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选一个最爱的人的话,那就是杰西吧。是可以心甘情愿为他去死的程度。
说这话的时候,树确实是认真的。
但理所当然的,“愿意为他去死”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夸张表现,一个无伤大雅的公认谎言。
杰西当然真的重要到如同生命,如果被扔进那种全是番茄酱的小成本恐怖片里,树应该也会愿意在二选一的时候牺牲自己换杰西活下去。
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在自己要单方面不明不白地死去的时候,树依旧能够稳如泰山。
即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为杰西而死”。
树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背上那沿着脊骨笔直地向上延伸的花茎。
明明是依附着皮肉生长的、像文身一样的东西,但是好像真的有着坚硬的内芯,能够把他长久以来习惯性驼背的糟糕体态给板正一点似的。
虽然是苦中作乐,但树还是扭过上半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个阳光灿烂的偶像式假笑,还抬手比了个小树杈。
扭腰的动作牵动了脊背上的花茎,随之引发的尖锐的疼痛感沿着脊柱直抵大脑,一下子就让树的笑容僵在脸上后又碎得七零八落。
他半眯起眼睛看着镜子里龇牙咧嘴的自己,讪讪地放弃了自欺欺人。
一块靠着反射光亮才显得耀眼的玻璃而已,和太阳在一起太久后,真的也会产生这种以为自己也能成为光源的错觉啊。
树想着,覆盖在脊骨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肉突然又泛起一阵灼烧般的鲜活的疼痛。
其实花茎缓慢生长的那一两公分是用视觉很难捕捉的变化,和当事人感受到的那种仿佛被茎叶硬生生地破开皮肉直达骨髓的痛感完全不对等。
生理性的疼痛引发的肾上腺素爆发让树的心跳陡然加速。
长久以来不良的生活习惯塑造出的过瘦的身形让他的心跳节奏都变得肉眼可见,血管忠实地遵循着激素的指令扩张或收缩,原有的疼痛以与心跳同频的节奏伴着血液扩散到全身,最后纷纷凋零在变得麻木的神经末梢。
“稍微有点可怕吧?”
在独居的公寓里,也没有邀请任何人、或是被任何人擅自进入家中,就算用这种像是征求意见一般的口吻说话,也不会得到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略显喑哑的嗓音只会徒劳地散开在空气里,就像是一滴血被稀释在整片的海洋里一样。
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自问自答。
“是有点可怕呢。”
卫生间的照明是对于独居的男人来说有些过于豪华的浪漫风格,唯一的功能是在友人来访的时候作为炫耀的资本半开玩笑地臭屁几句。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多了一个模拟纯爱电影打光的功能的。准确来说是纯爱的恐怖电影。
而主角从头到尾都只有树自己。
花纹症。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词是在北斗递给他的手机屏幕上,当时树事不关己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浪漫”。
被他顺手揽着肩膀当抱枕用的北斗于是扭过头来,一脸无法苟同地看他。
树向来不是那种对北斗关照得无微不至的人。他尤其不擅长应付北斗那种敏感细腻的感情,于是没心没肺地揉着对方那头不加染烫的柔软头发,说什么看他最近和京本的关系进展,这种乱七八糟的单相思病症肯定找不上他。
北斗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总算是挣脱了树的怀抱。
“树才是最危险的吧,喜欢的人太多了,到最后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谁能救你。”
当时树一脸无所谓,还放话说这种童话故事一样的浪漫爱情病毒才看不上自己这样的人。
“算了算了,北斗也是在担心你嘛。”
杰西过来打了个圆场,那个前几年还一天一个样的混血小孩不知从哪天开始突然脱胎换骨成了热情洋溢的美国人,说着话手已经一边一个搭上了两个人的肩膀。
树嘻嘻哈哈地接话说自己也只是在用这个方式告诉北斗不用担心。
北斗一脸不相信,杰西倒是很灵活地接过了话头。
“没关系,就算树真的得了那种病的话,我会负起责任来一起帮你找暗恋的人的。”
杰西信誓旦旦地说守护好大家是自己的使命,语气听起来和当年领着五个人一起去谈判的时候一样可靠。用在这种细枝末节的无聊小事上,多少显得有点浪费。
树眨了眨眼睛。
“不用,我可干不出暗恋别人这种没出息的事情。”
他说得比杰西还要信誓旦旦。
其实也算不得一语成谶,毕竟是过去了这么后才“遭报应”的,如果真的有乌鸦嘴这种东西存在的话,进度条的读取速度未免太缓慢了点。
事实上,在前一日感受到尾椎骨处爆发的疼痛的时候,树完全没有想起来还有那么个被自己评价过“浪漫”的病症,只觉得是舞蹈练习过度扭到了奇怪的部位,或者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的磕磕碰碰正巧撞出了块形状诡异的淤青。
他甚至还有闲心想着做点艺术加工,然后拿去用作博客或者广播里的梗。
但是那“淤青”久久不见消退,反而疼痛感变得日益尖锐。
后来花茎顺着他的脊柱一路攀爬,像是寄生兽一样逐渐侵占了他本也算不上多么宽阔的整块后背。
最后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花茎顶端冒出了第一朵绿色的花蕾。
树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从记忆深处拉扯出了“花纹症”这个久违的名词,还一并回忆起来了当年被他定义为“杞人忧天”的北斗的担心。
事实证明,作为一个习惯性站在稍远的位置俯瞰全场的人,北斗看得比他清。
在这个只有将隐匿的爱意摆到明面上来才能存活的、蛮不讲理的浪漫世界观里,树就是最危险的那种人。
他习惯了假装绝对平等地分发自己爱意,就是迟早会面临连自己都计算不清的结局。
但北斗说的也不全对。
田中树在心里为自己辩驳。他还没有真的滥情到那个地步。
他很清楚脊背上那以自己的血肉和爱情为养分茁壮生长的花是为谁开的。
其实如果真的滥情到那个地步的话,反而会轻松得多。
树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没心没肺地发动身边的人,一起以花朵的品种为线索,抓着“会长出代表暗恋对象的花”的提示玩一场推理游戏。
但是在意识到背上的花意味着什么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备选项有且只有唯一一个人。
那个信誓旦旦说会帮他找到暗恋对象的人。
那个绝对没有可能和自己是两情相悦的人。
但是因为太过温柔,所以只要自己说出口了,就一定会竭尽全力逼迫自己来回应这种蛮不讲理的感情,只为拯救他的人。
也一定会始终为此心怀愧疚,明明只是被擅自无辜卷入其中了的人。
简直像是什么开场五分钟就会让我爆睡的纯爱电影情节啊。
树自暴自弃地自我打趣。
因为暴露这一点对于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花花公子形象会造成严重的营业妨碍,所以树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藏到底。
但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毕竟是相识十年有余的队友,第二天因为工作而和京本见面的时候,后者轻易地就看穿了他拙劣的伪装。
“树身体不舒服?”
树含糊其辞地想要搪塞过去,不出意外地完全没能说服京本,于是改口说总之等自己想明白了会主动坦白,在那之前希望京本装作不知道就好。
虽然世间好像形成了树对京本宠溺过度的刻板印象,但是更年长一点的那个是京本,先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个也是京本,所以理论上在很多事情上其实更加成熟一点的那个也应该是京本。
京本盯着树看了一阵,然后点点头。
回去的车上大概是深夜的氛围感使然,树莫名其妙地冒出句谢谢。
京本正在犯困,用带着黏黏糊糊的鼻音的嗓音说了句没事,又说反正自己习惯了这种别扭脾气。
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于是树想起,在北斗还明目张胆地暗恋京本的时期,后者确实就已经如现在这样在多数时候都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态度。对北斗的示好来者不拒,也对他的擅自疏远照单全收,最后还一点不恼地陪着他闹起旷日持久的尴尬期。
大概京本真的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单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这么想着,树的心情稍微变得放松了一点。
“不过きょも也不是那种会给出什么可行建议的人吧。”
京本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整张脸都藏进了兜帽和刘海的阴影里,倒是依旧口齿清晰。
“树反正也不是需要我的建议的人。”
但这不是一个我思故我在的唯心主义世界,何况树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
藏起的爱意不会因为无人知晓就自动消弭,被隐藏在衣服之下的花也不会因为不见天日就迟迟不迎来花期。
比起茎叶生长时期时断时续的痛感,花期的疼痛像是一场永远皮开肉绽的漫长凌迟。
向日葵,花如其名,是永远向着太阳盛开的。
杰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贴着他(虽然准确来说不止是他),肢体接触的亲密程度在欧美文化里大概是日常,但是在东亚文化里是过密的程度。
树从前心怀鬼胎地利用这一点满足私欲,现在就像是重度成瘾者一样无法戒断。
寄生在他身上的花比他还要更加渴望那阳光,仅仅是在杰西身边待着,树就觉得自己背上的花就快要从衣领里探出头来。可以的话,甚至是抛弃他这贫瘠的身体,即便将自己连根拔起也要去拥抱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光。
其实杰西不是没有发现树的异样。
或许是因为瘦,树对疼痛的耐受度甚至低于一般男性的平均水平,而在皮肤底下蠢动的那源于无望的爱意的疼痛远超他的耐受度。
树也不是北斗那样善于演技的天生演员,光是在镜头前强装云淡风轻就足够消耗他的大部分体力。
何况杰西还不是只能隔着电视屏幕看到被剪得零碎的、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的树的观众,他是在摄像机关停后也依旧会用那像阳光一般的目光浇灌树背上的花朵的,挚友。
树也早知道其实自己根本瞒不住。
但是杰西太过体贴了,是会因为意识到了树不愿启齿的抗拒感而三缄其口,暂时假装一切如常的那种人。
所以树得以一直心怀侥幸地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对谁而言都糟透了的选择。他会沉默地在疼痛中一点点死去,而当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的死将会成为纠缠不休的噩梦,将那本该是最美好的、属于杰西的温柔体贴撕扯得千疮百孔。
擅自被人喜欢,擅自被人用死亡道德绑架,擅自被人改变往后的人生。这事从头到尾对于杰西来说都是一场蛮不讲理的飞来横祸。
但是我都为你而死了,你一定也不是真的毫无过错吧。
比如对谁都太好了点,轻易地就让人爱上了。
树想会冒出这种念头的自己,果真是性格扭曲又阴暗。死了算了。
但在顺利地死掉之前,终究还是被问了。
可能是前一天京本和杰西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总之看起来还挺严肃地小声说了挺久话的时候,京本无意间(又或是故意地)将对树的担忧说给了杰西听。
也可能是高地、北斗,或者慎太郎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在找树当面对质之前,先去找了作为团队的心脏的杰西商量的结果。
又没准是树的演技随着他的体力不支而越发拙劣了,以至于轻易地就看穿了他的杰西终于觉得不能再一味地对他纵容下去了。
总之,在只剩下两个人的空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杰西看着磨磨蹭蹭不愿换衣服的树开了口。
“其实之前就想问了,树背上的是什么?”
树听得出来杰西在尽量地把语调放得轻松自然,但是紧绷的不安和担忧果然还是很明显,大概还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这么大大咧咧地扯开别人的伤口一探究竟。
明明是那种给世人留下了会穿着皮靴直接闯进别人家里的开放式性格的人,其实意外地温柔又纤细,很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甚至是容易自己想太多的类型。
啊,那句他们唱了无数遍的歌词怎么说来着的?若是变得足够强大,是否就能变得温柔。
其实答案很明了,当然可以,杰西就是最好的例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典型。
而树自诩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强韧来自责任感,并不来源于他的本性。
所以其实明明只要笑着说是买了个新的文身贴偷偷尝试就好了,树原本也是计划着若是真的瞒不下去了就用这蹩脚的借口再多当一阵的缩头乌龟。
但是面对杰西时,感受到的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几乎要将自己整个吞噬的温暖的安心感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像雪花一样,轻易地就在这种温度里融化殆尽了。
树鬼使神差地拉起了衣服,把那已经鲜花盛开的、贫瘠不堪的后背展示给杰西看。
“啊,如果是问这个的话,是花纹症。”
树平静得仿佛一切与自己全然无关。虽然其实是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在表达情感上了。
“不小心喜欢上了个人。”
但大概是因为自己是背对着杰西的,树想,他才能如此冷静而疯狂地坦白。
杰西不记得很久以前自己曾经那样信誓旦旦地说过“会负起责任来帮忙找暗恋的人”了。
这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杰西有多到难以想象的朋友,又是个善谈爱打趣的人,就算他的大脑被替换成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或许都不能指望他会记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并且随时从庞大的记忆数据库中精准地抽取出来。
事实上树对此反而觉得很庆幸。
他太了解自己这不争气的脾气了,就算打定了主意不说,只要被杰西执着地一追问,大概轻易地就会缴械投降。
树放下衣服,扭过头去想要和杰西没心没肺地打趣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在对方暗色的眼神里不由地噤声。
虽然时常看到有人将杰西形容为大型犬,树也觉得这个比喻相当贴切,尤其是最近杰西还染了金发。
但是怎么说,大概是杰西鲜少会这样沉默地静止,比起那活泼好动的漂亮大型犬,树突然就联想到了自己背上那开得灿烂的金色向日葵。
如果杰西是向日葵的话,树想,那我就是落在了向日葵花盘的一只傻蝴蝶吧。
是被那温暖而美丽的颜色骗来的、除了花枝招展就一无是处的、傻乎乎的虫子。
并且光是为了来到这花盘上就已经精疲力尽。
现在大概只要一点点空气的流动就足够把他吹得不分方向,软绵绵地从花落到叶上,然后跌落湿冷的地面,被赏花人踩进泥土里,最后成为蚂蚁或者别的什么虫子的储备粮。
这是贪图美色又大脑简单的虫子的宿命,自作自受罢了。
本该是如此的。
但是那花却好似看到了他,于是违背了追随太阳的本性,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背对着太阳的方向昂首挺胸,生怕一点点的震动会伤害到这愚蠢的蝴蝶。
可是即便如此,太阳落山时,向日葵终会低头睡下的。树想。
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不愿意为这终究不可能改变的结局付出那么多无用的努力。
树听见自己害得连杰西的声音都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变得不稳起来,一点儿不像平常的他。
“所以是……不能告诉我的人吗?”
杰西小心翼翼地、试探似的这样问他。
树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在不管回答什么都会让对方受伤的时候,缄默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其实猜到了杰西还是会追问的。
“没准,我能帮上一些忙呢?”
能帮什么忙呢,树有些讽刺地想,放下对高地的爱而努力尝试回应自己吗?
要是真这么容易的话,其实还是很讨厌疼痛的树就不会任由背上的花开成这样了。
“是唯独杰西一定没法帮上忙的人。”
树知道自己的话里带着点没必要的刺。
他在杰西面前好像就是很容易变成这样。明明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一方,但是体格和心态好像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于是干脆就心安理得地放下矜持和自尊偷懒耍赖,仗着杰西的温柔和宽容,把自己消化不了的尖锐的部分、破碎的东西全都扔给对方处理,任性而卑鄙。
所以真的是为杰西而死也没有关系的程度吧。毕竟这么多年欠下来的东西加在一起,差不多能换一个罪不容诛了。
树似乎有点懂因果报应的意思了。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为时过晚地道歉,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罪孽稍稍减轻一些似的。
但是当然来不及了,树看到杰西猛地站起来,然后大跨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树那无法根除的爱意、背上盛开的花于是又开始不争气地蠢蠢欲动,像是他体内所有的血管都化作了那向日葵的根,肆意地吸取着他残留的生命,向着那明明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太阳的方向拼命生长。
这痉挛的疼痛给了树完全不合时宜的勇气和变调的温柔。
他不想用自己的死绑架杰西了。
反正总要死的,那不如就当一个为爱殉葬的独角戏主人公算了,何必把杰西卷入这场无妄之灾,让他们双双成为局外人茶余饭后轻飘飘的精神甜点。
树想,这是我不值钱的爱唯一还能做的事情了。
于是树终于能够直直地回应杰西的视线了。所有的疼痛、恐惧与爱,都仿佛成为了他坚硬的盔甲。
“花花公子田中树却死于一往情深,会是我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了吧。”
树咬着苍白的下唇对杰西笑。
平素就已经很干涩的声音,即便是被疼痛再开几个孔,其实也不会显得有多么狼狈。
但树又忘了自己只是一块会反射光亮的玻璃,而杰西是他的光源。那组成他外强中干的盔甲的疼痛、恐惧与爱,它们都来自于杰西。
“不需要那种高光时刻,树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还是不太像往日的杰西。用了很强硬的口吻,并且是很粗暴的大男子主义式宣言。
“我喜欢树,所以不想让树为别人而死。”
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争气地、轻而易举地丢盔弃甲,败下阵来了。
“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但是我是傻乎乎的虫子,是看到花朝我开了,就会飞过去的蝴蝶。”
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他本能地知道如果自己不说些什么的话,自己一定会马上就碎得七零八落,然后把靠近他的所有人都扎得鲜血淋漓。
他是一只玻璃做成的蝴蝶。
什么高温、撞击、或者极寒,都能够轻易地将他粉碎掉。
但是碎片会变得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也变得比利刃还要尖锐。
通体都足够透明,所以会毫无保留地任由阳光穿透,而始终不自知阳光曾来过、正洒下。
树在杰西小心翼翼避开他背上狼藉而华丽的疼痛拥抱住他的温度里融化成液体。
听说在化茧成蝶之前,那丑陋的毛虫就会在坚硬的外壳拥抱中安心地化成一滩液体,然后才能重生成漂亮的蝴蝶。
所以会觉得这样的拥抱、这样的温度熟悉又安心,一定是因为身为蝴蝶的他记忆里还残留着此前化茧的记忆吧。
在无边的黑暗里挣扎着慢慢死去,又在那样坚硬的保护壳中重生。
“所以只要你再说一遍,我就会相信的。”
树意识到自己又在仗着杰西的温柔与强大撒娇了。但是他好痛,而这是他唯一的止痛药,哪怕副作用是强大的成瘾性。
蝴蝶破蛹的时候也是这么痛的吗?
听说只有经过那狭窄的洞口的挤压,新生的蝴蝶才会拥有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这样看来,蛹是蝴蝶前半生的死亡,后半生的新生,是刀枪不入的堡垒,也是贯穿始终的疼痛。
好吧,那至少我还拥有止痛药。
树在疼痛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仰起脸看向杰西。
“说你喜欢我。很喜欢我。最喜欢我。只喜欢我。”
然后树得到了杰西的一个吻,和一句我爱你。
这下自己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地为杰西而死了。树想。
或者因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