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搬家!」
京本大我最近有些烦躁,总是因为粗心大意忘掉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虽然说并非什么关系紧要的东西,但是就如同鞋履中细小的沙石,微不足道,但却存在感十足——一次又一次的马虎如同扎脚的异物一直磨耗着京本大我的耐心。
因为这样而讨厌自己,太怪了吧?!
苦恼着生活,手机里收到了杰西的讯息。
“今天想吃什么?”
下午五点,手机总会准时收到安定的信息,来自京本大我的好好男友,路易斯杰西。
杰西总是如此温柔体贴,明明完全不擅长料理,却会在京本大我最忙的时候主动担当起各种家务事。
“能成为杰西的恋人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不经意间便把心声传递过去。
“什么呀?!AHAHAHAHAHAH!好害羞!”
“好啦~是好喜欢你的意思哦。今晚我想吃烤肉。”
虽然在办公桌的小隔间忙得焦头烂额,但是心情却舒缓了不少。
“呐,杰西,要记得准备好啤酒呢。”
“我知道啦。”
能成为杰西的恋人,实在是太好了。
京本大我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甚至有了几分贪婪。
有杰西在,真好!
一鼓作气,京本大我打起精神来,飞快地对工作进行收尾。下班回家的路上,台风带来的雨水早已停息,路上只剩下些许残留的积水,坑坑洼洼地映照着天上的月亮,透露出泠泠的清凉。
一边走着,京本大我难得驻足在平日都会路过的花店前,准备打烊的花店,看着看板推荐从无尽夏变成了金菊,不知怎的突然激发了购买的欲望。
“不知不觉间,夏天就要结束了啊。”
捧着鲜花,往家的方向行进。进到公寓大厦门前,插入钥匙时却有了意外发现。
“诶?钥匙似乎转不动了?”
看着左手中指上闪着银光的素戒,京本大我猛地才想起来:“啊!最近刚搬了家呀!”
前不久杰西向京本大我求婚了,刚巧自己的公寓也快到期了,两人决定就此开始同居来着。换作平时,京本大我可能只会觉得惯性思维导致又犯了错。但是,如同多米诺骨牌叠加起来的挫败感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该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
一向谨慎敏感的京本大我决定去见医生。
【25/100】
「我们要拍很多很多旅行照片!」
“京本先生,根据初步的检查,您这样的情况大概是属于病理性的神经系统衰弱,虽然很少见,但是进行深度检查,发现病灶且对症下药的话,记忆力衰退这样的事情应该是能够改善的……”
面对着絮絮叨叨的医生,京本大我什么都听不进去。难以置信,这种电视剧才会发生的事情,居然跑到了自己的身上。
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和身边的人提起,最要紧的是,该怎么跟杰西解释,各种问题排山倒海般的涌来,京本大我有些喘不过气。
“医生,那在日常生活中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善呢?针对记忆力衰退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尝试着写日记、摄影摄像之类的,多多活跃大脑神经,总不会有害的。”
京本大我决定列一个人生清单,避免来日遗忘,那就志在当下。
「我们要拍很多很多旅行照片!」
不知不觉间,京本大我已经做到了第二十五条心愿。当然,这个心愿单的执行人,不仅仅只有京本大我一个,还有杰西。
“呐,大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在旅途中,杰西忍不住问道。他知道,他的爱人一向很疯狂,脑子里净是奇思妙想,而行动力又是强的惊人,很多事情说干就干,完全就是一只任性的猫咪。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啦……只是我想,我这辈子所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都能与你有关。”
“这是什么绝症病人的台词啊AHAHAHAH!”杰西难得吐槽了一回。
“杰西大笨蛋!”
坐在飞向北海道的飞机上,天空底下是一片静谧的纯白,爱人间的呢喃催生无形爱意中的榭寄生。
这趟旅途他们住在札幌郊外的民宿中。小小的村子,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四周望尽,均是茫茫的白色原野,纯度极高的白雪连着天际,形成北国独有的雪天一色,迷茫了视线。
冬日的晴天,京本大我和杰西在自然中游走。零度下的空气中,前后摇曳着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的蒸汽。
“东京没有的雪景!”京本大我激动地蹦跳着,穿着浅色的羽绒服在雪中行走,就像是天中绵绵飞舞的雪花,在漫天的雪地里分外可爱。
揣着怀中的相机,京本大我拍下眼前一切所见。
“杰西,看这边!”
“很多很多照片是多少?”杰西打趣道。
“把所有内存卡都塞满。”
杰西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任由京本大我把自己当成是专属模特,让一张又一张照片构成回忆的帧数。
“我不想忘记这一切,杰西。所以我要把全部东西拍下来,相机就像是我的眼睛。”
“大我这么聪明,不会忘记的。”杰西抓住京本大我的手,悬在风中,没有手套的保护,冷得像是一块铁,轻柔地将他的手带进自己的衣兜。
在陌生的北风中相拥,拥有这一夜的风光。不会忘,不要忘。
入夜,屋外的风呼啸着。看着导进手机的照片,京本大我不舍得睡。日子愈是持续,记忆里就愈是模糊。他好害怕,第二天醒来会忘记昨天。眼眶中打转着泪水,滑落在辗转反侧间沙沙作响的决明子枕头上,京本大我压抑不住难过,拖动着瘦削的身子,钻进杰西的布団,搂住比自己大上一圈的身体,这样做会安心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睡梦模糊间,杰西只感觉后背有一团暖融融的生命靠近,紧紧依附着他,可怜又可爱。他不敢翻身,在两人的拥抱中,就这么静静地抵达天明。
【50/100】
「杰西要实现京本大我一个愿望!」
要说失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京本大我望着浴室的毛玻璃出了神。
距离北海道的旅行过去时间并不算太久,期间和杰西一起度过了圣诞、跨年,即将到了赏春樱的时候。但是冬季的事情在京本大我的脑海中却越发的模糊不清了。再往前的日子,秋季、夏季、春季……年年地推进,细数倒置的日历,一切想要回忆起来的事物就像是被北海道旅行时的冬雪困住了一般,随着寒风被带去凛冽的远方,让京本大我无法看清,回忆不起。
当他前几天晚餐后,打算整理一下置物架的相框时,拿起一张雪地上的霞光的照片问:“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
分明是前不久的旅行中京本大我亲自拍的,居然忘记了!杰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话说,大我,最近想不起来好多东西的样子。大丈夫?”
京本大我手中的活儿僵住了,拿着相框也没放下,其实他的心中很清楚,失忆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但每天努力地日记,各种各样的记录,却也没想到遗忘的速度只增不减。
京本大我比任何人都不想让脑海中的记忆消逝。
“大我,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京本大我只觉得腿上像灌了铅,沉沉的,动弹不得。不知所措的身体随着冰冷的心跳掀起恐惧与不安,大脑一片空白。“失忆”,这个词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堵得心中烦闷,化作泪水落下。
“杰西……我的记忆,在消失……”
泪水模糊了眼,凌乱的大脑也像是宕机了一样,再也承载不了悲伤,京本大我忘记是如何告诉杰西自己失忆的事,在片刻的朦胧中,只剩下无奈的哭泣。
“不想忘记……!杰西,我不想忘记……”
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无论过去的回忆经历又遗忘,但是京本大我只想尽全力去度过,将一切的幸福刻入回忆中,不仅是自己的,还是杰西的。
幸福和余生,都想要和杰西一同度过。
抱着杰西哭了很久,京本大我红着眼:“杰西,可以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替我记住曾经的幸福,就算……就算我把一切都忘记了。你帮我保管回忆可以吗?”
【100/100】
「一起去看火花大会!」
“如果有空的话,今晚要不一起去看花火吧?”
京本大我有些吃惊。面对面前这个不认识的人,突如其来的邀约就像是盛夏骤雨一般,在不经意之间打湿世界,让人措不及防。
“嗯,可以是可以……”京本大我尴尬地摸了摸耳垂,“不过我们是曾经见过面吗?”
对面的男人只是笑了笑:“或许真的是哦。”
京本大我不认识他。在他曾经生活的日子里,从未见过这个高个子的混血。穿着完整的一套花哨的运动服,明明是夏季,布料看起来却像是温暖轻薄的模样,深蓝色的底色上是平铺的花纹,像是流行乐一般吵闹,意外地也有让人中毒的魅力,就如同这个人的性格一样,一见如故,就连京本大我这样不善言辞的人也能被带进聊天的漩涡中。
“那今晚,我们在后山上见吧。”
不知不觉,约定随着话语落下。
和陌生人约会,有够疯狂的。
心在砰砰地跳动着,胸口莫名变成了一口鼓,掷地有声的激动,京本大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
好久没有出过门了,是这样的缘故吧?
哼着昔日最爱的小调,像是出嫁的女儿,竟对着小小的镜子装扮起来。自从搬进了医院,虽说是独立的病房,但是医院对于环境的管理却甚是严格,京本大我悄悄地往柜子深处放了一小罐发胶——万幸,它还静静地呆在角落,完全没被发现。
在医院住久了,京本大我有时会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生病了。思索许久,或许是记忆力太差了吧。苦涩地零落自嘲,看着窗外的山景,细数着一些无法清晰存留的昼夜。
生病之后,京本大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是生活仍在继续。
“妈妈,家里面是有浴衣吗?最近夏日祭什么的,突然有些想穿这样的服装呢。”
母亲对自己一向是宠爱,立刻便送来了在家中尘封已久的浴衣。
浴衣是京本大我喜欢的黑色。深深的黑在浅薄的纱上蔓延,仔细看,细闪的金线如游龙般蜿蜒。被浴衣层层包裹,肉身的色彩介于朦胧之际,流畅的身体线条随着衣物完美地勾勒出来,对着浴室的全身镜探着眼光打量着自己,如若有天,该不会把自己也忘记了?
遗忘,心中也就此徒增了许多疑问。京本大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生,真是未解之谜呐。
一通打扮,已接近日暮时分。和那位男子约好了在医院后山上见面,是时候出发了。
后山不高,沿着细长的石砖路徐徐而上,就算穿着木屐,迈着小小的步伐,很快也就登顶了。京本大我一路轻快地蹦跳着上山,发现那个人早已于此等待。
“抱歉,我来迟了。”京本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久没有外出,京本大我不禁兴奋起来。夕阳西下之时,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烟味,伴随着赤色的黄昏渲染开来,是安心的感觉。
不知为何,等京本大我回过神来,他已和这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就像是高中时代的同桌一般,甚至比这还要更近,光是稍稍扭头,就能清晰看到对方脸颊上的汗毛、雀斑。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哈哈,我也是。”对面的男人又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两个很像呢。”
“我叫京本大我。京都的京,书本的本……”
“我叫杰西。外国人的名字的杰西。”
“好酷!”
“不不,难道不应该是Tiger更加有气势吗?”
京本大我扑哧地笑了:“杰西君总是这么有趣吧。”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杰西停顿了话语,扭头看向京本大我。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的天边响起了花火的声响,阵阵炮声如同闷住的棉花爆炸,迸出亮色的火光,升起、绽放、落下、消逝……花火的寿命总是不长久的。
“好美,好美!”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太久没好好度过夏天,难得的花火,让京本大我赞叹连连,把杰西的话放在了耳边。
“杰西君可以再说一遍吗?”
杰西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京本大我笑起来高耸的苹果肌:“喜欢看花火吗?”
“超级喜欢!”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列入人生比做清单里吧?一定要去看一次花火大会!”京本大我拧开了波子汽水,深深地灌下一大口,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填上满满的碳酸。
在眼前宽阔的全景图中,花火像水母一样明亮地绽放后又消散。
京本大我在看花火,杰西在看京本大我。
天色逐渐由黄昏沉入暗夜,花火也终究稀薄冷却。在结束的时候,远处人群的喧闹熙熙攘攘,只剩后山平静。
踩着块块别致的石板下山,木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京本大我的浴衣随着蹦跳逐渐松散,胸口的雪白敞开了,越来越宽。习习的风钻进衣物之间,爱抚着汗津津的身体,体弱的京本大我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挽住了杰西的手。
“杰西君,其实我们见过吧。在更早以前。”
他扬起脑袋看着杰西,昏暗的夜色,星月也被烟雾阻挡,看不清杰西的眼角为何像是湿润了一般,星光闪闪。
“虽然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总觉得,杰西君是熟悉的感觉。”
杰西身上的气味、呼吸的规律、手心的温度,甚至是拇指关节上的那枚茧——京本大我总觉得很沉重,藏匿在朦胧的大脑中。
“大我,你会记住今晚吗?”杰西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再做什么。
他想,如果京本大我再有一些什么别的回忆也好,仅仅只是记住今晚,就已足够。
“杰西君身上,是很喜欢的味道。”京本大我转过身子,像是软软的海绵一样,融进杰西的胸膛里:“我以前,一定很喜欢很喜欢过你。虽然记不太清,但是一定是这样的吧?”
相差十公分的身高,杰西的脑袋足以契合地埋在京本大我的颈窝,止不住泪。
记忆依旧是混沌,如同正值暴风雨的海洋中心,京本大我想不起来往事。只是这一次,阴霾之中似乎透露了些许光线。
“不知道明日会有怎样的记忆,但我会尽力去记住今晚的。”
京本大我抬起双手,给杰西拭去眼泪。
“那我们一言为定哦。”杰西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就算无法记住,还有我……幸福和回忆,让我替你保管吧。”
今夜,依旧平平无奇,京本大我没有想起过往。但是在记忆深处,幸福感不会消失。
爱依旧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