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知道的,我意外地是有毁灭愿望的那种人嘛。”
被京本突然这么说的时候,就算是自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大抵的意外事件都能够泰然处之了的树也还是因为一时的大脑信息过载而露出了很标准的茫然表情。
“啊?”
倒是给京本看乐了似的。
小少爷的唇角像猫一样微微翘起来,一双闪着简直可以用“天真浪漫”来形容的明亮的光的杏眼有着恰到好处的湿润感,给他那张已经足够漂亮的脸又添了几分对京本来说可能一文不值、但是对树来说绝对受用的娇媚。
京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树有点傻乎乎的反应而表现出什么装模作样的愠怒,只是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说,我不是有毁灭愿望嘛?”
很是肯定的语气,即便说的内容完全莫名其妙,但是用的是预设听话人在此之前就已经完全理解、并且就此达成了共识的肯定反问句式。
破、滅、願、望。
树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总算是勉强对号入座了这个每一个汉字笔画都不算少的四字词语。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能够点头说是了。
如果是北斗的话,树想,那他倒是能够游刃有余地敷衍应付过去,毕竟那就是他们之间最普遍的相处模式,他也不用担心北斗会唯独在这一个词上咬文嚼字地斤斤计较。
但是毕竟说这话的人是京本,就算给树一百个胆子,事实上很谨小慎微的他也不敢稀里糊涂地就着了这位满脑子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奇思妙想的小少爷的道。
不然以后可有得是苦果子吃也不一定呢。
树顶着京本直白又坦率的眼神,艰难地吞回去了已经到嘴边的“是呢”,很理智又小心翼翼地问京本是什么意思。
京本果真是心情不错,对树一而再再而三的迟疑都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样子,甚至是微微抿了抿嘴唇,皱着鼻子扬起张看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颜。
“就是想要‘毁灭’的‘愿望’嘛——毁坏、或者被毁坏掉,的愿望。”
京本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名词,但是树想得到的当然不是这样的回答。
话说这么阴暗抑郁的词语被一个笑容灿烂的人挂在嘴边,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吧。树想,至少也得像是在电视剧里饰演那个被毁掉人生的可怜孩子时候那样,一脸熊熊燃烧的厌世情绪模样才比较有说服力。
但话说回来,京本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脱离角色的沉浸派演员。
到这里,树就很干脆地放弃了思考。
他可不是那种非要钻牛角尖地自己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优等生,眼前就有参考答案可供翻阅的话,愿意付出纯粹劳动力把那印刷文字照模照样地抄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对于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认真用功了。
“所以きょも想要我做什么?”
关于京本大抵没头没脑冒出来的奇怪观点,说到底都是有求于他的前奏这件事,纵然是在大部分时候并不能完全跟上京本的思考回路的树还是很清楚的。
京本对着他笑脸盈盈。
“想要树杀掉我试试看呢。”
云淡风轻地掷下核弹这种事情,京本此前不是没有做过。
一般来说,树会把这种事情很自我地解释为他和京本从哪儿到哪儿都不一样的思维模式导致的理解偏差,并不会毫无意义地过度较真。
但是这次的发言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了。
没有摄像机、没有工作人员、甚至没有总爱胡闹的任何一个其他队友在这里,京本的语气和眼神又都显得分外认真,让树的大脑很干脆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好在京本待他不薄,或者说还没有狠心到就是要看着树陷入混乱的可怜模样。
京本像猫一样把原本微微蜷着的腰拉直,朝着树的方向把上半身慢慢探过去,最后正好把自己依旧带着点(对于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来说很罕见的)婴儿肥痕迹的柔软的下巴卡在了树全是硬邦邦的骨头的、怎么客套都不能算宽敞的肩膀上。
在这个姿势下,树耳朵上挂着的金色耳环于是正好顶到了京本笔挺的鼻梁上。
其实照理说那环形的金属只是穿过了树耳垂上被打通的那小小的空隙而已,和身体的任何一根神经都没有产生接触,但是或许是佩戴的时间太久了吧,那耳环都快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树觉得自己鲜明地感受到了京本鼻尖柔软的触感、还有被血肉包裹的略显坚硬的软骨形状。
是很像京本这个人的触感。外观柔软得像是令人爱不释手的毛绒娃娃,但是真的触碰了就会发现其实内里有着坚实又硬挺的骨骼支撑着。
也不知道这是京本独有的特征,还是全人类都是如此。
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给树来研究这个不知道是哲学还是生物学的问题了。
树的耳环和养长了点后好像就变得愈发柔软了点的头发都因为京本在他肩上蹭了几下的动作而轻微摇摆起来,像是那种挂满了轻飘飘的金色羽毛和一串小铃铛的逗猫棒。而京本,人如其名地,时常会表现得像是真有点猫科动物血统的样子。
总之,京本正微微努起嘴,用像是猫咪的粉色肉球一样柔软的上唇顶了两下树的耳环,最后张开嘴,用其实稍微有点啮齿动物感的上下牙轻轻咬住了耳环的下半部分。
于是不可避免的,树能听到近在咫尺的京本说话的时候,他的牙齿和自己的耳环撞击发出的略显沉闷湿润的杂音。
“不是有那种嘛,在高潮的时候掐住脖子,就能感受到完全被快感浸没的说法。”
好像是什么“连肺里的氧气都会被替换成快感”的说法,据说在“那个世界”算是很基础的操作,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当然还没有修炼到对这项技艺也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树终于是反应过来京本到底在说什么了。
没准京本确实是有点“毁灭愿望”在的,毕竟好像像这样的大艺术家多少都有点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在,但这不是眼下需要探讨的问题。
树的一只手很自然地顺着京本延展成了一条漂亮的曲线的脊背往上攀,最后五指轻轻落下,指尖埋没在了那头粉色已经褪成了粉调的金发间。
虽然猫咪过敏的树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养猫经验,但是用四指固定那饱满圆润的后脑,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京本耳后那一块柔软温热的皮肤的动作,他已经做过千百次了,当然完全是熟能生巧。
“那要试试看吗?”
姑且是问句,但回答其实出现得比这个问题还要早得多。
树那本来就很容易变得断断续续的低音很突兀地停在某处,然后就变成了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无声的轻微颤动,全都埋进了京本主动扬起下巴来、任由树熟练又温柔地落下亲吻的颈侧皮肤上。
虽然被世间打上了“不良”的标签,事实上树也确实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但是树在根底上其实是个原则明确又(对于自己认可的那部分规则)循规蹈矩的人。
虽说和自己的队友处成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又在公司这说私人也私人、说公共也公共的小练习室里擦枪走火,好像已经是比传统的“不良”还要糟糕的情况了。
但是这些暂且不论。
总之对于甚至都不敢在京本身上留下一个哪怕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的牙印或吻痕的树来说,京本突然提出的这个过于激进的“玩法”,着实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至于拒绝么,在面对京本的时候,树当然基本是不存在这个选择权的。
何况他都已经给人把衣服扒拉掉一半了。
其实单论骨架,京本反而是要比树结实的,再算上一个是喜欢美食又本来就带点婴儿肥的幼儿体型,一个是不爱吃饭又不易发胖的体质,就算京本确实比田中矮了那么不太明显的几公分,真的脱了松松垮垮的衣服后,看起来显得更加娇小一些的反而还是树。
不过这倒是不影响京本熟门熟路地直接跨坐在树的大腿上,并且在自己柔软的腿肉压到那实在细得像是真成了树枝似的大腿的时候,一边发出个嫌弃硌得慌的黏糊的鼻音,一边瞎蹭两下,也不知道是在调情还是单纯想找个能让自己更舒服的位置。
汗水混合着略显黏腻的体液被抹开在相贴的那部分大腿皮肤上,于是渐渐地就算本人并没有那个意志,重力的作用和逐渐被削弱的摩擦力抵抗都让他们自然而然地滑作几乎完全紧贴的姿势。
下身充血的热度和被中央空调吹得发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就像是他们身体分离的部分是北风呼啸的严冬,而相贴的那部分是正烈日炎炎的盛夏,正好就是他们各自出生的时节一样。
树沿着京本耳垂温热的皮肤一路吻下去。
被恰到好处的脂肪量柔化了尖锐处的下颌线,被唾液和汗水打湿了的下巴,因为不得章法地吞咽过量分泌的唾液而不甚明显地沉浮不定的喉结,视觉上并不明显但是用唇舌能够清晰地描绘出形状走势的锁骨,和柔软的皮肤触感完全不匹配的有力的心脏搏动。
京本的声音从幼猫的呜咽声慢慢变成更浓稠馥郁的百花蜜,从树的头顶浇下,缓慢地淌过他的体表每一寸皮肤,几乎要把他裹成一个甜腻的茧。
把身体重心完全放在了树的大腿上的代价就是京本自己变成了一朵飘在半空中的云,一只被举高高的小小的家养宠物,一朵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红色山茶花。
他本能微微蜷起背脊来,像是快要坠地时的猫咪一样,试图在这快要让他的平衡感觉完全失常的起伏不定中找到一丝安全感。
他的理智好像已经快要被撞得彻底溃散了,但是尚且残留的思维碎片在某些瞬间又正好被重新冲撞到一起,勉勉强强重新拼成原本的模样。
不能让树狡猾地以这种方式逃避掉,京本恍惚地想着,抓着树的肩膀的手无意识地用了力。
树的肩膀上当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肉,那柔软的一定是京本自己的手指指腹,而落在指腹上的是随着树挺腰的动作也会被一并牵动的肩背上的骨骼的流动。
像是弹钢琴的时候,被手指按压又回弹起的成片的琴键,但是流淌出的不是莫扎特和贝多芬,而是湿度过高了一些的、连原本的毛边都被濡湿成为了柔软的纤维的呼吸声。
“树。”
京本低头去咬树的耳朵,但是那被更柔软的皮肤包裹的、逆来顺受的软骨显得太过无力,于是他又把目标改成了用力咬合也不会轻易发生形变的、但也轻而易举地被他口腔的温度和湿度完全浸透了的耳环。
“用杀掉我的力度,掐我。”
京本有点听不清树那被浓厚的气音包裹住的话语究竟是什么内容。
但是这也并不重要,他用自己稍有些发颤的手沿着树贫瘠的手臂摸下去,最后轻轻抓住了那撑着自己的后腰的手,很顺利地将它牵到了自己的脖颈上落下。
树高温的、潮湿的掌心就这么严丝合缝地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贴在了京本的喉结和气管之上,于是他呼吸的节奏、吞咽的动作,即便是最细微的变动也都一一落在了树的掌心里,让京本有种自己亲手把所有的秘密、包括生命都毫无保留地拱手献给了树的错觉。
或者也并非是错觉。
现在只要树的手指稍稍用力,京本想,自己那光是吞下药丸都显得太过勉强了的窄小的喉咙、一定也同样狭窄不堪的气管,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被捏得完全闭合。
于是那一次吸进去的、量少得可怜的氧气就会被闭锁在强健的肺里一遍又一遍过滤,而无法吞咽下去的唾液会逐渐填满他的口腔,然后狼狈地沿着唇角溢出来,和汗水混到一起,顺着身体的某处流下来,最后也变成他和树某处紧密贴合的皮肤间那层薄薄的黏腻的东西的一部分。
然后身体上唯一还能畅通无阻的神经上那些不断积攒的快感就会在渗透压的作用下融化进血液里,像是氧气一样被送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然后。
京本突然无法思考了,他的大脑逐渐被一片空白占据。
不,那白色似乎是光,只是太过明亮了,以至于掩盖了一切其他的颜色,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空虚。
绽放的玫瑰闭上花瓣吞噬了落在上面的蝴蝶,涟漪里碎成千万片的月光飘起来变成了满天星辰。迟缓沉闷的钝痛感被敲碎成满地尖锐的玻璃渣,被蓝色的火焰燃烧成流淌的鲜红的水,遍走溪流河川后又汇聚成沉静辽阔的海,骤然席卷起的飓风掀起猛烈的浪花把所有礁石的棱角都拍得粉碎。最后星星像雨一下落下来,在浑浊的海面上打出千千万万朵绽放的白玫瑰。
“呜……嗯……哈……”
京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他终于从那万华镜般的虚幻世界里抽身回来了。
而后,他又花了好些时间才意识到那断断续续的、喑哑破碎的呜咽声竟是自己发出的。
树的手已经卸了力道,只是用指尖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后颈,但是那种气管隔着一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皮肤和树的掌心紧密贴合的触感,甚至是树掌心里杂乱的纹路走向都好像鲜明地被处理成了视觉讯息而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压迫感也依旧鲜明地存在着,像是怎么吞都依旧倔强地卡在那里的、外面的糖衣已经完全融化的药丸。
这好像是人类身体的一个缺陷,京本想,不仅仅是树的手,比如那明明已经被取出了的鱼刺、手指、或是填埋身体的别的更高温的部位,但因为留下的伤口还未愈合,被强行破开的红肿尚未消失,或是粘稠的液体还来不及被清洗,所以就会眷恋地保存着那种并不舒服的感觉。
不,也不是不舒服。那也是一种填埋空虚和丧失感的方式,只是可能不够温柔,或者说略显强势罢了。
但那是必要的。
“还好吗?”
树的声音比他还要更加干瘪嘶哑一些,好像被掐着脖子在窒息中迎来高潮的人是他一样。
但是京本很快又意识到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树就算是在平常时候,也并非是那种拥有饱满又华丽的声线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就变得一样了,京本稍有些开心地想。
不仅是他们的心跳、呼吸、体液、身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就连平素最不一样的那些部分也变得相似起来了。
这下可没有人会说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可不会让人——包括树在内——这么说了。
感受到埋在身体里的部位也在高潮过后疲软下来,京本往后撤了撤身子,他们的体力都并不足以支撑一场已经有些玩过度的欢愉过后的第二轮,何况这还是——他终于在这时候意识到了,男人的精虫上脑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公司的练习室里。
早就变得一塌糊涂的下半身的接触面让京本撤身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顺利,他甚至差点直接滑落树的膝盖,还好后者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嗯?”
突然拔高而变得支离破碎的疑问音来源于京本看到了树的手臂上鲜明的指痕。
和只要稍稍用力挠一把就会留下鲜明的红色痕迹(这也是树在大部分时候总是对他过分小心翼翼的原因)的京本不同,护肤基本停留在理论阶段、又不是天生皮肤白皙的树身上,就算是偶尔被京本发了狠咬一口,那浅浅的齿痕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京本还没有思维脱线到会意识不到这分明的指痕是自己留下的程度。
树的骨架很小,手臂上又没什么肉,是京本轻轻松松就能用两指环扣住的程度。但是反过来说,想要在根本没什么肉的手臂上留下这么分明的压迫痕迹,必然是长久地施加了不轻的力道。
大概是在窒息边缘爆发的求生本能作祟。不过高潮的时候本来也就会肌肉紧绷。
“……抱歉。”
京本哑着嗓子这么说着,心里倒是没有真的生出几分歉意来。
毕竟树对他做的事情可比这几个小小的指痕咬过分得多了——即便那也是他要求树这么做的。
反正树也确实如京本所想的那样,并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他很大方地表示这不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意思,还不如京本以前咬他来得痛。
于是京本瞪了他一眼——小少爷偶尔也会突然变成纯情派,并且就像这样从来都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不过他还没有完全褪去潮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睛让他的害羞表现看起来更像是嗔怪的调情手段。
“而且我也要说抱歉。”
京本满以为树指的是掐自己脖子这件事,正打算“宽宏大量”地表示这个不是树的责任,却被突然牵起了一只手,然后他的无名指指关节就落入了树高温湿润的唇舌间。
“关于这个。”
正舔着京本的手指的树说起话来自然会显得有些口齿不清,不过京本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手指,而后便看到了自己的指关节上鲜明的齿痕。
不知道是树确实咬得并不用力,还是当时那完全被窒息和快感填充的身体已经无暇顾及这小到不能再小的痛感了,总之京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树居然也会有这种克制不住自己的啃咬欲望的时候。
不过这也算是这场性事并非只取悦了我一个人而已的证据吧?
这么想着,京本就变得非常释然了。
“其实树也是有毁灭愿望的吧,对我?”
据说看到可爱的东西就会忍不住想要去把它蹂躏毁坏本来就是写进人类基因里的劣根性。
虽然大家都在道貌岸然地说着珍贵的东西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事实上,抛开道德与法律的约束,如果能亲手损毁喜欢的东西、能亲手杀死喜欢的人,那何尝不是一种扭曲而无法否认的、甚至是至高无上的愉悦呢?
京本垂眼看着自己无名指上艳粉色的齿痕,忽而对着树露出一张眉眼弯弯的明亮笑颜。
“没关系,反正我就是想要死在树的手上嘛。”
树其实也一直想把我拆吞入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