗直接说『没有结婚的想法』不就好了」

「是没办法结婚吧,宪法规定婚姻必须是两性之间」

「宪法还规定婚姻自由呢」京本把湿漉漉的毛巾盖在自己的肩上「所以是『想法』,不想认输的话承认没有这个想法不就好了」

「怎么会没有」

「那北斗输了!」京本看上去反而有些开心「这两年受你关照了」

「我还并没有『认输』,反过来说,既然看不到诘,在没有犯规的情况下输赢是自己申告吧,作为对手的京本并没有裁决的权力」

「即使现在对于北斗已经是-9999的情况下北斗也不想认输吗?」

「反而是京本可以在自己绝对胜势情况下认输嘛,如果京本真的想中止这段关系的话」

「我?对我也没有什么坏处,北斗作为炮友除了话多和爱管闲事以外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从现在开始北斗会很痛苦的,如果北斗真的爱上了我而不是把其他的东西当成『爱』的话——说到底恋心就是一种心病,像是感冒一样,还是远离传染源、好好地接受治疗比较好吧」

「非要这么说的话不更像是过敏吗」

「不,也没有那么强烈吧,过敏的话几乎一生都不能接触过敏源不是吗,恋心这种东西只要等待就会消散了」

「消散不了呢」

「会散掉的」

「京本很有经验吗」

「别想趁机探听这些」京本用双手掬起一汪水泼到松村脸上「真要想听我的恋爱史的话先准备好高价的酒和好吃下酒菜再说」

「谁会想听啊!」

 

65.

 

不想听是真的,但好酒好菜早就准备上了,以「晚餐定了餐厅所以不能放京本回家」这样无趣的理由拖延着时间,一边拌着嘴一边又在卧室里做了一次。和浴缸相比即使是半双人床也变得宽敞,但和在水中京本仿佛随时会游走的状态不同,在明明应该更加熟悉的床上倒显得非常不自由,特别是在听见松村问「比起床还是更喜欢水中吗」的「喜欢」这个词语时,京本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僵硬。

「连『喜欢』都厌烦的话以后更是要一直说个不停了」

这句话换来了一顿隔着枕头的猛击。

 

闹够了的京本很快就抱着松村的枕头进行迟来的午睡,平时对局的午餐休息时间为40分钟,为了争取充分的休息时间,大部分棋士吃饭都很快,十分以内匆忙吃完洗漱,紧接着又分为回到对局室思考派和找地方休息派——几年前京本还是前者,现在却以休息居多,午睡的时间一般在二十分钟左右,甚至在对局的包里准备了专门的眼罩和耳塞。也因此京本在平时也训练着午睡的习惯,独自午休时似乎会打开手机的闹钟,但松村也在房间里时则会让自己在多少分钟之后叫醒他,以至于松村特意为他换了一个轻柔的闹铃。但是,京本每一次都在铃声响起之前苏醒——对自己小睡时间的控制也是将棋训练的一环。

在21岁的最后一天下午,京本放弃了对午睡的控制,一直睡到窗外防灾无线广播的报时音乐响起时才醒。

「啊,这里也是涉谷区啊」京本小声叹气。

 

东京都涉谷区与自己的故乡静冈县岛田市一样,在傍晚五点会播放『晚霞渐淡(夕焼け小焼け)』作为报时音乐。人生第一次意识到傍晚的天空中传来同样的音乐时,还是最后一轮三段赛的正中,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但是,也因为是同样的曲调,无论是奖励会时期还是现在,才能让下午五点的松村从焦灼的对局中平静下来,或许在那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回到将棋的「原点」也说不准。因为关西会馆所在的大阪福岛没有报时音乐、下午五点的『晚霞渐淡』是独属于千驮谷的定迹,所以自己在东京对局的胜率比在大阪的时候要高一些,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

如果那时候恰好在回家的路上,松村也会恍惚意识到,虽然自己生长在乡下而京本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将棋会馆附近,但听到的报时音乐却是一样的——下午五点,夏季还是明亮的白天,冬季却已经是暗淡的夜晚了,名为『晚霞渐淡』,但每年恰如其分地出现晚霞的日子总的说来并不多。

即使听见同样的音符,但在松村成为职业棋士之前,他们并不能看见同一片晚霞。

 

「岛田也是『晚霞渐淡』」松村合上手中的小说,推理小说正看到解谜的铺垫部分,如果可以的话松村倒希望继续看下去「不过好像和涉谷的有点不太一样?不知道是我记错了还是音源不同」

「那不能嫁到岛田了,我很讨厌这个曲子」

刚刚还在安静睡觉的大猫现在又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没有无线广播报时的地方比较好吗」松村故意不接住京本的话头「还以为高级住宅区里听不到呢」

「不,我不讨厌报时,只是讨厌『晚霞渐淡』,北斗不讨厌吗,从级位时期开始,对局激战正酣的时刻总是会听到这种可怕的音乐」京本在被子里的手挠了挠松村的大腿「不过北斗确实不会讨厌呢,在奖励会时期升级那么顺利」

虽然是不太精准的计算,松村从6级到三段大概花了3年3个月,并不是多么优秀的速度,也几乎没有连胜升级的情况。而比松村早两年进入奖励会的京本则是4年5个月,考虑到京本进入奖励会时的年龄实在是小的可怕,这个速度并不是很慢,特别是在升至段位之后并没有明显的瓶颈期——但是作为大棋士的独子又是历史上最年少入会的奖励会员,年幼的京本大概承担了比想象中更为可怕的心理压力,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似乎出现过连败降至7级、差一点就会丧失奖励会资格被迫退会的情况。

 

「现在段位、顺位战、龙王战都比我高的前辈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讽刺我吗」

「是啊,就是讽刺」京本把半坐的松村拖进了被窝「最近和北斗关系太好了,所以需要回忆一些以前的事情让心里的北斗变得讨厌」

「『关系好』明显就是谎话吧」松村一边抵抗着京本试图继续把自己拽进被窝更深处的动作一边把手中的小说放在枕边「京本这是不需要继续借住所以渐渐显露本性了吗」

「没错,没办法构建信赖的关系再好能好到哪去呢」

「和2、3个小时前还在性交的对象说『无法构建信赖关系』这种话是不是太残酷了」

「被尾张老师和我爸爸稍微恐吓一下就要把我赶回家的人所说的『信赖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哪有什么恐吓」

「那就是威逼利诱」

「哪来的威逼利诱啊」松村制止住京本在被窝里乱动的四肢「和我师父还有你父亲完全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判断」

「真的吗」

京本紧紧盯着松村的眼睛——如果在此处撒谎的话立刻会被识破吧,松村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对京本说谎了。

「真的」

「那,做一个交换好了」京本下耷的唇角忽然上扬「北斗也不想持续这样不能够互相信赖的关系吧」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只让北斗一个人为所欲为也太不公平了」京本捉住松村的左手「北斗也和家里好好谈谈吧」

「做不到」松村挣脱了京本的手「我哥哥和你说了什么吗」

「如果我说哥哥什么都和我说了呢」

「不可能」松村闭上眼睛「京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直接断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北斗才是什么都不知道」京本伸手扒着松村的眼皮「别躲,看着我。北斗想让我知道什么呢」

 

想让京本知道什么呢?这两年间和家里的关系有多么僵硬?回到静冈老家时是多么害怕亲戚的随口提问?自己在这段只有身体关系的单恋中有多么的痛苦?还是其他什么呢。

比如说,将棋。

 

「什么也没有,说到底都是些和大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松村摸了摸京本的脸「别变成我这样」

「好高高在上的说法」京本蹙着眉又笑着说「明明是后辈」

「在和家里闹僵这一点上我是京本的前辈吧」松村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不,不要闹僵比较好,在还有转圜余地的时候」

「不不不,北斗完全搞错了。我小时候为了能让爸爸在奖励会申请表上签字,可是闹绝食进了医院」京本慢慢把松村抱进怀里「像北斗这样的乖孩子一旦在脑子里产生了叛逆的想法,都还没好好地表达出来,就先是自己受不住了开始闹别扭,所以才会和家人产生误会吧。像我这样从出生的瞬间开始就是漫长的反叛期的小孩永远都是理直气壮的哦」

 

过了很多年,松村有机会和白河九段单独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被京本轻巧地用「闹绝食」遮掩的过去,对于一个才刚刚上学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危险的经历。

 

66.

 

用美食犒劳辛苦工作后的自己,是从小就和尾张师父学会的放松方法,和自家那种在节日、纪念日去具有回忆性质的场所吃饭不同,「犒劳」本身就带有一种随机的意思,师父惯用的方法是让松村或者京本随口报出一个数字,他翻开手边的美食或者旅行杂志的页码,然后挑中那页推荐的餐厅,如果一页中有多家餐厅,则是选择价格最贵的那家——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像是「冒险」一样的游戏已经比美食更有趣了,吃进嘴里的是什么已经毫不重要了。虽然这间餐厅是松村在充分比较了TabeLog上的评论之后选择的,但经过激烈浓厚的白天之后究竟是该「冒险」还是应该预约一间京本已经吃惯了的餐厅,松村的内心稍微有些忐忑。

在尝了一口前菜之后,京本立刻说了「好吃」——大概是察觉了松村的不安。但和中午大口吃着蛋包饭露出幸福笑容的状态不同,现在的京本礼貌、文雅、却不幸福,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争执还是即将到来的争执而分神,沉默地吃着饭,淡淡的音乐下只有刀叉触碰瓷盘的细小声音。尽管还没有分别,松村已经开始后悔了。

甜品上来的时候,京本轻轻地「诶?」了一小声,引诱着松村问出「怎么了?」之后颇为不满地说「没有蜡烛吗,像烟花的那种」

「明天才是生日吧」

「那今天请我吃什么饭」京本鼓着脸说「白期待了哦」

「这是完成重要工作的自我犒赏」

「啊,所以北斗是有预谋地早就打算好把我赶回家了吗」京本一边假装不在意地说话一边重重地用银匙打破甜品上的糖壳。

「怎么还在说这个……」

「想知道嘛,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毕竟是唯一一次22岁的生日」

「每一个生日都是唯一的」

「从被赶回家这点来说」

「好了好了放过我吧!」

「那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首先是生日蛋糕」松村开始缓缓讲述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午烤巧克力戚风蛋糕,再堆上厚厚的香缇奶油和草莓、蓝莓、樱桃或者其它水果,本来打算看看有什么水果再说,果然巧克力蛋糕还是以莓果、浆果为主比较好吧?午餐的话之前准备做蛋包饭来着,我很擅长做蛋包饭哦,高中的时候因为在外面吃不到没有番茄的蛋包饭所以在家里练习了很久来着,想做不用蛋黄的白色蛋包饭原本打算让京本吓一跳,『这是什么!』『是蛋包饭哦』的感觉,不过剩下来的蛋黄怎么办呢,放在饭里吗?或者做成荷兰酱浇上去?半釉汁和荷兰酱搭吗?嗯保险一点酱汁还是番茄吧,我就不要了。下午研究会的时候把蛋糕带到五楼,大家一起吃——生日蛋糕小的太难做,大的两个人又吃不掉,还是六个人一起吃比较好吧?晚餐的话就去吃烤肉吧,好久没吃烤肉了,不过烤肉店有插着烟花蜡烛的甜点吗?」

「肯定没有吧」京本皱着鼻子笑了笑「北斗明天还会烤蛋糕吗」

「没买材料呢」松村避开京本的视线望向窗外「下次再做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京本再离家出走的时候」松村停顿了一下「又或者京本搬出来住的时候」

「啊……是不可能吃到的意思了吗」

松村看见自己反射在玻璃上的脸皱成了一团。

 

回到松村住处之后又稍微喝了点酒,下酒菜是冰冷的空气与也称不上热切的吻,用无聊的电视节目掩盖漫长的沉默。送京本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这一带是过了九点半就几乎没有行人的宁静住宅区,所以对局到深夜的将棋棋士容易被当成可疑人士。今天是龙王战第五局第二日,一日之间都没有打开手机里那个叫做「Shogi Live」的app,自然没有确认过对局的棋谱——对局的过程、谁输谁赢、有没有值得研讨的部分无论哪点对松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尽管今年的龙王战不论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都是备受瞩目的,与之相应,各地大盘解说和直播网站解说需要的棋士数量也比去年同时期多了不少。另外,虽然没有听说过具体的消息,但流言中也有不少棋士拒绝参与这一期龙王战的相关工作,连松村也以年底学业繁重又要替尾张师父出完成一些预定好的工作为由推掉了龙王战的直播解说,加之第三方委员会举行的意见听取会大概也占用了不少时间,最近的对局安排并没有往年同时期密集,路过将棋会馆附近的时候看见大楼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这在通常用作A级对局日的礼拜五并不常见。

担心滚轮咕噜噜的声音吵到邻居,京本的行李箱还放在松村家,反而是把冰箱里的番茄肉酱和番茄汤汁的卷心菜卷拎了回去——「反正北斗也不能吃」之中潜藏的台词或许是「反正短期内也不会再来了」,刚刚还放在冰箱冷藏层的保鲜盒从小小的布袋中散发出惊人的凉气,在京本与松村的手上轮转,此时此刻空气里的温度是多少呢?松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京本略微冻的有些发红的指尖。

 

「手套呢?」

「诶!」京本被松村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又恢复了平时似真又假的语气说「预备着戴戒指所以没带呢」

「戒指?」松村碰了下外套口袋里的首饰盒「这个?不是戒指」

「是吗,白期待了哦」

「说是这么说,京本真的有期待什么吗,如果我现在掏出一枚戒指说『请和我结婚』京本会答应吗,说到底京本根本不喜欢我吧,京本是可以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这样的性格吗,顺带一提我如果结婚的话是绝对不会离婚的,出轨也不行,分居也不可以,考虑到工作原因勉强可以接受分房睡,但是一日三餐之中早餐必须要在一起吃,澡也要一起洗哦」

「这个『顺带一提』听上去根本不是随口说的」

「我是真的有在考虑和所爱之人结婚之后该怎么生活的性格」

「不是『考虑』只是『幻想』吧」

「啊……确实呢……对于我们来说『结婚』本身就是幻想不是吗」

「『爱』也是『幻想』」

「『爱』不是『幻想』——」

正准备反驳的时候,另一边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

「零点了吗」京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魔法消失了吗」

「你又不是辛德瑞拉」松村单手拿出口袋里的首饰盒「22岁生日快乐,打开看看吧」

「这不是领带夹吗」京本久违地冒出关西腔「为啥拿这种盒子装」

「这个请容我解释清楚,最初因为是京本22岁生日,所以我想找到一个有意义的礼物——」

「——长话短说!」

「这个领带夹的是我拜托还在专门学校学习珠宝设计的初中同学做的,他手边只有这种盒子」

「虽然我不用领带夹,但是这种东西适当的买一个市售品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定做」

「请拿近一点看」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黑色领带夹,京本没有戴眼镜,大概凑到眼前才看到了银蒔绘与镶嵌的碎钻组成的北斗七星,「这是专门学校的学生能做出来的东西吗」,京本狐疑地问。

「这你就别管了」

「花了不少钱吧」

「毕竟今年的龙王战就赚了500万,和500万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有500万那么多吗」

「税前」

「为什么是领带夹」

「因为京本不会用」松村扭过头苦笑了两声「像『香车』一样」

「我会用哦,虽然很贵重的样子」

「都说了没有很贵」松村把领带夹从首饰盒里拿出来在京本的大衣上比划了一下「是北斗七星,所以这样稍微斜着别的时候,这里——」

松村右手食指和中指顺着斗口两颗星的连线一路划到了京本的左胸。

「乳头?」京本的脑袋随着松村手指的移动微微往左偏。

「心脏啦!怎么会想到乳头!」

「因为北斗的性癖不就是左边的乳头——好啦心脏啦,心脏怎么了」

「北极星——」

「是吗,原来我们北斗是这么浪漫的人」京本瞬间就理解了松村的意思「但是北极星一直在变诶」

「起码我们活着的时候不会变」松村把领带夹放回首饰盒「反正只是想把龙王战的奖金花掉而已,和浪漫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会送给别人吗」

「吃醋了吗」

「不不不万一和谁对局的时候戴了和对手一样领带夹会很尴尬的哦,只是预防这个」

「还有一个只有银蒔绘的试作品,谁也没有给,在床头的抽屉里」

「那个给我多好啊,怎么说钻石也太贵重了,弄坏了怎么办」

「京本的消费观念真的很奇怪啊,这只是很便宜的碎钻」松村把首饰盒放进京本的大衣口袋,两个人又重新朝向京本家的方向走去「别一直说贵不贵了,不是只有一次的22岁生日吗」

「吃晚饭的时候北斗还说22岁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对于我是特别的,京本的22岁」

「诶?为什么?」

「这是在『长话短说』的长话里,可以说吗」

「少吊胃口」京本轻轻地拍了一下松村「不过在走到我家之前要说完哦,靠近京本城的时候北斗魔法就会消失的」

「京本城?魔法?这是什么童话的世界吗?」在又被京本拍了一下之后松村开始缓缓讲述和这枚领带夹有关的事情「夏天的时候,不是和日冈九段有一次对局吗,虽然在关西,但是突然想起来,日冈老师当年就是我奖励会入会时候的面试官,和我父母说『恭喜』的人。那一局输了不是吗,输棋的时候总是会多想一些过去的事情,忽然意识到从今年开始京本认识我的时间要比不认识我的时间长了,虽然不记得和京本第一次见面的具体时间了,是暑假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京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所以在想什么有『北斗七星』的东西可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京本,脑海里浮现出来『领带夹』这个京本完全不用的东西」

「会用的」

「不必用,不用比较好,明明是生日礼物却完全没有考虑京本的想法,还是不用比较好,送别的东西就好了」

「北斗……」京本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看着松村「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即使那一局你赢了日冈老师,即使日冈与武藏的对局没有成行,即使龙王挑战者是别人,即使第一个被指责作弊的不是武藏老师,类似于现在这样的风暴都会产生,这是将棋界必然会经历的危机,不是谁在何时做了什么就能够避免的,是『必然』,是无论从哪一条路走、都一定会通过的『必经之地』,是『通过仪式(通過儀礼)』——不过到底是『成人』、或是『结婚』还是『死亡』,就取决于这次的结果了」

「无形之物有没有通过仪式先不说,首先是不存在『必然』的东西吧」

「存在哦,与将棋的相遇」京本笑了笑,又重新开始慢慢向前走「再发散一下,和北斗的相遇也是『必然』吧——当然,是以互相都成为职业棋士为前提」

「好严格」

「可以再说一点严厉的话题吗」

「请不要说」

「刚才北斗突然提起『手套』的那个路口——」

「——拜托真的不要再说了……」

「就是北斗对着我说『和京本在同一个世代下棋是我一生最讨厌的事情』的那个路口吧」

「京本……」

「你不会幻想着我会假装忘记这件事吧」京本冰冷的右手握住了松村的左手「忘不掉的,已经是心理创伤级别的回忆了,这也是『必然』」

「……京本。对不起……」

「没有意义的」京本小声地说「道歉是没有意义的,北斗和我终究是要面对这个问题,在北斗所谓的『爱情』最浓烈的时候提出来刚刚好,毕竟我刚刚收了北斗奉纳的供品」

 

老虎是有利爪和尖牙的,在京本大我出道时期的『将棋世界』里,有一篇京本政树所写的文章,大致回忆了京本新四段在成为职业棋士之前的成长史——在弟子出道时,师父写这样的文章很平常,只不过作为「父亲」的那一部分,在文章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大我(だいが)」这个名字,虽然从汉字的角度看上去好像和佛教、印度哲学有关,但实际上来源于发音的「老虎(Tiger)」在古波斯语里的原意,「尖锐的」,听到这个词时,会一下子想到虎斑或者虎杢将棋驹的尖头不是吗。

 

盘上有宇宙吗?围棋盘与将棋盘都把将横线与竖线的某些交点记号称为「星」,围棋自不必说,但9×9格的将棋盘上的交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以至于在大棋士们还是年轻人的时代曾经在函馆的夜空下爆发过一场关于「星」是否存在的争论。但无论是否有「星」,把棋盘视为宇宙、棋驹视为天体的人不在少数。松村年少时读书,看见印度哲学里把宇宙称为「大我」,一瞬间想起了棋盘上那些显眼的交点。

所以将「北斗七星」供奉给了宇宙。

 

「如果自己赢了的话」

因为是这样性质的职业,多少难免会有如此的想法,如果赢下了那一盘就能升级、如果赢下了那一盘就能出道、如果赢下了那一盘就能够挑战头衔。不过,职业出道之后,盘上的偶然性越来越小,后悔的几率也变少了,所以在7、8月时,松村自己对在龙王战本战中输棋的「后悔」并没有比其他棋战的对局多或少。渴望「赢棋」,但也渐渐对「输棋」麻木,出道5年左右了,好像已经能够找到这个平衡了。

冲击是在自己无意间看见龙王战本战的淘汰表时产生的,被称为「山」的淘汰表,3组优胜的松村与日冈九段、武藏九段都在左边的山中。

「如果自己赢了的话」,与武藏对局的棋士就不是日冈而是自己,或许能够阻止这一场纷争——这个细小的想法在松村的心中产生。

尽管如同京本所说,这件事并不是谁在何时做了什么就能够避免的,但是,如果受害者不是武藏九段,而是别人呢。

「一半的对局与软件的一致率高于70%」,松村现在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危险性。

像五年半前、地震发生的那一天一样,两个人互相抓着对方的手,也如同那天一样,京本走在了松村的前面。

 

「直到现在我也不理解我『应该明白的』是什么」在看得见「京本城」的时候,松村忽然说「明明我对京本的一切都不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擅自说『爱上了』京本,怎么说呢,京本也很困扰吧」

「没有哦,我习惯了,被炮友表白这一类事情」

「这句话可以假装没听见吗」

「无所谓」京本松开松村的手「北斗不是『特殊的』,或许最近的事情让你误会了,但北斗不是特殊的」

「京本有爱上过只存在身体关系的炮友吗」

「没有」

「京本有爱上过其他棋士吗」

「有哦,天野宗步」

「喂!」

「没有,有的话也不会说『有』吧,不会给北斗不存在的希望的」

「果然还是有吧,是谁」

「我自己?」

「又来!」

「我也不怎么喜欢我自己呢,果然是没有」

「可以爱上我吗」

「今天是我生日北斗怎么开始许愿了」

「不是许愿……」

「即使我说『不可以』北斗就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吗」

「会想把『不可以』变成『可以』呢」

「所以不会给北斗不存在的希望的」京本笑了笑「北斗的胜负欲很强不是吗,哪怕只有0.1%的可能性也不会放弃的」

「有那么强吗,胜负欲」

「-9999的情况下也不认输」

「京本可以认输的」

「我才不想在这个故事里充当这么明显的坏人角色,非要说的话也是表面上是勇者小队的同伴但其实是最终BOSS这类型」

「你已经暴露了好吗,假装成人类、肆意玩弄纯情阴咖勇者恋心的恶龙」

「诶,那京本城其实是恶龙的魔窟吗」京本顺手接走了松村手上的布袋「要不要进家里喝杯茶」

「这种话不是还住在父母家的人该说的」

「我们家各个房间之间的隔音很好,真的要在我房间里做点什么的话,我爸妈不会听见的吧」

「想什么呢」松村轻轻抚摸着京本冰冷的脸颊。

「我是说下练习棋」京本微微睁大了双眼「倒是北斗在想什么呢」

「在想现在接吻的话会不会被邻居看见」

「邻居看不见吧」京本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手抓着松村的围巾亲了一口「不过我爸爸在阳台上看着呢」

「完蛋,明天我的棋士编号就会从联盟网站上消失了吧」

松村捧着京本的脸重新进行了一个能够让阳台上的政树老师血压升高的深吻。

「北斗的吻技变好了」

「不需要这种得意的语气吧」

「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吗」

「你可不是什么好老师」松村又抱了抱京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怎么样,到最后也好好地扮演了『给家里报备的男朋友』这个角色了吧」

「很棒的演技,如果不是真的动了心就更好了」京本趴在松村耳边小声地说「这两个月辛苦了」

「京本才是真的辛苦了」松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如平常「大我,明天开始再说『回家』就是回父母家了,可不是回707室了哦,别记错了」

「我又不是小学生!」

 

看着京本拎着已经不怎么冒冷气的袋子一路小跑飞进了家门,松村才抬头看向二楼的阳台——虽然没有看见政树的身影,但仅从窗帘摆动的幅度很难判断十几秒前是否有人在此,松村向京本家轻轻行了一礼,又从原路慢慢返回自己家。

那个时候松村还不知道,再一次来到这座城堡的时候,是五年后的平安夜,自己握着京本用浅灰色的铅笔写下的「我输了」的字条一路跑到了京本家,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大我没有回来,也没有告诉我们他去哪了」。

只有潮渌渌的掌心是一样的。

 

67.

 

松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杰西。

从高地住的公寓里出来的杰西,自然,从杰西的角度也可以立刻判断松村走来的方向是京本家。

作为成年人,这样的时间在这样的地方碰见,互相假装看不到对方才是正确的做法,但彼此的精神年龄都停留在初次相遇时的小学生状态,在杰西超大幅度的夸张挥手下,松村还是快步朝向杰西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把男朋友赶出来,高地也真做得出呢」

「还没开始交往呢」杰西笑着摆摆手「倒是北斗这个时间怎么还在外面」

「刚把京本送回家去」

「政树老师?」杰西突然开始装傻。

「怎么想都是那只老虎吧」

「北斗对大我的称呼为什么一直都是『京本』呢,政树老师也是『京本』,很容易招来误会的啊」

「也不是一直,习惯了而已,非要说的话,我第一次见到的『京本』是他而不是政树老师」

「怎么可能,那可是『京本政树』诶,在我们小时候可是阻止了那位成为七冠王的大棋士,进入奖励会之前——不,只要是触碰过将棋驹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吧」杰西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话说一直叫『京本』的话,难道北斗和大我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叫不能让我们知道的爱称吗?」

「大部分的时候也是叫『京本』,偶尔会叫下面的名字(下の名前)」

「诶?什么时候?」

「就算是深夜零点也不能具体描述的时候」松村饶有趣味地盯着杰西瞬间发红的耳朵「反过来说为什么杰西会这么在意这个?你一直都是叫名字的吧」

「不是大我的称呼,是高地」

「高地一直都是『高地』吧」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杰西淡淡地说「私下叫他『优吾』的时候,他经常会没有反应,现在也差不多可以换称呼了吧,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呢」

「这种问题问我也是白问了」松村笑了笑「要不然你问问树?」

「树只会说『你小子被那家伙玩弄了吧』」杰西笑着说「树,意外的在这些事情上很严格呢」

「树只是对高地很严格吧」松村忽然想起来「顺便问一句,你和高地现在到了哪个阶段了,刚才说还没开始交往?」

「以诘将棋来说——」

「——诘将棋?」

「嗯,诘将棋」杰西笑着说「想和高地交往的话,对诘将棋一无所知肯定是不行的吧」

 

高地优吾在进入奖励会之前——不,应该说在「高地优吾」这个名字出现在加古川青流战的决胜席之前,「矢泽司太」这个名字更为将棋界所熟知。作为诘将棋作家,这个看上去不像笔名的名字在中学时代就发表了十分精巧的诘将棋作品,「矢泽是谁?」一度是奖励会员里热烈讨论的话题。不过与高地在网络将棋里被讨论的若干账号不同,诘将棋作家中本身就有不少几乎不进行实战对局的人,「诘将棋作家」这一个概念更像是艺术家而并非盘上的战士,对诘将棋「强」、「弱」的判断也更依赖于解诘将棋的速度与难度的综合考量——连普通的将棋大会都不愿意出场的高地更不会在「诘将棋解答选手权」一类的诘将棋大会上露面,所以矢泽司太一度被怀疑成是年龄相近的京本又或者出身地同为横滨、奖励会时期开始就在诘将棋选手权里多次取得优胜的东海的笔名,如果不是今年夏天看寿赏颁奖时公布了有名的诘将棋作家「矢泽司太」即为高地优吾新四段,或许「矢泽是谁」会成为将棋界无数个不太重要的谜团之一。

夏天刚开始的时候这件事自然成为了话题——当然是在501室以外的地方。京本似乎早在和高地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就猜到了他是矢泽,连看寿赏的消息都是研究会休息时京本告诉高地的;树、松村和慎太郎多少也能感觉的出来高地在创作诘将棋,他在终盘时追求一种奇异的整洁感,这种感觉在以政树老师为主的、同时兼具职业棋士与诘将棋作家双重身份的棋士在实战对局中经常出现的情况,不过一上来就是获得看寿赏也着实让三个人说不出来话;只有作为诘将棋否定派、几乎不解诘将棋也不知道矢泽其人的杰西完全愣在了那里,在杰西对高地密集的追问里树见缝插针地取笑「简直是诘将棋界的『史密斯夫妇』」,又高地一句「我认同杰西的观点哦,我也没觉得诘将棋有多少的实战意义」噎了回去,之后又变成了501室内部对诘将棋意义的大争论,回忆起来,只不过是平和的2016年初夏的一点涟漪。

 

关于诘将棋对指将棋的作用,在职业棋士里也有各种各样的看法,通常认为诘将棋对最短手数「诘」的训练对实战中的终盘力有提升效果,但也有认为诘将棋的配置太过于理想化、对实战中泥潭一样的终盘提升微乎其微,后者即为通常所称的「诘将棋否定派」,在否定派中有完全不接触诘将棋的棋士,也有作为诘将棋作家而定期在报纸上连载诘将棋题目的棋士,杰西是属于完全不接触的类型——和现在短手数诘作为一种普及型的娱乐不同,在松村这一代人小时候诘将棋还是一种玄妙的艺术,普及读本的数量也不太多,自然,「看到汉字就开始头晕」的杰西也不会主动去解诘将棋,他的终盘力,又或者说他全部的棋力都是在实战中锻炼的。不过,和一般认知里的,杰西的诘将棋非常强,在等候正式升四段的三段时期,一次在关西的记录系工作结束时,正好在棋士室碰到作为唯一一位两度获得看寿赏的职业棋士、同时诘将棋书也常年占据棋书排行榜的时雨八段在检查新的普及型诘将棋书的样本,知道杰西不太解诘将棋的时雨八段像开玩笑一样说「解解看一本需要多少时间」,杰西也慢悠悠地一页页翻着书,但解完全部的题目只用了8分30秒,换而言之即为510秒,完全解答了200题3手诘。这个速度记录,后来很多奖励会员认真地挑战过也没有打破。

即使对「诘将棋」一无所知,但诘将棋并不弱,这与杰西的棋风也极为类似。

 

「我和高地现在的关系像是烟诘(煙詰)」

「烟诘吗」

 

狭义上的烟诘是指开局的初形配置为除先手玉以外的的39枚棋驹全部摆在棋盘上、在诘的过程中棋驹一枚枚如同「烟」一样消失、最后盘面仅留下包括后手玉在内最低限度、通常是三枚棋驹的诘将棋,由此衍生有数个变种,比如没有金、银的「贫乏烟」;最初先手玉也布置在棋盘上,如同指将棋一般的「双玉烟」;以及最后棋驹在「都」即棋盘中央5五位置、必须以四枚棋驹结束的「都烟」。这次高地获得看寿赏的作品,就是出现了七种类合驹的都烟作品。

以全部棋驹配置在盘面的角度上考虑,烟诘或许是最接近指将棋的作品,但从以指将棋为生的棋士角度考虑,即使是认同诘将棋提升终盘力的观点,烟诘也或许是对终盘力最没帮助的类型,那样纯粹、精巧、只为了最后的诘而存在的全驹配置的平手棋无论是对局还是练习都不会出现,从这样的角度考虑,「烟」或许也是一种幻象的表述。

 

「我知道『烟诘』这个概念还是在最近」杰西笑着说「高地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在和他说诘将棋的话题,正好政树老师出版了新的『将棋图巧(将棋図巧)』解说书不是吗,就一直在聊这『将棋图巧』」

「所以联想到了烟诘吗?」

「是啊,因为高地在教我怎么创作烟诘」杰西停了一下「非要说的话,我和高地是从最初完全没有关联的关系中打入了太多『联系』,变得复杂起来了,像是从裸玉诘变成了烟诘——有这样的诘将棋吗?」

 

『裸玉』、『烟诘』,伊藤看寿『将棋图巧』第98、99题,后来也成为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诘将棋的通称,与烟诘全棋驹配置的初形不同,裸玉诘的开局只有一枚后手玉孤零零地在棋盘之上,那篇有名的5一玉的完全玉座裸玉诘就被创作者命名为「惊愕的旷野(驚愕の曠野)」。

 

「在裸玉诘的过程中投入全部棋驹吗,理论上可行,不过,应该会变成不完全作吧,非限定、有余诘一类的情况,首先在裸玉诘里后手为什么要打入大量棋驹就是一个问题,这样就做不到诘将棋最基本的后手玉最大限度逃亡了吧」

「增加先手持驹的数量呢」

「先手的持驹没有发挥作用、有持驹剩余也不行吧,如果是双玉诘的话,通过增加逆王手的次数倒是可行」松村小声地自言自语「双裸玉变成双玉烟吗」

「是吗,下次问一下高地好了」杰西笑眯眯地说「他最近好像在研究天王山裸玉诘,说不定会对这种类型有兴趣」

「然后他问你为什么思考这个问题,你回答『是因为一直想着我和高地现在的关系』,这样的走向没问题吧」

「啊,有问题,又会逃跑了吧,虽然现在好像也没有接受我的意思」

「哈?那不以诘将棋打比方的话,你们现在到底在哪个阶段了?」

「虽然是可以做一些色色的事情了,但他心里还有我进不去的房间」杰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完全看不到诘啊」

「房间?」

「人心里不是像房子一样吗,和认识的人可以在家附近说话,朋友的话可以邀请他进自家客厅,好朋友则可以进自己的房间——现在和高地暂时到了这个阶段」

「这已经很好了吧」松村稍微有些无力地说,联想到自身的事情,单单这个「好朋友」的定义就已经羡慕的不行了。

自己与京本,不敢也不想靠近对方的房子吧。

 

「朋友可以有很多吧」

「请不要和朋友很少的人讲这种话」

「不算老家的朋友,我们五个加上围棋那两位,七个人,一个手都数不过来了」

「京本不能包含在内吧」

「是恋人所以不再是朋友了吗」

「他也不是恋人,没有在交往」松村不想在这里纠缠太久「我和京本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是想进入高地所有的房间吗」

「对,所有的房间我都想进」杰西停顿了一下「高地的朋友不止我一个人吧,如果和我做过的事情也可以和其他人做的话,不是很可怕吗」

「会这样想的杰西才比较可怕」

「但是,想成为『特别的人』嘛,去朋友家玩的时候不是会很好奇他家储藏室、杂物间里有什么吗,过去啦、回忆啦,关于高地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所以杰西你是觉得改变称呼是打开储藏室门的第一步吗」

「也到了可以更新称呼的时机嘛,毕竟最近我说『不想回家』就愿意收留我过夜了」

「但今天却被赶出来了?」

「不不不」杰西摆摆手「我是等他睡了才走的,因为,很可怕不是吗——看喜欢的人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

「好像杰西对『可怕』的定义比较可怕,馒头可怕(饅頭こわい)的可怕吗」

「像睡鼠(ヤマネ)抱着自己长长的尾巴盖着脑袋一样抱着被角遮着脸,可爱的太过头难道不可怕吗」

「能对着现在25连胜中的最强新人说『可爱过头』的也只有杰西了吧」

 

同样,也因为过去的经历与研究方法而在当下饱受非议,甚至被匿名版说成「应该单独对高地进行金属探测」,承受了巨大压力的高地不说,连杰西也忧心忡忡,听树说杰西曾在酒后说「如果高地没成为职业棋士就好了」一类的话,被同席的伊势棋圣和树一唱一和地劝住了——在这样的重压下高地本人已经十分辛苦,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坚持不住的话,连胜记录暂且不论,高地自身的将棋也会受到影响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持续连胜也很可爱嘛」杰西淡淡地说「而且高地的mammy好像也会说『优吾可爱』,不止我一个哦」

「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点」松村停下了脚步「高地在家里是被叫名字的哦」

「北斗的装傻?」

「不是的」松村摆摆手「忽然意识到在有好几个高地(髙地さん)的情况下,高地才会被叫成『优吾』不是吗,反过来说,在家以外的地方,比起『こうち』,『ゆうご』的数量更多吧——名字是分辨身份的标识,自然会选择比较少见的那一个吧」

「所以只要我变成『高地』就可以叫他『优吾』了吗」杰西笑了起来「啊,这是装傻」

「知道……」

「不过按照北斗的说法,在有两个京本的情况下却执意叫大我『京本』就很奇怪了」杰西一边走一边说「平时也叫『大我』多好啊,发音也很好听,写成汉字也很漂亮,也比较亲切」

「怎么又绕回我身上了」松村苦笑了几声「杰西大概没什么印象了,之前奖励会还有名字发音也是『たいが』的奖励会员,年龄和京本差不多,你看树和慎太郎也几乎不叫他『大我』」

「这么说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比起老虎,将棋界的狮子更多吧,比如说『○○の怜生(れお)さん』、『●●の怜央(れお)さん』,还有『3月のライオン』さん」杰西装傻说「下次当段子说吧」

「会被出版社收版权费的」

「那请零君吃一顿文字烧行不行」杰西笑了一会儿「说起来,奖励会的时候北斗对大我还有其他称呼吧,是什么来着」

「那个啊……」松村没有正面回答「我没有那么叫的资格了」

从五年前的那个路口开始。

 

「都开始半同居了,过去的事情也应该放下了吧」

「半同居?不不不只是那个小少爷闹离家出走,没地方去了才住在我家里——你看今天哄一哄也送回去了」

「真的吗」

「最开始说要去住酒店的,但我家不是更省事吗,谁也不会干扰谁」

「果然北斗这种有哥哥的末子是理解不了的」杰西略微有些严肃地说「和高地一样呢,因为有哥哥」

「理解什么?」

「『孤独』」

「这和有没有兄弟姐妹没关系吧」

「我认为是有的,有兄弟姐妹,特别是有哥哥或者姐姐,在出生的时候就不是孤身一人吧,有弟弟或者妹妹也是同样的,在妹妹出生的时候,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人出现了」杰西慢悠悠地说「但是在妹妹出生之前我当了8年独子,从这一点来说我大概是能够理解大我的——小时候一旦感受到『孤独』的瞬间,就要哇哇大哭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但是长大了怎么办呢,一直忍耐直到忍耐不住,会下意识地寻找最亲近的人,对于大我来说,离开家之后最先想要找的人就是北斗吧。你们两位已经可以看到诘了不是吗?」

 

「不是的……」松村长叹了一口气「有一个很有名的诘将棋,叫『最后的审判(最後の審判)』,杰西知道吗?」

「诶?不知道。什么类型的诘将棋?」

「是双玉诘,不过是为了犯规而创造的诘将棋,因为你没看过题目,具体的就不说了,在指将棋里不是有几个『禁手』吗」

「『二步』、『王手放置』一类的」

「是,这题就是以『打步诘』与『连续王手的千日手』两个禁手为主旨设计的」

「不打入步就不能解开连续王手千日手的王手吗」

「杰西真的没看过题目吗……算了,直接说结论好了,因为联盟没有对『只有用禁手才能解开王手的局面是不是「诘」』做出规定,所以这道诘将棋成立还是不成立现在还没有定论,作为诘将棋,有名的不是手顺的精妙,而是『问题』的精妙」

「确实,小时候师父教导禁手规则的时候我问过他来着,结果被狠狠地骂了一顿,『想成为职业棋士的话就从30手之前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啊』」杰西笑嘻嘻地学着桑名八段的口音「不过,在指将棋里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虽然没办法100%的断言,不过无论是『最后的审判』那样的局面,还是打步诘、连续王手的千日手出现的概率,这种情况都不太可能在职业对局里出现吧,就算是业余水平的将棋大会也不太可能有,即使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大会方面也可以做出裁判,比如说认定为千日手交换先后手重下。说来创作这道诘将棋的作家也是有名的Fairy诘将棋的作家,本身就是打破『墙壁』、追求『界限』存在的可能性」松村笑了笑「但是,我和京本现在就是这样的局面,要么是我犯规,要么是他犯规,因为没有裁判,对局——也有可能是诘将棋——没办法进行下去,但是谁都不想认输」

「还真是大我的风格」

「将棋不是一个人的对局吧」

「虽然北斗大概因为沉迷于终盘而没有预读到打步诘和连续王手千日手,但是大我是可以做到在30手前就回避这种状况的人吧,即使如此也选择正面走向这种复杂的局面而不是事前回避,和大我的棋风很像呢——虽然我搞不懂北斗所说的打步诘和连续王手的千日手分别指什么」

「没有特意指什么,只是两个人不管谁做什么都是错的情况而已」松村撒了个谎。

「真的吗?」

在杰西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LINE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抱歉」杰西拿出手机「啊,高地叫我回去,怎么醒了呢?难道关门的时候吵到他了?」

「那个时候高地就醒了的话,等到你快走到研究室了再叫回去?」松村笑了起来「我觉得树说得对,『你小子被那家伙玩弄了吧』」

「完全没有」杰西笑着摆摆手「北斗小时候没有离家出走过吧」

「啥?」

「和家人闹别扭,往小背包里塞了一大堆喜欢的东西说要离家出走,我是幼儿园,妹妹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吧,走到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呆到快要天黑,大概是广播喇叭里传来『晚霞渐淡』的时候,一直躲在附近的家人就会出来说『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吧』,这样的经历北斗没有过吧」

「没……」

 

听上去像是京本家会发生的事情,没错,最近又发生了一遍——孩子想要离家出走的时候让他走,确认安全之后任由孩子一个人呆在那里绝不干预,差不多等小孩不闹别扭了再接回来——无论是松村还是京本都以为彼此是对局的双方,其实是伟大的诘将棋作家京本政树先生摆的一局不知道最终是诘还是不诘的未完成双玉诘作品吗。

会变成『最后的审判』吗?

松村有一些不知所措。

 

「啊,想吃冰淇淋了,北斗也来一个吧?」杰西朝向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走去「什么口味的比较好呢?香草?芒果?」

「我就算了,天气太冷了,也没有热乎乎的恋人在等我」松村停在了路边「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杰西向松村挥挥手,忽然又叫住了他「北斗!不管怎么说,把大我送回家这个决定你没有做错哦」

「是吗?」被杰西看穿的松村苦笑了一下「那就好」

 

68.

 

从便利店门口拐个弯就到了公寓楼下,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大衣口袋里手机开始胡动乱震,屏幕上显示出理应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名字,松村长长出了一口气才接通。

「北斗到家了吗」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声音出现在右侧的耳朵里——电波稍微折损了一些声音的特质,但松村喜欢电话里京本的声音,像轻轻摩擦出雷电的白色云团。

「没,还在楼下」松村连忙解释「刚才在路上碰到杰西了」

「啊?这个时间把恋人赶出家门,高地也真做的出啊」

「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

「那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如果面对面的话大概又会被这只大猫物理攻击「杰西呢,去501吗」

「被叫回去了」

「真好啊,北斗现在叫我回去我也会立刻回去哦」

「都已经泡在浴缸里了就别想这些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回声」

「我家浴室这么大也有能听见的回声吗」

「也没有大到听不见回声的地步吧」

「啊,你进大厅了」松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很小的笑声「果然电话能够听到很明显的回声呢」

「是吧」松村先向信箱处走去「有什么事吗」

「查岗」

「我又不是你的雇员」

「我以为你到家了,和杰西聊了什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诘将棋」

「啊,杰西相当沉迷呢」

「诘将棋?」

「不,当然是指高地」

「沉迷于喜欢的人沉迷的东西,也挺常见的吧」

「到杰西这个地步也挺少见的。前阵子和杰西聊天,在天童的时候,杰西忽然说『伊藤看寿很孤独吧』,好像是说那三题在200年后才有同样条件的2号作品出现,没有理解者所以很孤独」

「从创作者的角度考虑吗」信箱里只有一封无聊的信件「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不是一直有人在挑战吗,无论是解答还是仿作」

「想要有完全理解并且超越自己的人出现吧,说不定杰西也想创作出看寿赏级别的作品」

「这样的话很期待呢,诘将棋否定派的诘将棋作家获得看寿赏」

「说起来,啊,我换个手」电梯的按钮用拿着信封的左手摁很不方便,所以电话换到了左手「京本孤独吗」

「没有不孤独的人吧,难道北斗不会感觉到孤独吗」

「基本没有吧」因为不会被他看到脸,即使撒谎也不会被察觉吧「虽然是离开家自己一个人住,也没有什么朋友」

「22岁还住在父母家真是抱歉了呢」

「为什么要在这里生气」

「因为北斗惹我生气了」

「想要自己一个人住就搬出来嘛,难道你父母不允许」

电话那头哼了一声。

「说起来,你和政树老师谈了吗」

「这不在洗澡呢吗」

「再泡下去手指都要脱皮了」电子屏上的数字已经变幻到了5「所以,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来探讨『孤独的哲学』吗」

「给你留了东西,怕你当垃圾丢了」

「什么东西?」

「等你到了家再说吧」

「钱?」

「Bingo~」

和电梯提示音重合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吗」松村走出了电梯「你见过我师父找院子里的流浪猫收食宿费吗」

「但是小麦总是对着流浪猫叫呢,『快点交钱』、『快点交钱』,小杏告诉我是这样的话」

小麦(むぎちゃん)是师父家养的柴犬。

「我又不是狗狗」松村在大衣外套里摸索钥匙「而且非要这样说的话,京本也花了不少钱买东西吧,那哪天把收据全拿来,一笔笔细算一遍再平分」

「哇,好麻烦,一口价不行吗」

「一口价就是零」

「也太极端了吧」

「那就这个月来我家的时候帮我做饭,用『京本料理』抵食宿费」

「唯独这个做不到」京本停了一下「得有一阵见不了面了,大概这个月都不能去你家」

「你也对人类……还是只是对我感到厌烦了?」

「北斗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电话那头的京本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我都对我自己感到厌烦了」钥匙插入锁孔「每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都都一成不变」

「那要不然北斗拿着这笔钱出门玩玩放放松?」钥匙右转两圈「已经在开门了吗」

「嗯」钥匙拔出锁眼。

「欢迎回家」黑暗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我回来了」在打开电灯开关之后,空无一人的房间转印在空洞的脑海里。

 

左边的耳朵里传来恶魔的声音。

「感受到孤独了吗,北斗」

Chapter End Notes

1.原型:
时雨八段:浦野真彦八段,大阪府出身高槻市在住所以用了看寿賞受賞作「春時雨」作为名字。两度获得看寿賞,有名的煙詰爱好家,「春時雨」也是烟诘。出版了以『詰将棋ハンドブック』シリーズ为代表的启蒙普及型诘将棋书(在此之前基本上没有太多全年龄向的普及本,勺特意提了一句他们小时候没有什么普及型的诘将棋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这里提到的8分30秒200题3手诘就是『3手詰ハンドブック〈2〉』初版(黄色封面的那本)出版的时候还在等正式升四段的豊島将之的事情(当然这个记录后来有没有人去挑战过or打破过就不知道了)。
因为感觉这种有点无聊又有点好玩的事情只有关西棋士室内才会发生,所以有一点生硬地直接用了鸭鸭,但大概率不会有马上升四段的三段特意去关西做记录系(因为四段升段后两年内作为义务需要完成一些联盟派遣的工作,其中可以选择的就有记录系[而且按照鸭鸭升四段的时候还在高中,虽然放弃进学但也不太可能特意去做记录系],相反,如果是已预定退会的三段作为纪念可能会在3月中下旬特意去做一次记录系)。

2.诘将棋与终盘力以及诘将棋否定派与附赠的「矢仓结束了」:
关于诘将棋和终盘力的内容可以参考黒田尭之五段发布在西遊棋web上的这篇『実戦と詰将棋と終盤力』:http://shogi.osaka/kurodaessay1/
「诘将棋没意义」、「矢仓结束了」可以参考増田康宏七段这篇采访:https://book.mynavi.jp/shogi/detail/id=73003
(增田也作为诘将棋作家在报纸上连载,所以是诘将棋否定派+不解诘将棋+创作诘将棋)
「矢倉は終わった」这个发言比「詰将棋意味ない」冲击性更大,几乎是2017年这边采访就一直在被谈论的话题(后来增田本人也说「矢仓没有结束」),另外增田的师父森下卓九段是以矢仓战法「森下システム」获得过升田赏的,所以这也是师弟关系微妙的一个佐证(?)森下-增田的关系性挺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所以最近也觉得「矢倉は終わった」多少也有一点精神弑父的意味,两位的棋士生涯都挺多拉马的最近的例子就是增田在还有2胜就可以胜数升段的情况下顺位战升级升段,本身差一点成为第五个初中生棋士的增田竟然(差一点)胜数升段+新人王战是年龄毕业就挺……之前说过有想把这句话按在绳师头上但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没有把这两句话作为公开发言使用而是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说出来的内容,2017年初不正疑惑的余波还没有完全消散,这样的「问题发言」从某种层面来说也算改变了一下棋界的气氛吧。
另外虎在2020年ANN生日回的时候提过「森下システム」来着(还有中住まい[居]、矢倉[居]和四間飛車[振]),大概率是居飞车党,稍微有点意外。

3.诘将棋作家和看寿赏:

先解释一下绳师作为诘将棋作家的笔名:
【こうち ゆうご】
↓(音读转为训读)
【たかつち やさわ】
↓(抽掉与本名重复的ち之后逆着读)
【わさや つかた】
↓(找不到わさや对应的姓氏所以对调了わ与や的位置)
【やさわ つかた】
↓(硬凑上了汉字)
【矢沢 司太】

拿真人的姓名做易位构词真的很难o(╥﹏╥)o

在『真夏日』只提到绳师有复数个高积分的网棋账号(原型之一即为上述的黑田五段),完全没提诘将棋部分除了当时还没有深入设定也有绳师「啊矢沢司太是别人格和我こちゆご有什么关系」(猫咪打滚.gif)的意思,不过很多人也用笔名创作诘将棋特别是网站/app增多之后用字母缩写的詰将棋作家也变多了,比如10代就能创作曲诘、烟诘这种高难度、长手数的诘将棋、去年拿到看寿赏的现役大学生kisyさん[也在用本名参加业余棋战,受赏作为115手烟诘作品「三鈷峰」]。但还感觉还是像是真名的假名比较能够唬人也不会和下网棋的coach联系到一起,所以就硬来了一下。虽然不知道ゆごじぇ的部分会不会写到不过虎是通过易位构词推测出来矢沢司太=髙地優吾。
(在分析烟诘的时候也参考了kisyさん这篇『将棋図巧99番 「煙詰」の創作過程』:https://book.mynavi.jp/shogi/detail/id=116194)
另外史上最长手数(1525手)诘将棋的「ミクロコスモス」的创作也是在作者橋本孝治さん22岁的时候,之前看过采访也提到认为自己的思考与创作重合的高峰是22岁还没有成为社会人的学生生涯最终盘。所以稍微把绳师作为诘将棋作家这一部分设定的夸张一点(?一点?)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我确实完全不了解诘将棋就是单纯鉴赏的水平也很低甚至连裸玉→烟诘这种变化是否存在都没办法完全确定(应该是没的),也就只能提一句「矢泽司太作为诘将棋作家很有名」这种程度的话了。
看寿赏公布是6月末、赏状上好像是写本名、作品集发售是8月~9月左右,所以按理说Chapter 6应该提一嘴,为什么没提呢,是因为最近斎藤慎太郎发布烟诘作品的时候我才想到可以把诘将棋作家这个设定安在绳师身上这件事……我这个推也是最近拼命向外散发幸せオーラ的人,连豊島都说看见幸せオーラ了,各方面都很幸福的样子。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拿到看寿赏呢。
以看寿赏为首的几个诘将棋赏都不限制身份,偶尔会颁发给棋士,另外可供参考的例子是船江恒平六段在高中时期、奖励会二段时也获得过看寿赏。但现役三段有没有获得过看寿赏的我印象里是没有的,而且应该是没有职业棋士获得过长篇赏,大多是中短篇和特别赏。
(但实际上斎藤慎前阵子发布烟诘作品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才29岁/30岁就不准备再冲一冲头衔挑战了吗→虽然人各种各样但我的印象里精于诘将棋创作对本将棋的对局还是有一点负面影响的。)
(其实前文有暗示过京本papa也是诘将棋作家不过虽然写了却没深想就是按照谷川先生作为原型顺手一写,另外谷川先生也出版过『将棋図巧』的解读本。)

4.诘将棋的规则和类型:
请直接看维基百科(。可以参看詰将棋メモ的整理http://toybox.tea-nifty.com/memo/2007/01/wikipedia_398b.html(其中包括詰将棋メモ站内一些检证)
关于诘将棋我也是从自推开始发布烟诘作品之后才开始了解的,只说一部分和提到的内容有关的规则,可能有错或者解释不清的地方:
是使用现行将棋规则进行的解谜游戏→这也是『最後の審判』的创作基础。
和詰将棋相对的指し将棋通常指的是本将棋,因此诘将棋中只会出现本将棋中出现的棋驹→煙詰的定义:除先手玉以外的的39枚棋驹全部摆在棋盘上的诘将棋。
詰める是攻方/詰方,为先手;詰められる是玉方/受方,为后手。
诘将棋的手顺必须连续以攻方向受方玉将为目标的直接攻击(即王手),而受方则需以最善手、最长手顺回避王手,所以在狭义的诘将棋定义里不应该有没用的棋驹和手顺。诘将棋成立的标准是在不违反将棋规则的前提下后手玉被诘,因此成立的诘将棋可以看做是先手/攻方必胜。
除了盘面上的棋驹和先手的持驹(以及通常不会摆出来的先手王将)以外皆为后手持驹,这也是合驹的基础,另外「裸玉」虽然初形配置只有一枚后手玉在盘面上但并不是后手没有持驹的裸(?)
另外一般来说攻方不会以自己的王将作为的棋驹,但并没有禁止先手王将出场(即一般烟诘的定义是没有先手玉)→双玉诘的基础(烟诘之中也有双玉烟诘)。→理论上双玉诘也是会出现在指将棋终盘的场面,双玉诘的特性之一是「逆王手」(受方对先手王将进行王手),如果此处唯一能够选择的合驹是歩,也就是触犯了打步诘规则。→『最後の審判』
诘将棋最终先手不能持驹,因此烟诘除了盘面上残留的棋驹(通常要求是三枚[后手玉靠边]、都烟是四枚,但实际上好像也有超过这个数量的作品不知道具体的定义)以外全部变成后手的持驹。→所以鸭鸭那个裸玉变成烟诘的形容有一点类似于初形配置中自己和绳师的持驹全部变成绳师的但绳师最后变成自己的感觉(?)
(虽然不太重要但之前提到过高地-路易斯加古川青流第1局里使用的「英春流」和烟诘有一点点点点关系,以鈴木英春为角色原型的电视剧『煙が目にしみる』的片头所摆的将棋就是『将棋図巧』99番的烟诘)。
关于伊藤看寿/『将棋図巧』的特征可以参考會場さん这组文章:https://book.mynavi.jp/shogi/series/detail/id=115543,关于『裸玉』、『煙詰』的解说也很清晰。
关于『最後の審判』,首先可以参考创作者本人的解说:http://www2u.biglobe.ne.jp/~nuida/h/t/kaisetu.htm,其次还有一套比较近期的解说(过程图和将棋规则的解释也比较清楚):https://note.com/qsona/m/m2b6a9437e599
(因为『最後の審判』是67手诘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在67节提到,最初的设想大概是2021年夏天左右的部分,结果在2016年绊了这么久。这根线已经埋了,等等,提王将戦的部分是哪章来着?)
(称呼问题也是原定2020年夏天部分,但因为那部分会涉及到的一个原型人物最近去世了,很突然所以感觉自己大概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写了,就和ゆごじぇ的剧情混在一起了。)
(2023年5月现在还没有出现天王山裸玉[即初形配置为5五玉的裸玉诘],所以矢沢司太后续也没有什么登场的必要了[?])

5.『晚霞渐淡(夕焼け小焼け)』:
「防災無線チャイム」傍晚最常用的音源,很巧,我们筒除了没有报时的大城市横滨出身的两位以外老家的チャイム音乐都是『夕焼け小焼け』(柏市还叫做「パンザマスト」请参考: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NC47FB3NBXUDCB002.html)
在将棋会馆里听的声音还是蛮明显的,有时候看直播会被吓一跳,而且又复数观战记者喜欢写,除了报时也是因为大阪的对局场没有チャイム,三段赛的时候也有师匠/关系者听到夕焼小焼开始焦急的描写,另外最有名的大概是今泉健司当年职业棋士编入试验第四局时,试验官石井健太郎是伴随着夕焼小焼的音乐投了。『3月のライオン』里有一段和島田開八段有关的剧情里桐山零忽然意识到自己每天傍晚听到的音乐是「ふるさと」,但实际上月岛所在的中央区傍晚是放「威斯敏斯特钟声(ウェストミンスターの鐘)」,23区里唯一一个放「ふるさと」的是豊島区。
顺带一提豊島九段的粉丝自称「区民」

其实チャイム这里留了一个伏笔,如果后面有机会的话会回收一下。

引き潮のように(上)

Chapter Summary

⚠️字数爆了所以分成了上下两章发布,本章(开始)有大量原创角色的情节(不要说的好像之前没有一样),请注意避雷「融梗/换头/拼尸」

章节标题来源:佐野元春 - 彼女

Chapter Notes

68.

 

上课、研究会、对局、各种各样的工作,12月的日程表即使不刻意填充也是毫无闲暇,在圣诞节前松村与京本并没有见面——不仅仅是私下的相处,VS、研究会、对局、还有其他事务性的工作,几乎像是被刻意错开一样,在日程表上完全没有重合。京本在3号的白天拿来一周左右的食物,像砌砖一样塞进同一个冷冻抽屉里,「妈妈做多了」,只有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说明,不过可以想象这些食物原本的用途。原本该两个人吃的食物只有松村一个人孤零零地食用,按照京本妈妈写下的标签加热,依然是绝佳的美味,但孤独也是同样的绝佳,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研究、一个人看着无聊的电视、一个人在不宽也不窄的半双人床上入睡,无非也就是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孤独,也就越容易想起京本也在这个房间里时的事情,仿佛有了一个透明的室友,他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正座在和室里下棋、一起看有趣的综艺并且爆发出独特的笑声、在温暖的被窝里相拥而眠。沙发背上的老虎玩偶全部被留了下来,有一只浅金色的被松村带到了卧室,放在京本习惯的枕头上,每天在晨光中醒来的时候都被这只老虎瞪着——从玩偶的角度来说眼部的设计有一些特别,比起可爱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生气,也就比其他的孩子更像京本一点。「北斗哥哥,北斗哥哥,你寂寞吗」有时候仿佛能听到它这样问,如果坦率地说「是」,又会被它嗤笑「啊,完全是自作自受」。越是把玩偶想象成语言相通的生命体就越感到无竭无尽的孤独,并没有交往、也没有分开,只是暂时性的见不到面而已,甚至这个「暂时」积累下来的日期都不到一个月,竟然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孤独,连松村自己都无法相信。

有时候松村也会怀疑,「爱」是这么猛烈的东西吗。

对方呢,因为见不到面,也不会通过电话或者LINE闲聊,松村并不知道京本的想法,只是京本与高地或者杰西VS时会借用松村的房间午睡,一句短短的留言,「借我床」,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也会吃冰箱里的食物和把洗脸池弄得湿哒哒的——就像是他还在这个房间里生活时一样。枕头上的老虎玩偶被京本调转了方向,像是惩罚性面壁一样对着墙,他睡在松村的枕头上,深蓝色的枕套上有几根金色的断发,在灯光下像水面上的波光,是他曾在此的小小证据。

也能够证明,「京本大我」,并不是松村北斗幻想出来的生物。

 

但和京本有关的消息还是经常能够听见,在生日之后的那个周五,他赢下了棋王战特有的「败者复活战」,又要与淘汰赛中的胜者箕面六段进行棋王战特殊规则的二番胜负——如果从败者组复活的京本必须连续两局赢过箕面,才能够获得挑战权,相反,作为淘汰赛胜者的箕面只需要赢一局就可以保证挑战权不被夺走。在日冈九段获得王将战的挑战权之后,向如果今期防卫就可以获得永世称号的葛饰棋王进行挑战的究竟是舆论漩涡中心的箕面,还一直以来备受瞩目的京本,就成为12月将棋界最受关注的一件事。

和10月末的那古野一样,京本有意又或者无意地被当做了「正义的伙伴」。

虽然京本的段位在箕面之上,但因为箕面是本战的胜者,所以两局的对局场都安排在了关西,生日之后连续三个周五都在进行棋王战有关的对局,心理与身体的双重压力自不必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在正月前后视情况安排的对局几乎都集中在了年末——就算将棋界再讲究「能者多劳」,但京本的劳动强度也足以让外人把将棋联盟当做黑心企业了。而且每一局偏偏都和松村巧妙地错开了时间或是地点,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故意让情侣在同日对局」的手合课的反向恶作剧,也有可能是京本在前一个月和手合课打过招呼了。

「一起住的话,在同一天对局还挺慌乱的」,11月的时候京本曾无意间提到过下个月的对局日应该尽量岔开这件事。

 

二番胜负两局中间,松村在关西有顺位战的对局,对手是关西年长的棋士,因为身体原因对局日程由原本C级2组的一齐对局改期到了单独时间,终局的时间也比一般的顺位战早了一些——这并不是指这一局是赢得多么容易,相反对方采用了陷阱颇多的急战策略,有意影响松村的节奏,直至终盘也没有轻言放弃。这样的对局自然会被匿名版说「轻松」,但只有年轻棋士才能感受到,和这些被匿名版嘲笑棋力衰退的老爷子对局过程中在精神层面有着多大的差距。

自己的棋士人生也能累积出这样的厚度吗,在感想战结束后松村在傍晚几乎没有人的棋士室里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和刚刚结束了对局的东海复盘各自的对局。

也在棋士室里知道了京本最近这样忙碌的原因。

 

「从正月开始大我就要在媒体上露面了」

东海的师父、棋士会副会长片野七段无意间和关西的将棋记者提起这件还没有正式公布的事情。

 

容姿端丽,又是大棋士和原偶像的独生子,从电王战——不,大概从放弃次点出道、全脸照片出现在报纸时开始就不断有演艺界的相关人士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试图和京本接触,得到的答复大概都是联盟统一的「京本大我棋士本人没有出镜的意愿」,其中最执着的人大约是京本妈妈偶像时期的经纪人,现在是某间大事务所的管理层,据说从京本幼年就希望他能够进入演艺界,规划路线从儿童模特到子役,自然被京本家拒绝了,不过政树老师的照片倒是挂在那件事务所「文化人」的分类里,一些和将棋关系不大的委托都交给艺能事务所处理,也算是有名棋士之间常见的做法。

 

「啊,那可辛苦了,现在这个时期」30多岁、原奖励会三段、女流棋士的丈夫、像兄长一样在『将棋世界』上连载棋士室故事的将棋记者自然地感叹「不过,除了大我,其他人也……」

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大概是「其他人也很难通过增加媒体曝光度扭转世间对将棋界的印象吧」

「可惜这个连胜记录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大约因为棋士室里没有外人,片野七段倒没有什么顾忌「偏偏和这件事撞在了一起」

 

到12月中旬为止27连胜的高地,如果在明天的王座战预选中赢过杰西,就能够追平尘封了近30年的最多连胜记录——不过,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受媒体关注,在网络新闻的评论区里也有不少杂音,对将棋界一无所知的人大肆发表着愚蠢的看法,大约因为太过于刺耳,连一向对软件研究十分苛责的将棋匿名版都开始转向说高地的好话。

 

「连胜的价值不会因为一时之间的舆论所折损嘛」将棋记者笑了笑「如果赢了这一局,下一局可是在关西对局哦,关西会馆能容纳那么多记者吗」

「要是有那么多记者的话就去附近小餐馆借点折叠椅吧」片野七段皱着眉头说着谁也不会笑的玩笑。

 

第二天,高地的连胜记录止步在27这个数字。

 

将棋会馆大概是很热闹,但下课回家的松村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为了连胜记录,而是研究会内的关系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他想起在高地马上要进入研究会时、自己刚刚与京本发生身体关系那一阵,树开着玩笑说「要不然增加一条『研究会内禁止恋爱』的规定」,还没有从自己和京本脸上收获想要的成果时,就被杰西非常认真地反对。大约是另一半基因的缘故,从最初开始杰西对高地的「喜欢」从未遮掩过半分,那天深夜谈话之后,松村忽然察觉了被杰西包裹「喜欢」的外壳里浓厚的「爱」。但高地是怎么想的呢,这个纯度100%的成年日本人在人前总是假装害羞地躲开杰西的示爱,但私下里似乎又会好好地对待杰西的爱意,大概连杰西都无法弄清对方真正的想法——不过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松村也不太想琢磨高地在想什么,只要大家都不受到伤害就好了。

但是,没有可能。

感情与将棋是会相互影响的,尾张师父的话一直是松村心底密布的乌云。

 

正一边思考着研究会未来的走向,一边把洗好的生米放进电饭煲里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是树——「拜托了你要再不来我就要一个人吃烤肉了」,写成文字是样,但从电话那头极度不耐烦的语气里可以点都听不出来「拜托了」这个词。

 

69.

 

「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在松村走进小包间的瞬间,树就随着滋啦啦的烤肉声开始抱怨「对吧,我这么好心请那家伙吃烤肉,那家伙竟然说家里炖了牛舌就回去了,离谱吧?也太离谱了吧?」

「呃……『那家伙』是谁?」

「高!地!优!吾!」在咬牙切齿说出高地的名字之后,树灵巧地把烤网上的牛舌翻了一遍。

大概是顾及刚刚输掉对局的高地的心情,树准备拉着他来吃烤肉,不过一向我行我素的高地并不喜欢别人打乱他的日程表,所以和杰西手牵着手回家吃再加热一次之后就炖到刚刚好的牛舌——虽然对「手牵着手」这种形容表示质疑,但听说高地与杰西两个人并没有太介意对局的结果,松村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树对高地也太严格了」在听了树一大堆抱怨之后,松村还是忍不住说了「现在他们俩关系不错不就挺好的吗」

「现在是现在,最初可不行」树略微皱着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杰西受伤」

「不会有不受伤的感情的」

「你和Kyomo发生了什么吗」树敏锐地反问。

「就是一般论,没什么,和之前一样」

「是吗」树狐疑地看了松村一眼「算了,你们俩再怎么打闹也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管你们了」

「这种说法听上去反而很受伤啊,我和京本也在很努力地对彼此造成伤害好吗」

「这方面的胜负心还是不要有比较好」树停了一下「本来不想说来着,但北斗肯定会胡思乱想,所以还是说的明白一些吧。北斗和Kyomo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论再怎么互相伤害,也不会出现一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回到没有对方的世界里普通地生活下去,高地不太一样吧」

「是指他的人生有其他选项?」

「有这方面的原因。也是一般论,如果一方放弃将棋、成为普通的职员、相亲、结婚、生小孩,那被单方面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方所受到的伤害大概一生都不会愈合」

「会有那么严重吗,树有时候也太爱操心了」

「会的」树一口气闷下了半杯啤酒「我的前女友,是元奖」

 

将棋,特别是奖励会,几乎是男性世界,女性奖励会员少到在树说出「元奖」这个词的时候,松村的脑海里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比树年长一些,在杰西与树出道的那个月,因为到达年龄限制退会——不,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实际上她在退会之前最后一次例会中从1级升为初段,由于是10月生日,按照奖励会的规定是,年龄限制从21岁延伸至26岁,还可以继续在籍。但她还是选择了退会复归女流棋士的身份,这三年里一共获得了三次女流头衔,对普及活动也非常上心——据说,前一阵入籍的结婚对象就是在企业指导时认识的,「还不会下三间飞车」的一般人。

 

「不需要我说名字就知道是谁了吧」树苦笑着说「今天在联盟碰到了哦,还有那位『不会下四间飞车的一般人』」

「是『三间飞车』」松村习惯性地纠正「所以怎么了,看到前女友的丈夫所以又一次被重伤,树不是这种人吧」

「没错怎么说我也很擅长四间飞车怎么会被一个素人重伤」

「是『三间飞车』……」松村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不过树和她还在同一个世界里吧,没有『被单方面的留下了』吧」

「『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她这样说的」树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我是在和她报告自己升入四段的时候被分手的」

 

同一个研讨会(ゼミ)的外国留学生,总对日语里女性第三人称代词和girlfriend同用一个「她(彼女)」感到困惑,现在的松村,也稍微对树口中的「她」究竟是不愿意提及她的名字,还是余情未了,又或者是带了薄薄的嫉恨感到了困惑。

在小包间薄薄的墙壁完全无法隔绝的喧闹中,松村听完了『她』与树的故事。

 

70.

 

树与『她』在进入奖励会之前就认识了,和浦安四段一样,虽然与树并非同门,但从小就在冈崎九段的将棋教室里一起学棋,『她』从老家市川的将棋教室转到柏道场的原因是受到了排挤,这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的将棋教室经常推出女性和儿童的折扣,最大的原因就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将棋道场」这个词充满了烟臭味,男性排挤女性、棋力上位者排挤下位者、儿童之间也充满了排挤与欺凌。当然,这种排挤归根究底是自上而下的,将棋联盟很长时间内认为将棋和女性无关,即使女流棋士制度创设之后,也被看作是一种「房间里的摆设」,对局费、奖金、地位,各方面的待遇都可以说得上严苛,为了打压女流棋士的发展,甚至在上世纪末发布禁止女流棋士与奖励会双重在籍的规定。『她』在进入奖励会之前已经通过女流育成会获得了女流棋士的身份,但因为这一条规定,作为女流棋士的『她』只能暂时休会,而作为奖励会员的『她』也不能在女流棋战中出场。柏道场出身的奖励会员很多,但渐渐地总武线上同时期在柏道场里切磋琢磨过的奖励会员只剩下『她』和树两个人,千驮谷回柏市一般从秋叶原与日暮里换乘,但因为『她』的存在,树总是一直坐到市川,绕向船桥再回到柏,在电车上拼命地谈论将棋,和一般的喜欢将棋的小孩无异。意识到『她』是自己恋慕的异性,大概是在树中学三年级、『她』高中三年级的夏天,树升到三段之后。在奖励会,三段联赛开始之后关东与关西的三段进行交叉对局,即使在关东对局,也经常和二段及以下的奖励会员不同时进行例会,长久以来例会结束一起从千驮谷回家的习惯忽然被打断,因此察觉早已失控的恋心,提出交往请求的是树,穿着高校毕业袴的『她』收下了树的中学制服纽扣。交往之初非常顺利,在很不错的私立大学就读的『她』搬到了都内的公寓和已经工作的哥哥同住,周末的时候哥哥会去恋人家或者短途旅行,这个时间是独属于『她』与作为研究伙伴的男友两人的时间。在树的眼中,将棋很顺利、感情也很顺利,哪里都没有问题,但还是在对『她』报告自己升入四段、职业出道的好消息之后——并不是立刻,而是过了几天,在『她』的奖励会例会结束之后的傍晚。还没有开始一起研究『她』今天的对局,而是一边吃着名为「庆祝」的特上寿司外卖一边说「我想和树君分手,我马上就要退会了,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又过了几天,树才知道『她』在当天的例会上连胜,按照规定升到了初段,年龄限制也从21岁延长到26岁,但『她』还是选择了退会。

 

「感受到了作为奖励会员的界限」,『她』在之后的采访里这样说,「从出云三段『编入考试』开始,就感受到了界限的存在」

出云女流五冠、当时还是女流三冠,在19岁、考入奖励会最后的年龄限制时候提出「即使无法继续女流棋士活动也要进入奖励会」的诉求,但一旦出云不在女流棋战上出场,赞助商就会大幅度流失。放弃、重籍、休止,在不愿意被作为「特例」特别对待的出云女流和一旦出云女流不参加女流棋战就停止赞助的赞助商间,联盟最终选择了时隔十三年重新承认女流棋士与奖励会双重在籍、并且追加了女性奖励会员参与数个女流棋战的规则。

但『她』作为当时在编入考试中唯一胜过出云女流三冠、并且也是唯一一个女流休场中的女性奖励会员,并没有选择借机复归女流身份、也没有参加女流棋战,又过了两年半,才选择了退出奖励会、复归女流棋战。

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做出了这些决定,但最终双重在籍还是成为了特别的「出云规则」。

在『她』的采访里,对这两年半只有淡淡的一句,「在将棋盘上感到了迷茫,像在海水中浮浮沉沉一样随波逐流」,如果这句话没有经过伪饰,那树只是『她』迷惘时随意抓住的一根浮木罢了。

 

松村在奖励会时期曾和『她』有过两次对局,是属于终盘型的风格,在序、中盘考虑的比较多所以容易出现保守的缓手,但进入终盘之后犹如被「附身」一样展现绝不服输的终盘力。虽然和高地以追求「虚张声势」的表演型终盘风格并不类似,不过『她』在进入奖励会之前的女流时期尝试过运用奇袭战法改善序、中盘的弱点,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和高地、特别是像闪电一样在业余时棋战上出现的高地多少有一些共同之处。

树和『她』分手的时期,也是杰西与高地在加古川青流战决胜中相遇的时期,或许只是操心朋友的感情问题,也或许在杰西身上投射了一部分自己的过去——被单方面留下的树,在后一年的新人王战,也就是京本获得准优胜的新人王战中,在对战表上和以女流席位出场的『她』。那一局两个人都下的一塌糊涂,但在终盘互相紧咬着不放,最终以相入玉、由持驹的点数计算才分出了胜负。

 

71.

 

「这不是『王手放置』吗」有点醉的树开始抱怨「无论是退会还是和我分手,明明已经出现了『王手』」

王手放置通常是指「有王手却不指」和「主动为对方创造王手」两种情况,树说的大概是前一种。

「先把自主选择的退会放在一边,和棋士交往怎么也不算『王手』吧」

「正在和棋士交往的人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呢」

「首先,我们没有交往」松村反驳「前阵子被我师父警告了」

「还以为尾张老师绝对不会干涉这种事呢」树好奇地笑着「难道是政树那边的压力」

「要是爸爸那边的压力他会很开心吧,他看上去很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松村苦笑了一下「很可惜不是呢,『棋士之间的婚姻不是以离婚终局就是单方面牺牲自己的将棋』,我师父说的是这方面的话」

「呃……啊……」树抱住头「是尾张老师和三河老师这两位Top棋士的经验之谈呢」

「三……三……三河老师?!」

「啊,北斗不知道吗」树抿了一口酒,这杯是什么,松村已经记不清了「虽然没有公布过,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尾张老师和三河老师是前夫妻,结婚和离婚的理由都是『为了将棋』,似乎」

「从朋友这里听说师父的私生活信息感觉怪怪的」

「千驮谷可没有什么秘密呢」树趴在餐桌上「我现在还被女流棋士会的人用另类的眼光注视着」

「从局外人的角度看确实对树很不利呢,刚刚升到四段就和女朋友分手什么的」

「从这点来说Kyomo确实棋高一着」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上个月?哦不对十月末的时候,Kyomo就去事务局大肆宣传与北斗不和、关系很差、见面就要动手,缠着手合课的姐姐把你们的对局时间完全错开——咱们手合课不是挺那个的吗」树半明半昧地笑了笑「专门让情侣、无论是分手的还是没分手的情侣都在同天对局什么的——要育儿的夫妇倒是很好地岔开了,说是怕把孩子寄放在事务局」

树和『她』现在也经常在对局日的时候碰见吧。

「毕竟现在对局场挺紧张的,将棋会馆、特别是关西会馆本身就小,最近关西的新四段又多,叡王战也要升格了,八个头衔战,预选的日期都很难排,说来女流棋战那边似乎也想新增头衔战对吧」

「那也得现在的丑闻被世间遗忘之后才能提吧」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调查报告据说已经出来了,只不过要等龙王战结束之后才能公布」

「结果呢?」

「『全部成为F(すべてがFになる)』」

武藏九段是「纯白」的。

「你怎么跟杰西似的说这种冷的笑话……」

 

龙王战胜负交替地一直下到了最终局,12月22日,龙王战第七局第二日,葛饰龙王成功防卫,但松村更关心的,是隔天在关西进行的棋王战变则二番胜负的第二局——京本能不能不负众望地成为「英雄」,就看这一局的结果了。

松村打开直播网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首先是被京本剪得极短的金发冲击了一下——虽然对京本「将在在媒体上露面」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改换形象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样的长度还是吓了松村一跳。和惯常的长度相比,短发的京本看上去更加强调五官和脸型的冲突,更加的「英气」,也就更像松村之前在某本很奇怪的书中看到的「从元禄时期开始,日本人都倾向于把那种性别模糊、浮在半空中的人尊崇为接近神明的『偶像(ぐうぞう)』」说法。

京本大我,或许比之前更加接近「将棋之神」了,即使这一局他输给了绝对不想输的对手。

即使他还像几年前那样,在采访中用自己的右手紧紧地抓住左手腕,但也已经有余力在皮肤上留下爪痕之前松开,用右手食指轻轻地抚摸领带夹上细细的钻石了。

 

第二天傍晚,电脑屏幕里的「偶像」站在了松村家门口。

 

「钥匙被你搞丢了?」

刚刚打房门的松村没好气地说——更要命地是从现时点也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性,松村已经开始盘算换门锁的麻烦程度了。

「这不是怕北斗在家里和男朋友约会打扰到你吗」比屏幕中更为漂亮和疲倦的京本把右手拎的东西全部塞给松村「那圣诞快乐,我先回去了」

「谁能在三周就换个男朋友」松村拽着京本左手拎着的波斯顿包把他抓了进来。

「三周都够我分两次手了」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松村关上房门「欢迎回家,京本」

「一上来就是报复吗」猫咪挥着毛茸茸的拳头。

「你也知道在电话里故意说『欢迎回家』是坏事哦」

「那个啊——」

还没有等京本说出辩驳的托词,松村就急急忙忙抓着京本的下巴开始亲吻。很急,从他进门的那一秒开始松村心中那个只有在棋盘前才会启动的计时器忽然动了起来,虽然数字并不清楚,但一秒一秒的减少却是如此清晰,「想见他」、「想要接近他」、「想要占有他」,不同种类的欲望在内心膨胀,但箭头指向的唯一答案就是京本——松村已经不在乎京本的想法了,「他」,无论是面前的这个京本还是心中幻想的那个京本,已经完全被松村的欲望所吞食了。

过了很久,京本才轻轻地推开松村,「有瓶酒,别弄碎了」

 

72.

 

京本带来的东西是完美符合日本圣诞节的一贯印象的炸鸡、红酒和草莓蛋糕,以及更加俗套的「恋人」。马上就进了浴室,用性爱填补这三周的孤独——或许只有松村单方面感受到的孤独,把身体的气味变成同样的——随手抓起的入浴剂是声称有改善血液循环、提高体表温度的生姜味碳酸入浴剂,但碳酸肯定不比性爱更能刺激血液流速,潮红的京本摇摇晃晃地泡在水中,一直嘟囔着想吃生姜烧肉。

所以晚餐吃的是急急忙忙准备的生姜烧肉、只有叶子菜的惨绿色沙拉、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两人份的豆乳锅和已经冷透了放进烤箱里重新加热过的干柴炸鸡,京本带来的红酒是不太饮酒的松村都知道的高级品,这种乱七八糟的搭配京本却依然很露出满足的神色——大概只是想喝酒吧,在看见京本试图用啤酒送服奶油蛋糕的时候,松村确信了这一点。

「喝这个吧」整理完厨房的松村把透明的玻璃茶具端到客厅,红茶呈现出恰到好处的颜色,像刚才为了做生姜烧肉而切开的苹果。

 

「啊,红酒!」大概已经醉的很厉害的京本举着啤酒罐做出干杯的手势。

「你明明知道是红茶」松村把红茶倒进透明的茶杯,刚才的苹果,除了用在料理里的一部分,剩下都被京本坐在沙发上咔滋咔滋地吃了。

「是装在茶壶里酒」京本把草莓蛋糕上的草莓塞进松村嘴里。

大概是真的醉了,连残存的奶油的手指都一并送进了松村的唇边,「想舔就舔吧,连手指一起吃掉也可以哦」,京本小声地说着一点都不色情的玩笑。

「那也是先从右手食指开始吃吧」松村抽了张纸巾擦掉了京本手指上的奶油「右手看上去更好吃的样子」

「这也要挑拣吗」

「左手的话,总感觉活动量不足味道会差一层呢」松村也钻进暖桌「吃了职业棋士的惯用手会涨棋吗」

「手只是下棋的道具吧,要不你把我的脑子先吃了」

「啊,那个感觉吃下去绝对会过敏的,而且内脏也有点,还是算了吧」

「揍你哦」京本软软地打了松村几拳「那心脏呢」

「啥?」

「心脏,想吃吗,虽然是内脏,不过是每秒都在运动的肌肉,吃起来口感应该不错吧,也没有能让你过敏的要素」

「让我加一点蛋黄酱的话」

「不行!」京本露出厌恶的神色「怎么能在别人的心脏上挤蛋黄酱,又不是炸鸡」

「京本的心脏如果是能够空口吃下去的东西,那我现在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松村轻轻叹了一口气「而且炸鸡配蛋黄酱更奇怪好吗,味觉的世界都要被颠覆了」

「连番茄都吃不了的人哪来的味觉世界?」

「番茄有那么重要吗」

「说不定我的心脏都是番茄」

「可怕可怕可怕」

「加了蛋黄酱也吃不下吗?」

「不行」

「那奶酪和橄榄油」

「那不是卡普里沙拉吗」

「那打发的刚刚好的生奶油」

「你听说过番茄奶油蛋糕这种甜点吗」

「不是草莓真是抱歉了呢」

「草莓其实也太不行……」

「你挑食的也太过了吧」

「生的东西、有果皮的东西、那种需要把什么咬破的东西吃起来感觉不是很奇怪吗,闻到的气味和触摸到的感觉与实际吃进嘴里的味道和食感完全不同,有点可怕啊」

「那还想吃我吗」京本揪起手背上的皮肤「我也有皮哦,吃起来会失望的哦」

「哪个意义上的『吃』?」松村缓缓抱住京本的腰「说来这么认真的探讨『吃京本』这件事就很奇怪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櫂要出演一个叫『我想吃掉你的胰脏』的恐怖电影,听说了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京本扭头看向松村「北斗难道不想吃掉我吗,明明总是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不,京本你可能误会了,那个片子大概不是恐怖电影」

 

知多櫂,慎太郎的师父、永世名人知多九段的独生子,比慎太郎小一岁,现在正一遍上着学一遍在当演员,年初的时候还在晨间剧里出场过——和慎太郎的关系自不必说,和京本也很熟,也与松村打过几次照面——不过,松村在意却是另一部分。「小櫂的轨迹和大我正相反呢」,自己的师父曾经这样说过。同样是大棋士的独子,在下将棋这件事上,櫂是被自己的父亲成功阻止了的大我——虽然在艺人介绍的兴趣栏里也塞入了「围棋、将棋」两个词语,但实际上櫂的围棋有业余六段、是可以在全国性的业余大会上出场的水准,而将棋大概还达不到业余初段的水平。

据说在独子年幼的时候,作为围棋有段者的父亲相当细致地教授他围棋,也支持儿子「成为围棋棋士」的想法,櫂在通过艺能事务所的甄选前似乎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考取日本棋院的院生;但作为将棋的永世名人,知多九段甚至连将棋的规则都不肯告诉櫂,櫂的将棋是和在青叶教室里往来的客人们学习的——也许是熟客们的恭维之词,但似乎相当有天赋。「奖励会太辛苦了,而且奖励会仅仅是痛苦的开始,我和他母亲实在不愿意看到孩子吃苦」,大器晚成的知多九段对外的说词是这样的,但尾张师父无意间讲过半句「如果没有小慎的话……」

 

大概也是「常有的事」,当时的松村并没有追问下去。

 

「我读过原作,是纯爱小说来着,怎么也不能变成恐怖电影吧」

「纯爱?北斗的口味?」

「是去年的本屋大赏」松村的手掌伸进了京本的家居服里,熟悉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还是很没有品味地在看各种各样排行榜上的推荐书目」

「反过来说能坚持这么久也很厉害呢」

「没有自己的喜好?」

「只用喜欢的颜色涂抹世界也太单调了」京本的脑袋靠着松村的肩头「虽然我也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松村小时候有通常被称为「活字恐怖症」的轻度阅读障碍,觉察到这一点时就开始逼迫自己阅读,从家附近的图书馆入口处的推荐书目开始读,尽是些流行的、畅销的小说,和有「活字中毒」倾向、连包装袋上满是片假名的说明都能够全部吃进脑海里的京本不同,松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几乎没有办法消化这些文字,汉字和假名变成尖锐的抑或圆钝的有形之物卡在嗓子眼里,想要吐出来但什么也吐不出来的感觉充斥着松村的内心,察觉松村只是在图囵吞枣地读小说,京本曾经建议松村从自己喜欢的作家或者类型开始读,「创造出自己的排行榜」,但松村也没能做到,依然只是按照年末年初的各色榜单一本一本读下来。

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开始读小说,也无法与故事里的幻想产生共鸣,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普通」而已。

在疏远的这几年间,京本的读书偏好也突然发生了改变,他总是放着文库本的包里再也没有棋书和漫画以外的书,虽然并不是完全不读小说或者其他书籍,但幼少时期那种对「字」的渴求已经全部消失了,一言蔽之,京本的「活字中毒」似乎痊愈了。

 

「想看吗,好像还在书架上」

「不,没什么兴趣,而且小櫂的角色好像是电影原创的」

「上映的时候一起去看吧」意识到好像是约会的邀请,松村慌忙补充了一句「如果京本到时候有时间的话」

「这话听上去就是不想去的样子」

「上映的时间应该是夏天?我要准备毕业论文一类的事情,京本肯定比较忙嘛,在媒体上露面之后……是吧」松村咽下后半句话没有说,半年以后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吗?这是两个人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事情。

「你知道了吗,明明还在保密阶段」京本软绵绵地举起啤酒罐子「谁泄的密呢」

「将棋会馆里没有秘密嘛」

「没有说『千驮谷』,所以北斗是在关西听说的对吧?」京本摆出名侦探爱用的弗莱明左手定则「谁?片野老师?宫岛哥?女帝?」

大概醉的很厉害,虽然声音非常有气势,但手指之间的眼神却依然涣散。

「诶」

「啊,是片野老师呢」

「别把推理力用在这种地方啊」

「是北斗比较好懂」京本拍了拍松村的肩膀「这样不行哦,连『下一手』都写在了脸上」

「不,普通地思考一下,这三周里我唯一去关西那天刚好宫岛八段在东京对局,春日井女帝最近在忙联盟的事情几乎碰不到面吧,而且女帝的口风一向很严和我也不是很熟——你在说出备选项之前就知道答案了是吧」

京本打了一个没打响的响指。

「在关西电视台的收录是和片野老师一起进行的」

答案还真是无趣。

「关西的电视台也有出镜吗」

「想让姥爷也看见嘛」京本笑了笑「我姥爷每次看NHK杯的时候都会睡着,综艺节目的话总不能催眠了吧」

虽然拿外祖父开着玩笑,但出道次年第一次参加NHK杯的预选就顺利通过、连续多年在电视上出场的京本,和棋士里常有的「努力通过预选在电视上出镜让老家的祖父母看见自己」的叙事之间的适配性无限趋近于零。

 

闪闪发光的偶像身上并不适合写上人类这种土里土气的托词。

 

73.

 

第二天清晨,松村在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了熟悉的驹音——这是之前不太日常的「日常」中必然会伴随着晨光出现的声音。睁开眼睛之后眼前仍然是那只瞪着眼的老虎玩偶,摆放的位置被京本刻意对准了松村的眼前,似乎想要制造出恐吓的效果。不过平时松村也是摆在类似的地方,与其说被玩偶吓到,不如说被京本不在这件事稍微吓了一跳——连日的工作、对局和昨夜无节制的饮酒之后,京本竟然还能在清晨醒过来进行将棋研究,大概错失棋王挑战这件事让他又给自己增加了研究量了吧。

 

作为研究室的和室拉门半开着,探头看见京本正裹着毛毯胡坐在棋盘前,手边是喝了一半的宝矿力,盘面看过去像是前天他与箕面的对局,但似乎已经推演向其他的方向了。

已经三周没有进行VS了,仅仅从正式对局的棋谱里就能感受到京本的进化,明明是处在这样一个无论外界还是内心都十分混乱的时期,周五的那一局也是因为终盘前的误算而被对手逆转,但在棋盘进化却一刻不停,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形态呢?AI?抑或神明?

 

「早上好~」

对着沉浸在盘面上的京本打完招呼,松村开始早晨的准备,首先是清理醉鬼使用过的客厅,啤酒罐子的数量足以让松村开始担心京本的肝脏健康。之后是早餐的准备,用冷冻的蚬贝做了味噌汤——在打扫冰箱的年末冷冻抽屉里只有蚬贝是新放入的,这原本是松村为了容易宿醉的自己准备的忘年会隔天早晨的救急食品;副菜是之前京本常做的两种,芝麻拌菠菜、加了青海苔的碎纳豆(ひきわり納豆);唯有主菜实在是凑不出,冰箱里能成为主菜的肉食昨夜几乎都投入豆乳锅了,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的话大概随手煮个白煮蛋,不,连「煮」这个动作都很多余,直接生鸡蛋拌饭就好,但两个人一起吃饭几乎不会凑合,恪守着「一汁三菜」的原则对空荡荡的冰箱思考了许久,最后决定仅剩的鸡胸肉切块裹上淀粉稍微煎炸之后加上放入了少量柠檬汁的葱盐酱汁。这原本是夏天的吃法,但京本却很喜欢的样子,连着说了几个「好吃」——虽然有些老套,但对于做饭的人来说没有比看着喜欢的人吃下自己烹饪的食物更幸福的事情了,也因此脑海里的计时器越来越响,在京本慢悠悠地捧着木碗喝汤时,松村努力装出不经意地样子问「午饭和晚饭准备吃什么?」

「不是蛋包饭和烤肉吗」京本歪着头反问「虽然已经不会被吓一跳了,但也要白色的蛋包饭哦」

「蛋包饭没问题,不过烤肉我前几天和树一起吃过了」虽然没有预料到京本会提及月初那天没能吃到的东西,但松村还是尽量假装出平静的语气「想吃肉的话,寿喜烧怎么样?」

比起一定要去外面吃的烤肉,寿喜烧可以一直呆在家里,虽然共处的时间总量并不会改变,但比起在外面假装成朋友,圣诞节的夜晚还是希望继续这样在暖和和的家里假装成「恋人」——京本大概瞬间就明白了,所以装出生气的口吻说「北斗和树背着我去吃烤肉了是吗!为什么不叫我!」

「你隔天有对局」

「那就改个日期嘛」

「是计划外的,我也是被树临时叫去的」

「怎么,他又被女孩子甩了?还是又有新的目标了?」看样子对「树的恋情起止是找朋友吃饭」这件事十分熟练的京本忽然意识到「不对,为什么是烤肉?平时不都是中华或者拉面什么的吗,这次这么认真吗,烤肉级别的『恋爱话题』」

「不是恋爱话题。原本是叫高地的,但是被拒绝了」松村说出了日期「担心他们俩吵起来所以只预约了两个人的位置」

「啊,真是多余的操心」京本又端起了木碗「杰西又不是树,高地也和成香姐当时的情况不一样」

「诶,京本知道吗,树和额田女流的事情」

「反过来说,像北斗这样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才少见吧」

 

因为当时的自己还被困在深井之中,完全没有余力顾及身边的人与事,所以对朋友的恋情也一无所知。

说不定当时的自己,对自身发散出来的爱恋也毫无知觉。

 

按照之前同住时的家事分配,早餐之后京本自然而然地开始清洗餐具和清洁房间,松村则去附近的超市购买午餐与晚餐的材料,路过面包店的时候,也顺手买了明天早餐的面包——尽管不知道京本究竟何时会离开。因为不想在休息日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早上的VS是在餐桌上使用桌上型棋盘进行的,久违的共同研究似乎消耗了京本太多的体力,在松村准备午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叽叽咕咕吃零食了。大约因为是独生子的缘故,京本很擅长在松村做饭时陪他聊天,京本一边挑着柿种里的花生,一边抛出可供闲聊的话题,等到罐子里的花生消失了大半时,京本突然说,「北斗真的不想收下这笔钱吗?」

装钱的信封还压在沙发背上的老虎玩偶下,松村并没有打开看过,但按照厚度估算绝对是一笔超额的钱——如果里面全是福泽谕吉的话。

「如果是食宿费的话请拿收据来进行细算,除此之外不接受任何名义的金钱」

「真是的,北斗还是这么固执」京本拧上柿种罐子的盖子「那,请北斗一起找个途径花掉可以吧」

「你找得到的话」

「旅行怎么样,泡泡温泉什么的」

「没兴趣」

 

与其说是没兴趣,不如说,因为京本已经开始在头衔战番胜负中出场,以温泉住宿一类的事情为目标的「旅行」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去了哪里,都不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鳞半爪的。

「去老铺旅馆隔音很差的房间里做色色的事情不是很好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你自己在房间里做我在隔壁听比不是更好吗」

「变态!」

「这点来说不是彼此彼此嘛」

「但是我自慰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的,毕竟住在自己家嘛要是做的太过分了容易被发现,非要听的话就只能找外援了,北斗只是想听我的声音的话对方不出声比较好是吗,我想想谁比较合适呢——」

「住口!(黙れ!)」松村失态地喝止「请不要说了(お黙りなさい)」

京本晃了晃柿种罐子,对着松村做出了胜利的手势。

 

「那就考虑一下旅行以外的花钱途径吧,买一个什么东西?」京本清了清嗓子「把那个试作品领带夹卖给我吧」

「那个东西不值那么多钱」松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而且不会卖给你的」

「小气!」

「换张双人床怎么样?现在的床太小了吧」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尺寸诶,而且换双人床的话,北斗就没办法在卧室放自己最喜欢的沙发了吧」

「沙发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床的尺寸也太窄了吧,怎么说也是两个男人,翻身什么的都不太方便吧」

「莫非——」京本的脑袋伸了过来「莫非是被其他的人说窄了?但是突然换床会引起我的注意,就找了个借口顺理成章地换成对方心仪的双人床,这种二股男常用的花招」

「我才不会劈腿」

「越说不会劈腿的人越会劈成八爪鱼,小心变成修罗场」京本故意挥了挥拳头「不过又没在交往,花我的钱买的床上睡着别的人这种事我不会介意的哦」

「听上去已经很介意了」松村把还没放进沙拉里的番茄块塞进京本的嘴里「真的不会觉得窄吗,明明京本从来没睡过这么小的床」

「很暖和,起码这个季节是喜欢的」

「夏天不会觉得热吗」

「夏天,好远啊」嚼着本该属于夏季的番茄,京本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还不知道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样呢,夏天的时候不会更想睡在榻榻米上吗,稍微有些霉味的榻榻米,已经不太能转的金属风扇,无竭无尽的性爱——」

「最近的性幻想是粉红电影风啊,也好,总比将棋黄段子好一些」松村低着头切着鸡肉「那这笔钱就留到夏天的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换床吧」

「已经是北斗的钱了,北斗自己决定处分的方式就好」

「别擅自替我收下啊」

「不收下这份钱我不会再来北斗家了」

「那正好把换完床剩下来部分拿去当情人旅馆的房费」

「如果换成双人床我也不会来了」

「京本可以直接说『不想换床』」

「那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京本的主意和『更好的』这个词好像从来没有重合过一次」

「明明是北斗的品味太坏了,根本体会不到『京本的主意』好在哪里」

「我是因为品味差才爱上你的吗」松村抬头看向京本的视线「要是这么说的话,感觉可以解答很多问题」

松村原以为京本会佯装生气躲过这一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进攻」,但抱着柿种罐子的京本却略微歪着头想了片刻,用疑惑的语气反问「北斗真的爱上我了吗,还只是透过我爱上了自己?」

 

忙着把蛋黄和蛋白分开的松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果然赢不了京本。

Chapter End Notes

notes和下半一起发(。其实就是没写(:D)| ̄|_

对上一章三个小修正:
2021-2016=5年(:D)| ̄|_
因为豊島讲座提到「要想训练5手诘那先把3手诘做到一眼能解开先去做200题3手诘再说吧٩( ᐛ )و」(曲解→好奇可以看看#豊島ブートキャンプ这个tag里本人的解释),借此机会通过戸辺誠七段的推文确认了当年还真是有过挑战8分30秒的风潮……就不奇怪……
另外伊藤真吾六段的油管(イトシンTV)前几天发布了挑战200问3手诘(黄皮本)是5分46~48秒,不到1.75秒一题((((;゚Д゚))))
今年的看寿赏中篇赏颁给了16岁现役三段岩村凛太朗三段(两篇作品同时受赏)(船江六段是初段→二段时期、17→18岁),写绳师在最后一期三段联赛的时候发布烟诘作品拿看寿赏我还在吐槽怎么可能,嗯,有可能呢(:D)| ̄|_(。)
另外中篇赏另一个得主是用笔名(之前用本名获得过)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奖状会怎么写不过可以用笔名的哦。

引き潮のように(下)

Chapter Summary

与Chapter 12为同一章节分段发布,警告见前页。

🎶佐野元春 - 彼女

Chapter Notes

74.

 

那笔钱最后的归途是换了一台电脑,京本一边说着「北斗也应该开始用AI进行研究了」一边嫌弃松村的电脑里装载的将棋软件运算能力比自家号称棋力有业余5级水准的小狗都慢。当然,等京本有空购入高配置的电脑的时候也差不多快到了夏天,既没有去老旧的温泉旅馆,也没有在半双人床以外的地方做过爱,两个人都看穿了对方「只有嘴很厉害」的本性,这样像是家常饭菜一样平淡无奇的性爱就足够了——尽管这里并不是「家」。

就像是没有蛋黄的白色蛋包饭,说起来好像是只有登上早间节目的话题洋食店才能做出来的食物,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在蛋白中加入牛奶和少量土豆淀粉的前提下,再注意不要把蛋白煎出颜色而已。

 

下午的练习持时是三个小时,是王将战预选和棋圣战二次预选的持时,也是后来升格成为头衔战的叡王战本战将要采用的持时。过完正月松村的第一局就是王将战的一次预选,而京本在前一年的挑决循环圈中残留;需要练习三小时持时的对局是预定在1月进行的棋圣二次预选,而松村自己前一年侥幸进入了四分之一决赛,这一期以种子选手直接进入本战。两个人VS的时候一般由京本决定持时,比起更常见的四小时,特意选择了三小时的京本,大约也在关注松村的对局安排吧。

但他们之间的VS、特别是经历过同住之后的VS强度已经可以比肩对局,在持时耗尽、双方进入1分将棋的时候,大概也花费了接近一个小时才下到终局,处于劣势的京本不愿认输,处于优势的松村也要提防着局面逆转,尽管是在椅子上练习,但过于紧张的终盘也足让身体僵硬,加上输了VS的京本有些生气,趴在沙发上说什么也不肯来帮忙,松村只好一个人料理晚饭——最近的京本开始在和自己的VS中暴露喜悦或者愤怒的情绪,也只会在和自己的练习中暴露情绪,这样的「区别对待」倒让松村很开心。

起码在将棋上,自己对于他来说是「哪怕是练习也绝对不想输」的对象,作为「对手」来说,没有比这更特殊的了。

 

寿喜烧没有特意选用京本家惯常的关西风做法,但在配菜中还是加入了关东通常不会用的麸——不是烤麸,而是东海地方常见的一种锯齿形小麦粉生麸「角麸」——这也不是静冈的吃法,据说只在一宫、岐阜一带盛产角麸的地方流行。松村在地方工作的时候吃到过一次,渗透了寿喜烧汤汁的小麦生麸口感十分独特,所以在超市里寻找烤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旁的角麸。

「像竖着切开的竹笋一样」,在沙发上趴够了的京本眯着眼睛眺望着厨房里的材料。

但口感完全不同,竹笋是脆生生的,这样笋节分明的部位更是能够吃到生硬的纤维;二看上去软乎乎的角麸却是粘糯而带有嚼劲的食感,比材料相近、形状类似的竹轮更强调「咬」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像是京本的「口感」——这样的想法固然受到前一天京本那段胡说八道影响,但在性爱的过程中松村确实会偷偷咬一咬京本的身体,通常是肩膀,有时候也是大腿或者手臂,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的皮肤与牙齿、特别是犬齿进行缓慢地摩擦,这是松村确认彼此「存在」的方法。

这一夜下口的部位是口交之后的大腿,紧绷的肌肉在放松之后有着独特的口感,但或许也更加敏感——被京本又气又笑地用枕头打,「要咬就咬,磨什么牙呢!」,但身体是诚实的,特别是男人的身体,京本再度勃起的性器在松村的唇指之间辗转,斥责的指令变成短促的呻吟——「Hokkun(ほっくん)」,幼少时期亲昵的爱称在长大成人之后变成只在性交时专用的称呼,有时候甚至连「n(ん)」的音都不能清晰地发出。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松村会自我欺骗地想,起码此时此地,彼此之间是相爱的。

如果世界只剩下松村北斗和京本大我的话。

 

但世界上不可能只剩下松村北斗和京本大我。

 

性爱之后的温存只有短暂的片刻,京本把鼻子以下的脸埋在松村肩头,忽然嘟囔了一句,「北斗见到成香姐的丈夫了吗」

说是因为种种差错一直没有见到这位在公告上与额田女流二冠入籍的「一般男性」,对他是否存在产生了怀疑。大约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熟识的缘故,对于「成香姐」真的成为了谁的妻子这件事京本似乎没有完全接受。也顺着这个话题,松村听到了一个和前几天在烤肉店里听到的故事另一个版本。

 

75.

 

额田成香,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出生在会在报道里被写作「将棋一家」的环境里。父亲是元奖励会员,最好成绩是奖励会2级,大概是感受到了自身的界限,和同时期其他的奖励会员不同,额田的父亲更重视自己在学校的成绩,也因此在奖励会退会前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而后的大学时代在业余棋战中也多有出场,但工作之后似乎完全放弃了,连团职战的出场记录都非常少;母亲是在那个年龄段很罕见的女性业余有段者,在女流业余大会上留下过准优胜的实绩,换而言之,如果是现在这样经过整备后的女流制度,她或许会成为女流棋士,但没有如果,比丈夫更接近职业棋界的她终究还是放弃了业余将棋。额田夫妇同时在一所中高一贯制的私立学校中任教,分别担任过将棋部的顾问,在自身放弃业余将棋的参赛之后,也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将棋部的培养中,原本弱小的将棋部变成了学生大会中有名的强豪学校。获得过30多期女流头衔的三河女流五段也是那所学校出身,在中学三年级成为奖励会员的三河曾在采访里提到过,是母校的恩师让她下定决心考入奖励会的,虽然没有提到具体的名字,但大概是额田父母其中的一位。

 

第一个孩子是儿子,理所当然地被取名为「竜馬(りゅうま)」,虽然父亲是历史老师,但并不是「坂本龍馬」的「龍馬(りょうま)」,而是将棋里角行升变之后的成驹「竜馬(りゅうま)」。或许因为从名字开始就被寄托了过大的期待,额田龙马在将棋上并没有太多的才能。小学时进入研修会,12岁达到升入奖励会的成绩,之后一直在3、4级徘徊,随着高中升学额田龙马在学业与将棋之间选择了退会,也可能因为一下子卸掉了肩头的压力,龙马在大学三年级时获得了大学生名人战的优胜,一时间额田兄妹的名字被反复提起,但龙马最后还是远离了将棋,现在作为普通的上班族在没有将棋部的职场工作。

在长子出生后五年,长女出生了,与龙马一样在名字中背负了极大的期待,「成香(なるか)」——笔直地冲入敌阵之后升变成为更加灵活的「金」,但也可以选择不成,「成或不成(成るか、成らないか)」抑或并不想成为只会笔直前进的香车,终究是交给女儿的选择,因此是名字的发音是「なるか」而非将棋棋驹的发音「なりきょう」。但这样环境里成长的成香大概没有选择「不成」的,比哥哥更有天赋的成香,在小学五年级获得业余女王的优胜的第二年,就通过了现在已经废止的女流育成会制度女流2级出道。

 

奖励会6级入会的年龄限制是15岁,在经过三年的女流棋士生活之后,成香在中学三年级,一边准备着高中升学一边考入了奖励会,同时发布了女流棋士休业的公告。女流棋士额田成香的经历栏从那一年开始变得空白,但作为奖励会员的额田成香却备受瞩目。虽然并不是第一位小学生女流棋士,但从出道时就已经被称为「天才少女」,而后的女流棋战成绩也非常不错,在考入奖励会之前已经升到了女流初段,无疑是未来女流棋界的支柱之一。并且以三河女流为首的前一代女流棋士已经在对男性职业棋士的正式棋战中凿开了一个缝隙,这一代女流棋士能够到达什么位置、会不会在此之中有第一位女性棋士的诞生。成为奖励会员的额田成香被注目着,也被差别对待着。

当然,京本虽然没有提及,或许是连额田本人也不会提起的原因是在额田进入奖励会的那一年,因为待遇冲突加剧,一部分女流棋士从日本将棋联盟退会成立新的女流棋士组织「日本女子职业将棋协会(LPSA)」,因此影响,女流头衔战、一般棋战的存续都变得不确定。「女流棋士」这一职业究竟能否保证自己一生都可以正坐在棋盘前下棋,不用说只是中学生的额田,大概连当时正处于漩涡中心的、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的三河老师也没有办法确信。

 

当时的关东奖励会亦是大人们的缩影,明白一点说就是环境非常的差,以至于松村现在从『将棋世界』里看见关东的同龄人提及奖励会时期的趣事、回忆在棋士室里的日日夜夜、将晚餐前难有「最后」的最后一轮10秒将棋称为即兴短剧都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到底此处是兔子洞,还是彼方是兔子洞,501室里除了高地以外的五个人都绝对说不出答案。

所以京本只是说了一句「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就没有对额田成香在奖励会的经历说的过于详细——年长的奖励会员不光对能够成为职业棋士的小孩进行排挤,对「有退路」的女性会员也是微词颇多。现在成为了职业棋士,可以用上位者的高高在上语气说「只有做不到的人才不想让别人做到」,但当时敏感而胆怯的松村即使到了现在也不想回忆、更不会忘记奖励会里流动的气氛。

但最后压垮额田的并不是奖励会里那些愚蠢的雄性生物,而是关西的天才少女出云。同世代、同样在名字里有香车的「香」、又同是振飞车党,所以难免会放在一起比较,出云是在2011年时宣布自己想要进入奖励会,和震灾、核泄漏、最年少女流三冠与对男性棋士三连胜记录绞在一起,在女流棋界引起的振动不亚于地震——「就算放弃女流棋士身份也要考入奖励会」和「没有出云出场就不再赞助女流棋战」的拉扯角力之间,从上世纪末因为男性奖励会员不满而产生的「禁止女流棋士与奖励会员双重在籍」的规定被废止了。大概不只是额田,之前因为这个规定放弃进入奖励会抑或暂时中止女流生涯的前辈,又或在女流和奖励会之间必须做出二选一的后辈,大概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残酷的现实。经历过女流棋士分裂的打击,女流棋界已经脆弱的只能维系在出云一个人身上。

那个时候的额田似乎就考虑过退出奖励会复归女流对局,「但成香姐是到考试的最后一分钟也会认真答题的性格嘛」,21岁是她为自己设定的最后年龄。

 

出云的奖励会入会考试充满了前会长刻意的「忖度」,调整考试时间、只选择女性奖励会员作为试验官,以至于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一场刻意的表演——必须保证话题人物顺利入会,为此做出类似于「开后门」的举动也是理直气壮的。固然不愿说故人的坏话,但前会长这样的个性未必不是导致将棋界屡次出现丑闻事件的原因之一,这一次出现的围绕作弊疑惑暴露的制度性问题,究其根源未必不是来源于之前的积弊。

即使进入奖励会的考试存在争议,但出云在奖励会的成绩却很快地平息了周围的杂音。在同时进行女流棋战特别是头衔战番胜负的情况下,出云用了大约一年半从1级升到了之前没有过女性身影的奖励会三段联赛。2014年的年初,出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在升入三段之后,包括三段联赛与女流棋战在内所有对局都无法进行,不得不宣布休场。

事实上,在2013年夏天、出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升入二段后,女流棋界就已经在为出云的休场做准备了——虽然当时目的是让出云专心于三段联赛。

问题的核心还是在于没有棋力堪比出云、能够让赞助商及棋迷认同的明星女流棋士。虽然经过之前的制度整备,已经有允许女性奖励会员出场的女流头衔战创设,并且也有获得女流头衔的奖励会员出现。但仍然有数个头衔战只允许女流棋士参加,而无论是解禁重籍时公布的细则规定还是之前创设的女性奖励会员转向女流制度中,都没有规定奖励会在籍时期的女性奖励会能否获得女流棋士身份。换而言之,即使在女性奖励会员在女流棋战大放异彩的时期,其他不允许女性奖励会员参加的棋战,在出云休场之后仍然乌云密布。

以将棋为比方的话,就是在经过连发的恶手之后终于通过不断打入持驹改变了部分区域的情况,但因为驹台上已经没有更多的棋驹了,所以局势的走向仍然对己方不利。

而唯一可以打入的棋驹,是保留了女流棋士身份的奖励会1级额田成香。

 

在那一瞬间——相较于漫长的人生来说,九月的那几周时间自然是一瞬,在实现母亲女流棋士出道、父亲奖励会初段的梦想之后,额田成香做出了自己退出奖励会、复归女流棋战的决定。

「如果女流棋界不能够健康而有序地运行,那未来想下将棋的女孩、想成为职业棋士的女孩,会因为没有人支援她们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比职业棋士制度整整晚了五十年起步的女流棋士制度,是靠一代又一代的牺牲才能不断接近那道玻璃天花板的,身处于此的额田成香比任何人都清楚。

 

除了额田之外,还有另一个『她』也选择了殊途同归的「牺牲」。

在健康状况稍微恢复、勉强能够重新正坐在棋盘前对局的出云,首先选择的是复归女流棋战,同时,她也向将棋联盟内部表明,在从奖励会「毕业」之前,对于她自身会一直坚持女流棋战优先于于三段联赛的,换而言之,她几乎放弃了从三段联赛升段的可能性。

在女性棋士诞生之前,必须要保证女流棋界的稳定,这是仅在19岁时见过一面的两位21岁女性不谋而合的想法。

 

又过了几年,松村才从自己师父的口中,听到了大约15年前、在禁止重籍的规定出台前后,另一个在奖励会与女流棋界的狭缝间的『她』的故事。

 

76.

 

「树也未必不是不能理解成香姐的选择,只不过自己被抛弃的理由如果是『将棋』,树或许还能够释怀,但『将棋界』这个词听上去不就很可疑吗」咬着玻璃杯的边缘,咕嘟嘟喝着温水的京本含含糊糊地说「像是什么新兴宗教的诈骗一样」

「唯独你不能这么说吧」松村小声地「明明自己也是」

 

在将棋界「报恩」这个词偶尔会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现,比如在师傅与弟子的正式对局中,如果弟子赢了,则是成功的「报恩」,还有,用自己的知名度向外界推广将棋。

但对于一直不愿意在一般媒体面前出镜的京本来说,成为艺能事务所所属的艺人、和前辈棋士一样在电视上出镜,与其说是「报恩」,还不如说是「牺牲」——当然,这话如果说出口了肯定会被京本斥责「这算什么『牺牲』」,但无疑,这是牺牲。

去年年初去世、作为将棋作家有着极高评价的河口八段曾说名人是「将棋界全体选出的,为将棋之神献上的供物(捧げ物)」,但因为现名人和其他的头衔保持者们纷纷被卷入事件之中而丧失中立性时,还没能获得头衔的京本便成为了祭台上的牺牲(生け贄)。

美丽、年轻、新鲜,在此之上还有强大的棋力和难以一眼望尽的未来,这就是千驮谷那栋红色的五层小楼向外推出的新招牌。

因为是「未来的名人」,也因为大部分人都相信他会很快地斩获头衔、甚至超越自己的父亲,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次献祭的顺序存在问题吗。

 

「谁叫年轻棋士里只有我的脸长得不错呢」

这种洋洋得意的说法如果在公开场合里提,会很快地变成用于表演的梗吧。

「确实,是深海鱼爱好者喜欢的长相呢」

「把你的鼻子打歪哦」

「可怕」松村揉了揉京本的头发「像西洋人偶一样的人怎么一张口就说这么暴力的话,你是母螳螂吗」

乱糟糟的金色卷发、潮红的脸颊、白瓷一样的肌肤和深棕色的玻璃眼珠,看上去宛如受市松人形影响所产生的幼女形西洋人偶浓汤娃娃(ビスクドール)一样的京本迅速把眉毛拧成一团,颇为嫌弃地说「就算是变成性食同类的动物,可北斗也是看上去就不好吃的那种同类啊」

「你还真在考虑这事啊」

「因为有点饿了」

「刚才的寿喜烧都吃到哪去了」松村拿走床头的玻璃杯「我先去冲澡,再煮点热可可」

「别忘了加烤过的棉花糖」

 

尾张师父家的热可可,不是用热牛奶冲煮可可粉,而要在奶锅中分别投入切碎的巧克力块和肉桂棒,增加甜味的糖也选择西表岛产的黑糖,再加入少量的海盐提味。尾张老师在吃食上一向随意,也只有对冬日的热可可才会上心,据说这个食谱来源于前妻,也就是三河老师。但至于「大人的那一杯」会加上的那一点烟熏辣椒粉,到底是三河老师的喜好还是味觉不太灵敏的师父的口味,即使长大成人、自己尝试着加了辣椒粉之后的松村也无法判断——那瓶辣椒粉后来的归宿是拌饭。

松村家里只有对局时为了补充能量和提神买的高可可含量的黑巧克力,包装上的数字足以让当成普通牛奶巧克力吃下去的京本忧心忡忡地追问松村的舌头是不是坏掉了。也因为松村自己已经习惯了苦味,所以对加糖量有些把控不了,只好关掉煤气等待京本冲完澡出来之后试味,也是在那一刻,松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

自己对周围的世界一无所知。

 

搬到东京、成为职业棋士、考上大学、兢兢业业地坐在将棋会馆的对局室里下棋、累积胜数与银行存折上的对局费、积极地参与普及活动、有自己的研究伙伴、和喜欢的人以不太健全的形式交往着。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普通地生活着的自己,原来是因为无视了周围的一切才能够这样勉勉强强保持着平衡——「将棋界」,这个词语从自己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存在着,所以为了接近太阳而拼命攀登高山自己,却从未怀疑过脚下的高山会不会在某一天因为巨大的地震而没入海中。

 

「北斗」

背脊传来熟悉的心跳、半湿的卷发轻轻挠搔自己的右耳。

「冷静一点,别想太多了」

 

77.

 

冷静地喝下稍微有些苦味的热饮,冷静地刷牙,冷静地接吻,冷静地拌嘴,冷静地相拥而眠,冷静地迎来理所当然的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京本代替那只玩偶老虎瞪着自己,「快起来,睡过头了」

明明闹铃都还没响。

 

早餐是昨天买的牛角包,自己通常的吃法是咖啡与混在一起的奶油奶酪和草莓果酱,但京本不怎么喝咖啡,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吃牛角包,所以他的那份奶酪与果酱没有混合,只是那样放在餐盘里。

看见草莓果酱的京本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声说「我都十多年没吃过草莓果酱了」

「吃不了吗,要不然换成别的什么?」

「不是」京本拉开餐椅坐下「我喜欢草莓,只不过草莓果酱吧有点……」

「那我去换一个果酱」

「不用」京本停了一下「有一首叫『JAM』的歌,过两天你可能会听到,里面有一句歌词『想在闪闪发光的璀璨大地上和你拥抱,即使有打算把这个世界涂上鲜红的果酱再吃掉的家伙(きらきらと輝く大地で 君と抱き合いたい この世界に真っ赤なジャムを塗って 食べようとする奴がいても)』,稍微长大了一点之后才明白『鲜红的果酱』指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草莓果酱吧」

「是啊」京本把牛角包撕碎,用抹刀把奶油奶酪和草莓果酱分别涂在面包上「从此以后就不能吃鲜红色的果酱了,和味道、食感一类的事情没有关系」

「不用强行吃下去的」松村准备去拿别的果酱。

「算了,今天开始要当红色果酱清洁员了,也要稍微熟悉熟悉味道嘛」京本一口咬下手中的面包「要是番茄果酱就好了」

「那不就是番茄沙司吗?」

 

下午联盟会举行关于此次事件的新闻发布会报告第三方机构的调查结果,同时,京本将会在傍晚直播的新闻情报类节目中出场,作为评论家(コメンテイター)做出相应的评论。

调查报告书的概要版文件在今天上午已经发送给了所有接受过质询的棋士,松村自然也收到了一份,在准备早餐的时候简略地看了一遍,通过监控影像的证明的准确离场时间、频次;武藏九段本人于家人的电子设备的使用情况;对软件一致率的原因进行的检证;以及对所谓「软件指」向职业棋士们进行的意见听取。

最后一点的结论是在这调查报告书中以不同形式反复出现的那段话:

 

成为本案听取对象的大多数职业棋士认为,如果是武藏棋士水平的职业棋士,在对局中想到这一手并非不合理(中略),故本手不能作为本案不正当行为的根据。

 

这是包括松村与京本在内,普通棋士们为维护「将棋界」这个脆弱的无形之物所做出的有限而微小的努力的结晶。

并不是地球深处形成的钻石,而是海边岩石上的盐粒。

 

78.

 

早餐后、京本等待艺能事务所的接送车期间,两个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两侧,一边分食同一个苹果,一边进行着2016年最后一次闲聊。

 

「成香姐不能使用刀具,连厨房剪那种稍微带尖头的剪刀也不能用,烹饪的时候不是很麻烦吗,所以几乎不会自己做饭」京本看着桌子上水果刀,忽然提起了额田女流结婚的原因「我们这位连三间飞车都不会下的一般男性,不光名字很一般,在公司也是一般职,能够按时上下班、承担早餐与晚餐的准备——这么一想的话,杰西和树几乎没有结婚的可能性了吧,反而北斗变成我们六个人里最容易结婚的人了哦」

「和谁结婚?和你吗?那现在就去登记好了」

「我可以普通地喂饱自己哦,请把北斗留给更有需要的人」京本用门牙嗑着苹果「话说一般男性原来是姓什么来着,佐藤还是伊藤这种和田中差不多的姓氏吧」

「我怎么知道连面都没见过,还有,说『田中』普通的话树会生气的」松村笑了笑「『原来的姓』?『一般男性』先生入赘了吗?」

「毕竟『额田』是罕见的姓氏嘛,而且棋士是个人事业主,改姓什么的很麻烦,倒是成香姐自己很想改的样子」

「为什么?」

「总被叫『额田女王』,不是很尴尬吗」

 

将棋棋战的头衔、称呼几乎都与棋战名称相同,只有「Mynavi女子公开赛(マイナビ女子オープン)」这一女流头衔战使用「女王」这个完全无关的称呼,因为是女流棋战奖金最高、参与人数最多,换而言之最上位的棋战,「女王」这一称呼与女流最高位极为匹配,虽然没有头衔战中「名人」「龙王」一旦获得之后其他头衔就没入等号之后的绝对地位,但在获得复数女流头衔时,「女王」这个头衔是最容易被提起的。

特别是在同时拥有女王和女流王位的额田身上,喜欢用那部有名的小说、电视剧标题名「额田女王」称呼她的棋迷要比正式的「额田女流二冠」多上几倍。

 

「确实,出演额田女王的女演员可是岩下志麻啊,与其说是美人,不如说是美神,和神比较也太讨厌了」

「提到『额田女王』不想起和歌却想到岩下志麻不觉得很奇怪吗」京本歪着头说「北斗果然是外貌协会(面食い)啊」

「京本的脸就算不沾蛋黄酱或者是炼乳我也能吃下去哦」

「好恶心」京本露出嫌弃的表情「昨晚还说我的脸是深海鱼」

「请普通地思考一下,深海鱼的定义是海面200米以下生活的鱼类,那么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也好,传说里龙宫的乙姬也好,不都是深海鱼吗」

「这点借口你不会想了一宿吧」京本把双手的手臂手臂支撑着在桌面上,用自己的掌心捧着脸「那我是人鱼呢还是龙女呢」

「是水母」

「真的会揍你哦」

「水母不是很好吗,美丽、透明、柔软、还很好吃」

「不好意思要是也是有毒性的水母,吃不了呢呢」

「那我就当闭着眼睛的海龟好了」

「导致水母没有骨头的海龟?扒开眼皮毒死算了」

「水母骨头那是神话吧」

「难道你在说现实的话题吗」

「马上就要说现实的话题了」

「这铺垫长到我要退票了」

「再听十秒嘛」

「10、9、8——」

「一起去水族馆吧!」

「我可是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呢」

「水母和其他深海鱼又不会下映」

「莫非是变相的约会邀请吗」

「如果这么想比较容易理解的话当成『约会』也不坏」

「那请容我拒绝」京本微笑着说「为什么要约会呢,我没有和北斗约会的理由」

「不当成约会也行,毕竟当时也没有说是『约会』,只是说要一起去水族馆」

「我忘记了」

「这么说就是还记得」

 

六年前,也就是2010年12月25日,寒假的第一天,三段联赛最中间、大多数人轮空的第9局的例会日,不过因为之前学校考试安排的缘故,松村那一期没有在那天轮空。但那一局的结果很不好,结合前半程的败数,直接导致松村远离了能够升段的上位圈。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京本对局结果,但京本大概从松村的表情里猜到了,所以顺着电视上播出的约会圣地一类的节目说「什么时候一起去水族馆吧,我想去看水母」

什么时候呢,冬天太冷了,起码要等到春假才行,但第二年的春天,在假期才刚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松村一直以来都压抑着自己不要回想和京本有关的事情,却怎么也压不住了,记忆像水母一样从身体内涌出。

 

水母的身体大部分都是水,死亡之后其他部分会迅速被微生物分解,所以也有水母死亡的时候会溶解在海里的说法。但一些种类的水母不会死,在环境突变或者其他情况下从成熟形态重新转变回幼年形态,再度经历一遍成长,换而言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水母是「永生」的。

那么回忆呢,就算自己再不愿回想、就算自己老去、死亡,但和京本有关的回忆,是会溶解在大海里无影无踪,还是重新回到原点、在记忆的海洋中孤独地永生不死呢?

大概是后者吧。

 

「记得又如何呢?所有的约定都要实现吗?」

「没有想吵架的意思,也没有非要去水族馆的意思,如果京本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好了」松村停了一下「我只是想重建和京本的关系,从五年半前的错误开始一点点修正」

「没有重建的必要吧,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做什么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京本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一天我讲话是有一点重,怎么说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北斗不需要用这种『赎罪』的心态对待」

「京本……」

「更何况北斗你——」京本盯着松村的眼睛「时至今日也不知道『罪』是什么吧」

「所以要回到原点不是吗」

「回不去的,而且就算回到了原点,我也无法爱上北斗,因为——」

 

话还没有说完,京本的手机响了。是电话,铃声是他喜欢的乐队的曲子,三周之前还经常在这间房子里听见的声音。

「好的,十五分钟后我在公寓楼下等您」京本用与之前完全迥异的冷静声音回复对方「待会见」

电话那头多半是艺能事务所的经理人。

挂断电话之后,京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几乎要从餐椅上滑下去,松村正准备伸手抓住他的时候,京本又忽然直直地站了起来——就像是真正的猫咪一样。

猫咪对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兴趣了。

 

79.

 

松村准备和京本一起出门,自己要去附近的超市买年末这几天的食材,冰箱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虽然一直因为过敏的原因控制外食的频率,但这几天既不用上课也没有对局,多几次外食也无妨,但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吃咖喱——即使将这附近最好吃的咖喱打包回家,家里也没办法制造出充满整个房间的咖喱香气,所以除了自己煮别无他法。

京本很喜欢吃咖喱也很会煮咖喱,因为对香辛料的使用很讲究,所以从来不使用现成的咖喱块。一起住的时候厨房里经常传出来咖喱的香气,似乎是借机在调整自己的咖喱配比,「使用了北斗绝对不会吃的调味料」,虽然故意说得很神秘,但那根像是牙膏一样包装的番茄膏就那样大咧咧地扔在冰箱里,一点都不需要猜——但是其他的香辛料呢?如果不问京本的话,大概没办法知道具体放了什么。

不,即使知道了香辛料的配比,也没办法复制出京本的味道吧,所以用咖喱块就好了——只要严格按照咖喱块上的说明添加水和其他材料,也可以做出不错的咖喱,不需要追求什么「特殊的味道」,能达到平均水准就好了。

在手机的购物清单里输入「咖喱块」这个词语。

还有什么呢。

肉类选择最普通的牛肉就好,超市里有卖那种三种蔬菜组成的咖喱蔬菜套装,连蔬菜的比例都是搭配好的,只要切块就行了——说不定都有了不需要切块的套装。但塑料袋里的蔬菜是什么来着,胡萝卜、土豆,还有一种蔬菜是什么呢?松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堵塞着。

什么也想不出来。

 

「京本」

松村走到了卧室门边,门没有关,但京本在换衣服,所以松村没办法走进去。

不,不是的,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不走进去比较好。

一旦看到他的眼睛,自己就没有办法编织这套谎话了。

 

「怎么?」

「你那时候在读的小说是『额田女王』吧,那一年开始允许女性奖励会员参加女流棋战,额田姐可能会变成『额田女王』,所以你特意在看那本小说对吧」

「是啊,怎么了」

「小说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反正已经看过了,北斗剧透也没关系」

「小说里设定额田王是巫女,换而言之是主持神事、倾听神喻的女官,所以她对凡人的声音——也就是追求她的皇子们的甜言蜜语——毫无兴趣。她可以把身体交给凡人,但是绝不能交出『心』,一旦爱上了某个凡人,哪怕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女儿,巫女就失去了灵力变成普通女子,再也无法与神沟通」

「啊,好像有这样的情节呢」

「京本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刚才的话题」

「北斗想说什么呢」

「不会爱上我,不会爱上『棋士』,甚至连身为棋士的自己都不会爱上,是因为爱上了凡人之后就无法与将棋之神沟通了吗」

「啊!」京本笑了起来「原来北斗是相信神明存在的那派吗」

「京本如果不相信的话,请当成没听过好了」

「普通地思考一下」京本故意模仿着松村的口头禅「明明已经听到的话语却要假装成『没听见』这件事本身就做不到吧」

「那京本听到过吗,神的声音?」

「让我来整理一下」房间里传来细小的喷雾声,大概是开始在手臂上喷香水了吧「北斗是相信有『将棋之神』存在的,这是大前提,我是『巫女』,可以和将棋之神沟通,但是沟通的前提是我要保持心灵的纯洁,我不可以爱上某人——当然这个前提应该是和将棋有关系的人对吧,将棋之神的管辖权就能伸向所有人的话,神明的世界也会乱套的吧——爱上某个棋士,就不能听见神明的指令了是吗」

「这不是能够这样深究的假说」松村小声地说「我只要知道原因就足够了,果然还是因为『为了将棋』对吗」

「我还没有说完呢,北斗在条件不全的状况下就得出结论也太不理智了」只穿着衬衫、还没有套上外套的京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仅仅是爱上某个棋士,就可以不再听见将棋之神的声音,这样便宜的好事会存在吗,如果真的可以听不见『它』的声音,那我马上爱上北斗好了」

「京本……」

「北斗是因为自己听见过才会这样问吧,神的咒骂」

「咒骂?」

「『你没有才能』」京本抓着松村的手臂踮起脚,趴在松村的耳边说「它对我说,『你没有才能,还是快点认输吧』」

「是吗」松村苦笑了一声「原来『听得懂』的人听见的是这样的意思啊」

「北斗,你听见的是什么呢?」

 

大概是升入二段之后两三个月左右的事情,对局时脑袋里渐渐有声音开始出现,是很清晰的杂音,原以为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听,但多少感受到了声音的情绪——是自己的潜意识里产生的对盘上局势判断吧,理性的想法是这样的。

不过,现名人在之前的采访中提到,「我听不见将棋之神的声音了」

 

名字以「山」开头以「彦」结尾的现名人,如此明确地提出「将棋之神的声音」这样的话,就算旋即做了补充说明,是脑袋里浮现的、以「声音」——更准确一点的是以「音乐」的形式呈现的「直觉」,「声音」在名人战的中途忽然从脑海里消失了、脑袋中变成一片空白的意思。但如此明晰地提出「神」的概念,也在网络上引起过一阵讨论——这自然是智能机作弊疑惑之前的事情,如果是现在,或许会变成现名人也存在问题的佐证。

虽然在过去也不缺乏「将棋之神」这样的说法,前所未有的新手、突如其来的妙手、如同魔术般逆转的终盘、甚至是作为「那位」的代称,但如此准确的、与松村心中的「将棋之神」无比接近的形容,只有被戏称为「山彦」的现名人说出的这一句。不过,在松村心中,神明的声音既不是乐曲、也不是话语,仅仅是难听的杂音。

最初是在奖励会的对局,逐渐的在练习棋中也会听见指示下一手的杂音,而到了如今,甚至在在面对棋盘之外的京本时也会明显的那道杂音——就像现在这个时候。

 

神明指示松村,他应该放弃这个话题,尽快亲吻京本的嘴唇。

因此松村遵循神的指示,向它的代理人献上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激吻。

 

「顺便问一句」在放开京本的肩膀、接受浅金色的老虎怒目而视时,松村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常用的咖喱的蔬菜,除了土豆胡萝卜还有一种是什么来着?在超市里会当做套装卖的那种」

「脑筋急转弯?」

「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番茄!除了番茄还有什么吗」

「算了,就当成我没问过吧,我去问Siri」

 

80.

 

收拾完被京本随便丢在卧室沙发上的家居服,换好自己外出的衣服,松村走下楼的时候京本还在公寓的大厅里,坐在会客的长沙发上写着什么,松村正准备绕开他的视线从侧门走,却被叫住了。

来都来了,和经纪人打一声招呼吧。

 

经纪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性,在那间芸能事务所负责「文化人」们的业务往来的经纪人,大约因为是京本第一次出镜,加上往哪里去的公路上正经受着大堵车,他看上去倒比京本更紧张一些,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像是一只受惊的赤鹿。更何况名片上的名字是「赤石甲斐(あかし かい)」,绝对会被人叫成「赤鹿(あかしか)」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松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

 

「抱歉,我没有带名片」松村低头致歉。

「没事」对方爽朗地笑了几声「反正棋士的名片上只会印『千驮谷2丁目39番9号』的联络方式。最近有一个时尚杂志的企划,想要采访东西两边的年轻棋士,松村七段有兴趣的话,不妨找个机会详聊」

「诶,采访——抱歉」松村拼命摆着手「我做不到」

「北斗你就去嘛」京本一边装出撒娇的语气一边把刚刚写写画画的纸片塞进了松村的外套口袋「怎么说赤石先生也是你的师叔」

「诶?」松村狐疑地看向京本。

「尾张老师的师弟啦,你们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好了,没有成为职业,和师门的关系也算断了,怎么能算『师叔』呢」赤石摆了摆手「大我,差不多该出发了;松村七段,机会难得,不妨考虑一下」

 

也是「常有的事」,元奖励会员在退出奖励会之后进入各行各业,和将棋相关的、和将棋无关的行业,当然芸能界也不例外。能如此准确报出「千驮谷2丁目39番9号」这个地址的人,大约也曾在奖励会里燃尽了自己的青春。

自己大概是在师傅家的贺年状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又或是更加年幼的时候在尾张邸往来的奖励会员里见到这双眼睛,但确如赤石先生所言,因为没有出道,严格来说一门之内的师徒关系不再成立,也就无法说是师叔师侄了。

就如同额田女流所说的,「两个世界」

 

京本留下的纸片是咖喱的配方,在纸的背面用三色圆珠笔的红色写着「就算再讨厌番茄也要加番茄膏!」,虽然真的不想加,但在炖煮咖喱的时候,电视里的京本又提到了一遍——自然不是说番茄,而是说AI将棋在未来的影响。

「就像是番茄一样,番茄变成食物之后,食谱里开始出现番茄,作为主材也好、作为配料或者调味料也好,有了番茄之后食谱的丰富度开始增加了,但也有无法加进番茄的食谱。就像有吃不了番茄的人、有偶尔吃一吃番茄的人、也有每天都必须要吃番茄的人一样。软件研究也是一样的,职业棋士全部都会被软件研究影响吗,从我的角度看是不太可能的。或许开发者们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时至今日所有的将棋软件都还无法绘制出足够『优美』的棋谱,『优美』对于将棋来说就像番茄的蒂头一样,料理的时候固然会把它去掉,但是只有青绿色的蒂头存在,番茄的红色才会变得诱人不是吗」

大约在之前的三周里进行过发声练习一类和出镜有关的训练,京本在电视上的口齿比平时更加清晰,平时眨眼、歪头一类的小动作也不见了。用经过训练的美丽声音和真挚眼神说出这样天马行空的话,一瞬间就在SNS被广泛传播,连本周当值的树都用SixTONES的账号发出了「虽然我们振飞车被将棋软件说成是不利飞车,但总而言之先吃番茄吧」的推文。

 

虽然有故意制造话题的嫌疑,但京本在整个节目直播的过程中还是竭尽所能地扭转世间对这件事的印象,不过,他本人大概也不太相信自己所说出的话语,他在二十四天前的深夜和自己说,这是「必然」,但面对电视的镜头,却竭力说成「偶然」。镜头前的京本大我美丽、年轻、强大而且诚恳,大概除了曾经明确地听到过「必然」这个词语的松村以外,每个观众——哪怕是棋士都会相信是「偶然」。这件事在数月之内,数名理事解任、葛饰龙王及联盟道歉与赔付、武藏九段与联盟和解这样驯顺的轨迹平息,既没有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出台与之相关的预防措施,而一系列事件造成的经济损失,被写成「与电子机械问题相关的各类费用」写进收支预算书中。

 

「说到底,什么公益社团法人,还是『千驮谷村互助会』嘛」相熟的前辈棋士在酒桌上如此抱怨。

既不是勇者,也不是恶龙,只不过是普通的村民罢了。

早在少年时期就明白这件事的京本,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在心底的深处,才会产生那样的裂痕吧。

 

一边搅动着严格按照京本食谱做出来、但气味并没有100%相似的咖喱,一边思考着未来的松村,又一次认识到了,相比于京本,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81.

 

年末惯例要打扫501室,在媒体上爆红的京本自然是没有空的,杰西也按照往年的习惯在圣诞之前回了美国的祖母家。不过因为顺位战的缘故,棋谱资料类的整理还是以三月顺位战结束后、在通常由树组织的赏花之前进行,年末的打扫只是简单的房间清洁整理。傍晚开始的忘年会才是重点,不在的人难免要被树猛烈地说坏话,但在场的人也不能幸免,从高地那里实在拷问不出什么之后,树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了松村身上,什么都回答不出来的时候就只好喝酒掩饰——以至于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为什么会睡在和室的,又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把沙发背上的老虎玩偶全部堆在自己身边,松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残留在脑海中。

顽强地抵抗着宿醉整理好房间,又做好早饭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说成午饭问题也不大,不过只是可怜的两片剩吐司、最后一点草莓果酱以及最后一盒碎纳豆,还有为了宿醉而预备的蚬贝做的味增汤。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翻着订阅的报纸,在咬到草莓果酱的瞬间、突然看见了京本所提的那首歌的歌词。

 

一整个版面上印着极具有冲击性的歌词,包括京本曾经在餐桌上提到的那句,但整首歌的结末却落在「在这样的夜里 想要见你」「还要等到明天」上,松村心中的某处忽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共振,但也只是共振而已,他既不会直接对京本说「想见你」,也没有办法见到京本,甚至连一句社交性的「新年好」也不会特意发给他。彼此之间所有的关系性都在这间房子里,而主动权在京本那里,京本进来这个房间时,他们就变成除了真心以外什么都有的「恋人」,半真半假地调着情,互相解决食欲与性欲,京本离开这个房间时——松村已经无法回想起在同居之前是如何相处的了。

明明一起住的时间只有四十多天而已。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京本发来的LINE消息。

照片里的报纸就是现在松村正在看的这个版面,放在像是新干线的桌板一样的地方。

——晚上的红白记得看。

 

只有这样一句话,也不必回复什么,同住的时候京本经常这样拜托松村录自己忘了预约录制的节目。

他已经不住在这里,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办法频繁见面,但他的玩偶、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痕迹都还留在这个房间里,时刻提醒着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也时刻让松村被孤独所侵蚀。

松村想,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这43天的吧。

 

82.

 

和往年一样,北斗要先回自己家,再由父亲和哥哥交换开车回静冈的老家。因为害怕和父母单独相处,所以在车站前的书店等哥哥的联络。『将棋世界』理所应当的比其他杂志更早拿到京本大我的封面,也就更加理所应当地获得了书店店员创作的pop广告。大概是史上第一个把番茄和将棋放在一起的pop吧,北斗绕过那一栏的全部杂志,向其他地方寻找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读物。

倒是晚来的哥哥随手买了一本『将棋世界』。

 

「北斗在和大我君交往吧?」在从书店往家走的时候,先沉不住气的是哥哥「既然都有稳定的同居对象了,也应该借机和家里缓和一下关系了吧」

「那是误会,是他和家里有矛盾了,临时借住在我那里」北斗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炮友」

「感觉听到了一个会让爸爸妈妈血压升高的词」哥哥用一种诧异的视线看着北斗「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个说法,难道你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别搞错了,被玩弄的人明明是我」北斗激烈地辩驳「如果京本明确地说了『交往』的话,那只是他惯用的一个便利的借口而已」

「那就好」哥哥看上去松了一口气「说来北斗的恋爱偏差值也做不到玩弄别人感情这种事吧」

「怎么被轻视了」

「也不是干预你的感情问题,作为哥哥还是想给出一点建议」哥哥停在斑马线前「北斗从小就是别扭的孩子,家人的话多少能够理解北斗,但是恋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只表达出来10%,那对方理解到的可能连5%都没有。真的喜欢对方的话,还是好好地把内心的想法100%的告诉他吧」

「做不到的」

「这是北斗自己要加油的地方啊」

 

「他不会爱上我的」

在踏上斑马线的时候,北斗忽然想起幼时在电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电视剧还是什么宣传片一类的镜头,没有按照红绿灯穿越马路的人被泥沼一样的沥青马路吞没——同样想法的镜头,数年后又出现在曾经是奖励会员的电影导演拍摄的促成职业编入考试制度化的那位棋士的传记电影里。

北斗也被脚下的沥青所吞没了。

「以前,我曾经否定过京本作为棋士的意义,所以他大概非常憎恶我」

「那北斗应该主动一点和大我君和解嘛」

「做不到的」北斗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京本是我没能在中学时期出道的直接原因」

 

「啊」对将棋了解只是知道规则程度、连奖励会是什么都不太清楚的哥哥在用手机搜索了一些什么「我明白了,在那个时候,北斗和大我都把手上的利刃刺向了对方的心脏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

「虽然我不了解你们职业的性质,但是,无论是被直接的竞争对手否定,还是没能成为中学生棋士,时至今日,这两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有吧。

因为关系到自己——无论是京本大我还是松村北斗——在这个将棋以外别无他物的世界里是否能寻找到自己的的容身之所。

 

北斗冲着哥哥摇了摇头。

Chapter End Notes

0.
「从元禄时期开始,日本人都倾向于把那种性别模糊、浮在半空中的人尊崇为接近神明的『偶像(ぐうぞう)』」:出处是『东京右半分』,对原句有一点点压缩。突然想到这句是文春现在一个关于羽生九段的连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在中段大写特写豊島和斋藤慎的同人[busih]),但是读的时候莫名其妙感受到一种同代人对于同代人的期待,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对他人有所期待之后,期待的对象也必须是「人」,人不会对「神」有所期待,所以「人」变成了「偶像」——我推和我推之间的关系性很复杂的等我再嗑嗑(?)
『全部成为F(すべてがFになる)』:十六进制颜色码#FFFFFF=白色,很古老的梗了(。蛮多棋士喜欢森博嗣的比如『狭間』标题的三分之一贡献者这位——一写文章一股森味(。
提这个是忽然想起来当时(准确一点时间是2016年10月15日〜11月15日)正好是講談社タイガ(←这个Taiga大概是泰加林的taiga)レーベル创设一周年纪念,开设了「犀川創平AI」的对话账号(参见:http://book-sp.kodansha.co.jp/saikawa/)。突然想起来明明看过我推的新闻为什么还对不正疑惑无关心最大的原因应该是那一阵一直在调戏助教授的账号来着(。
(另外我推2020年的时候还推过タイガ出版的W系列来着,也不知道2016年的时候有没有心情用小号调戏助教授……)

 

因为写完2016(以及2018年初的一个情节之后),后续不会再和现实世界有交点了所以想用劲塞一塞饺子馅(?),很用力地想了一下2016年对我个人最重要的事情,果然还是G系列的『χの悲劇 The Tragedy of χ』出版和年末『JAM』那张广告,「χ(カイ)」后面以人名「櫂(カイ)」、「甲斐(カイ)」和「水母(海月くらげ←读音不同)」的形式分别出现了一下,感谢我西皮生的这个儿子,真挺好用的(。
THE YELLOW MONKEY『JAM』的广告:
https://twitter.com/TYMSproject/status/815061434241413120?s=19
(关于这首歌的解读很多了,不是粉丝不敢妄言「真っ赤なジャム」究竟是指什么,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搜一搜。其实连歌词翻译都很勉强……Band曲确实不想让粉丝之外的人随便翻译。)

 

1.参考原型:
额田成香女流二冠:没有特定的原型。但是有复数参考原型:https://ironna-blog.com/shogi/syoureikai-woman
最初设定时就需要考虑到想和六筒(两筒?)里谁恋爱过所以艰难地又请出小田老师毕竟只有小田是振飞车党。小田老师前女友这个设定一出来就很好写了,柏将棋センター在石田九段接手之前是加瀬純一七段的父亲管理的(也是柏支部长),2008年加濑七段引退后也开始在市川经营将棋教室,所以之前把弟子介绍给柏道场感觉设定上是合理的,市川出身也是,从东京往柏走不经过市川但可以稍微绕远路,果然学生时期的恋爱就是要绕路(bushi)。加濑门下有一位经历非常有趣的女流棋士加藤圭女流二段,「圭」是「成桂」的表记,所以在没有确定苗字的时候就确定了名字的思考方向「成〇」
设定上对于六筒应该都是お姉さん(此处倒是不必考虑绳师就是了),但如果是和虎一年的话在年龄限制上就有些复杂了,92年生和里見香奈女流(92年3月)的年龄差不多是比较理想的,然后想制造是「他出道她(年龄限制)退会」的冲突最后定在了92年10月左右,其实比里見姉小了一个学年,父母的经历更多参考加藤桃子女流四段(但かともも非常可爱就是如果真人化[?]必须要让富田望生来演的那种可爱,比划)
哥哥的名字之前提到过都成竜馬(りゅうま)七段他本人就是这么被取名的,但这里选择香車还是因为笔直地刺入这一点,也考虑过左右只可选其一的桂馬但「成桂」+「女の子赤ちゃんの名前」确实搜不到什么,「圭」「桂香」都是现实中女流棋士的名字,差点准备玩『情书』捏他也叫「樹(じゅり)」但去年出道的小妹妹里有叫「朱里(じゅり)」的,「成香」的表记是「杏」和「あんず」也撞了就只好直接用「成香」了。
苗字「額田」来源是三河国的郡,现在叫幸田町,在樹叙述的部分想要增添一点「恶魔女」的感觉也参考了《狮子》里的幸田香子(きょうこ),之前也和朋友聊过香子不到15岁的奖励会级位者为什么没有成为女流棋士的可能性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狮子》创作初期女流棋界动荡的太厉害(日本读者里也有说是香子的性格问题)。
至于『額田女王』这个梗就是朋友讲姓額田拿女王的时候不会很尴尬嘛然后就聊起来这本小说了所以莫名其妙写了这么一段。
出云的时间线基本参考了里見姉的经历。
另外「三間飛車」「四間飛車」这个梗是山口惠理子女流二段结婚的时候解释说明丈夫的棋力时打的比方(「不会下四间飞车」),很好用所以忍不住用了一下。(至于换成三间飞车的理由就是写的时候我推下了三间飞车←对手是和女流棋士山根ことみ新婚的本田奎六段,就……这个结婚祝礼也太奇怪了吧)
(另外本田&山根也能佐证手合课会刻意把情侣安排在同一天对局的说法,结婚之后更是连续好几次同日对局←婚前也有,之前一个epi是一起回家的时候检讨将棋太入迷山根撞到电线杆结果本田得了電柱恐怖症并且再也不在路上说将棋了……なんで本田くんが電柱恐怖症になった?)
(证言:里見香奈×藤沢里菜对谈https://shueisha.online/newstopics/125491?page=3不过将棋这里育儿夫妇也是会回避同日对局的,关西没有正在育儿中的夫妇所以里見姉可能不知道吧,另外仅就关西的情况而言,出口&北村从交往到结婚期间倒都不太会同日对局来着。)

 

知多櫂:森下卓九段的独子森下大地,前演员、现围棋书籍编辑,经历还蛮有趣的会一点点在文中呈现但反正维基百科里也有写好奇可以直接看维基。本来是不知道这个大地的去向的,结果在写这段的时候突然知道マイナビ的围棋新人编辑是森下家的大地还蛮震惊的(。
最初写进来是因为很喜欢这个大地くん和增田七段的关系性(后文可能会提到),「大地」这个名字是知道是男孩子的时候就想到「森林下面有大地」所以立刻决定的名字,【さて、大地が生まれてきて、あまりに可愛いのに驚いた。自分の子供だから可愛いとは思っていたが、これ程までに可愛いとは思わなかった】←这种程度的溺爱。
另外算一个很微妙的、没得到森下九段本人验证过的点,现在挑战棋圣、王位中的佐佐木大地七段是森下九段的师弟深浦九段的弟子,换而言之是师侄,深浦门下的大地くん的经历之前应该在某章notes里提过(因为最近和不同人重复了太多次了我也不太记得),当时深浦老师很犹豫要不要收一个身体不好到可能活不到成年的小孩时找师兄相谈,森下老师说「你要是有同情心就不应该收他当弟子」,等到大地两个次点在犹豫要不要升四段的时候森下老师又大清早给深浦老师打电话说「让他升段吧,再一次从三段开始也太可怜了」(大地那时候说让师傅决定),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家的大地。
「櫂」这个名字是想找「かい」相关名字的时候发现的,想用「海」但因为考虑到后续可能会提到同名这件事,果然还是「櫂」更好,唯一的问题在于「櫂」是2004年才开始可以使用在人名里的汉字(。算了
另外森下大地确实出演了『吃胰脏』的原创角色,是男主角成人后的学生。

 

被称为「山彦」的现名人:佐藤天彦九段(当时为名人)。天彦的名字来源是「天を翔ける山彦になれ」,所以就很想用一用(说山〇〇彦脑袋里只能浮现山崎+天彦难道我潜意识在嗑这对???),我们贵族天彦喜好古典音乐所以很多次采访里提到过自己在对局的过程中脑海里经常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音乐。原本是想用在虎的部分连具体的曲子都想了想但是写到这里就自然而然地写给勺了,虎脑袋里总有声音说「你没有才能」感觉这个神还挺——永濑的(?)
(名字由来+一点闲谈可以看罗森的这个企划:https://www.shogi.or.jp/column/2021/04/lawson_a-sato.html这篇里也有一个冗談是天彦奖励会时期说振飞车党更容易有女朋友→所以不忍心对小熊下手啊[再度]
关于将棋×音乐的部分有兴趣可以参考和武藏野音乐大学福井直昭学长的这一次特别对谈:https://www.musashino-music.ac.jp/message/satoamahiko1-1)

 

在『将棋世界』上连载棋士室故事的将棋记者:池田将之,村田智穂女流二段的丈夫(哥哥是村田智弘七段),连载指的是「関西本部棋士室24時」,本来这篇是想写成这种风格的(。算了

 

2.27连胜:现在的连胜记录是29(藤井聡太,2016~17),看时间就知道是将棋界的救世主了(。之前的连胜记录是28(神谷広志,1986~1987),由于10月升段的没法在当年参加顺位战,所以这两个连胜记录达成的时间都会晚于设定上绳师27连胜的时间一个月,所以这样设定下绳师应该在开始参加对局的时候输过一局(?)具体应该参考一下4月期升段的新四段比如去年成绩很好的徳田拳士四段拉一拉表等到时候再说吧(。
话说有可能追平记录的一局应该很有关注度,一般男性就是借着家属身份去凑热闹的吧(。
顺便一提连胜记录第三位是24(丸山忠久,1994),也就是说在没有藤井聪的世界观下绳师这个记录是单独二位(。

 

3.王手放置:「有王手却不指」和「主动为对方创造王手」两种情况请直接参考联盟的解释:https://www.shogi.or.jp/knowledge/shogi/05.html

 

4.棋力有业余5级水准的小狗:是泉正樹八段家的「女儿」エルちゃん,棋力是泉八段自称(。
エルちゃん去世前一年的大晦日,泉八段带着她上Nico的直播,小狗大概不能理解十多年前被她抢过坐垫的永濑哥哥已经变成头衔持有者这件事吧。

5.女流棋界相关及头衔问题:这一部分准备留在之后慢慢写不做过多说明了,另外职业棋士制度和女流棋士制度的计算方法分别采用:日本将棋联盟前身东京将棋联盟成立的年份:1924年;第一个职业女流棋战女流名人战的创始年份:1975年。如果要算上之前类似结盟的前身团体,现代将棋制度可以扩展到1909年,而第一位女流棋士蛸島彰子被认定为女流棋士的时间是1961年。相差基本都是50年,这里以联盟认定的两个时间1924、1975为准。

 

6.「名人是『将棋界全体选出的,为将棋之神献上的供物』」(名人とは「将棋界全体が選んだ、将棋の神様への捧げ物」):我不知道这句话具体的出处,第一次看到是前阵子藤井聪拿名人时的『天声人語』,河口俊彦八段是故人就不找化名了。因为河口八段是非常有名的将棋作家,写过好几位有名人经历的大棋士,所以具体指谁又或者是泛指就不知道了。

 

7.棋聖戦Best 4:虽然从赛制来讲棋聖算是最容易爆冷出Best 8、Best 4的头衔战了,但20出头进Best 4我印象里现赛制大概只有藤井聪和天彦,综合一下竜王3组优胜,勺的棋力还是很强的嘛。
棋王戦败者复活:棋王戦特有规则,本战的优胜者与Best 4里其他三名单独进行淘汰赛的优胜者(即复活的败者)进行变则二番胜负,本战优胜者获得一胜即获得挑战权,复活的败者需要获得两胜才可以抢到挑战权。
8.千驮谷村互助会:出处是田丸昇九段blog:http://tamarunoboru.cocolog-nifty.com/blog/2017/06/29-10f1.html

Afterword

Please drop by the archive and comment to let the author know if you enjoyed their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