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ゆごじぇ『真夏日』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6199611.

Rating:
General Audi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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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M/M
Fandom:
SixTONES (Band)
Relationship:
Kouchi Yugo/Jesse Lewis
Character:
Kouchi Yugo, Jesse Lewis
Additional Tags:
shog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2 of 将棋は本当に楽しいです。
Stats:
Published: 2023-04-02 Words: 28329

ゆごじぇ『真夏日』

Summary

※是写的时候左右未定的ゆごじぇ但写到最后变成じぇ左ゆご右的ゆごじぇ。
※和『狭間』同一世界观的筒全员将棋棋士设定(这篇没有全员出场),但和『狭間』关系不大,实际上ゆごじぇ的部分还没动笔所以大概是预支的番外(?番外的番外?),相当碎片的故事而且因为主线还完全没动笔的想法所以更加破碎了。
※(因为要替『狭間』走一部分剧情所以)有关于きょもほく的部分请务必接受きょもほく这一前提。
※「现在」的时点是2022年夏天(准确一点是2022年5月29日),全篇描述的大概是2021年春末~2022年夏初的故事。
※没有コロナ的世界线。
※标题来源是くるり - 「真夏日」,虽然这篇的时间这首歌还没配信,但21年已经开始制作,在夏天的FRF'21已经演唱过了。
※真夏日指当日最高气温高于30℃的日子。

 

⚠️忘记划分章节+没想写这么长=又臭又长注意。

Notes

ゆごじぇ『真夏日』

 

『真夏日』

 

0.

 

今年东京进入真夏日的日期是在名人战第五局的第二天,名人战的对局场虽然在冈山县的仓敷市,但千驮谷的将棋会馆按照惯例要举行大盘解说,在开场前和工作人员的闲聊中,同门的师兄一边说着「好热啊」一边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1℃,「对局也会很热,感冒就不好了」。

终局时间是在傍晚,如同师兄所言,是一场非常激烈的对局——不,这样泥泞的将棋说成是方寸之间的局部战争也无可厚非。即使只是解说者也难免被棋局所影响,走出会馆的时候踏在尚有余热的地面上都缺乏终局的实感,像是仍然困在终盘的泥沼之中。

高地优吾忽然想起路易斯杰西说起惯例的新桥西口SL广场大盘解说会,名人战总是在第2、3局时举行,而龙王战则多是在第4局之后。「为什么呢」,高地还记得杰西说这句话时候的声音,非常温柔、同时又相当迷茫的声音。自己在广场小小的临时舞台上见证了他在龙王战中夺取头衔和防卫失败的时候,脑海深处都回响起这句小小声的「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气温吧」

高地对着无人的身旁小声地说。

 

1.

 

一年前从离将棋会馆一站远的公寓搬到了日暮里站附近步行约十分钟的一轩家,是母亲那边的亲戚的旧居。亲戚全家移居海外,土地固然好出售,但不想拆除土地上具有纪念意义的房子,因此以低廉的价格寻找租客。

筑龄超过80年,虽然在十多年前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无障碍改造,但终究是个老房子,在第一次踏进院子的时候还有一些忐忑不安——杰西是身高超过180cm的混血儿,太过于狭小的日式房屋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出乎意料的是一栋虽然称不上宽敞但足够高挑的两层木造建筑,大概对于杰西也能够舒服的活动。

「祖父是外国人」房主介绍说「所以设计的时候是以他的尺寸设计的,不过我们家人都像祖母一样小个子,不少空间都被浪费了——如果是优吾君和路易斯老师的话,大概对于这栋房子来说,也是在最后的时刻物尽其用了吧」

「诶……」

 

高地在拜访之前大约花了一周的时间烦恼如何向房主传达「自己的恋人也是男人」这一信息。在交往之前就在各自的头衔就位式上互相见过家人,因此开始交往时也只是简单的报告了一句。在「职场」——姑且用这个词好了——在职场上是被以一种淡淡的态度默认了,既没有人刻意问过,但也被刻意地在所有棋战的预选表上分开。租住的公寓又在同一楼层的不同房间,又有共同的研究会,平时一起出入的情况很多,也不太可能被邻居或者认识的人察觉。

换句话说,这次本该是第一次向外人传达这个信息。

却被对方抢走了先手。

长时间以来的烦恼忽然在半空中解体了。

 

2.

 

签订合同的那一天高地是和杰西一起去的,高地中午有关于普及活动的碰头会,所以是直接从山手线沿线的将棋教室过来的。杰西比他更早一点到日暮里站,戴着浅色墨镜、穿着花哨的套装、梳着过分强调混血另一半基因的大背头站在路边猛烈地挥手。而高地因为刚刚的碰头会,依然是黑西装白衬衫上班族的打扮,只不过是没有领带——领带只有在对局和正式活动的时候才系,这好像是棋士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成是交换留学的外国人和为他找房子房产中介,又或是「是我是我诈骗」中的小混混主犯和假扮律师收取金钱的马仔都有人信吧,唯独不像是情侣。但也切切实实地交往了这么久,到了不得不考虑下一个阶段的时期了。

 

虽然高地只是说了「陪我去签合同吧」,但邀请恋人一起来看房子,就算再装傻也不可能躲开要不要一起住的问题,十分钟的路程里都等待着对方开口,但高地自己绝对不想开这个口,稍微想一下接连而来的各色问题就觉得「好麻烦,算了吧」。

讨厌麻烦的事情,却选择了最麻烦的职业和比想象中更为麻烦的恋爱关系——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年田中树在对局后的感想战中用相当愤懑的表情说「高地你总说着『讨厌麻烦』的,其实最喜欢『麻烦』的吧」

又不是「馒头」。

 

将棋棋士对时间的感知很奇怪,在第九分钟,换而言之是在并不存在的记录员小哥开口说「路易斯八段,现在开始一分将棋」的瞬间,杰西才淡淡地开口:

「高地你,住在这里没问题吗?」

「不喜欢这里吗」

「我吗?喜欢啊」杰西停了几秒「但是,高地没问题吗?这一带寺庙和墓园很多吧,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高地对这一方面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稍微厉害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这个啊……」高地稍稍松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哦。大概因为得到了好好的安葬和定期扫墓,大家都很平静的样子」

「那太好了,到时候一起搬过来吧」

「为什么是杰西说这句话,明明是我准备搬来的家」

「高地总是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会开口吧」杰西仍然是淡淡的语气「所以我来说好了,因为夏天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一天院子里的梅树才刚刚结出小小的果实,距离杰西所说的夏天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3.

 

在高地确认合同条款的时候,杰西被房主带着熟悉房子的构造,说是这样说,但尽是些「这里应该如何维修」的话。高地偶尔用余光瞥见杰西穿梭的身影,与预想的相同,是杰西的身高也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

签好合同之后与房主稍微闲聊了一会儿,房主对自己长大的这栋房子恋恋不舍,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许多事情。但移居的目的地是祖父出生的国家,对于大洋彼岸的期待与对于此地的留念好像被放在了同一个天秤上——或许,只有高地是这样想的。

在交往之前就对「如果对方有一天说想回美国该怎么办」这样的事情怀有一定程度的担心,虽然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为止的漫长时光中一次都没有开口问过这方面的事情,也产生过「真的到了那时候大概也分手了」的想法。

土地与血缘,人类好像是被这两根「线」提着的牵线木偶。

 

「或许是我记错了」杰西忽然转换了话题「您在2017年11月初是不是在日比谷的帝国饭店参加过龙王战的大盘解说」

那一期头衔战中杰西唯一输掉的那一局。

「棋士的记忆力果然不一般」

「不不不,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出现在大盘解说的客席,任何人都不会忘记的吧」

「是刚才翻了手机相册吧」高地适当地吐槽。

 

头衔战的时候,无论自己是输是赢,都会请摄影记者为他和所有观客一起合影,这是杰西一直以来的习惯。那些照片也都存在手机里,是他「记得每一位面对面的棋迷」的武器。

 

房主并不了解将棋,只是因为很在意新闻里的混血挑战者,所以去看了对局的大盘解说,上一次与她见面时大致提到过这些。杰西当然没有触碰这方面的话题,在看到她祖母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时,大概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理由。

「我在奖励会的时候,曾经因为混血的身份遭受过歧视」

在那年龙王战第一局的对局者致辞的时候,杰西淡淡地提到了这件事。

但那段声音,始终在高地的脑中无法消失。

 

「那个时候还被一位记者——是哪个报社来着?年龄大了,有些记不清了——那个记者问我,『您是路易斯老师的亲戚吗』」房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没想到过了几年真的变成亲戚了」

「亲戚什么的——」杰西转头看了高地一眼「离目的地还差得远呢,还要继续加油呢」

 

眼前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向前走的路了,到底哪里才是目的地呢,高地看着杰西略微发红的耳朵想。

 

4.

 

搬家的时间定在了五月。

每年的四、五月是没有顺位战的月份,像是职业棋士的假期一样,但四月中上旬就已经发布了顺位战的对战表,其他棋战的对局也一刻不停,所以更准确一些说,是考大学前的春假吧。考虑到自己在C级1组长时间的停滞,说是复读的浪人也不为过——高地在递交三段编入申请的时候曾经和京本大我的父亲、拥有包括永世名人在内复数永世头衔的大棋士京本政树长谈过一次,期间提到了顺位战的话题,「顺位战像是三段联赛的无限循环」政树老师说「但更煎熬的,倒是明明应该用来休憩却充满懊悔或害怕的四、五月」

在赛程之中脑袋里只有眼前的局面,当然不会过多地考虑「结果」的的事,但在赛后反省的时候会对每一个失误无止境地后悔,这一点来说将棋与体育运动是相似的。

和以淘汰赛或者短期循环圈的其他棋战不同,顺位战的赛程是从每年6月到次年3月,根据级别的不同,对局数在10局左右的循环赛。每一局的输赢都直接影响最后的结果,需要反省的地方也比其他棋战多得多。

从业余选手成为职业棋士,除了三段编入,也有另一条路,甚至从之前棋士的经历看那条路更简单也说不准。但当时高地的师父极力主张高地选择三段编入,「没有过三段联赛的经历,就成为毫无防备地成为职业棋士的话,或许很难应对每一年的顺位战」,高地还记得松阪师父这样说。

虽然当时选择三段编入考试的原因并非是想成为职业棋士,但最终还是在最后一次机会中以第二位的成绩出道。面对顺位战时,短短两年的奖励会经验到底是有所助益还是毫无用处,即使是现在作为职业棋士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之前作为业余选手与奖励会员相加的总和,高地也很难说得清楚。

 

而且,顺位战的意义也与其他棋战不太一样。

如果说其他棋战是争夺向坐在唯一一把名为「头衔」的椅子上的棋士提出挑战的权利的话,顺位战除了争夺挑战资格以外,还有棋士本身在将棋界的立足之地。从序号为1的名人开始,到最近出道的新四段为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号码。如果在C级2组被降级,或者宣言自己退出顺位战,则会被归入free class,降级的棋士可以靠其他棋战的成绩重新回到顺位战的序列,而宣言的棋士则再没有重回顺位战的可能。

没有号码以及没有办法重新拿到号码的棋士必须要在规定的期限内引退,换而言之,每一年的顺位战都是在拼尽全力延长自己的棋士生涯。

即使不考虑到每人6小时的超长持时,顺位战也比其他的棋战难下。

 

高地优吾出道之后的头一年就在C级2组获得全胜升级,同一期升级的还有今年3月从被称为「鬼的住处」的B级1组升入可以争夺名人挑战权的A级的松村北斗。与在C2踯躅了许久的北斗不同,一期晋级的高地还没有见识到顺位战的残酷——不,应该说因为之前类似于外部编入的经历,高地对整个将棋界的认知都太过浅薄。在C1的第一期以9胜1败,因为顺位劣势没能升级,而后的几期里都没有进入升级的上位圈。期间获得了新头衔战叡王战的头衔,又在次年丢掉了这个好听的头衔,龙王战连续升组,进入王位战的循环圈,获得一般棋战的优胜——然后,在顺位战一动不动。

甚至连续三年连在C1组内的序号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棋士的全盛期一般是25岁到35岁之间,几乎大部分棋士都在这个年龄段内拿到自己最好的号码,渐渐接近30岁这根分界线,还滞留在C1这个作为曾经的头衔持有者应该感到羞耻的级别。虽然始终觉得自己之前获得头衔是因为神明的垂怜而产生的奇迹,但高地也到了开始为顺位战的位置苦恼的时期了。而且,这个苦恼没有可以谈论的对象,没有棋士不为了顺位战痛苦,即使是作为曾经拿到过龙王这个与名人并肩的头衔的恋人杰西,也在为顺位战的而烦恼。

 

在交往之前就会一个劲地聊着将棋上的事情,唯独顺位战时一直以来不会触及的话题,或许最初是顾虑高地只有两年、四期的三段联赛——顺位战是三段赛的延长线,又或者恰好相反,总而言之是有这样的说法——在那两年间杰西连续升级,而后,比高地更长时间的停留在B级2组这个位置,期间如同英雄一般地从葛饰龙王手中夺取龙王头衔,也留下数次挑战或者接近挑战过头衔的实绩,但在顺位战上与高地一样一动不动,甚至有几次,在同胜数的情况下,仅仅是因为前一期排位的一位之差而错失了晋级的机会。

就如同20岁之后出道几乎拿不到头衔一样,有过A级经验的棋士初次升入A级的平均年龄是29岁,也几乎没有在30岁升入A级之后还能获得名人挑战权的棋士。考虑到即使是获得过名人的棋士也在的B级1组有着相当痛苦的经历,想要升入A级的高地自己也好、想要挑战名人的杰西也好,所能够支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时开始同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高地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

但从一年后的「现在」回首,自己与杰西都顺利地晋级了,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就如同当年把退会申请撕成碎片的自己一样。

 

5.

 

杰西20岁从家里出来独自生活的时候就搬进了高地隔壁的房间,一起吃饭、一起下棋、一起玩,偶尔还会过夜,以至于被树打趣「别浪费隔壁的房租了」。但一起住的话必须要有专门的研究室和分开的卧室,稍微查了一下3LDK左右的公寓在千驮谷附近的价格与数量就觉得麻烦,因此一直耽搁到自己得到日暮里这栋一轩家为止。

在下町这样的地方邻里关系或许也会很麻烦,幸亏是独门独院的一轩家,搬家的时候带着礼物稍微和附近的居民打了招呼,介绍自己与杰西的关系的时候也尽量无视对方面部表情的变化——每当这时候高地总是要感谢杰西身上太平洋彼岸的那一半基因在他脸孔上的呈现方式让这件事省下了很多说明的气力。接着理所当然地被问「两位的职业?」这样的问题,这几年和将棋的关注度增加、棋士在电视上露脸的几率增多、加上每年日暮里站前广场都会举行名为「世界的将棋」这样混合了将棋、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等多种棋类的普及活动,因此这方面解释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度,从国营台周六晚间的动画到逝世多年的知名棋士的轶事,不论对方提到什么都能随着话头聊下去,这本就是被称为「职业观将」的高地七段的本事。

也有认出杰西、并且对他的印象停留在2017年末的人,杰西一如既往地亲切解释着和失冠、段位有关系的部分,但后来再见面时依然被那位邻居称呼为「龙王」。

这就像是那位大棋士即使接近十年间也没有再夺回名人的头衔,却经常被称为「名人」一样吧。

 

搬完家已经是五月末——恰好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入梅,但天气晴好的日子也不太多。刚刚安顿下来就是可以采摘青梅的时期,急急忙忙买回来材料和容器,高地自己不太饮酒,除了梅酒还做了一瓶梅子露,也留了一些果实在树上等着自然成熟的时候做果酱。在等待梅子干燥的时候杰西在网络上搜索烧酒以外的可以泡梅子的酒,意外看见酒税法对自家酿制的果实酒不能向同居的亲族以外的人提供的说明,又检索了几遍似乎没有对「恋人」做出明确的定义——既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亲戚,更不是配偶,即使生活在一起,也不属于亲族。

「好像变成共犯了」,杰西似乎比记忆中更加开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就连本该黑白分明的法条也有暧昧不明的灰色,躺在地板上的高地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不喝,才不当什么共犯」。

 

梅酒刚刚泡上,就是杰西的生日,和往年不同,只是订了东京都内很不错的餐厅——之前如果没有日程上的冲突大多是去旅行,但今年不光是日程上不太好安排,也因为搬家的琐碎事情高地已经没有太多心力准备旅行的计划。在订餐厅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预约一间酒店的套房,杰西摆摆手说不要,高地一边从日程app里删掉了预约的计划一边在心底想,原来6月11日还不是夏天。

 

6.

 

2021年顺位战,B2第一局在6月9日,C1在6月15日,杰西的生日在两者之间的礼拜五。

虽然不是固定的模式,但顺位战的统一对局日几乎是按照周四B1、周三B2、周二C1这样的分配在一周或者两周的时间内集中进行。因为C2的人数较多,对局会分成两天进行,一般是连续两周的周四;而A级棋士因为常常涉及到头衔战番棋或者其他的重大对局,所以除了最后两局以外没有统一的对局日。高地几乎已经习惯了每月一次的自己在礼拜二顺位战和第二天杰西的顺位战这样的日子。

六月是每一期顺位战的开幕战,虽说如此但往往因为还在名人战的番胜负之间,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哪里。第一次对局通常都在杰西生日后、树与北斗的生日之间,一起庆祝生日之后就要面对新一期顺位战的考验,以至于生日的时候也没办法好好地放松。

顺带一提,高地的生日一般是自己与杰西的顺位战最终局之间,偶尔还会是谁的对局日当天,别说庆祝了,甚至连最起码一起吃饭都没办法保证。

 

「因为奖励会是根据年龄决定去留的地方,所以大部分有过奖励会经历的人在二十六岁之前都很害怕过生日」高地还记得京本大我在三段赛最终局的那一天傍晚一边看自己填写资料一边嘟囔「但是3月初是顺位战最终局的对局日,高地说不定会成为出道后讨厌过生日的人」

没有讨厌,只是觉得每年过生日的时候还要被重大的工作拉扯着,有点麻烦而已。

「不过呢不过呢」那时候的大我在旁边略带天真地说「A级的一齐对局日通常是月初或者2月末呢,升到A级就好啦」

现在正进行名人挑战的大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将在B级1组呆上漫长而痛苦的六年。

 

礼拜五的傍晚从家附近乘坐出租车到了餐厅,因为是有着装要求的地方所以难得在非工作时间穿着正装出门,举杯说完之后「生日快乐」又迅速地开始用手机上的棋谱直播app讨论正在进行中的两局A级对局——棋士说到底就是把将棋这个夕阳产业看得比黄昏的城市天际线更为重要的人,明明眼前的景色转瞬即逝而职业对局的棋谱只要出现了就不会消失。

这一局的终局比想象中更快一些,讨论完对局,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等到甜点上来的时候,杰西的话题已经围绕着想养狗这件事鬼打墙了——但是最近几年间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次两个人的对局日程或者其他工作重叠在一起的日子,特别是对局场在大阪的情况,加上准备与往返的时间会有大概两天半不在家,两家父母都有一些距离,怎么想都不是养狗的好时机。

 

「家里有你一只大型犬就足够了」

虽然只喝了小半杯香槟,但高地还是借着酒劲在电梯里故意趴在杰西耳边小声地说。

 

7.

 

搬家之后两个人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房子大了打扫起来的家务量多了一点,还有和两家父母学着如何照顾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和房屋维修的木工活。家事虽然占据了一些研究时间,不过通过家事调节心情,对将棋的研究也有好的影响,像是在一局与一局之间轻微的喘息时间。

以及,之前相邻而居的时候约定过不做爱就不在对方房间过夜,随着搬家杰西也悄悄破坏了这个约定。明明卧室是分开的却总是赖在高地的房间不走,最初还打着「明天不是对局日多聊会儿天」一类的借口,后来连对局日前夜也理所当然地躺在高地的卧室,连「一个人睡不着」这样的借口都搬出来了,高地也随他去了。逐渐习惯了在不太有性意味的亲昵之后渐渐趋于一致的心跳与呼吸中入睡,以至于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会稍微有点寂寞,虽然并不会真的睡不着。

只是一个人睡的时候梦会多一些而已。

 

高地一边说着「互相都有自己的空间比较好」一边把闲置的房间改造成自己的工作间,制作皮具一类的手工用具都放置在那里,杰西也把车库边的小仓库改成了木工的作业间。平时研究将棋的房间也是分开的,高地在一楼的书房,杰西则在二楼的起居室,他出道时从师父那里收到的八寸盘则安置在相邻的有榻榻米的和室里。不过与充满绝对的领地意识的工作间不同,用于研究时的电脑、棋谱和资料本身就是共用的,经常研究着就抱着桌上型棋盘走去对方的房间。杰西的卧室几乎不用了,就完全变成了衣帽间,当季会穿的衣服和会对局时用到的小物件全部放在了那里,高地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也会在那里午睡,或许是出于不是熟悉的床不容易睡过头这样的理由。虽然房主留下了以前用来保管和服的桐木衣柜,但高地没有足够的信心打理,头衔战前购入与收到的和服依然还是寄放在吴服屋。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人生微不足道的目标从「成为与和服相匹配的人」渐渐演化为「成为可以好好打理保管和服的人」。

不,首先还是「成为经常穿和服的人」吧。高地想,毕竟现代将棋的对局中几乎只有头衔战才会穿。

 

头衔战也可以穿西装,这是杰西刚刚挑战龙王的时从联盟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的好心提醒,但杰西还是固执地在第一局夏威夷对局时就穿上了外祖父的和服羽织。尽管和服是尺寸容许度很高的衣装,但杰西高的身材穿着一般尺寸的羽织还是有一些紧巴巴,连在当地大盘解说的前辈棋士都开始担心,「年轻棋士在进行人生第一局头衔战除了紧张还有对和服的不适应」北斗的师傅、总是在重要的对局身着和服出场的尾张九段对几个年轻人解释说「自己穿不上、穿着不习惯、也不懂得如何整理,其实大可以说『和服还没有做好』或者在拍照的之后就去休息室换成西装。但是,对于有一部分人来说,在进行头衔战的时候身上的和服会像是铠甲一样,成为守护自己的东西」

那个时候还对「铠甲」这样形容一知半解的高地,在几个月后获得叡王挑战权时第一个想法却是「第一局就穿自己在成人式的那套和服会不会太花哨了点?」

 

除了头衔战,也有在顺位战的A级或者B1最终对局穿着和服的棋士,在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失冠之后高地虽然对下一次头衔战完全没有野心,但顺位战的话,如果再努力一点,是不是能够重新穿回那身「铠甲」呢。

 

8.

 

7月中旬高地去北海道担任了两日制头衔战的王位战的副立会人,回东京的那天杰西又在关西对局,差不多五天没有见面。杰西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节目正说着东京已经出梅,准备拿着行李箱上楼的杰西忽然折返对沙发上的高地说「下周六研究会结束之后去吃寿司吧」

「可以是可以」高地确认着手机上的日程「不过快到土用丑日了,连着吃寿司和鳗鱼没问题吗?要不然这周六去」

「除了那一天以外别的日子都不行」杰西少见的语气声音「我已经预约好了」

「是吗,我知道了」高地在7月24日输入「寿司 已预约」这几个字,颜色是红色,和杰西有关的日程安排都是这个颜色——不,不如说这个颜色只与杰西有关。

梅雨一结束,夏天就正式地来了,对此,高地优吾已经做好了准备。

 

7月24日是礼拜六,照例是六个人的研究会。这天下午最后的分组是大我-杰西、北斗-慎太郎和高地-树的三组,其他三个人因为晚间还有别的事,在自己的练习结束之后就先离开了,高地与树这一局用时稍微长了一点,杰西在旁边等他。结束之后树问要不要一起吃饭,高地还沉浸在刚才的对局中思考自己的恶手与缓手,杰西忽然抓住他的左手腕直直地举了起来「抱歉,我们俩今晚要去吃寿司」

「哦?」树的视线饶有趣味地在两个人脸上打转「约会?」

「不是约会,是杰西请我吃饭」高地心不在焉地说「树也一起来吧,如果愿意自己付自己那份的话」

话音未落,杰西忽然减轻了一些的握力,高地手腕自然地往下滑落,又被杰西的手指捉住,刻意地变为十指紧扣的状态。

立刻接收到了树「你小子在这种时候装什么傻」的眼神,高地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好啊,树也一起去吧」杰西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变化。

「算了」树连忙摆手「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杰西下周请我吃鳗鱼好了」

 

杰西定的店是在新宿御苑前,是比平时常去的、当做完成重要工作的犒赏的店贵上一倍的寿司店。预定的位置在吧台的角落,高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被身形高大的杰西与周围的环境恰好隔开了。很普通的吃饭、聊天,偶尔与吧台里的师傅攀谈几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在旁边的客人离席之后,杰西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纸袋,看袋子上的logo,大概是珠宝类的礼物。

「出生一万天快乐」杰西小声地鼓掌「今天开始高地存在过的日子又增加了一位呢」

「不增加比较好呢」高地把筷子上的寿司送进嘴里。

「打开看看吧」杰西催促着。

袋子里是戒指盒。

「出生一万天和戒指有关系吗」高地把戒指盒放在桌上没有打开,但是可以想象盒子里面的东西。

代表缔结婚约的碎钻戒指。

之前自己也查过相关的资料,还去珠宝店问过几次,但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在这以上的关系是法律不认同的,而戒指并不能代替法律。

「想要有关系的话自然会有关系」杰西饮了一口酒。

「可以不收吗」

「你觉得呢」杰西低声说「差不多可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吧」

「我又无处可逃了对吗」

「高地不想结婚吗」

「是没有办法结婚,法律上的」

「婚姻出现在在法律诞生之前」

「我们生活在『现在』」

「在日本无法结婚的话还可以去美国登记,手续我也查过了」

「这样就太狡猾了」

「哪里狡猾了?」

「说的尽是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即使在海外完成了婚姻登记手续,在日本国内也不被承认吧」高地盯着戒指盒「『结婚』这个形式对杰西就这么重要吗」

「反过来说,既然高地觉得只是个形式,为什么这么抗拒呢」杰西用掌心轻抚着高地的脑后。

「我不考虑做不到的事情」高地微微侧身朝向杰西「或者说,我只想考虑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们对『婚姻』的定义不同」杰西打开戒指盒,果然是一枚镶有数颗碎钻的指环「高地觉得婚姻是『保证』而我觉得它是『约定』,但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不是吗?都是对未来的承诺」

「既然我们对婚姻的定义不同」高地轻轻地摇头,如果是梦的话应该在这时候醒过来了吧「杰西,这已经犯规了」

「『你爱我』不就是唯一规则吗」

「如果『爱』没有了呢」

「这是到时候再讨论的事情」杰西把戒指戴到高地左手的无名指「不用急着答复,高地想不通的话谁也不能强迫你」

「这个基本上就是强迫了吧」高地看着戒指微微蜷缩着手指「我是不是也要送你一枚才行」

「我已经挑好了几款」杰西一边微笑着一边握住高地的左手「明天就去店里决定下来好吗,如果可以的话下周一的对局就想戴」

 

下一周的礼拜一是杰西的王座挑战者决定战,下个月龙王2组优胜的高地要与1组优胜的京本大我争夺龙王的挑战权,在这种时候交换订婚戒指,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护身符也说不准。

但从结果上看,戒指还没有调整好的时候杰西就得到了王座的挑战权,而戴着戒指的自己却被怒气冲冲的小虎在盘上狠狠地虐杀了两遍。戒指只是戒指而已,还是不要当成什么护身符比较好吧。

 

9.

 

王座战一般在9月开幕,相关的工作准备基本集中在8月,也不知道是顾及自己与杰西的关系还是因为同时期正在进行龙王挑战者决定战的三番胜负,高地并没有接到相关的工作邀请。以至于真正到了九月中旬,反而有了大片的空闲,但因为心中交杂着对与龙王挑战擦肩而过的懊悔和对杰西头衔战隐隐约约的担忧,在心情上并没有什么放松。这个时候接到了就职于家乡杂志的中学后辈的联系,是一个关于同一职业「横滨出身的人与现在住在横滨的人」的对谈企划,高地这一期是与他同期出道的对马六段。

 

对马六段的经历在之前的采访里也提到过不少次,但采访的是一般向的杂志,所以又对着高地的后辈说了一遍:出生在长崎的离岛,小学时扩张型心脏病发作,在国内没有办法进行儿童心脏移植的情况下在福冈长期住院,连住民票都迁到了医院里,几度濒临死亡、甚至连参加小学生名人战的预选都是带着氧气瓶出场。但即使如此也想下将棋,所以小学六年级时父母为了让他能够进入奖励会而举家搬迁到横滨。

虽然对马是以轻松的口调说完了这段经历,但房间里的温度都冷了下来,后辈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瞪着大大的眼睛对着高地问出「同一时期前辈时候在干什么呢?」

「你知道的,上中学的时候除了踢球好像什么也没干」高地慢慢转换着话题说「不过,那个时候已经中学三年级了嘛,所以也确实想过是不是要考一次奖励会,但是连业余大会的气氛都受不了,所以还是放弃了」

「对局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高地七段对『空气』很敏感呢」对马也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这是小时候就有的天赋吗」

「但前辈中学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的,对周围的环境毫不在意的感觉」后辈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一边说「我们中学有点类似于不良学校那种,成分还挺复杂的,高地前辈是站立在『不良』与『普通』之间那条分界线的学生。以吃披萨打比方吧,不是有那种小张的披萨吗,前辈既不是把披萨用手撕开也不是用刀切开,而且整张叠起来塞进嘴里的感觉」

「哇,我懂的」和后辈年龄一样的对马六段立刻赞同起来「高地先生现在也是会在复杂的中盘战制造出混乱局面、但自己占据优势之后又会小心地开解的性格呢」

「只看外表的话,现在的前辈好像变得沉稳了呢」后辈笑着说「中学的时候总感觉前辈很可怕,总是很愤怒的样子,不是怒火中烧的那种,而是无表情却略微皱着眉头的那种」

「我也没有在学校发过火吧,相当和平的中学生活好吗」

「所以前辈很可怕,如果发了火或者与谁关系不好,那反过来说还正常一点,和谁关系都不错、甚至在班级里会被女生捉弄的人心里的愤怒不知道燃烧在了哪里,不是很可怕吗」后辈向对马六段征求认同。

「但是那个时候高地先生应该有在下网络将棋吧,而且还不止一个平台」对马六段在面前的便签上写上高地的常用ID「奖励会员那时候也在议论,这是谁的账号?每个平台都是同一个人吗?也有人把coach的棋谱打印出来研究呢,毕竟高地先生进攻的方式很奇特」

「原来前辈的愤怒都发泄在了将棋上呢」

「这个结论也太随意了吧」

高地没好气地反驳。

 

但是,结论或许是对的。

虽然不是愤怒,但自己的身体里有难以名状的东西,这是高地小时候就察觉到的,难以在儿童将棋大会上无视其他小孩的悲伤与哭泣,在终盘总是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恰当的输棋,没有办法尽兴的下将棋——虽然被经常去的将棋教室里的老爷爷说成「温柔」,但即使是还在上幼儿园的自己也知道在非赢即输的棋盘上放水并非出于什么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恶劣。像是足球这样的团体活动,可以把自己顺利地隐藏在队伍里,被穿着同样衣服的队友包围,不必直面对手的情绪,小学中高年级开始接触网络将棋之后,更是完全放弃了在将棋大会上出场的想法。

因为隔着屏幕,无法直观地感受到对手的情绪变化,而屏幕上的棋局中体现出来的情绪往往是单一的,甚至很容易被处于优势的高地诱导,打到稍微高位一些的分数就换平台,除了想要接触更多的对手,也有不太想出风头的缘故——那个时候的将棋软件虽然不如现在精密,但也有一部分人偷偷在网棋中使用软件,高地对当时所谓「软件手」的棋路很厌烦,如果在同一个平台分数太高,挑战者使用软件的概率也会提高。这个想法被后来认识的大我总结为「明明讨厌人类却还是只想和人类下棋,你能通过图灵测试全靠这个吧」

 

上大学之后因为「打工」而半推半就地在以成年人为主的业余大会中出场,虽然对手的情绪比小孩时期安定了一些,但在终盘战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觉得负担——明明只是个桌上游戏而已,游戏结束了又不代表人生会结束,为什么对方会如此难过呢。

即使获得在职业棋战中出场的资格,也不过只是换成了情绪更稳定一些的对手,这样从对战表的左半边一直走到了中间,对手是上个月刚刚突破三段联赛的新四段,棋力与斗志都是前所未有的高昂,连对局室里都充满着多余的热气。所以采用了职业棋士甚至是奖励会员都不会使用的,原本就是以「想要看到对手震惊的表情」为目的创造出来的B级战法,果然感受到了对方的动摇,在对方的精神上稍微凿开缝隙之后,这盘棋唯一的主导就是高地自身了,甚至连这个三番胜负最后的胜利也是在高地的计算之内。

唯一计算之外的东西是对手本身。

面前的人在全面溃败,从身体内涌出的痛苦仿佛连棋驹都拿不动的情况下,在棋盘上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防守,甚至试图通过其他的路径反攻。如果是在之前与奖励会三段和职业棋士的对局中所感受到的「输给业余选手对于职业棋士是一种屈辱」这样无用的自尊就好了,反而是面前这位新四段一直以来「只想下出『正确』的将棋」这样和对手的身份无关的理念就稍微有些棘手了,高地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止己方出现失误,直到对方的右手伏在驹台上说「我输了」的一刻。

包括与软件对战在内,自己是第一次下出这样的将棋。

自己从幼时一直淤积在体内的「那个东西」,忽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感想战结束之后最后一次行礼时才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睛,棕色的、湿润的、琥珀一样的虹膜中间是微微放大的瞳孔,像是刚才棋盘上那副使用了多年的黄杨木盛上驹上盈盈的黑漆。

 

高地忽然想起从第一次交谈开始,杰西就一直说着「高地的眼睛真好看」「喜欢高地的眼睛」一类的话,但仅仅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就坠入爱河的人反倒是自己吧。

 

10.

 

王座战的最后一局在十月中旬,无论是天气还是食物已经完全是秋季的模样,但心里的暑热还没有完全消散,两胜两负到了最终局,因为没有大盘解说一类的工作,自己之前几天都在关西对局、工作,杰西又忙着头衔战期间的各种各样琐碎的小事,家里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高地索性连对局本身都不看了,清洁房间、清洗换季的衣服、整理院子、准备冰箱里的常备菜——非要说的话其实和同居之前的生活也没有差多少,在一方重要对局期间另一个方主动承担起「支援者」的角色,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在同一个空间生活,还是因为身份变化的缘故,心里始终缠绕着浓重的不安。

 

「赢不了吧」。

 

并非是诅咒,是在自己的头衔战最终局时很明显能感受到的东西,说成是对手的气势又或者运气什么的好像也不太对,而且,这种想法与将棋本身毫无关联,在对局前排列棋驹的时候、在酒店的软床上醒来的时候、在前夜祭干杯的时候、在前一天傍晚检查对局环境的时候,甚至早在踏出家门的瞬间就预感到了,这一局赢不下来了。

而真正成为诅咒那一部分的,是自己在事前采访中无意间说的那一句「因为和那古野先生的对局很有趣,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了最终局感到有点寂寞了」「但是如果自己更加努力的话,说不定和那古野先生的对局机会能够增加」——然后,迄今为止的两年间与头衔几度变换的那古野之间的正式对局,一局都没有增加。不仅仅是因为顺位战的停滞不前和没有能够再站上头衔战的舞台,也因为自己的成绩不够好,在淘汰赛的「山」上始终攀登不到理想的位置。

丢掉头衔的痛苦与不甘大概一个月左右就完全消失了,但这个诅咒,可能到自己不再下将棋为止都不会解开。

 

晚餐时想要尝一下味道,所以把每种常备菜都留了一些,装在家里最大号的盘子里,但是吃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已经感觉不到了。尽管没有看对局的直播,但是大体上能够感知到棋局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终盘的逆转并不会理所当然的出现。

在洗碗的时候接到了杰西的电话,接通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了一声,说「现在就坐新干线回去了」

 

没有赢呢。

虽然头衔战的对局结束之后什么时候离开对局地取决于棋士自己的想法,但获胜者在第二天早晨会有专门的采访和其他活动,提前回来也就意味着对局的结果并不如意。

预感成真了。

 

「我开车去东京站接你」

「嗯」

电话两端长久的沉默之后。

「路上小心」「安全驾驶」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脱口而出。

 

刚刚切断电话就立刻查了新干线的时刻表,算上从家里去车站的时间还有一些空闲,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在脑内飞速思考着自己应该做什么——两个人连续失冠的那半年间像笨蛋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性交,去年棋王挑战败退以及顺位战升级失败的时候是带着棋具自驾出门玩了一个礼拜。偏偏现在是一年中最忙的时期,平日的对局、解说、观战记,为11月将棋之日的关联活动的准备,杰西的王将战循环圈和自己写到一半的书稿,日程表上连堕落与逃离的余暇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摔倒了不能立刻站起来的话,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3月末,连续挑战王将和棋王失败的大我在高地的住处喝酒时,忽然触碰了一直以来无人提及的话题。

「但是,就算站起来了,也还会继续摔倒的」

 

11.

 

12月下旬,京本大我的龙王挑战以三胜四负失败。同为棋士不方便说出安慰的话,只在LINE上约了下次研究会结束一起喝酒,但在501室始终没碰上,反而是平安夜的傍晚他出现在高地家的门口。

「收留我一晚」

名为「虎」的A级八段用刚刚被遗弃的猫咪一样的眼神看着高地。

 

「和家里吵架了?」高地一边把大我的行李箱拿进房间一边问——自然不是这个原因,如果是家里的原因他另有去处。

「不是」

「那就是和北斗吵架了」

「我才没和他吵过架!」

「哦,闹起来了」高地确认了一下手机里的消息,和北斗私人聊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几天前,群组里也很安静「说来今天不也是北斗的对局日吗」

杰西也是在今天对局,新一期龙王战的分组初战,手合课相当喜欢在24、25日安排重要的对局,被树说成「手合课根本就是想让大家一起都约不了会罢了」。

「所以说没吵架,我今早醒之前他就出门了」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了……」大我缩在沙发上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没交往不能用『分手』是不是,应该是说,结束了,我和北斗」

 

等大我一边喝酒一边说完「在长年交往的恋人身上感受到方向性的差异、因此留了一枚字条不告而别」这样看起来完全是band解散的借口但放在他们俩身上只会扭成莫比乌斯带的故事就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杰西结束对局到家的时候大我仍然在沙发上昏睡。

「就让他睡吧」高地盯着茶几上每隔几秒就会进来一条消息的手机说「我答应了大我不告诉北斗,但没替你答应」

半分钟后,杰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高地,上面是和北斗的聊天框。

——我知道了。

——我不会去找他的。

——给你们添麻烦了。

——晚安。

「吵架了吗?」杰西微微皱着眉盯着大我熟睡的脸「现在这个时期?」

大我挑战龙王失败,但在迄今为止的顺位战中六连胜,几乎锁定了名人挑战权的时期。

对于认为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该为将棋让路,在高地三段联赛期间拼命忍耐着的杰西来说,在这样的时期出现激烈的感情纠葛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好像没有吵架,但他俩的问题只有他俩能解决,我们插不上手的」

「果然还是把北斗叫来比较好」

「大概放着不管比较好」高地看着杰西的眼睛「你先去洗澡吧」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快点去洗澡」高地推着杰西往浴室走「待会要吃东西吗,晚上的烤鸡还可以做个三明治,也有沙拉,还有想吃的吗?」

「味噌汤!」

「哈?」

 

一边想着为什么要用味噌汤配香草烤鸡一边琢磨应该做什么味增汤,冰箱里有茼蒿和菠菜,蘑菇也有三种,是用豆腐还是油豆腐,要加鸡蛋吗,还有味噌的选择。思考的结果是三分之二的茼蒿和三分之一菠菜,少量的白洋葱提供甜味,油豆腐,不用鸡蛋,真姬菇,味噌的话以白味噌为主,稍微混合一些赤味噌和米味噌——家里的习惯是多种类味噌保存在同一个容器里,方便取用是一方面,喜欢「分界线」上不可预测的味道也是重要的原因。

组装好三明治,把油豆腐过水,在切食材的时候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大我忽然开口说「高地果然是能够结婚的那种人,啊,我的意思是好那个方向的哦,把人分成能够结婚的和结不了婚的人的话,会把味噌混在一起保存的人绝对都是前者吧」

「从大我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什么褒扬的意味了」高地笑着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在考虑和谁结婚吗」

「嗯……」大我回避了高地的问题「结婚是什么感觉呢」

「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都被拴上戒指了」

「这是订婚戒指」

「那决定『订婚』」大我把这几个音节咬的很重「订婚的契机是什么」

「他求婚了」

「仅此而已?」

「还有既然住在一起了,恰好是身份变化的时机吧」

「连借口都找的这么细枝末节」

「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高地把切好的材料逐类投入锅中「反过来说,需要理由的话也没有什么结婚的必要了」

「这种正论听起来好火大哦」

「大我在寻找什么结婚的借口吗?比如味噌的保存方法一类的?」

「真的需要借口的话那还不如说『我只想和擅长下银冠穴熊的振飞车党结婚』这类型的比较好用」

「这个借口不错」高地慢慢搅动着汤锅「那如果真出现了一位振飞车氏银冠穴熊君,大我会选择他吗?」

「不会选呢」大我一脸认真地说「拼图?或者说齿轮?完全嵌合的瞬间不是很可怕吗,完美理想型出现的情况只有婚姻欺诈吧」

「从这方面考虑的啊」

「哪还有别的方面吗」

「『爱情』已经投射在不那么理想的对象身上了」

「才不会呢」大我苦笑着说「已经结束了,去者不追——诶这也是有四字熟语的吧,下次扇子写这个好了」

「大我才是『去者』啊」

「原本就方向性不同,谁是『去者』一点也不重要吧」

「这倒也是」

关火,混入味噌,空气里立刻充满发酵类食品的香气。

「好香」

「擅自带了大我的份,能吃掉的吧」

「没问题,味噌汤是另一个胃」大我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甜点是一个胃、美味的饭是一个胃、番茄是一个胃、酒是一个胃、现在味噌汤还要一个胃,我要有几个胃才够用呢」

「人就只有一个胃好不好啦」

 

12.

 

棋士之间的恋爱会很辛苦。

因为身边有大我和北斗这样一对形同水火的情侣,高地在与杰西交往之前就知道了。

 

没有规律性工作日程、家事分担、还有在宅时间长容易起冲突,诸如此类其他职业会出现的、不太会出现的问题要多少有多少,但最严重的问题,大概还是出在将棋上。

对将棋的见解不同是最表面的问题,棋士与女流棋士的夫妻里似乎有绝对不在家里互相研究的类型,会在棋战对局中相遇,盘上的输赢可能会引发日常相处时的问题——「因为现在还没有女性棋士的出现,所以这个问题还没有浮现出来」高地记得在和师父报告和杰西交往的时候,在场的师兄忧心忡忡地说「但是,爱上同性棋士同伴的棋士,只是我知道的就有几对,男的女的都有,没有一对长久的——你们猜得到原因的吧」

「我明白」杰西抢着说「但最初我就是高地的手下败将了,这方面请不必担心」

 

虽然杰西在提到那年加古川青流战的落败的时候总是一脸轻松,甚至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诅咒」,但大我也提到过当时将棋联盟内部并不缺少对杰西的责难——11岁进入奖励会、14岁升入三段联赛、17岁成为职业棋士,这样的成绩即使放在如同天才批发市场的将棋界也算是少有的精英,却在人生第一次番胜负中输给了之前在业余将棋界查无此人的杂鱼。有时候高地也会觉得,最初杰西并没有喜欢上自己,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催眠,是杰西说服彼此的方法——你并不是一般的业余选手,你有成为职业棋士的素质,我爱上了你本人,而不是你的乱七八糟的将棋——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诅咒」。

成为职业棋士之后平均一年到一年半在正式棋战的对局中相遇一次,虽然没有头衔战或者顺位战,但也尽是些本战、循环圈之类的重要对局。除了比赛本身很重要,也没有过多的准备时间,在研究会里这种时候会稍微避忌一下,但几乎每天都在和杰西VS,那几天多少还是有一些尴尬的。

杰西却还是一如既往,研究、吃饭、聊天、拥抱、接吻、做爱,高地在此类时候似乎能理解杰西身上的纯粹从何而来——并不是完全的表里如一,而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特意区分「表」与「里」。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与杰西的对局中高地会完全放弃制造「陷阱」,无论是盘上还是盘外,杰西都足够了解自己,一切的诱导在他面前都是无效的。

 

高地喜欢这样的将棋。

也喜欢下出这样将棋的自己。

 

13.

 

高地在2021年的年历上最后一个对局日是12月28日,幸亏对局场是在东京,到家的时间也不是太晚,杰西那天下午去买了带给两家的礼物,晚上又写了贺年卡;29日只休息了半天就去501室大扫除,见到了眼睛红红的北斗,没有看到大我,忘年会的时候大我来了,北斗却不见了,「高地来之前他俩就是这样」懂事的末子情绪十分低落;30日是自家扫除,摆放上最低限度的新年布置,晚餐是奶油炖菜,在加入西蓝花之前留了一半准备第二天中午加一些芝士放进烤箱充当午餐,晚餐时稍微喝了一点兑了苏打水的梅酒,「还要再泡几个月吧」酒豪杰西如此判断,但是玻璃罐里渐渐开始皱巴巴的青梅太过可爱,高地忍不住吃了一颗,一直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才醒;31日傍晚先送杰西回家,还收到了杰西外婆给自己的压岁钱,等到自己把车开到自家车库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正月的三天里也没得到休息,忙忙碌碌地到了4日中午去接杰西,他抱着包裹着深色包袱皮的巨大方形物体坐上了副驾驶——但只要是和将棋有关的人,看一眼就能明白这玩意绝对是把腿拆掉了的足付将棋盘,「要不要坐后排」「不要」,这个对话在两个半月之前的深夜也发生过一次,高地也就随他去了。

「这是那块棋盘吗?」高地边发动车边问。

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杰西轻轻地点了点头。

 

和棋具有关的话题一直是采访或者将棋活动里经常使用的桥段,虽然杰西提到过许多次出道之后收到了师父赠与的、由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八寸足付本榧将棋盘的轶事,但有关于「那块盘」的事情只在私下的闲聊里提到过——那块并非市面上贩售的商品又或者是从工匠手里定做的标准棋盘,是杰西幼年时父亲在自家院子里做的用几块木料胶合拼接出来的棋盘。高地虽然没见过实物,但之前杰西还在老家住的时候,远程检讨棋局看到过几次照片。为了让杰西能够准确地找到棋盘上的格子,杰西的父亲还用油性笔在盘面的边缘写上了阿拉伯数字与汉字的数字。

「是因为业余时期的瓶颈期吧,一直赢不了,从本将棋上得不到什么成就感,不想下棋,一直在玩积木类的棋驹游戏,所以daddy做个这块棋盘」那个时候的杰西回忆「可能因为厚的足付盘在小孩子眼里很巨大吧,那块盘做出来之后立刻被棋盘本身吸引了,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瓶颈期进入了奖励会。也是在那个时候,师父答应我如果成为职业棋士就把大师父的棋盘送给我」

杰西搬到千驮谷附近的公寓时并没有把棋盘带出来,就像他从未在公开场合说到过这块盘一样,这或许是他与家人之间独享的回忆。

在10月中旬王座挑战失败、12月上旬王将战挑战者决定战加赛中输给树之后,杰西或许来到了瓶颈期——对于棋士来说这种情况太常见了,高地也会因为研究深入程度不够、研究方向的错误、心态上出现裂缝又或者单纯的运气不好的时候,自己的将棋出现一些细小的空洞,高地就会有「啊,来了」的想法,这种时候稍微远离棋盘,去做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露营、皮革,或者只是开车在附近转转。而通常情况下杰西的应对方式恰好相反,正因为是瓶颈期所以要更花费精力在研究上,与之相对的,换一套棋驹、使用新的扇子甚至只是折腾一下研究房间的摆设也是转换心情的方法——但还是第一次更换棋盘。

 

「今年第一局,就用这块盘吧」

在车行驶上主干道的时候,杰西忽然说。

「好啊」

「不过这个盘的驹音有点奇怪」

「因为是胶合的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血溜』」

「『血溜』那么重要吗」

「据说有放大声音的作用」

「不是用来放脑袋的就好」

「那种可怕的传说很糟糕啊」

「上次师兄还说和小朋友说话的时候还是把『血溜』说成『肚脐』比较好」

「一个肚脐四条腿,像是什么生物一样」

「但是,只有棋驹拟人没有棋盘拟人呢」

「毕竟足付盘这种东西并不方便普及啊」

「说来杰西小时候会把棋驹看成活的生物吗」

「没有那么感性的时期呢」杰西停了几秒「不过,汉字,棋驹上的汉字——就算不是书法的普通驹不也还是很难辨认吗,对于我来说比起是生物不如说是画的感觉」

「啊,这个方向呢」

「我当年进入奖励会的时候不是还有笔试吗,有一题是要写棋驹上的汉字,大概所有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拿到那个分数」

「之前也有家长找我师父商谈这个问题来着」高地把车停在红灯前,微微转头看向杰西「我师父说『连路易斯八段都没问题,汉字的话只要努力辨认就好了』」

「我变成了什么奇怪的基准吗」杰西哈哈大笑。

「不过『看成画』确实是个很好的方法呢,之前我都是和小朋友们说『看成是小生物』这样的方法,下次试试看好了」

 

「高地还是很喜欢小孩啊」杰西的语调有些高。

「还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吗」高地想起在交往之前的争论。

「才没有纠缠,你的无名指上都戴上了我的戒指了,已经放心了」

「可怕」高地一边重新发动汽车一边瞥了一眼杰西的左手,戒指上的宝石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闪烁,虽然还有其他备选,但购入订婚戒指那天高地一眼就相中了这枚红宝石戒指——坚硬、赤红、闪闪发光「那玩意没那么好的效果」

「想出轨吗」

「为什么不想呢」

「仅仅是身体出轨的话请事先与我商谈,心理出轨绝对禁止」

「你来真的吗」

「我说谎了,就算是身体出轨也是想都别想」杰西干笑了几声「不开玩笑了,有件事要和高地说,有一个孩子想成为我的弟子」

「诶?」

「是熟人家的男孩子,也是混血,前年来的日本,去年夏天开始下将棋,现在大概是业余2、3段的水平吧」

「成长的相当快啊」

「现在孩子都很聪明」杰西继续说「高地怎么想呢」

「我的想法……」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实话,要考虑的外部因素太多了,一时半刻我也无法判断,但说到底最重要的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吧」

才25岁、正处于职业全盛期的年轻棋士能不能担任一个十多岁小孩的师父,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杰西应该已经考虑了很多,高地再说也无非是继续增加杰西的负担,所以姑且绕开这些问题。

 

「也提了可以介绍别的更有经验的棋士,但是被拒绝了,是很有主张的小孩」

「这样的话,杰西必须积极地考虑了吧」高地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了好几位棋士拜师时的轶事「经常有这种事呢」

「是啊,责任太大了」杰西停顿了很久「如果有小学或者中学的孩子说想要拜高地为师,高地会怎么办呢」

「拒绝」

「啊?在这种地方走冷酷路线吗」

「我的奖励会经历不足以给小孩当成参考,这是最重要的原因」高地稍微降低了一点音量「不过要是三段编入或者职业编入的话说不定会考虑一下」

「也就是大人的话可以,小孩的话不行吗」

「三段编入可没有年龄限制,说不定会出现十来岁的孩子参加全年龄段的业余棋战获得优胜从而获得三段编入的资格」

「如果这种情况下的孩子要拜你为师呢」

「这么强的怪物还是找更怪物的师父比较好吧」

「最后都会这样想啊」杰西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昨天和我师父聊过这件事——结论是没有结论」

「谁也不能代替杰西得出结论的」

「但是师父提出了一个建议,让那孩子来咱们家或者研究会待一天,像是见学一样」

「诶……他家里知道吗,关于我的事情」

「说了,虽然没有说高地的名字,只是提到了『未婚夫也是职业棋士,现在一起住』」

「那边……能够理解吗……」

「比起难以理解的将棋,这方面更容易理解一些吧」

「如果你真的要收徒的话我会和对方家长好好确认的」

「这倒是没问题,但高地是不是有点过虑了,以前提到领养小孩的话题的时候也是」

「因为日本不是美国」

「又是这句话」

又是红灯。

「杰西——」

高地还停留在手刹上的手被杰西戴着戒指的左手轻轻包裹住。

两个半月前的深夜也曾有过同样的场景。

「我并没有放弃」他的前半句话与两个半月前一样。

「杰西!」

但后半句是高地不想听到的。

「养狗也好、领养小孩也好我都没有放弃,高地能够理解的吧」

 

当然能够理解,高地想,面前这个在认识之初就把自己的名字加进他的人生计划里的「王」,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梦想的。

放弃奖励会退会、成为职业棋士、获得头衔、开始交往、同居、订婚,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王」的意志行进。

 

14.

 

一月的对局安排比较少,王将战相关的解说工作也安排在了二、三月,中上旬的顺位战结束之后,高地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这是只有冬天的时候会出现的情况。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那天早晨,杰西确认了没有发热之后轻轻揉着他的头发说「啊,小刺猬又到冬眠期了」

「谁是刺猬啊」这样的反驳根本说不出口,又陷入了昏睡。

成为棋士的第一年就出现了这种状况,看过医生只说是压力与疲劳,比起三段时期一直治不好的荨麻疹,昏睡倒是身体温柔的反抗了。连顺位战第二天的解说工作都不会拒绝的高地,只有在一月需要休息,最严重的时候连研究会都要请假,只是一味地昏睡,醒不过来。

最初的几年杰西还是十分担心,寸步不离地守在高地身边,以至于高地在半梦半醒之间总是听到小小的驹音,后来确认了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影响之后也放松了一些,只是定时过来让高地喝水。「小动物的冬眠」也是那时候开始提的,每年还是不同的动物,以至于高地略微有一点怀疑,真的有那么多动物需要冬眠吗。

每年昏睡发生、持续的时间都不同,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影响了顺位战的对局,也因为那一败直接错失了升级的机会——今年的情况也有些类似,至今为止的8局是7胜1负,2、3月的两局如果不能做到连胜,虽然不一定不能升级,却会处于依赖对手的战绩决定高地自己是否能够升级的被动立场,自然,连败的话就彻底丧失晋级的可能性了。

对着身体拼命吼叫「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但身体还是无法清醒,这或许是高地昏睡期间只会做噩梦的原因。

 

第一天大概睡了十九个小时,中间每一次醒来往厕所走的时候高地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又沉重了一点。被杰西监督着补充水分,但食物确实一点都吃不下去,昏睡,昏睡,在某个时点醒来。

杰西准备的晚餐是加入了大量番茄的咖喱,虽然吃的不多,但在香辛料的作用下高地稍微回复了一点精神。尽管还没有面对棋盘的力气,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也算能够用手机解一些诘将棋。正昏昏沉沉准备再次入睡的时候,杰西收拾完厨房走回客厅,沙发上立刻变成高地枕在杰西的大腿上打瞌睡的状态。杰西一边聊着一点也不重要的话题一边轻轻抚摸着高地的脑袋,当着BGM放着的电视里在说什么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被这样细致地抚摸,高地梦到了猫,到处都是猫的世界,连自身仿佛都变成了猫。

只有猫的梦褪去之后,高地翻身从杰西的大腿上醒来,仰视着熟悉的面庞问他「今晚做吗」

「才第一天,还是好好休息吧」

杰西的左手轻抚着高地的脸颊,被体温同化的黄金依然留存着金属的质感,另一面的宝石呢,触碰的时候是冰冷的还是有体温的?高地一边想着一边说——

「想做」

 

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性本身已经缺乏神秘感了,有时候高地也会怀疑是不是只因为激素的驱动才愿意做爱。但无论哪种意义上的「抱」,被抱着的时候都很舒服,是能够全心全意地享受着的那种舒服。激烈的、温吞的,残酷的、慈悲的,虚无的、有形的,冷淡的、沸腾的,不应该混合在一起的东西全部搅成了一团混沌,最终留下来的,只有他与自己。

连本该如同信仰一样唯一作为自我运行的规则存在的将棋都被高地忘记了。

 

唤醒睡美人的方法是亲吻,那么对于既不美又废柴的瞌睡虫只剩性交一条路了,每一次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把身体完全交给恋人支配的高地都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是不是像死鱼(マグロ)一样」

「那也是只有赤身的金枪鱼」杰西轻轻地咬了咬高地的肩膀「但是呢,金枪鱼不游泳就无法摄入氧气,从出生的瞬间开始到死亡为止,没办法睡觉、连休息都需要不停地游泳,高地还是不要当金枪鱼比较好」

今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在床上不需要这种杂学吧」

说完这句话,高地就缓缓沉入深海。

似乎听到了杰西说「普及类的工作稍微减少一点吧」

自己有好好地说出了「不行」吗,高地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第二天睡了十五个小时,高地起来之后没什么胃口,但一起包了饺子,看了这两日间对局的棋谱,但脑子完全无法运转,脑内棋盘上的棋驹只是在无意义地按照棋谱指示移动;第三天大概是十二个小时,在午饭时醒来,所以一起分食了冰箱里的速冻披萨,晚餐是高地准备的,和平常一样的千层面、沙拉和洋葱汤,不过收到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好吃」,下午的时候稍微摆了一下棋谱,晚饭后试着解了长手数的诘将棋,感觉到稍微有一点恢复的征兆;第四天大概睡了十个小时,因为是杰西的对局日,午饭只有自己吃,非常随便的吃了几口,但下午的时候因为王将战的点心时间烤了巴斯克蛋糕,去超市买材料的时候久违地站在了家以外的地面上,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冷藏的时候也久违地泡了澡,在浴缸里和自己下盲棋,这一阵的研究课题是中飞车,先从最近的实战谱开始思考不同的变化,晚餐准备煮砂锅味噌乌冬,确认着杰西的对局结果推算准备的时间,但在等待他回家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清晨,在二楼的卧室,杰西非常安静地睡在高地旁边。

「辛苦了」高地小声地对恋人说。

 

一年一次的长假结束了。

 

15.

 

高地在「长假」之后的第一局是一月下旬的棋王战预选,虽然对局结果不坏,但棋本身却有很多问题,感想战的时候一边后悔一边后怕,即使结束了长假但自身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走出将棋会馆的大楼时顺手打开了手机,来自杰西的两位数未读消息提醒看的高地心惊肉跳。

 

——我在医院里。

——是动物医院。

——做了坏事。

——请先原谅我。

——捡到了小猫。

——两只!

——有一只的状态不太好……

——是三花姐妹。

——[照片]

——超可爱的对吧!

——可以养吧。

——能过来一趟吗。

——我只带了零钱包出门……

 

高地又好气又好笑,走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杰西说的动物医院,在车上回复他「事后报告已经出局了」「真的想养的话就要好好负起责任啊」,收到的贴图是撒娇的猫咪,因为两个人都是犬派,一直以来惯用的贴图都是小狗,都已经买好猫咪表情包了吗,高地腹诽。

 

见面之后高地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杰西今天与相熟的棋士VS,傍晚回家的时候就在路边看到了两只几个月大的猫咪在家附近的路边的花圃里,一只缩在另一只的身上,像是在玩耍。日暮里这一带流浪猫很多,杰西原本也没有太在意,回家之后想起有东西没买就又出门,再次经过的时候发现流浪猫还是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在上面的小猫注意到杰西的视线的时候发出了求救的嘶叫。

「像是在说『帮帮我』一样的叫声,我走过去了的时候发现底下的猫已经昏迷,体温也不太正常,所以就抱到了医院——啊,就是这里」

杰西松开一直在大衣口袋里和高地十指紧扣的右手,指着路边这个大概属于公寓楼的小花坛里的灌木丛。

「已经连猫语都听得懂了吗」高地站在了距离杰西稍微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如果我说不愿意养,杰西要怎么办」

「这个假设就是『可以养』的意思吧」

「别顺杆子爬」高地又说了一遍「如果我不愿意养,你要怎么办?」

「我之前已经联系过尾张老师了,如果高地实在不愿意的话,尾张老师可以帮我找领养人」杰西故意停顿了一下「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领养人,我准备塞给北斗,谁叫他整天说『还是猫咪比较好』」

「这算威胁吗」

「如果高地愿意咬钩的话」

「杰西你真的准备好对两条生命负责了吗,是需要陪伴的、会变得不可爱的、会闹脾气的、会生病的、会死亡的、会一直在你身边活生生的生命」

「准备好了」杰西严肃地点点头。

「怎么创造适合猫咪生活的环境查过了吗」

「这方面也在一点点地调查了」

「那好,不过……」高地向杰西伸出手「虽然不重要,但是你要做好我不会爱它们的准备,可能只有你一个人能够陪它们玩,外出、旅行什么的也要控制,你自己会很辛苦的」

「好啦好啦,在家里高地只要爱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会把高地daddy的爱传达给它们的」

杰西握住高地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两个人慢慢向家里走。

「『daddy』这个词不需要」

「那……pappy?」

「喂!」

「papa也不错呢」

「我为什么要变成猫的一等亲啊」

「我的配偶和我的女儿们当然是一等亲啦」

「谁是你的配偶啊?」

「当然是刚才不小心把婚礼上的结婚誓词说出来的」杰西的食指磨蹭着高地无名指上的戒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

「首先,不是配偶,其次,我答应过要办婚礼这件事吗?」

「没有吗,啊,那现在通知一声,婚礼的日期是2023年10月28日,别忘了」

 

高地当然没有忘记,这是去年的夏天说好了完成伴侣宣誓和签订任意后见契约这类在容许的范围内能做到的一切法律程序的日期,这一切都被杰西偷换概念称之为「结婚」,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地加上「婚礼」这个词。

因为那一天是杰西出生第一万天的「特别之日」,所以就随他去吧,高地想。

 

16.

 

两只猫咪先后出院,杰西也在猫咪到家之前对对房子的进行了小小的改造,猫咪姐妹在家里进行充分的探险之后分别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杰西的肚皮与胸口,以至于最初的一个月经常听到从客厅沙发上发出的「高地——帮帮我——」的呼救。这样两个幼小的心跳和杰西略微紧张的心跳混合在一起,连高地也开始渐渐喜欢上猫了,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会以「papa」自称——当然要躲着家里那只大型犬以免他太过得意了。

高地在2月初与想要成为杰西弟子的那个孩子的父母进行了一次长谈,重点自然是放在「可能因为师父的缘故在奖励会遭到欺负」这完全是出于假设的障碍。但那孩子的意愿非常坚定,甚至按照某种意义上的「传统」写来了长信,连大我都劝说「再拒绝真的会伤了孩子的心」。所以在2月中旬邀请小孩来研究会和日暮里的家参观,高地也按照「传统」做了炸鸡——前一个传统来自棋士们的逸事,而后一个传统则是活动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会提起「第一次去师父家吃饭的时候师母做的最好吃的菜是炸鸡」

 

「这已经是能够进入『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炸鸡』排行榜前五的了」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自家厨房里、刚刚偷吃了一块炸鸡的树说「讲真的感动的都要哭了」

「哭?你不会也猫过敏吧?」高地吐槽「话说你怎么也在我家」

「作为今年四月即将上任的奖励会干事来关心一下未来的奖励会员有问题吗」

「你来真的?」

「真的真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了,除了我没有别的申请者,已经是非我不可了」

「如果夺取王将呢,头衔保持者不能做奖励会干事吧」

而且树也才26岁,即使这一次挑战失败,还会继续在头衔战的番胜负中登场,从这一点考虑,现在也不是做奖励会干事的好时机。

「那就是交给上面的人考虑的事情了」树苦笑一下「从现实的角度考虑四月之后成为奖励会干事可比成为头衔保持者的可能性高吧」

到现在为止的四局是二比二平,但现王将至今为止的头衔战中一直有着「绝对会在最后一局获胜」的魔咒,不,即使是不存在这样的规律,只要是在头衔战中,越是接近最终局挑战者亦或者说没有太多头衔战经验的年轻棋士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吧——高地对此深有体会。

 

「你自己也别考虑太多,先把头衔战下完再说」高地夹了一块炸鸡塞进树的嘴里「来,努力工作的奖励」

「你啊,我又不是小孩!」

树假装生气却又掩饰不住笑容。

「不是小孩就不用这么老远地跑来撒娇了」

「才不是撒娇,只是之前一直保密来着」树坐在厨房里的高脚椅上「去年夏天,也有孩子说想成为我的弟子,但是被我推给我师父了」

去年夏天树搬回了老家,也在冈崎师父的将棋道场帮忙。

「从客观上来说成为冈崎老师的弟子应该比成为树的弟子要靠谱的多」

「完全不想给我留面子是吗」

「别说的自己好像有那个东西」高地笑够了才接着说「为什么拒绝呢,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大概是我无法成为谁的师父吧,别看我的岁数比杰西还大一些」树停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没办法安定下来,所以没办法成为谁的师父呢」

「但是树想做奖励会干事」

「不一样的,而且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有这么丰富的奖励会经历呢」

「师父和干事有什么不同吗」

「师父是将棋层面的父母吧,会有和父母毫无共同之处的小孩也会有和师父的将棋完全不一样的弟子,但在将棋界有类似于血缘关系一般需要负责任的部分;奖励会干事的话,更像是学校的老师——并没有直接的授业关系,类似于教导主任的感觉,更多的是需要维护这整个环境吧。说实在的,仅仅就『环境』而言,现在东京的环境已经比大阪差的太多了,不仅仅是有无『棋士室』的问题了」

「确实呢,考虑到上了年纪还要移动到大阪对局这类问题,那还是希望东京的棋士多一点」

「你这考虑的角度也太奇怪了吧?」

树又夹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

 

树在三月末的最终局打破魔咒获得了王将的头衔,成为奖励会干事这件事也被取消了。高地对奖励会兴趣不大,也不知道这个职务最后兜兜转转又交给了谁。但正如树自己所言,无论是谁都不如田中树更适合当这个变革期的奖励会干事。

虽然平成年间出生的棋士渐渐登上了头衔战这样的最高舞台,但作为将棋界基石存在的奖励会还是一潭死水,从这一层面说,杰西年初提到的让高地减少一些普及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杰西的弟子——虽然在进入奖励会之前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师徒关系」,但先这样称呼好了——那孩子也在5月获得了小学生名人的优胜,师徒之间发生了似有若无的轨迹重合。

 

17.

 

日程表切换到三月就变成一团乱,3月1日是杰西所在的B级2组的最终对局日,对局场在关西;3日是被称为「将棋界最长的一日」的A级最终局一齐对局日,对局场在静冈,前夜、当日都有大量的活动,今年高地也要去当地解说;6日是棋王战第三局的对局日,杰西有直播平台的解说工作;8日是高地所在的C级1组最终对局日。期间夹杂着龙王战分组淘汰赛、王位循环圈和其他棋战的对局,因为杰西春假的一周要和妹妹回大洋彼岸的祖母家,往年安排在月末的对局也都尽量往3月中旬调整,前半月的对局数也比往年多一些。再加上惯例的VS和研究会,以及杰西隔周周末对弟子的辅导和两个人散落在不同时间里的普及活动,三月里两个人能够同时在家的日子少得可怜。

唯一称得上安慰是,根据之前的顺位和这一期同组其他人的成绩,高地与杰西两个人在2月的顺位战结束之后都已经确定升级了。最后一局的输赢已经毫无影响,在体育比赛中类似于这样的情况会被称为「消化试合」,但在普遍信奉「米长哲学」的将棋界,如果不能在对自己并不重要的对局中全力以赴就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所以事前的研究和准备,以及对局过程中消耗的时间与体力完全不比之前任何一局要少。

特别是,在A级对局中八连胜、已经确定名人挑战的京本八段与虽然无法挑战名人、但已经可以通过现有的对局结果确定下一期顺位的那古野龙王之间持续至凌晨三点的热战更是让「最长日」变成了具象的、物理意义上的长,就连感想战也超规格地进行到四点半。解说、辅助、电脑操作,下意识地照顾其他的棋士和女流棋士,高地把大盘解说大会上几乎的所有工作都做了一遍。等结束全部工作,其他人都说不如一起去吃早饭算了,但高地实在熬不住了,回房间闷头睡到了九点,在电话铃的催促下才醒来——「睡过头」是将棋对局中最常出现的犯规之一,因此和杰西约定过一方在大阪对局的时候另一方要打电话叫对方起床。后来不仅仅是对局,只要不在东京的时候都会在早晨打电话。大部分酒店的退房时间一般是早上十点,像这样熬夜的情况下都希望对方在容许范围内多睡一会儿,所以通常是九点左右开始打电话。慢慢地醒来,稍微聊一会儿天再进行艰难地起床——这自然是会被同房间的其他人吐槽的行为,不过今天和高地一间的北斗不在,开着免提慢慢地说着话,磨蹭到九点半才从床上爬起来。

退房的时候碰到了今后三个月将棋界的主角,睡眼惺忪、打着大大的哈欠的大我,一起办好手续,乘出租车去了车站,准备坐新干线回东京。在车站附近随意吃了些早饭,大我一边像梦游一样咬着奶油馅的面包一边说「昨晚……不是,是今早,和北斗睡了」

「复合了?」高地也不太在状态地随口说「恭喜呢」

「才不是复合!」迷迷糊糊的小猫开始炸毛「只不过是找个好睡的人睡一觉而已」

「还是复合比较好,我家现在养猫咪了,大我要再离家出走可真没地方去了」

「我也有其他可以借住一晚的朋友好吗」小猫……不是,大我挥了挥拳头「而且九月末就移籍了,总不会一闹别扭就从大阪跑来东京吧」

「你还真准备移籍」

「那不然呢」

「不是,不用说本身就是A级棋士,名人挑战成功了的话,东京这边回放一个头衔保持者去西边吗」

「这一次不会成功的,不用考虑这么多」

「这一次会成功的」高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没有夺取名人,前一期名人挑战者移籍也是不可能的吧,有前例吗」

「我又不了解将棋史」大我嘟着嘴「反正,人是要去大阪的,就算不移籍也无非就是两头跑」

「没有和北斗一起生活的选项吗,五年前你们不是同居过吗」

「没有这种选项。去年夏天提过一次,被拒绝了」

「夏天?」

高地隐约想起大我说自己可能要搬到关西似乎是已经穿上长袖的季节了。

「是在说要搬家之前的时候,大概被当成『听说朋友要结婚自己满脑袋都想结婚』的那种类型了吧,不过那确实是最真实的反应了,所以没有这个选项,我一个人无法在东京生活,只能和父母去大阪」

「大我,你还是再和北斗谈一谈吧」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语言?话语?已经干枯了」大我抬起眼睛盯着高地「总说他的事情还不如给我看看你家小猫,作为我去不了你家的补偿,每天给我发一段不少于60秒的猫咪视频吧」

「你有那么喜欢猫吗!」

 

生日当天是对局日,这对于棋士来说并不罕见,但生日当天是顺位战最终对局日大概是只有三月初出生的棋士才会得到的特别待遇。和往常的对局日一样,比平日稍微早一点起床,慢悠悠地恢复精神,早饭是交给对方决定的,这一天杰西做了和食,味噌汤的气味在房间里漂浮,但心情上完全起不来——不知道为什么,高地和杰西正好相反,自己在对局日的情绪永远是低落的。

和平日的早饭不同,对局日的清晨双方都不太喜欢讲话,沉默地吃完,杰西收拾餐桌和厨房,高地准备出门的东西,天一亮就开始房间里跑跑闹闹的猫咪又爬到沙发上睡觉,在玄关轻声说「我出发了」,收获一个轻吻与一句「路上小心」。虽然高地平时没有对局前参拜的习惯,但因为是生日,所以在对局前还是去了将棋会馆附近的鸠森八幡神社参拜,隔着门扉向寄居在巨大王将棋驹上的将棋之神许愿,「到66岁也想作为现役棋士活跃」,这是高地优吾略微耍了些小聪明的28岁生日愿望。

但是神明一定能够明白的吧。

 

这一局的对手是比自己年长20多岁的中坚棋士,因此高地坐在下座,执「玉将」。排列棋驹的时候看着比「王将」多了一点的「玉将」,高地忽然想起了那一年也是在这间对局室,把自己摁在墙角诘问「高地为什么不愿意成为职业棋士,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吗」的杰西脸上微微颤抖的黑痣。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来着?高地已经记不清了。

 

终局时间是晚上八点,因为不能打扰到其他正在进行中的对局,转移到其他房间进行感想战,又接受了相关报社关于升级的采访,结束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的杰西一把抓进了楼梯间,比想象中更为激烈和漫长的接吻之后,几乎开始缺氧的大脑听见了「生日快乐」和「恭喜自力升级」这两句话。

将棋到底是「自力」还是「他力」,成为职业棋士马上就要六年的高地一言半语也很难分辨清楚,不过泥沼一样五年的C级1组最后以自力升级,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你,杰西」

 

18.

 

虽然并不是工作,但高地与杰西也在3月下旬日暮里站前广场「世界的将棋」活动上露了下脸,虽然没有参与将棋的指导棋,不过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下了棋盘格数为12×12、棋驹数量的达到21种的中将棋。和本将棋的规则不同,属于古典将棋的中将棋除了不可以把吃掉的持驹重新打入棋盘外,在「醉象」升变成为「太子」之后,即使「王将」被吃掉,只要「太子」还在棋盘上,对局就不算结束。大山康晴十五世名人曾经说过自己的棋风受中将棋影响颇深,因此这一局虽然是玩乐,但两个人也相当认真地在操控棋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附近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观众——也包括搬家时拜访过的邻居,「现在总该相信我们是真的职业人士了吧」高地在心底偷偷地吐槽。

而后被熟悉的前辈棋士一起叫去了聚餐,是附近包场的小居酒屋,大多是将棋相关人士,一开口就尽是些将棋话题,最后自然而然地说到后奈良天皇的把小将棋里的「醉象」去除的传说上,「果然『王』只要一个就够了」席上有人这样说着,前辈棋士忽然说「路易斯刚出道的时候说过『最喜欢的棋驹是王将』对吧,真是厉害呢」

「诶!别提这件事了」杰西立刻放下啤酒杯捂住脸「那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不可以说王将』所以就那么说出来了」

 

在采访或者活动上,「最喜欢的棋驹」是例行的问题,特别是在刚出道的时候。提到喜欢的棋驹默认是排除「王将」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但所有人都是这样回答的,王将以外的棋驹,以及与自己的棋风、性格相匹配的理由。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第一次回答了「王将」之后把这个答案当成段子的路易斯杰西,另一个是总是说着「我平等地爱着每一个棋驹」但在钥匙串上挂着「香車」吊坠的京本大我。「因为这两个人是革命者吧」刚刚夺取了王将头衔的树曾经说过「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墙壁』啊『天花板』啊,什么都能被打破吧」

这或许也是六个人会聚在一起的原因。

因为将棋界最需要的、也最不缺少的,就是革命者。

 

高地和师傅报告自己搬到日暮里一带居住的时候,和祖父差不多年纪的师父忽然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日暮里」,这个词在师父的嘴里过了几遍,他才缓缓地说出「你大概不知道,花村老师生前就住在西日暮里,优吾和将棋果真是很有缘分」

花村元司九段,年轻的时候以赌博将棋为生的真剑师,1944年通过异例的职业编入考试成为职业棋士,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没有经历类似于奖励会一样的将棋相关机构的选拔,直接进入职业大门的棋士。因为真剑师的经历,花村九段超强的终盘力被称为「妖刀使」。最初,高地在对局中故意虚张声势的终盘风格也曾被匿名版的棋迷说过,「如同花村转世」

因为有花村九段的前例,在本世纪初,关于是否能让在职业棋战的对局中取得好成绩的业余强豪获得职业编入的投票中以多数赞同通过了特例的编入考试。而那样赤手空拳地打破业余与职业之间这堵高墙的,是与自己出身同门的师兄。之后三段编入考试、职业编入考试得到制度化,高墙之上打开了两道窄门,如同自己一样的业余选手,也有了成为职业棋士的通路。

「差不多也快出现像花村老师没有过奖励会经历的职业棋士了吧」那一天的最后,师父这样说「到那个时候,优吾的存在一定会给那个孩子带来鼓励吧」

 

叡王一期、顺位战B级2组、龙王战2组的自己,还远远不够吧,高地有时候会想,自己如果能够更优秀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能够知道,在奖励会之外还有另一条能够成为职业棋士的路。

「就算讨厌胜负,也是可以享受将棋的,优吾君还是这样保持原状就好了,不必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这是大人们才要考虑的事情」

还是小学生的自己,其实并不明白将棋教室的老爷爷这句话的意思。

 

「高地最喜欢的棋驹是什么」

从杰西开始被问了一圈之后,前辈终于把这个无聊的问题丢给了自己。

「诶?当然是『角行』,没有角会很困扰的」

高地说出了自己从出道开始就一直重复的答案,因为一直用电脑研究将棋,序盘开始先后手互相交换角行、让角变成持驹以便灵活地打入棋盘的换角战法是自己最擅长的战法。

「果然呢,斜行的角和高地一模一样」前辈一边点着头一边把目标转移到其他棋士身上。

 

「但是高地最像的是『桂馬』吧」杰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小声说,一直停留在自己大腿上的左手也像桂一样,一下跳到高地盘坐的右膝上。

桂是本将棋的所有棋驹中唯一一种能够飞跃过面前其他棋驹的,在英语翻译的时候,参照西洋棋的骑士,翻译成knight,不过和骑士不同,桂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而且,桂也是本将棋中唯一一种升变成驹之后彻底丧失原本生驹特性的棋驹。同时,因为飞跃的特征,持驹的打入也被限制在敌阵的三段目。能够活用桂马、充分发挥出它的进攻特性,即使职业棋士也并非人人能够做到,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枚「麻烦」的棋驹。

这也和自己一样呢,高地想。

「那你希望我成驹还是不成驹呢」

「成与不成我都喜欢,『时而成,时而不成』,高地现在这个风格就刚刚好,不是吗」

 

在加古川青流战三番胜负开始之前,高地被大我抓着进行了一通特训,研究的对象就是当时刚刚升入四段的路易斯杰西。

对于这个在电王战时期被大我指定为软件一方的代指的后辈,那只牙尖嘴利的小虎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杰西像是『王将』一样,你知道将棋的王将和西洋棋、中国象棋、泰国象棋这些一样由恰图兰卡变化而来的其他种类的棋里国王、将军这类的角色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吗」

「我连什么是恰图兰卡都不知道」

无视了自己的吐槽,大我继续说了下去「将棋的王将没有过多的规则束缚、自己就能够做到攻守兼备,是最自由的国王大人,尽管现在的战法还是以守卫王将为主,但谁知道以后居玉不会成为主流呢」

「这和路易斯四段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他现在还是不能够理解王将——也就是自身灵活性的阶段,击溃过度保护王将的防守不正是高地擅长的吗」

 

「果然呢,杰西很像『王将』」高地一边把杰西的手挪开一边小声的说。

「这个『果然呢』先放在一边,我像王将的理由是什么」杰西如同高地所预料的一样立刻喜形于色「是不可以让给别人的意思吗」

「是很大只的意思好吗」

「明明是高地太过瘦了」

 

「为什么王将不能被吃掉之后再打入呢?」

在和慎太郎一起的儿童普及活动上,高地曾经被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这样问过。

没有立刻想出回答,所以这个话题自然而然被身边的末子接了过去,慎太郎亲切地对小朋友说「王将是将棋的心脏哦,心脏被夺走了的话,将棋就结束了,所以王将既不可以被吃掉也不可以重新打入」

 

不仅是在家和研究会,杰西也渐渐变成将棋界的心脏了吧,高地忽然意识到。

 

19.

 

虽然从三月中旬开始就不必挂心顺位战的对局,但对四月开始的名人战第二局的副立会、第一、三、以及有可能的五、七局解说的相关工作的准备,王位循环圈和其他的对局,各类普及活动和网络棋战收录的准备,还有棋书出版相关的活动——这时候忽然发觉养猫的麻烦之处了,一个人的话基本没办法在家里写要在活动上贩售的色纸和扇子了。大喊着「路易斯你来管管你女儿们」的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家这位路易斯先生正和妹妹路易斯小姐在大洋彼岸度假,气的只好在4月的日程表为数不多的空白里一个劲地加上「露营」「骑行」「兜风」的预约。

但一个也没能实现。

 

或许是因为刚刚开始同居,或许因为身份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房子里除了彼此还有其他的心跳声,想要待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脚上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讲着完全没有意义的话题,猫咪们睡在两个人的中间,电视里播着无人在意的节目,手上端着装着热饮的马克杯,腿上盖着全是猫毛的毛毯,无名指上戴着已经成为身体一部分的戒指——这样理所当然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在去年圣诞节那天的午后,送大我去车站的时候,他一边玩着小学生一样「只能踩在白线上」的游戏一边又非常大人地问高地「高地你,现在幸福吗」

「现在这个问题不会有肯定以外的答案吧」

「那就好」现在正在将棋界最大的桧舞台上向名人提出挑战的大我久违的露出笑容。

「大我呢?」

「我吗?」大我跳着越过没有白线的路面「不知道呢,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是混沌——那位老师不是说令和的将棋是混沌(chaos)吗,我现在的将棋是混沌(こんとん),而人生是混沌(chaos)啊」

「写成汉字的还是片假名有什么区别吗」

「用煮着液体的锅来说,打开盖子的隙间冒出来的是chaos,而在锅里咕嘟嘟的液体是こんとん吧,之前看到过这样的说法」

「哇,完全没听懂呢」高地笑着说「不过,既然锅盖已经准备打开了,锅里煮了什么,能不能吃了,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说的可真轻易啊,你这个人生赢家」

被飞过来的老虎打了一拳。

「你是小学生吗」高地一把抓住大我丢在路边的行李箱「小学生的话不是应该更容易地打开锅盖吗」

「如果是黑暗料理的话,晚饭就要饿肚子了」

「那就倒掉重新再烧一锅嘛,啊,砂锅的话要等锅完全冷却再加水清洗哦」

 

现在,那天和自己说着奇怪的话题的京本八段,正在经历着人生最重要的番胜负。

连续五次失败之后的第六次头衔挑战,而且是名人这个将棋最高位,七番胜负中三连胜之后的两连败——或许在最终局到来之前,都会持续这样「还差一胜」的混沌状态。

但是,夏天已经来了。

不合适户外解说的夏天永远是炖煮着悲伤与喜悦的混沌之锅,现在的大我的话,是绝对有勇气打开这个盖子的吧。

因为,他下出来的将棋已经不一样了——不需要按照往常的习惯和杰西确认,高地自身就已经可以断言这个「不一样」的存在。

这个夏天将棋界会更加热闹吧。

 

20.

 

「都说了不用来车站接我」

 

高地刚走出日暮里站就看见杰西现在路边,和一年多少一样,花哨的套装、大背头、墨镜,手上还多了一个常去的甜品店的纸袋。

以「这一带墓园很多,一起走可以保护高地」这样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借口总是要求高地一下班就告诉他的杰西,即使高地像现在这样故意不发消息的时候,他也会通过搜索参与大盘解说棋迷的SNS推测高地的工作结束时间。

最初还会说几句「可怕」,现在连吐槽的气力都没有了。「婚姻的本质是『忍耐』」,自己崇拜的棋士曾经这样说过。

尽管依然没有办法拥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但「忍耐」无论是各种形式的婚姻都是共通的吧。

 

「太晚了嘛,反正也要出来买蛋糕」

「不是说开始健身了所以绝对不吃甜品了吗」

「可是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嘛,特别的日子可以吃的」

「今天几号来着?诶?没到六月吧怎么就特别了?」

「是我们同居一周年!难道高地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到底哪里特别了?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吃蛋糕吧?」

「这个嘛,没办法否定呢」

「不过倒是提醒我一件事,梅酒里的梅子差不多可以捞出来了——再泡下去要发苦了」

「那梅子要怎么处理了——高地可不许空口吃,去年年末只吃了一颗就断片了」

「做成甘露煮吧」

「糖分好高!」

「杰西不吃不就就行了」

「诶,不可以,要吃的,我回家去查查别的方法」

「那,梅酒里的梅子就全部拜托你了」

「啊对了,今年要尝试用日本酒泡梅子了吧,还要订20度以上的日本酒别忘了」

「待会到家就订,还有黑糖。不过呢——」等到闲话说的够多,大型犬的尾巴已经翘起来的时候,高地才切换进想要说的话题「我说,杰西,你是不是在我的东西上装GPS了」

「哈?」

十指紧扣的左手传来了不自然的蜷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是戒指对吧?」

「不不不不不不,没有装,只是未遂而已,怎么说也是订婚戒指是吧」

「果然呢」

「怎么说在物品上装GPS也太可怕了,但是吧,高地也差不多可以在智能机上对我打开位置共享了吧」

「想都别想!」

 

不过,高地喜欢这样手牵着手、慢悠悠地从车站走回家的时间。未来某一日,或许真的会打开位置共享也说不准。

 

 

終わり

Afterword

End Notes

想要写稍微有点可怕的情侣结果只在字数上做到了可怕……

一点(和将棋有关的)闲谈:

0.感谢岭亚的披萨梗和树&小熊形容鸭鸭的时候用的那个「心脏停了就会死」的说法,之前一直在想被对手吃掉也不会消失还可以重新打入棋盘的将棋之中唯一不能被对手夺走的「王将」到底是什么,原来是鸭鸭(×)

1.横滨:在『狭間』有提到的对马六段这里的故事完全照搬了佐々木大地七段的经历,连段位也是当时大地的段位,实际上会想写这一篇也是之前看到2月通过棋士编入试验、没有过奖励会经验的业余强豪小山怜央(4月1日起为职业四段)中学三年级时曾经考过一次奖励会的经历,当年通过考试的还有16岁成为职业棋士(也被寄予成为中学生棋士的期待、但在学校遭受到了欺负所以三段期间状态不是太好)的増田康宏和全家为了将棋而搬迁到横滨居住的佐々木大地。
小山怜央是岩手县釜石市出身,高中时期经历过东日本大地震,家里的房子也被海啸卷走,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没有像大部分业余强豪那样上京读有强大的将棋部的私立大学而且是选择了减免学费的县内公立大学,大学时有一次奖励会三段编入的机会但是挑战失败,而后在理光的关联会社就职,作为业余选手在业余棋战上活跃,部分业余棋战的优胜可以获得职业棋战的出场权,从而一点点积累胜数获得了挑战职业编入的资格。在获得职业编入资格之前,新冠期间为了成为职业棋士从会社辞职,靠积蓄和作为线上授课的将棋讲师的收入生活和进行将棋研究。因为小山也是出身地方(大地出身是对马岛),现在住在横滨(但大地在新冠之前就已经搬到都内了因为差点上班迟到×),所以在看到小山的经历的时候很自然就和在写的绳师的部分重合了(最初动笔的时候小山还没有获得挑战资格不过因为朝日杯的特性我个人感觉差不多快要有无奖励会经验的业余选手成为职业棋士了→实际上还有另一位アマ当时差1胜很可惜和这个机会擦肩而过了)。
和绳师的一部分经历(叡王&プロの観る将)参考了一样是横滨出身的高見泰地七段,解说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自我主张但会很巧妙地运用一些只有観る将(指只看不下将棋的观众,这个将指的是将棋的将)熟悉的将棋梗,不是很有特性但让人听的很舒服的棋士。但写绳师的时候很容易跑偏到永瀬拓矢王座(也是横滨出身),不过因为棋风设定正相反所以已经在努力纠正了。
顺带一提按照设定上绳师升入四段位置是棋士番号305的井出隼平五段,也是横滨出身……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和浜っ子&横浜在住缠成一团了是吧。
(最后,写这篇最大的原因是不想把増田康宏说过的「矢倉は終わった」这句话安在绳师身上,最近几年觉得这句话隐隐约约有一点精神弑父的意思[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并没有得到过増田本人的确认],另外小山怜新四段也有提到自己对矢倉苦手这类话,意外的感觉网棋派&电脑研究派确实不太擅长矢倉来着。)

2.日暮里:最初只是想让有下町气质的绳师和看上去和下町格格不入但说不定意外很合适的鸭鸭住到下町,原本没想找谷根千一带,因为筒管solo camp有好几个镜头幻视了20代的藤森哲也五段差点就写蒲田了(其实不像,就是睫毛精+戴口罩只剩下毛绒绒的大眼睛的脸在我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写到日暮里一是ゆごじぇ年表提到在日暮里站碰头去拍马鹿兰,二是小山怜央挑战成功之后刚好看到和花村元司九段有关的稿子提到花村先生住在西日暮里,所以就忽然一下觉得啊日暮里一带不错吧。
(在小山之前唯一没有奖励会经历就成为职业棋士的人是花村先生,所以现在比较准确的说法是小山怜央是战后 / 现行奖励会体制下第一个没有奖励会经历的职业棋士。总而言之也是因为花村先生的存在+当年瀬川晶司六段打破业余与职业的界线才会有三段编入、职业编入的制度化,有不同于奖励会的「另一条路」。顺带一提瀬川先生也是横滨出身……)

3.诞生10000日与寿司:诞生10000日这个说法我印象里最早是女演员杏さん在节目里提到的,本来想写在『狭間』里没想到虎的10000日正好是名人战的对局日(。)后来看長谷川優貴女流二段的推文又想起来(大意是用10000日半撒娇半威胁地换了一顿寿司→丈夫是围棋的棋士谷口徹五段因为胡子拉碴我一直以为是年上结果这次一查是年下诶),磨着年下给自己过10000日这种很嗲的epi确实很难舍掉但换到ゆごじぇ就觉得虽然绳师不一定会提10000日,但鸭鸭一边为年上过10000日吃高级寿司一边顺势求婚也蛮好的,本来设定是在包间但总觉得包间因为封闭的环境绳师会有逃跑的余地,朋友讲『エルピス—希望、あるいは災い—』有一个场景是铃木亮平一边在吧台吃寿司一边给了求婚戒指,拖着进度条看了一眼觉得还是吧台的场景符合ゆごじぇ的感觉,上半身很小只的绳师被鸭鸭堵在墙边戴上戒指(×)
顺带一提優貴有一个女流最速头衔挑战的记录所以当时的称呼是「明石のシンデレラ」

4.王将:之前查了一下确实没找到为什么说「最喜欢的棋驹」不可以说「王将」的原因总之是一个默认的规则,不过想像一下有一个会说「最喜欢的棋驹是王将」的棋士也蛮厉害的,虽然这篇没体现但棋士鸭鸭的主要参考是糸谷哲郎八段,这位朋友可是18岁在新人王的就位式上一边说我自己有舌禍癖所以是打了草稿来发言的一边又扔下「将棋已经是夕阳产业」这样重炸弹的人。(?当然重点不是这个,哲学硕士+喜欢甜食+热心普及+西遊棋的核心+龙王经验者+持有头衔的时期也在普及活动上当受付这类,还有棋风上比较异色对王将的用法蛮好玩的被称为「糸谷玉」[本人:是中段玉]这样的epi比较多,等写到棋士鸭鸭的故事的时候再说吧。)
另外最初设定上最喜欢棋驹是:
鸭——王将(金将);树——飛車;慎——歩;勺——銀将;绳师——桂馬;虎——平等的喜欢每一个棋驹(但手机链→钥匙链是香車)
但小山怜央合格采访说自己最喜欢角行所以就把绳师的桂换成了角(也考虑了一下研究的经历),不过绳师本人还是挺像斜着跳的桂馬的。
另外想跟每一位说喜欢桂的棋士推荐阿拉棒棒鸡(当年)网红名曲「K」(×)

5.父亲做的棋盘、師匠和奨励会幹事:父亲做棋盘这个epi来自阿部光瑠七段,在隔壁初期虎的很多部分参考了光瑠的经历,甚至连解说的时候比较毒舌的闇瑠模式。但棋盘这件事是今年1月才说的!出道都12年才说!こーる你也真忍得住啊!也是顺着棋盘的epi发散到師弟関係和奨励会(最初设定上有弟子的是树来着),没有太深入的原因是作为主视角的绳师在设定上应该对这类事情完全没有想法。想要入门的弟子写信或者执意特定的师父这类epi太多了随便就能说出都成菅井斋藤慎etc.,但这部分主要参考的是井上慶太九段和菅井竜也八段和菅井门下现在还在奖励会的弟子くん(包括收弟子的年龄),一般来讲师父教弟子还是以来师父家为主,但井上师匠经常去冈山教菅井来着。
奖励会干事因为不是公开信息所以只能从棋士的repo里推测什么时期是谁,一般来说以30代后半的棋士任职2-4年,但近年感觉若手棋士在奖励会、研修会任职的人数多了(也有可能和我同世代所以印象比较冲击吧),但是能够在头衔战登场的top棋士确实不太可能分心干这个。
另外去年年末开始在关西担任奖励会干事的池永天志是94年4月生,按学年算是虎同年,也比较接近树这个年龄段了。
因为比较熟悉关西顺便提一句关西奖励会干事一般是2个人通常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仏担当と鬼担当)(但现阶段是北浜先生+都成+池永不知道是不是过渡期,另外北浜係長或许也是唯一一位同时在关东关西担任过奖励会干事的棋士而且在关西是鬼担当),但东京这边应该是3人以上干事就不知道怎么分配角色了。

6.dead fish / マグロ(金枪鱼):之前和朋友口嗨如果是绳师受在床上肯定很会演结果这篇决定左右的时候真的扔出来绳师受(。)(不管是鸭鸭受还是绳师受都很好吃的样子所以是用振り駒决定的……)和隔壁虎勺鳗鱼三文鱼的比喻倒没什么关系就是了。本来就不会写肉再加上设定上是认识近十年交往若干年又是犬系×犬系更不会写了,总而言之是有两个人都能接受的但写起来很没意思的性生活就是了……ゆごじぇ……写起来意外的没有什么性张力啊怎会如此……
说来日暮里那一带根本就没有带院子能种果树的一軒家吧但(必须要)写院子是发现在露营地的帐篷里色色可能触犯「公然わいせつ罪」但在家院子里的帐篷里就OK,结果这个想法完全没用上不说养了猫连家里随时随地随意色色都困难吧……怎会如此!

7.顺位战:将棋的看点是顺位战(?)那顺位战看点(?)就是頭ハネ,同样胜负数却因为前一期成绩决定的顺位而无法升级/被迫降级,这部分借绳师之口说的比较多了就不再赘述了。其实我关注我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B1了我对B1以下的对局其实没有什么观战经验,而且我推几乎没有頭ハネ的情况(第一年B1有过一次)所以基本上没有把命运赌在最后一局的时候除了6人play off……但最近几年升级&升级圈都有好感的若手所以年年2、3月都是田中树吸氧.jpg,受顺位战影响每次看3月奖励会最终局的结果也比较容易激动,田中树吸氧.jpg×2
今年算是比较能够接受的一年了毕竟今年顺位战升级+升段的若手蛮多的特别是同龄人里A级八段又增加了,调理了半个多月感觉又能看棋了,虽然三段有个已经年满26岁的推し子没能出道不过今年名人战记录系有他可能没有退会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说一句よかった就是了。
写到顺位战部分有两个地方,第一个是绳师当年三段编入的时候也有棋士编入的选项但师傅觉得不在三段赛里过一过以后顺位战会很辛苦,写这段的时候确实是因为和朋友讨论到小山怜央新四段的问题,但写『狭間』没提到棋士编入一是我计算错误(没有考虑到加古川青流这一轮下来也积累了相当多的胜数),二是考虑到50万円的考试费对大学生来说有点太大额了点。(但两年奖励会光入会金+会费也有35万左右吧)绳师说自己想成为指导棋士是真的但在三段期间像狂犬一样发疯也是真的。
第二个是绳师的生日愿望是到66岁为止都是现役的あざとい,顺位战降级到free class或者宣言的话现役最长是到65岁,66岁的话说明66岁了还在C2及以上的级别里(实际上如果宣言还有一个最短在籍年数的计算,但考虑到年龄问题其实意义不太大),这个和与树闲聊的那段吐槽关西新四段太多了人到中年还要移动去关西对局太累了的あざとい类似,因为一般对局都是下位者到上位者的所在地(担心虎的移籍问题也是这个原因),中年棋士和年轻棋士对局需要中年棋士移动的情况只有两种,一个是循环圈(顺位战、王将战、王位战)需要配平对局场的情况,二是年轻棋士是头衔保持者/段位高于中年棋士(另外也有龙王战挑决时低组去高组的情况但我印象里好像不是每次都有?)总而言之是「就算上了年纪也要在一线」的自尊心。
(顺带一提最近关西新四段多到之前看业余棋战大会主催的记者个人推号上说某部漫画让角色在东京会馆参加龙王战,但实际上最近获得业余席位出场权的业余强豪参赛时几乎全是远征关西,小山怜央在编入试验这四个月里去了关西六次)

8.对局之前就泄气&顺位战最后一局消化试合但凌晨三点还在鏖战:都是菅井竜也VS豊島将之的对局,前一个是18年王位战番胜负最后一局事前采访菅井说自己加油的话对局机会会增加结果那局就输了(。后一个是去年3月A级最终局。还是在菅井右手骨折未痊愈的情况下10点半千日手→重下→局势七转八起→豊島赢了所以平时超喜欢豊島的菅井只有那天很讨厌他😫(顺带一提骨折原因是在健身房和人掰手腕掰折了……)这局记录系是这次三段赛次点升段的柵木幹太新四段来着,做过我推很多局的记录系所以相当面善,在奖励会的经历也蛮波折的,能够出道真是太好了。
(另外柵木新四段在二段时期也做过城間春樹さん三段编入的试验官,也有可能是错觉而且有点结果论了感觉三段编入所选择的奖励会员都是有望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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