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LOVELESS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9758709.

Rating:
General Audiences
Archive Warning: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y:
F/M
Fandom:
SixTONES (Band)
Relationships:
Tanaka Juri/Reader, Tanaka Juri/Original Female Character(s)
Character:
Tanaka Jur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5 of 做个梦给自己
Stats:
Published: 2023-08-31 Words: 7,923 Chapters: 1/1

LOVELESS

Summary

和树的solo曲和他在TalkQueens的发言都无关
灵感来源是前段时间读的辻村深月的「ツナグ」里的第一个短篇「アイドルの心得」
第一人称描述注意⚠️

※因为双箭头/双炮友都写过了,所以这篇理论上是田中树→我的单箭头(。

Notes

LOVELESS

回家时第一眼就看到树以一种怎么看都不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睡得相当安稳。

虽然向来坚持不在我家过夜,但拜他诡异的作息习惯所赐,我偶尔也会觉得树其实是在我家过西半球的夜。毕竟这人光明正大霸占我的沙发睡觉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

树睡觉的时候十有八九不会把眼睛整个闭上,又不知道是不是偶像的职业素养作祟,就算是在完全私人的时间里也很少直接躺下,而是保持着坐姿以防止把根本没有做造型的头发蹭乱。所以单从视觉来说,其实很难判断他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单纯在发呆。

不过毕竟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我或多或少也能从所谓的“氛围感”中判断出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在经过沙发的时候稍微停了停脚步,盯着树多看了几秒钟。

说实话,这张翻着白眼又半张着嘴的睡颜就算是叠加上千万层粉丝滤镜,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夸一句可爱,何况严格来说我也不算是树的粉丝。

再说了,哪有人自己特意发语音消息说今晚想要见面,但结果得到允许后一点儿不打扮地就跑来女孩子家里,还毫不客气地抱着人家的毛绒娃娃睡得这么放肆的。自己口口声声宣称的“洁癖”在这种时候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在心里吐槽着,恨不得举起手机拍张照留存证据,以便之后和他理论。不过关不掉的手机拍照提示音可能会吵醒这个睡眠质量奇差的人,我当然连掏手机的动作都没有做。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闹得挺热闹的小偶像的床照事件,我有些事不关己地想至少那些照片里被指偶像失格的小男生的睡颜看起来还算得上精致漂亮的偶像派。相比之下,树这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了。但反过来说,糟糕成这样的睡颜没准可以直接用“不是本人”的借口糊弄过去。若是真的连这也在计算之内的话,他倒也能算是个天生偶像。

虽然以我现在的立场,当然是没有资格审判这种事情的。

 

其实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定义我和树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是基于我的视角的“难以定义”,对于树来说肯定完全不是这样。(我并没有真的直截了当地向本人确认过,所以严格来说这只是我的单方面臆测,但应该大差不差。)

用英语说会显得好听点,“a friend with benefit”,不过其实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假意矜持。总而言之就是“炮友”,身体关系是这种关系的绝对根基,“朋友”则是因为比起“恋人”“家人”云云的概念更加接近一些才被附加上去的定义。

树在除了我之外,十有八九还同时并行地拥有着其他关系类似的“友人”。不过我无意去一探究竟,更不好奇若真是如此的话,我在他的心目中能排到第几号。

倒不是害怕知道答案后受伤,只是单纯地不在意而已。甚至是如果反过来被树这么问的话,我可能会比他还要苦恼于该如何回答。当然,树一定不会问出这种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愚蠢问题。

这样看起来我们似乎很像,在有点讽刺的意义上是“很般配”的两个人。

但其实不一样的。我和树所需要的东西从根底里就完全不同,只是巧合地在表象上呈现出了一定的相似性而已。

对树来说,我们的关系是基于性而存在的,但对我来说,性是用以维持这种关系的必要手段。所以每一次的约会(如果这种以上床为目的的见面也可以被称为“约会”的话),一定都是树主动发出的邀请,而我绝对不会拒绝。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即便如此,这也不意味着我清醒又执迷不悟地单方面爱着树。

我不爱他,至少绝对没有怀着那种普遍定义中的“恋爱感情”。我会一直和树保持这种用世间一般的价值观来说确实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单纯是因为我不讨厌和树相处的感觉,也不排斥被树触碰身体,至于树很擅长营造的那种“恋爱错觉”,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加分项。

我是真的理解不来爱情。

据说小时候谁都经历过的那种“XX同学成绩好跑步又快,好厉害”的初恋,青春期酸酸甜甜的“XX前辈又温柔又帅气,好喜欢”的情窦初开,或者是到了这个年纪似乎应该会有的“如果能够和XX结婚生子,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好了”这样的恋爱感情,对于我来说都像是虚构的小说情节,我始终只是一个处于这个次元之外的漠然的读者。

我姑且长相还算可爱,被挖掘后稀里糊涂地当过几年小偶像,还是队里的中心位。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但整体而言应该算得上是那种不缺追求者的“赢家组”。(我其实不理解为什么我的个人价值需要用“是不是有男人喜欢我”的标准来进行评判,但是说白了偶像这一行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典型,所以我也没资格装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只是想说,我应该不是因为没有被人爱过才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去爱别人的,而是真的天生就缺少爱人的这个能力。

感情淡漠,社交障碍,性格缺陷,怎么说都行,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这到底算不算一种人格障碍我不太清楚,从前倒是在不知道能信几分的网站上看到过这是反社会人格的典型表现的说法,不过我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成为变态杀人魔,努力一下(虽然这肯定不是正确的努力方向),最多也就是能把一直盘踞在脑海里的自杀念头付诸实践而已。

应该,还算是个对社会无害的良好公民。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人总把那种源于多巴胺的大脑臆想说成对人生那么重要的东西。

 

换完衣服再回到客厅的时候,树已经醒了,用还残留着一点沙哑的睡意的嗓音给我补上了一句“欢迎回来”,语气自然得仿佛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类似这样的对话不是第一次了,我当然不可能自作多情地将其误解为什么隐晦的试探,只顺口应了声,然后吐槽了一下他的糟糕睡相。

树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顺利把其实原本还算正常的发型打造成了自由主义的鸟窝。

“诶——只是因为你家不知道为什么,睡起来就是特别安心嘛。”

用的是和之前发来邀请的语音消息里如出一辙的语气,我一般把这种语气形容为“明知故犯的撒娇”。

明明根本不会在这里过夜,把我家形容成这样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不由地暗自腹诽。

不过树说的也不全是信口胡诌的虚情假意。我也去过几次他那个租金高得离谱的高级公寓,所以知道那个全是他的兴趣爱好的空间里真的全是让他无法实现早睡早起的诱惑。

但话说回来,虽然我确实不会做出那种偷拍睡颜后上传SNS炫耀的蠢事来,好歹是在同公司后辈的绯闻甚嚣尘上的特殊时期,我又已经彻底回归了什么都不用担心的素人身份,还能在我家里睡得这么毫无防备,其实不太像在这方面的职业意识意外地很强的树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或者换个好听点的说法,树似乎对我有点信赖过度。

被我这么吐槽后,树笑了起来,一边把那个被他抱得变了形的、完全沾上了他的体温和气味的毛绒娃娃塞到我怀里,一边又微微仰脸用上目线看向依旧站着的我,语气轻松地表示因为他知道我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虽然确实如他所言,但被用这种过于肯定的语气点出来,还是让我稍微有点不爽。

“不要小看女人啊,是为了爱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的生物呢。”

我的演技不算好,何况本来也没有想着要多认真地危言耸听一下,本就擅长对付女孩子的树自然一点儿没有被我吓到,只是伸手抓着我的手腕半是强行地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随即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知道啊,但是你哪有那么爱我。”

树不会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来,试图从我这里榨取不存在的爱情,即便他应该很擅长于此。这大概是几乎平等地不喜欢全人类的我,却能很安心地待在他身边的原因。

我不会因为爱他而自我牺牲地去成为一个沉默的地下情人,但确实会为了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舒适区而缄默不言,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不想给自己惹没必要的麻烦。

说真的,这种源于利己主义的选择比源于爱情的自我感动要来得可靠得多。

 

大概是见我没再反驳什么,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不过仔细想想,被对方默认没有那么爱自己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胜利”)收了收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给了我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肩处,顺势把一个吻落在了我的后颈上。

毕竟我们不是在玩恋爱过家家酒的关系,当然不存在“只是想见你所以就来了”这样俗套的纯爱剧情。虽然从一个“你哪有那么爱我”的结论直接进入到正题的过渡似乎有些生硬,但是这个话题再怎么挖掘也不可能翻出花样来,就这么直接结束也不失为一个正确选择。

说起来,在这方面树倒是有几个值得称道的地方。

一是保护措施做得足够到位,并且不会花言巧语地来试图动摇我的底线。至于是他足够尊重我的意志才会如此,还是他身为现役偶像就必然伴随的隐形约束发挥的作用,探究清楚对谁都没有好处。

二是他虽然会吻我身上各处,并且宽容地把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都献给有着控制不住的咬癖的我留下成排的牙印,他倒是会很注意地不在已经是什么都不用顾忌了的素人的我的身上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这就姑且认为是我还没有彻底回归素人的时候就已经和我开始了这种关系的树到如今习惯成了自然,以及我这只是稍微挠一把就会抓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痕迹的肤质多少还是能让他怜香惜玉点。

顺便一提,第三点是他基本都会记得顾及我的感受,所以我倒是不用费心演一出沉浸于其中的戏码只为讨好对方无聊的男性尊严。从这方面来说,花花公子确实比童贞要让人省心得多。

树从我的耳后一路吻到唇角,在一个几乎把我体内所剩无几的氧气消耗殆尽的亲吻后,他动作温柔地捧着我的脸,和我鼻尖相抵。他湿润的眼睛里完全被我的轮廓填满,就好像这一瞬间他的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

如果要说因为性与爱是无法分割的硬币正反面,所以我在被树抱的时候一定短暂产生了对他的爱意的话,我大概无从反驳。

但是连真正的爱情能够持续的时间都不过三个月,这源于生理性高潮的心理错觉的寿命当然更是只有短暂的几秒,完全不值一提。

 

我闭上眼睛,树柔软的嘴唇就轻轻贴在了我的眼睑上,温暖湿润的吐息像是花瓣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融化进我眼角浮起的薄汗里,又顺着他手指温柔的抚摸一路流淌到耳际。

“……ア、イ……”

我并不能听清树究竟说了什么。只能说是很接近“爱”的两个音节,但是日语拢共也就那几十个音节,我唯一辨认出来的还是出现率最高的两个元音。几乎可以有上百种解读方式,而“爱”大概还不是最合理的那一种。

而树显然是故意的,他根本没有像体力差得不行的我这样呼吸不稳,而是刻意地用上了浓重的气音包裹,只是为了听到我条件反射地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控制不住的紊乱气流的疑问声。

他侧过头来轻咬我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没听到就没听到吧。

我不敢保证我已经对树有多么了解,只是凭借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经验,大概能猜出树此刻应该怀着希望我追问、又希望我就这么放任不管的矛盾心理。

可是就这么把选择权推给我未免有点太狡猾了。

虽然平心而论,这种永远能够在危险边缘悬崖勒马的行事风格,是很模范的偶像做派。我也曾是八面玲珑(或者说得难听点,为人圆滑)的偶像,对此还算熟悉。

“アイド、ル。”

于是我很突兀地努力把每一个音节都咬字清晰地说了出来。

树短暂地停了下来,好心地给我留出了喘息的空间,以便我能把话说完。真是很无用的温柔。

毕竟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或是到底想对树说什么。只是这个词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而我基本已经完全体力透支的身体并没有多余的能量供给大脑进行进一步的思考,嘴就已经擅自行动了而已。

我听见我的嘴说,所谓“偶像”,拆开来正好就是“爱”和“美元”,所以偶像的爱归根结底就是用金钱来丈量的东西吧。

有一瞬我仿佛看到了树露出了一种类似难过的表情。

不过真的只是一瞬,而且是天生就很难共情别人的我所看到的,当然根本不可能判断出那一抹表情到底代表了哪一种情绪。大概只是我的大脑希望树能为此难过一瞬罢了,虽然我也一样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会有这样无聊的希望。

 

“可你也没有把我当成偶像吧。”

关于这一点,不得不承认树说的没错。

我是个有点矛盾又死脑筋的人,偶像时代一边觉得所谓的恋爱禁令不可理喻,一边又死守着这个规矩不越雷池一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若是我真的把树当作偶像在看待,大概我们永远都发展不到如今的关系。(当然,树其实没有像少女偶像那样明确的恋爱禁令,以及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确实没有在恋爱。)

可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没有金钱。

我抱着树,被他没什么肉的身体硌得生疼。虽然他抱我的感想大概也是如此。连一点儿可供缓冲的多余的肉都没有。我们两个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但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好。因为也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可以安心地做一个不够健全的人类的劣质品,不用逼迫天生就是冰冷无机质的自己温暖起来,假装也能燃烧成为一点光源,更不用害怕内里早就全是裂缝的自己什么时候终于如愿彻底碎成一地玻璃渣后,还会扎伤谁的手指。

“树……是救过我的命的人。”

树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动作猛地变得激烈起来。

其实我知道树并不喜欢背负这种听起来就很沉重的头衔,也能理解他。毕竟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完全自由的,没有任何基于情感或利害关系的责任和束缚相伴,所以像这种好像值得付出“以身相许”的代价的“救命之恩”云云不适合出现在这段关系里。

我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我当下确实有些理智涣散了。相信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树救过我的命是真的。这不是一种比喻,而是等身大的事实叙述。

当时的我刚刚从自己的偶像身份毕业。从表面上看是获得了更大的自由,但实质上是失去了不需要自己努力也能够得到工作的最后保障。

偏偏那时候的我还有点工作狂的倾向,或者说还有一点自救的意识,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主动去给自己找工作上。因为我很清楚,但凡我的生活中出现任何一块没有安排的空白时间,那生而就写在我基因里的自我毁灭欲望就会冒头。

获得工作的途径有很多种,但是我既没有那么出众的绝对实力,也没有让我能左右逢源的广阔人脉,最后留给我的选项就是陪着笑去参加那些手握权力的人们组织的聚会。我当然不喜欢将“女人”作为交易筹码的这个扭曲的机制,但是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和资本。

很遗憾的是我的酒量非常不好,几乎是一杯啤酒就足够让我的大脑失去思考能力,所以轻而易举地就暴露了我对于这种场合的极度厌恶和对于旁人触碰的强烈抗拒。好消息是如此扫兴的我确实被放了回去,坏消息是很显然这条路也不适合我。

当然,彼时因为酒精上头而浑身难受的我根本想不了这么多,只一心想着离开那连空气都浑浊不堪的地方,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去找自己那件一定已经沾满了烟酒气味的风衣外套。

初秋时节的风已经带上了很明显的凉意,我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挂脖连衣裙朝车站走,很快就被冷风吹得头痛欲裂,只装了点酒精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我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又虚又软,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无法解脱的严重晕车。

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撑着我的肩膀,支撑住了我的身体。

据他本人所说其实是因为看到我明显已经重心失衡,当时路上又没有别的人,如果他不帮我一把的话大概就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地面亲密接触了。不过我自己其实几乎没有这段记忆。

我记得的是有一块不属于我的体温贴在我的肩膀上,而后微微回温的身体里那股不断向上翻涌的恶心感就变得更加鲜明。我想要推开,但是浑身都使不上力,只有不受大脑控制的不适感在体内拳打脚踢,几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一滩烂泥。

树似乎是对我说了什么,但是我什么都听不清。大脑好像完全被酒精腐蚀掉了,彻底丧失了理解外界信息的功能。

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的手臂为了支撑住我快要化成一滩液体的身体而用力收紧,就这么牢牢地卡在了我暴露在空气里的后腰上。长袖外套的布料把他的体温过滤掉了大半,硬邦邦的金属制表带形状鲜明地微微陷入我侧腰的皮肉里。

 

后来想来,那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拥抱的姿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公众场合有亲密接触。虽然那其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即便我是因为忍受不了本该咬牙承受的来自陌生人的触碰才被赶出来的,并且从前我就对来自同性的队友的亲昵举动都会觉得浑身不适,但是和当时我确实浑身无力到没法推开他的客观现实无关,我没有对树的触碰产生抗拒感。

或许是因为对于当时完全失去了自立能力的我来说,那代替我自己的骨骼支撑住了我身体的手臂,确实已然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我终于第一次听清了树带着点自然的哑的嗓音。

“你是不是犯了过呼吸?”

过、呼、吸。并不是很陌生的词语,不过我还是花费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的浑身无力和呼吸困难并不是酒精引发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过度呼吸症候群。大概是长时间待在那个空气浑浊的密闭空间里本就已经让我有些呼吸困难了,再加上酒精导致的心跳加速,身处陌生环境的高度紧张,以及被人触碰身体的恐惧感。这些都糅合在一起后引发了身体的应激反应。

做偶像这一行的其实也对此不陌生,不过彼时我的记忆和意识基本都随着被身体过度排出的二氧化碳一起几乎消失殆尽,眼泪鼻涕和口水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用后来树形容我的样子的话来说,“像是在雷雨天掉进了下水道的小野猫一样丑”。

树把他的外套给我披上,又很小心地支撑着我的身体引导我在路边坐下。恍惚中我听到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带着刺鼻的工业气息的塑料袋完全笼住了我的口鼻。

“好好呼吸。”

塑料袋内空气的湿度很快就因为我的呼吸变得极高,于是连落到我耳中的树的声音都变得饱含水汽,像是一场实体的大雨,从我的头顶落下来,一瞬间就把我彻底淹没。

我努力想要调整呼吸,但是一塌糊涂的心理状态让我完全不得要领,只有意识越飘越远。在一片意识朦胧中,我隐约感知到树的手隔着他的衣服轻轻拍打着我的脊背,那是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节奏,以至于我本能地跟着那稳定的敲击节奏吸气又呼气,然后奇迹般的,已经快要从我的肉体中抽离出去的灵魂一缕一缕地重新沉回了我的身体里。

彻底找回理智的时候,我便发现塑料袋内里已经全是我的口水和泪水,还有成团成团被晕开的唇彩和粉底。第一反应是居然被人看到了妆花了的样子,真是犯了偶像(准确来说是“前偶像”)的大忌的我,大概或多或少确实对追求完美有点病态的偏执。我徒劳地试图把脸藏进阴影里,然后才哑着嗓子道谢,难听的声音像是久旱后龟裂的贫瘠土壤。

树很轻松地回了句没事,然后暂且松开了扶着我的手,转而去捡地上散落着的那些大概刚刚是装在塑料袋里的东西。

我的眼神无意识地跟着他的手走,顺次看到了两听稍微有点被磕碰变形了的罐装啤酒,一包已经开过的烟,以及一盒还没有拆掉塑封的安全套。

我还没有天真烂漫到猜不出当时树是在去做什么的路上。不过在这里道歉似乎又有些不对劲,于是我干脆借着身体不适的余震沉默着。

树倒是很坦然,随手把烟和安全套分别揣进了两侧的裤子口袋,又一手抓起一个易拉罐,随后重新转向我的方向,语调轻盈地表示其实都这样了,按理说他应该要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回家的,毕竟这一带多的是不怀好意的男人。

“但我毕竟是杰尼斯嘛,要是被拍到和你的2 shot的话会有点麻烦。”

他说的当然是实话,但是配合他的裤子口袋里微微鼓起的那个四方形的轮廓,就让这个场面显得有几分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我仰头看着他笑起来,于是他也跟着笑起来,随即有些艰难地用一手抓着两个易拉罐,空出一只手来摸出手机对我摇了摇,问我说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

理由很单纯,只是为了日后方便我把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再还给他。至于为什么是日后,担心我着凉,或者是因为外套上已经蹭上了我的睫毛膏和粉底所以不方便他再穿去见女友(姑且这么称呼吧),这些因素大概都有。而毕竟是不便宜的大牌,他也没有财大气粗到就这么送给我。

其实我很喜欢最后这一点很有现实味的理由。 

 

“但也没有真的拯救你吧……我。”

最后树抱着我,在我耳边用听不出情绪的低音这样说。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侧过脸去迎接他的亲吻。在做完后依旧会温柔地亲吻人好像已经成为了树的习惯,我倒是不反感,只是之后冷静地回想起时会有点好奇对于树而言这种并不属于调情手段的亲吻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在亲吻的瞬间,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氧气一点点散失在他的口腔里时,我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这种问题的。

我用力收紧环抱在他背上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告诉他但是这样就好。我从来没有奢望要在树的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就像树一定也没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一样。

我们的身体确实算得上契合,但是上床而已,大概没什么非谁不可的说法,这世上有几十亿的人,想找个替代品轻而易举。

爱情,树肯定不缺这个,甚至反倒是会为得到太多人的爱情而苦恼的那种。何况我没有爱情给他,并且对我而言,他不会爱上我也是我们的关系得以维持的前提。

我们从来都是绝对自由的。这是一段完全静止的关系,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推移而变质,所以随时都可以走,也随时都可以再回来,反正什么都不会改变。

树所说的“没有真的拯救你”也就是这个意思。

无论过多久,我生而就有的自我毁灭倾向始终鲜明地存在着,我对爱情无法理解也一如既往,我不会产生对他来说会很棘手的过度依赖,但同样的,也不会产生要“为了他”而活下去的执念。所谓的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还没有死。这话听起来有点可笑,但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人生现状。我没有生存欲望这一点,从来都没有被改变过。

“对不起。”

树很突兀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他的歉意到底是来源于哪里,有些错愕地应了一个迟疑的鼻音。

他于是很浅地笑起来,在我眼角的泪痣上落下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吻。

“希望有一天能够被你主动求助。”

树说他知道我内心深处始终在期待自己变得支离破碎,而他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修复者。但是如果有那么一瞬,哪怕只是一瞬,比方说在我溺水的时候突然迸发的生存本能让我想要抓住什么的话,他可以成为那根漂到我身边的稻草,给我哪怕只有0.1秒的希望。

他明知道溺水的人只会死死抓住稻草,然后带着它一起沉入深深的水底。

但我有些困了,不想思考树突然这么说的缘由了。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点头说好。

 

 

 

 

 

Afterword

End Notes

顺便一提树的梦女我打算自娱自乐地印个合集小薄本出来,没啥未公开内容更没啥特别的,但如果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来敲我(。

Please drop by the Archive and comment to let the creator know if you enjoyed their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