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树看不见了。
自然只是暂时的，始作俑者也并不惊慌，反而怀疑地伸出手在他失焦的双眼前晃荡。树，树，杰西开口试探地问，这是几？
几都不是，田中想着，皱起眉抓着杰西的手腕挥到一边。对方没有气馁，反而凑近了贴向田中的脸，呼吸温热地扑过来，“树，真的看不见了吗？”
是你要做的吧？田中无奈，那就自信一点啊……话说，可以解除了吗？感觉像通宵打游戏后被迫早起去工作一样，全世界的灯都关掉了……
杰西还在疑惑着，指尖搭上田中眼皮，在薄而脆弱的皮肤上引起一片战栗。田中的耐心几乎要到极限了，于是美国人用力打了个响指，瘦削的男人很快向后一歪，后背被椅子接住，再睁开眼时又狠狠眨动了两下。
“这么说，我的催眠真的成功了？”
是啊，田中揉着眼睛，另一手在桌上摸索，杰西很有眼色地把眼镜递回他手中。“不过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学的？体感有点糟糕，但竟然真的有用啊。”
认识的朋友送了我一本国外传来的书，杰西说。
他口中认识的朋友实在太多，田中也懒得追问姓甚名谁，高地在外叩门，“你们两个，拍摄要开始了哦。”
走吧，田中扶着膝盖起身，杰西就紧紧跟在他身后，脸上似乎仍然在思考着什么。田中从门上的毛玻璃看到反射出的他的神色，转头又问，“所以你刚才到底比了几？”
嗯……杰西笑起来，几都不是啦。
是移动时在车里说起的，杰西在研究催眠术这件事情。
松村插着耳机，似乎完全没听到。田中左看右看，终是不忍让他话题落地，“哦，所以呢？你想取代十文字？”
脑海中出现那位催眠大师的扁框眼镜和醒目红发，田中瞥向杰西，莫名其妙觉得十分合适。但杰西比他想象的还要认真，一边说着自己不是他那种装神弄鬼的综艺效果，一边又问田中要不要尝试一下。
“欸？要拿我当牺牲品吗？”
只是试验品啦，杰西咧嘴纠正他。
“催眠什么的很挑体质吧？”田中摸着下巴，并不急着立刻拒绝，“我大概是那种不会轻易奏效的人哦。”
陪我试试嘛，杰西说，失败了也不会怎样的。
那要是成功了呢？田中问，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套出我的银行卡密码，花光我的钱什么的。
“那个就算不用催眠树也会自己说出来啊，”杰西抱着手臂凑过来，即使松村完全不在意这边还是压低声音，“如果成功的话，可能会让树……做一百个一发技之类的吧？”
你这家伙真够无聊的，田中笑起来，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
路易斯さん，我们这次是要做什么？
别突然那么叫我啊，杰西示意田中做到椅子上，一会儿让他抬手一会儿又让他闭眼，夸张地做了许多铺垫。“好了，那么，树，抱着我。”
“啊？”
抱着我，杰西耐心地重复，并且半跪在地上张开手臂朝田中眨眼。田中鲜少从上至下看他，杰西鼻梁高挺，薄唇带着一丝捉弄人的笑容，下巴还冒着点胡茬。田中无奈，放下翘起的腿附身去揽杰西的脖子和背。腰折着有些难受，“杰西大师，之后呢？”
闭上眼睛在心里数三个数。杰西说。
哪三个数都行？田中问。
不要装傻啦，杰西拍拍田中的后背，“三，二，一……呼呼。”
“……嗯？”
这样你就松不开手了，杰西说。
田中听到他话里的笑音，心里也忍不住跟着轻笑。杰西皮肤很烫，侧脸和耳廓紧贴着田中的脖颈。这是在做什么啊？田中心想，自己的腰已经开始有些打颤，手臂还是配合地将杰西紧紧搂住。杰西试着动了一下，田中边偷偷埋怨他身材太好肩膀太宽，边敬业地充当他身上的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よしよし，乖孩子，”杰西垂眼笑起来，无比温柔地轻轻捏了捏田中的后颈，“那么，睡吧。”
睡什么啊，田中翻白眼，可以了吧，快给我解除，手要断了……啊。
你们，在干什么呢？高地站在门口问。
田中说他来解释就好，于是杰西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间休息室，高地则茫然地跟田中进了转角的楼梯间里。“……催眠？认真的？”
他挺认真的，田中说。
“真的有效吗？”
笨蛋啊，田中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有用。
高地神情更加迷惑了，他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在心里斟酌田中愿意陪杰西玩这种过家家游戏的原因。我们还没有那么闲，高地想，“树，你该不会其实挺乐在其中的吧？”
没有那样的事，田中说，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打算干什么罢了。
又不是游乐园里的娱乐项目，田中自己没有任何体验催眠的兴趣，而杰西那边却似乎存在着某些只能依靠催眠这种手段才能达成的目的。他要高地不要拆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高地则想着明明原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田中却偏要恶劣地告诉他实情，像是为了解脱自己的罪行而寻找一个共犯。杰西要是知道你骗他肯定会闹别扭的，高地说。
随他闹吧，田中说。
他在杰西那里把高地的事敷衍了过去。“我跟他说是催眠，那家伙完全不肯相信呢！明明就很有效啊，没关系，杰西，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之后我们做什么？”
等我回去再研究一下，杰西说，树，下周再进行吧。
你就不怕他让你做很过分的事情吗？高地问，例如把你催眠成不恐高的体质，再为了测试效果带你去蹦极。
那家伙意外地不会冒这种险呢，田中不太在意地回道，目前为止也就是电视上十文字做过的那种程度，我完全应付得来的。
他为什么找你？高地又问，找慎太郎的话说不定会更配合他呢。
“所以啊，这就是我在寻找的答案啊。唔，他找我去催眠了，高地，之后见。”
“……不管怎么说，树，小心点。”
什么呀，田中好笑地看了高地一眼，你至少该对他有信心才对啊。
即便在高地面前表现得浑不在意，但田中知道这次杰西要做的事大概和之前那些都不是同个等级——这次催眠的地点选在杰西家里，田中换鞋时看着他客厅里铺着的斑马纹地毯，感觉头已经有些发晕了。
坐在沙发上就好，杰西说。
咖啡里没有掺奇怪的东西吧？田中抽出些开玩笑的余裕。
我不会伤害树啦，杰西笑着坐在田中对面，却不像之前那样做许多帮助他进入适合被催眠的状态的准备。田中眨眨眼，手在宽松的袖口里偷偷握紧，“杰西，我们不开始吗？”
“树很期待吗？”
“没有，我只是想抓紧时间，之后还约了别人。”
别人，杰西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点头朝田中坐正。他从茶几底下摸出一块怀表，像影视作品里那样坠在田中眼前。杰西神色认真，田中只好忍住那一点荒唐的笑意，配合地让视线粘在怀表的中心。表盘晃晃悠悠，片刻后耳边竟然真的只剩下齿轮运作的声音。这个搞不好真的会睡着啊？田中迷糊地想着，业余的催眠大师恰在此时开了口。
树，杰西轻声说，请爱上我吧。
原来如此，田中想，或者说果然如此。零星的睡意消散了，他闭上眼，不知道杰西有没有注意到他嘴角浮现的笑意。大概只有这个浪漫主义的家伙才能想到这种愚蠢的方式了，话说，我该在什么时候醒过来才合适啊？
好在杰西适时地打了个响指，田中歪在沙发上哼哼两声，听见对方含着笑意问他这是几。什么啊，田中睁开眼，见杰西两手都搭在膝盖上，“说什么呢，明明不是那个看不到的催眠吧？”
“那么，树，有什么其他的不一样的感觉吗？”
有的，田中想，撑着坐垫站起来，又毫无征兆地扑向杰西的位置。他一条腿跪在杰西身侧，自上而下搭着杰西的肩，“你啊，催眠技术真的烂透了。”
话音和吻一起落下。田中扶着他脖子的手稍微用上点力道，杰西也不甘示弱地握上田中的腰。两人动作都不算温柔，直到牙尖磕牙尖，田中才难耐地缩回了头。
你吻技也很差，田中说。
是树把我吓到了，杰西轻笑，我还以为你会陪我玩得更久一些呢。是失去耐心了吗？就这样拆穿我。
你并不傻啊，田中咋舌，不盈一握的腰身被杰西揽紧，“树，为什么愿意在我这里浪费这样的时间呢？”
“杰西，真实发生的事是不需要用暗示来诱导别人的，”田中抬起美国人的下巴，指腹按上刚刚被自己吮湿的唇，“例如我爱你。”
“……糟糕了，树的催眠功力好像比我的还要厉害啊。”
“算了吧，你那些东西，连研修生的孩子都骗不了呢。”
可我把树骗来了。杰西笑着让脸埋在田中胸前，感受到对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脖颈。
催眠成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