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溃疡已经发展到末期了。
意思是快好了,但也就是最痛的那一阵,稍微动动嘴都像是万箭穿心。
所以对于自己这只能哼哼唧唧的说话方式会被没心没肺的成员们大肆嘲笑这件事,田中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甚至已经提前在内心排演好了应对的方式,以及考虑到失控是常态的现实,还特意多准备了一套备选方案。
但田中树还是失算了。
在打开休息室的门之前特意给自己鼓了鼓劲,试图至少把第一声“早上好”说得口齿清晰些的努力完全白费。甚至连还是“没能完全藏好鼻音,可恶”的不甘心都没有一点。
高地优吾这会儿根本不在休息室里。森本慎太郎也不在。
不过两个人那很好认的包都已经放在桌上了,像是在炫耀他们都是能够在集合时间前十五分钟就到位的“合格社会人”。
所以在驯化自家成员上很有一手的前队长现Daddy要么是在给现任队长传授诀窍,要么是在挑战自我试图驯服野生小熊,要么是在反过来被野生小熊驯服的途中。
简而言之就是现在肯定是顾不上田中树的。
杰西正在沙发上补觉。顺便挟持了一个乖乖地当人肉抱枕的松村北斗。
而后者显然对田中树为了做到口齿清晰而默默承受的疼痛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扭过头来用口型回了个“早安”。并且在下一秒就变成了嘘声的口型,还生怕田中树看不见沙发上那个身高一米八开外的人似的,疯狂用眼神示意杰西的方向。
犬系的男人是这样的,不管是大型犬还是小型犬,反正主人永远是第一位。上一秒还在对人摇头摆尾的,下一秒就因为主人家的一嗓子而屁颠屁颠地直接跑开。
不过田中树也不讨厌狗,事实上他自诩在“训犬”上还算有点造诣。
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猫一点。
团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猫。
往里走一点,田中树就看到了正在玩手机的京本大我。
后者背着对着门口,正像猫咪一样弓着背又蜷起腿来,整个人缩在椅子上面,全神贯注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屏幕。
从田中树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京本大我究竟是在看漫画还是在打游戏,又或者是在和谁聊天,再不然就是刷刷油管视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眼下他显然比起田中树那又干又哑还有点鼻音的早安问候,还是对那一块小屏幕里的世界更感兴趣。
不是什么猫薄荷体质的田中树对于京本大我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后自然而然留给他的冷落也算习以为常。
他看着京本大我还未经造型打理而显得愈发毛茸茸的蓬松的头发,不由开始错觉自己的鼻子有点发痒。
阿嚏。
结果还是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已经千疮百孔的口腔内膜随之被牵动,引发了一阵尖锐和钝感并存的、短暂又漫长的隐秘的疼痛。
连下意识喊痛时做出的口型变动都会导致新一轮的疼痛。
并没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的田中树龇牙咧嘴地抬手捂住嘴,手指用力掐了掐自己的两边脸颊,试图以新的疼痛转移一部分过度集中在口腔里的注意力。
另一边,被喷嚏声吓到的睡眼惺忪的大型犬和昏昏欲睡的小型犬正一齐满脸惊恐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唯一的猫也扭过头来看他。不过身体似乎有点僵硬,整个人的平衡都显得岌岌可危,不知是哪里的关节部位也发出了可疑的啪嗒声,动静比喷嚏声还大。
“树怎么了?”
天生声压够强的人不管说什么都听起来显得特别有底气的样子,说好听点的话也可以叫王者风范。
对哦,田中树突然想起来,京本大我其实是老虎来着的。
至于这野生白虎总是被人误会成漂亮的布偶猫,京本大我那天生就带着点鼻音的音色绝对要负点责任。
可能只是错觉,但田中树总觉得今天的京本大我说话时候鼻音比平常还要更重一点。
“花粉症?”
看来京本大我这浓重的鼻音就是因为这个了。
田中树听着京本大我那情绪性和生理性双重叠加的哼哼唧唧的鼻音,在心里记了一笔,一会儿得和经纪人说一声帮忙备点药和不会擦出红鼻子的那种面巾纸。
但田中树说话时自带的鼻音可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嘴里还光荣负着伤罢了。
所以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有人想我了吧。”
反正不管怎么努力,哪怕硬生生折腾出一丝血腥味来,眼下他也没办法像一个合格的Rapper那样口齿清晰了。
所以田中树选择屈服于口腔溃疡的威力。
反正有京本大我的鼻音在前,他这点干巴巴的黏糊感就显得一点不引人注意了。
京本大我果然只是回了他一个不怎么相信但也无意纠缠的懒洋洋的哼声,但很好心地在扭回头去看手机前补了一句如果是花粉症的话他包里还有没吃完的药。
虽然准确来说是不太想吃的药片。
但是来自京本大我的温柔就是让人很受用。
我果然就是更喜欢猫一点。(猫科动物怎么不算猫的一种呢?)
田中树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虽然田中树猫毛过敏。
其实田中树也不是生来就对猫咪过敏的。
就像大部分花粉症患者也并不是从小就每个春天都过得涕泗横流的一样。只是某一天突然发现皮肤开始发红发肿,又痒又痛,又尖锐又迟钝,又短暂又漫长。
这么一想和口腔溃疡的末期症状还有点像,不过前者的基调是痒,后者是痛。
总之是把自己的脖子挠得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后被按着头送去了医院,然后皮肤科的大夫一脸见怪不怪地看着检查的结果,云淡风轻地给出了结论。
“哎呀,是猫毛过敏呢。”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以及一串检验单上外行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数据,从此断绝了田中树未来要成为一个猫狗双全的男人的梦想。
当然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如今的田中树还是实现了“猫狗双全”的理想的。
狗不必多说,无论是杰西还是松村北斗,甚至还有隔壁那个菊池风磨,田中树似乎多少有点吸狗的体质。
不过狗狗自然是多多益善,毕竟他们自己之间也能玩得很开心。
至于猫么,当然也是有的。
有且只有一个渡边翔太。
这还是只做好了全身脱毛管理的漂亮猫咪。
其实田中树最初认识渡边翔太的时候后者还是个放任腿毛乱长的臭屁小孩。或者说是猫还试图跨物种装狼的时代。
那时候的田中树就已经对猫毛过敏了,但是对渡边翔太不过敏,所以熟悉以后就乐得把本性暴露的前辈当猫咪的代餐逗着玩。
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得到了渡边翔太的纵容默许,所以渐渐就变成日常了。
比如拿自己冒出来的一点胡渣去蹭渡边翔太永远光滑的下巴,也不用担心被曾经是可怕前辈的渡边翔太怎么报复。反正大多数的猫咪都乐得被挠下巴,渡边翔太当然也不例外。
再比如当着众人的面、甚至当着一大堆的摄像头明目张胆地调戏两句,也不用担心已经脱完毛了的猫咪炸毛。反正只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摸摸地挠一挠掌心的肉球,越长大越单纯的渡边翔太就能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
都说提溜起小奶猫的后颈,猫咪就会本能地以为是猫妈妈来了而安分下来。
田中树试过一次,发现如果真的完全把渡边翔太当猫去咬后颈的话,还是会被人一巴掌糊脑袋抗议一下的。
不过换成舔就没事了。
所以田中树想可能只是做了全身脱毛的渡边翔太比起大部分的猫咪对于直接落在皮肤上的刺激反应更大一点而已。
总的来说,养猫的体验还是很不错的。
没有大部分的狗那么黏人,捉摸不定的脾气还能让生活多点刺激。
想到这里田中树不长记性地扬了扬唇角,然后就又忍不住龇牙咧嘴了起来。
其实松村北斗是个挺细心的人。
他大概是一早就已经注意到田中树这天说话的状态不太对了,只是刚刚为了不打扰杰西休息才没有开口问而已。
所以这会儿见杰西打着哈欠但姑且是没打算继续睡的样子了,便把自己从对方过于温暖了一点的双臂之间扒拉出一点来,朝着田中树的方向心意大于实际效果程度地探了探脑袋。
“口腔溃疡吗?”
总算是等到事先设想的那个提问了。
田中树点点头,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相比平常要湿润得多,但果然还是有点干巴巴的应声。
按照预想接下来就是关于这口腔溃疡的成因的询问了,不一定会是松村北斗,在奇怪的小事上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一直是他们所有人共有的毛病。
但没等到谁开口追问,突然打开的休息室大门就又一次阻断了田中树预想的发展。
高地优吾和森本慎太郎勾肩搭背地一起走进来。看来刚才果然是一起出去了。
某个意义上,这下子才是真正的“演员已经全部就位”。
虽然在口腔溃疡来势汹汹的现在,田中树是绝对不想唱共鸣的。
——“噫”的时候绝对会要命地疼。
大型犬兼主唱还是半个美国人,身上可以说是叠满了口无遮拦的小喇叭buff的杰西顺利抢到了对话的主导权。
“树好像得了口腔溃疡,都不能正常说话了,好可怜哦!”
森本慎太郎闻声也嚷嚷开了,问田中树是怎么回事。
托两位开朗末子的福,剧情终于归位。
田中树于是照着早前想好的那样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准备以一种能被听懂的最低限度的哼哼唧唧模式进行说明。
期间被高地优吾抢了先。
“营养不良就是容易长这些东西的。”
差点直接把田中树的话和一口气都给直接堵回去。
好在对方是高地优吾,田中树还是欺压得起的。
事实上甚至都不用田中树扯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腔内膜抱怨一句,已经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高地优吾就主动让了一步。
“不过作息不规律和工作太忙也容易导致这些。总之树,有什么我们能帮到的吗?”
田中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说你们能安安静静地听我讲完这一段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他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如果我说原因都在翔太你们会信吗?”
田中树和渡边翔太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件事,所有人倒都是清清楚楚的。毕竟抛开这一层关系,渡边翔太本来也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玩具。
但是对于杰西随口胡诌的一句“是接吻的时候被咬破了吗”,居然有五分之三的人都觉得言之有理而选择相信这一点,田中树是万万没想到的。
当然咬人不是狗的特权,猫虽然更喜欢挠人,但也不是不会咬人。
何况渡边翔太真有过把田中树的嘴唇咬破的前科,虽然那次他有狡辩说单纯是因为田中树的嘴唇太干自己裂开了而已。
即便如此,只要渡边翔太的嘴还没有变异到那个地步,都不至于接个吻还能把田中树贴着智齿位置的口腔内壁给咬破的。
渡边翔太也没有恶趣味到把手指探到那么深去抠破一层口腔内壁,何况他的指甲一直都修剪得很干净,何况他还是有点洁癖在的。
至于不是手指的的其他部位就更没有那个能捅破皮肤层的硬度和灵活度了。
但是田中树的成员里有五分之三都信了。
始作俑者杰西会对自己这不着调的假设深信不疑其实就很不正常了,森本慎太郎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真诚得让人舍不得揭穿真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怕。
其实京本大我不一定是相信了,但他只是哼哼了两声,然后回了一句“树你怎么连渡边都咬不过”,导致田中树有点无言以对。
高地优吾和松村北斗都在狂笑,所以一定是没相信的,但是也没有要和田中树站在一边的意思。
田中树觉得现在不止是口腔溃疡在痛了。他的头也开始痛了。
“是牙刷啦,牙刷!”
他终于顾不上嘴里那点儿疑似血腥味的东西了,放大了嗓门为自己辩解。某个意义上也算是帮渡边翔太挽回一下形象。
事实只是前几天渡边翔太跑来他家过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提出要给他刷牙。
对于自家的猫提出的大部分任性请求,任劳任怨的饲养员田中树一般是来者不拒的。
他乖乖地把手里已经挤好了牙膏的牙刷递给渡边翔太,然后张大了嘴以便对方上手。
到这里为止,田中树都忘了猫是一种至今都没有完全被人类驯服的动物这件事。以及渡边翔太曾经是个令后辈们闻风丧胆的“可怕的前辈”的事情。以及他用的是电动牙刷。
田中树愿意相信渡边翔太所说的“不小心手滑了”的解释,毕竟对方也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此狠手。
但是那硬邦邦的、仍旧处于运转状态的电动牙刷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怼到了田中树的口腔内壁上。
其实还要感谢渡边翔太没有手滑地直接怼到嗓子眼上,不然田中树大概连像现在这样忍受着疼痛开口解释事情经过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所以说,至少99%错不在我吧?”
剩下的1%是田中树留给渡边翔太的温柔。
松村北斗用一种不知道为什么很像是怜悯的眼神看了田中树一眼。
不过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倒是很普通。
“好不容易学会了发音频,好可惜,树的日更挑战要中止了吗?”
田中树相信松村北斗会提起这茬不是真的在替他感到遗憾,而是试图炫耀是自己不厌其烦地教会了他怎么上传纯音频这件事。
要看透小型犬那点直肠子对于田中树来说可真是不在话下。
高地优吾接了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田中树的心思,护犊子于未然。
“那树就干脆写一段说明口腔溃疡状况的更新好了,也挺有趣的吧。”
嘴快还得是杰西。
“要控诉翔太给你弄出了口腔溃疡吗?”
然后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钟。
一定有人在这三秒钟里回顾了一下公司的规矩好像是团内禁止恋爱,没规定团外。不过这规定本来也对他们团无效。
最后京本大我缓缓开了口。
“还是稍微,掩饰一下吧。别说是渡边了。”
果然还得是猫科动物最懂猫。
森本慎太郎了然地点点头,说刷牙时候因为分神而不小心捅到口腔内壁这种事情他也经历过,不算太稀罕。
于是田中树从善如流地掏出了手机。
口腔溃疡与猫与过敏。
一定都是春天的季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