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村北斗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喜欢写日记。
他不在手机或者电脑上写,他就是用中性笔一点一点地记录在本子上。
有一天的经历,有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和想法,都变成文字一笔一划地烙在条格本上,像是某种毫无意义的仪式。但是他热爱这种仪式,记录生活就像在记录人生的成长一样,怎么能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呢?
松村北斗还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喜欢他的队友路易斯杰西。
他不光在心里喜欢,他还会把这份爱也写到日记里。
他写过「我喜欢杰西」,也写过「但是他好像不喜欢我」,但无论写什么,最后都会变成一句「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是、可是,不甘心。松村北斗刚开始记录这份感情的时候,握着笔的手会发抖,眼泪也难过得快要掉下来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已经这么久了,该不该看开的也都看开了,他把这也看做是成长。
所以他还写了很多「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有时候松村北斗会翻看自己写了快一半的日记,这一半里面又有一半是关于杰西的,他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卑微的单相思永远无法结果,自己却像放不下执念一样自顾自抒发这么多情感,这到底算不算释然呢?
他把杰西视作神,视作救世主,在他阴冷潮湿的小世界里强硬地射进来一束光。他依偎着从破碎的天窗中伸来的手,贪恋他许久未体会过的温暖,但那只手只是短暂停留片刻便被抽走。他挣扎着挽留,跪地祈求,却发现同样的温暖正在照射着其他人的世界。
顷刻间他清醒地体悟,神只不过在向人间散播大爱,他却天真地以为他能拥有神。
厨房里的小炖锅煮着牛奶,而松村北斗正窝在沙发上看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也同样在经历一场痛苦的单相思,看得他有点难受,胸口里像有只小刺猬扎在心脏上一样疼痛。沸腾的牛奶咕嘟咕嘟地从锅边往外溢,松村北斗的眼泪也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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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杰西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最近有点在意他的队友松村北斗。
他和松村北斗的关系当然不疏远,不如说是很亲密,至少在那些年少无知的日子里,他们是实打实的对称位,还在舞台上合作了那么久。
那时的他把松村北斗当做什么来看待?他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最近,他是说最近,也就是——这两三个月以来,他看待松村北斗的方式绝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也许是从无意中发现松村北斗的侧脸很漂亮开始,杰西不由得注意他挺翘的鼻尖;或者,是从总是忍不住去看松村北斗的嘴唇开始,去看那双唇贴在碗边喝味噌汤的动作,在他眼里沾染情色意味的动作。当松村北斗站在他面前垂着头扭捏着嗫嚅着告白,他才猛然惊醒,在汗水淋漓之中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但是他睡裤里挤涨的不适提醒他:他对松村北斗异样的感情不是梦。
梦中的松村北斗和现实中一样留着黑色的短发,比自己要稍矮一些,自己也只能看到蓬松发丝间的小小发旋。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一样黏糊又细弱,颤抖地吐出「我很喜欢杰西」六个字。杰西愣住了,愣的不是来自松村北斗的告白,而是他下意识地就要将「我也喜欢你」脱口而出。
直到他第一次在节目上说出这件事,伴随着慎太郎漫不经心的一句调侃,他顺着众人起哄的方向看向坐在旁边的松村北斗,后者低着头抿着嘴巴一言不发,神色一如那晚的梦境——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奇异的东西从路易斯杰西的心脏蔓延至全身,周围人吵闹不停,他却觉得世界静得可怕。
他强迫自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松村北斗身上,但是松村北斗握着马克笔扶着板子蜷缩在座位上沉默的神情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当他终于鼓足勇气转头去找北斗搭话时,却发现对方早已恢复精神去和田中树打趣了。杰西忽然觉得这块横在他们中间的亚克力板是那样厚重又碍事,板子上反射的灯光打在他眼睛里,正好遮住了松村北斗的笑脸。
他扭过头出神。
他刚刚没说出口的是,在梦的结尾,他确实把心里下意识所想的话说出来了。得到答复的北斗猛抬头,脸上是从未有人见过的表情——双颊殷红,泪水从发红的眼眶中不断滚落,双唇被紧紧咬着不住颤抖。他想,他在想,甚至有点洋洋得意——这样的北斗,应该只有我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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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松村北斗罕见地睡过头了。
比预期的起床时间足足晚了半小时,他火急火燎地梳妆打扮,冲出家门急匆匆赶到片场时,距离开拍还有十分钟。顾不上回应成员的调侃,他赶忙去换装做造型。
慌张且忙碌的早晨付出的代价就是,他错把自己的日记本也一并塞到包里了。并且还被他慌乱之中翻找东西的时候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忘记收回去。
所以当他结束拍摄推开乐屋的门时,看见的是摊开的日记本,和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杰西。
乐屋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但是松村北斗却被刺骨的寒意从头侵蚀到脚。
「杰、杰西…」
松村北斗挣扎着开口打破沉默,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微弱。
「不是这样的…」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被发现了。秘密被发现了。被最不能发现的人发现了。
他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张张嘴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喉咙口被泛出的酸涩堵死了,难受得他喘不上来气,大脑也放弃了思考。
「北斗…」
杰西轻轻唤他的名字,抬起头和他对视,吓得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地板。
别叫我。别这么叫我。也不要看我。
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你啊?抬起头会被你看到我的脸很红,表情又难看,可是低下头眼泪肯定会掉出来。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松村北斗崩溃地捂住脸,偷偷让眼泪顺着指缝淌走,不在脸上留下一丝泪痕,而后压抑着哭腔大吸一口气再长叹而出,仿佛更新掉肺里的气体能让这段不堪的回忆被彻底抹杀一般。
「对不起,杰西…你可以当什么都没看到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这么卑劣又恶心的东西,来自同组合的成员,来自一个男人。换作是谁看到了都会恶心得要命。杰西也是的。杰西是圣洁的太阳,而他只是一个为人不齿的渎神者。
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那肮脏的、不见天日的爱意被他尊为神的正主看了个一清二楚。中性笔被泪珠晕染开的黑痕像蛆虫爆裂溅开的血,一只只被捏碎的虫组成他见不得人的感情,拼凑在条格本上。
我今后要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你又将以怎样的眼光去看待我?
松村北斗站在原地,连逃跑都做不到,在直白视线的凝视下即使逃跑也失去了意义。他像是被杰西的目光钉在墙上一样,等待着来自神降下的神罚。
自己已经无法再对他笑了,无法再和他并肩前行了,无法再心安理得地黏在他身边了,无法光明正大地靠近他了,无法再……
忽然,松村北斗感觉自己被一个温热又宽大的臂膀环住了。
「…杰西…?」
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可是他看到那团毛绒绒的青色卷发,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感受到他熟悉的炽热体温。是杰西,真的是杰西抱住了他。
「我喜欢你,北斗。」
那一刹心脏跳得很猛烈,扑通扑通的声音仿佛要震出胸膛,但松村北斗被杰西愈发用力地拥抱着,紧贴着的身体共享着彼此同样激烈的心跳,昭示着这一切并非虚假。
「真的吗……?」
松村北斗不确定,或者说不敢确定,他一定要从杰西口中得到点什么才能安心,但他问出口的瞬间就觉得杰西的怀抱紧了又紧,微微泛起胡茬的脸颊在他的颈侧乱蹭,扎得他痒痒的。
「真的。从很久之前我就喜欢北斗了,我忍不住盯着你看,梦到你告白也是真的,梦里的我答应了你的告白也是真的。」
「…你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
「杰西…」
「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喜欢北斗。」
他强撑起来的壁垒轰然倒塌,他还是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下来,全都晕在杰西的衣服上。
神果然降下了惩罚,惩罚他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爱杰西,脆弱不堪的肉体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仿佛要被撕裂成碎片。但是神又降下了只属于他的爱,这份爱让松村北斗残缺的一切如获新生。
这次他真的拥有了神。
他哽咽着说道,声音埋在杰西的肩头闷闷的:
「你偷看我的日记,现在我要讨厌你三秒钟。」
杰西没说话,只是这样抱着他,空气安静了,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不知过去了多少秒,杰西开口:
「现在还讨厌吗?」
松村北斗说:
「不讨厌了。」
空气又陷入沉默,又过去不知多少秒,杰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松村北斗用很小很小的小蚊子音补充道:
「而且我也超级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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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很久很久,松村北斗都没再写过日记了。只记得日记本上的最后一页似乎写着:
「被捡回家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