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吧,终有一散的人们
你失去的不过是童贞
等时光用尽了青春
你早已优美地在大街上融化——《优美的低于生活》声音碎片
田中樹第一次见松村北斗,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
开学第一天他就光荣迟到,本还在做梦可以瞒天过海悄悄进村,结果一翻过校门就被管风纪的老师捉个正着。
念在他是滚烫出炉的一年级新生,也念在学校风气大抵如此,值勤老师就简单说了他两句,然后悄无声息地把他从后门领进礼堂,指给他看1年6组的队列在哪边。
樹猫着腰刚在队伍末尾站定,就看到6组的最前列走出一个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站到讲坛上,一板一眼开始念稿。
担任和副担任也都在队尾,樹听到他们交头接耳。
「松村君有点紧张嘛。」
「可能是不太擅长在这种场合发言。」
「我们学校很少有这样的孩子呢。」
「毕竟偏差值——这样说不太好,但我们就是一所不良高中啊。」
「松村君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嘛……应该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吧。」
樹把视线转回台上,看这位“成绩这么好”的松村君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学ラン扣子老老实实系到最上边一颗;此时终于是念到了第二页,手里薄薄两张演讲稿几乎要被他捏皱了。
死板、胆小、书呆子、四畳半主义者、在这所学校应该活不过三集。
以上就是田中樹对松村北斗的第一印象。
诚如两位老师所言,本校就是一所偏差值堪忧的公立校。樹估计松村君接下来三年的高中生活不会太好过。
真不知道这书呆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到这种学校来蹚浑水。
北斗对樹的第一印象其实也不怎么样。
开学第一周,班里的氛围基本就有了定数,谁是1军谁是2军一目了然,当然像他是3.7军这种事也已经是尘埃落定。
田中樹就是很典型的1军,迅速和全班全年级甚至是全校打成一片,油嘴滑舌勾肩搭背嬉笑打闹一呼百应。
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
要说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学校,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北斗小学和初中都在一所小中高一贯制私校。父亲是白领,母亲是护士,收入都不算太高,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要供他上这样一所私校其实很不容易。当然父母从未向他抱怨过,但北斗都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北斗加倍努力地学习,想着要尽自己所能去回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成绩理所当然地名列前茅。
不知是因为成绩太过拔尖,还是因为家庭条件相比于学校平均水平而言略逊一筹,也许两者兼有,总之北斗在一众同学之间显得尤为扎眼。
于是在中三的第2学期,针对他的霸凌开始了。由同班的1军牵头,渐渐地其他同学也不再和他讲话,到后来他仅仅是课间去职员室问个问题,都会有其他班同学在走廊伸脚绊他一跤。
一想到升入高中还要和这帮人一起度过三年,北斗就会下意识地发抖。光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难以忍受,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再存活三年之久。
更何况父母还要早出晚归尽心竭力才能供他接着念本校的高中部,太不值得了。
思忖许久,他还是和父母提出了想要考其他高中的意愿。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春天,好的進学校早就结束了招生窗口期,剩下的全是一些歪瓜裂枣。
母亲当然是不同意的,也在他面前哭过。北斗只好沉默地把上衣掀起来给她看身上的伤痕。
于是母亲也沉默了,把脸埋在掌中许久,最后红着眼睛抬头说好吧,北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北斗,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现在这所学校已经是当时选择范围内显得最为靠谱的一所了,而且离家很近。所以北斗择校时几乎没有犹豫。
他只是在白天需要一个归处,至于这个归处是好是坏他全然不在乎,反正再差也不会差过当三年沙包。
他真正的高中三年将发生在他四畳半的房间。以他的学力,光靠自学想必也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入学后北斗才发现有一位初中同学广濑也在这,甚至和他是同班;听说是家道中落所以供不起原来那所私校了。
不过无所谓,就广濑一个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北斗觉得自己能应付过去。
他必须应付过去。
广濑流落至此,本来郁郁寡欢,和北斗同班属于一个意外之喜——老天把一切从他身上夺走,总算是给他留了个玩具在手边。
开学第二周的某天放学,广濑晃荡到北斗的桌边,「哟这不是我们高材生pipo村吗,我没看错吧?」
pipo村是北斗的绰号,来由已经不记得了。起初这个绰号也不带有恶意,但经过中三的霸凌事件,这个称谓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贬义词。
这种程度对北斗来说不痛不痒。北斗垂下睫毛读自己的教科书,当广濑是空气。
开学没多久,都还不熟,班里其他同学一般也不会来掺和这种事。就远远地聚成一团团各聊各的,偷偷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不理我是吧,」广濑抬脚踹了一下他的课桌,「高材生现在翅膀硬了?」
教科书掉在地上,北斗弯腰去捡。眼看广濑就要踩到他手上,半路却换了方向。
抬头一看,田中樹勾住广濑的肩膀,把他勾了一个踉跄,「野球部今天开放见学,去不去?」
「诶真的?」广濑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走走走。」
两人把背包挂在肩上往外走。跨出门外的瞬间,田中樹回头看了一眼;北斗捡完书一抬头,刚好撞上他的眼神。
那是属于1军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运筹帷幄的眼神。
对于1军同学的本能恐惧让北斗难以从中汲取善意。至今北斗仍未知道,樹的这一勾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但即使是有意为之,当时的北斗也只能理解为是顽童对于一件新玩具的纯粹的好奇而已。
******
北斗第一次和樹说话,是在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节体育课。
广濑这阵子还是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不痛快,多半是言语攻击,基本还在接受范围内。北斗觉得忍他就像忍那种不能跳过的油管广告,也没法打断,横竖都得听他把这堆屁话讲完,那就听着吧也不会少块肉。至于广濑是在推销信用卡还是卖饮料还是在骂他死书呆子,和他松村北斗又有什么关系呢。
北斗油盐不进。广濑惹他惹得不得要领,很是憋闷,终于开始行动升级,在体育课踢球的时候故意来踩他鞋后跟。
北斗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扑到草地上,鞋滚出三米远。
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北斗叹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摸索着找眼镜。心想是不是还要谢谢广濑没有穿着钉鞋来踩他脚面。
刚找到眼镜戴上,北斗就看见刚才滚出去的鞋又回旋镖一样滚回了他脚边。几米开外的位置田中樹朝他打了个响指,「不用谢!」
北斗愣了一秒才明白是樹帮他把鞋丢了回来,想道谢,刚发了个あ的音,樹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回后场去防守了。
北斗搓搓鼻尖,这人好像也不怎么坏嘛。
下课后男生们三三两两聚到直饮水台边上洗脸,樹刚好在北斗旁边,北斗小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举手之劳。真要谢我,下次借我抄作业就好。」樹转过头来朝他粲然一笑,露出整整齐齐两排牙,沾湿的发梢淌下两滴水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北斗被他的笑容晃得一愣,心想自己有多久没在学校里这样笑过了呢?蔷薇色的人生向来只属于这种到何处都活得如鱼得水的人。
「发什么呆呢?」樹朝他脸上弹水,又嬉笑着跑开,「说好了啊明天给我抄作业!」
北斗第二天真的把数学作业给了樹。
樹昨天也就随口一说,自己都忘了这茬——他压根就没打算交。
「你也太老实了,」樹笑得直不起腰,「怪不得广濑敢那样惹你。」
「不要算了。」北斗去抢他手里的本子。
「哎要要要。」樹赶紧护住,「这个作业今天我交定了。」
迟到翘课不交作业,这三样田中樹属于是老吃老做的惯犯。除了体育课,一般都见不到他人影。
北斗其实上课也不听讲。这学校老师水平实在是太臭了,听了也白听,不如他晚上回家自己学。
但他至少会老老实实在教室里坐牢。
北斗的座位在后排靠窗,有时会看到对面校舍楼顶上有人影晃动。仔细一看觉得应该就是田中樹没错。
樹简直是个多动症。一会儿空气投篮,一会儿在指尖转球,一会儿又看着手机学人家跳舞;闹半天累了,爬到楼梯间顶上看漫画,看着看着就开始睡大觉,怪不得晒成这个颜色。
北斗拖着腮看他上蹿下跳,心也跟着飞到楼顶上。人生第一次产生了翘课的念头。
「……松村,你念下一段。松村北斗!」
北斗回过神来,英语老师叫他念课文。
广濑还在持续找茬。
广濑是个纯粹的小人(虽然霸凌的家伙多半都是小人,但他属于小人中的小人),他一般不会在众人面前很露骨地辱骂或者伤害北斗,他只会把恶意隐藏在日常的一举一动之中,路过时手滑把水泼到他书上,值勤时把垃圾塞进他的桌肚里。
北斗多少已经有些习惯,躲他躲得很熟练,但这天还是中了招。他没想到广濑会直接在楼梯上推搡他。
北斗滚了四五级台阶,停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身上疼得跟散了架一样。边上传来女生的惊呼,北斗低头感觉鼻子一痒,然后看到制服上绽开几个红点,看来是流鼻血了。
广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摔下去,看他脸上衣服上鲜血淋漓,吓得扭头就跑。
北斗试着站起来,脚一软又跪到地上,膝盖钻心地痛。
边上有个人牵着他的手臂把他架起来,「走,去保健室。」
是田中樹。
膝盖是脱臼,校医帮他复位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擦伤也都简单处理了一下;至于鼻子,只好扯两个棉球让他先塞一会儿。
樹龇牙咧嘴地在边上看着,「哇这看起来可太痛了。」
樹表情很夸张,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北斗被他逗笑,牵动了嘴角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人一起龇牙咧嘴。
校医一时无法确定他这鼻血是因为外伤还是磕坏了脑袋。虽然北斗说一点都不晕,但校医还是不太放心,遂让他在保健室先躺一会儿,过会带他去医院。
北斗到里间躺下来,看到樹也跟进来,在他旁边的床上躺下。
「北斗」,樹自来熟地对他直呼其名,「我发现你鼻子还挺好看的。」
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北斗把眼镜摘了,樹第一次看清他的眉眼,确实很好看。戴一副那么厚的黑框真是暴殄天物。
北斗听到这话,诚惶诚恐。这位1军大哥对着这个塞着棉球的鼻子,怎么讲得出这种话的。这是什么新型的霸凌手法吗?
「哎我是说真的,」樹察觉到他的紧张,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摆摆手,「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广濑这次做得太过分了,这是明明白白的霸凌。」樹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提点他一下,「你得自己反抗,指望别人是指望不来的。你知道我们这学校,老师是不会管的。」
「没事,这种程度还算好的。」北斗鼻子堵着,带着瓮瓮的鼻音,「还可以忍。」
中三的时候这种流血事件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现在真的已经好很多了。北斗深谙此道,知道越是挣扎对面就越来劲,此处还是忍气吞声为妙。
什么叫可以忍的霸凌,樹没憋住翻了个白眼。
这书呆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樹不说话了,有这工夫和他废话还不如睡觉,遂翻过身去做他的白日大梦。
北斗扭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不去上课?」
樹语气不太好,「我翘课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这节是体育课。」
樹闷了几秒,「腿疼,不想去。」
「你又没摔着。」
「我那是最近长太快了,生长痛懂吗。」
高一这会儿樹比北斗矮一大截。北斗差点又要笑,想到自己破破烂烂的嘴角,总算是憋住了。
后来校医带北斗去医院做了个全套检查,果然没什么大事,谢天谢地。
第二天清晨樹在鞋柜里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和一张卡片。
昨天谢谢你。关于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这个营养品可以缓解生长痛,送你了,亲测有效。
松村北斗
樹拧开一看,哑然失笑。这甚至是北斗自己吃剩的半瓶。
这个亲测有效可真是太有说服力了。
这天之后,北斗和樹缔结了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
樹会在课间和放学找他讲两句话,偶尔也会邀请他去学食一起吃个午饭。
樹的朋友太多了,这种程度的交流当然还称不上“親友”。但北斗的交际圈本就稀薄得有如一缕青烟,于他而言樹已经站在了一个很近的位置。
北斗虽是有意要践行一下樹给他的建议,准备和广濑正面刚一回,但倒是没这个机会了。
广濑属于光有一颗贼心没那豹子胆,可能是看他和人气王樹走得比较近,也可能是被他那一脸鼻血吓到,总之自那以后他就不再来搭理北斗,北斗也乐得自在。这事就算这样悄无声息地哑火了。
北斗度过了久违的悠游闲适的半年时间。
文化祭在第2学期。
重申一次,这所学校的大多数学生都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像文化祭这种光明正大撒欢的好机会他们怎会放过。
一班人在班会上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年轻的担任戳在讲台上塞着耳朵苦笑,憋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下去了,点了个最会来事的出来,「田中樹,你来当执行委员。」
樹当然说好,蹦到讲台上来。
「你再找个人给你搭把手……找个靠谱点的啊!」
「放心放心。」樹头也不回地朝老师摆摆手,「北斗,好吗?」
北斗愣了一下,万没想到樹会点名自己。一时间整个班都回过头来看他。北斗一紧张,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这个人选的靠谱程度简直远超其想象。担任老师龙心大悦,觉得这事再砸也砸不到哪里去了,遂全权委托给他俩,溜之大吉。
樹靠平日积累的一些人品,好说歹说总算是组织大家投了个票。投票结果一点创意没有,恶趣味拉满——cosplay女仆咖啡馆。
班里的女生嘘声一片,男生高声起哄,闹得不可开交。樹拍三下手叫他们安静下来,「好了别吵了,这项目可是你们自己选的。谁当女仆抽签决定,性别不限。行了吧?」
算上轮换排班,一共需要8位女仆。公平起见,两位执行委员也参与抽签。抽完一看两个人都中招了。
北斗无声地瞪他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
樹朝他咧一口白牙,嘿嘿,玩儿嘛。
闹闹哄哄的班会终于结束。第一节世界史睡倒了一片。北斗也在窗边的朝阳下昏昏欲睡,就在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桌上砸过来一个纸团,歪歪扭扭是樹的字迹。
『周末把时间空出来,我们去个地方。』
『去哪?你今天没翘课?』
『秘密,废话那么多你把时间空出来就是了。刚才班会拖太久没来得及溜走。』
北斗还想接着写『哪里废话了我不就问了句去哪』,抬头看世界史老头一个眼刀甩过来,还是老老实实把纸条收起来了。
周末的时候樹喊他到秋叶原集合。
北斗听到这个地点的时候就觉得不妙,跟在后面走了五分钟,停在一家女仆咖啡馆楼下。……他就知道!
北斗死活不肯上去。樹好言相劝,「这不得先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才能照猫画虎嘛。还是说你很懂女仆咖啡馆?看着也不像啊。」
「没必要吧,」北斗宁死不屈,「你找三田问问他是个宅男他肯定知道。」
「百闻不如一见。什么来着……要躬行。」樹开始乱讲话,「放心光是被女仆小姐姐摸摸手不会玷污你纯洁的童貞之身。」
北斗哽了一下,心说我们俩都高一,还轮不到你来取笑我是童貞吧,搞得好像你经验多丰富一样。转念一想还真有可能,遂闭嘴。
樹见他不说话了,好声好气地哄,「这样,今天你陪我踩点。到时候让你先挑cosplay服装,怎么样?」
北斗纠结半天,最终还是点了头。
秋叶原这天的体验细节和后日漫长而琐碎的准备过程暂且不表。等到了文化祭当天,北斗最后分到一套抹胸圣诞小短裙。
樹在一边啧啧称奇,「这套可是所有服装里最sexy的。可以啊高材生,勇气可嘉。」
那是因为其他衣服他都穿不进,只有这件不挑肩宽。北斗绝望地闭眼,还说什么让他先选,这货是不是一早在这等着诓他呢。
樹穿了件水冰月的服装,在厕所里给自己贴假睫毛,对着镜子练鸭子嘴和辣妹peace手势(深得秋叶原女仆真传)。北斗一边反胃一边觉得他还……蛮可爱的。
「不至于吧,」樹从镜子里看到他捂着嘴干呕,「你这样我很受伤诶。这不挺可爱的么。」
「我这是因为紧张。」北斗敷衍两句,推着他往外走,「别管你那两根睫毛了。快到交班时间了,赶紧过去。」
教室前门已经排起了长龙,两人从后门溜进去。
前两周樹给北斗做了缓解紧张的特训,现在他总算是能做到看着客人的眼睛说话。北斗搓搓脸颊,熬过这两个小时他就自由了。
第一个小时过得很顺利,来的都是同校的同学,提的要求无非也就是要他在蛋包饭上画个爱心之类;虽然很羞耻但已经练了两周,小问题小问题。
樹趁翻桌迎客的间隙偷偷捏了下他的手,「不错不错,再加把劲我们就解脱了。」
第二个小时快要结束的时候,来了一桌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广濑和北斗的初中同学石垣,就是当年带头欺负他的那个1军同学。
「pi—po—村—」石垣的声音还是那么讨人嫌。
北斗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你来干什么。」
樹的位置和北斗背靠背,听到这个称呼转头看了一眼情况。
「来看看你在这装差生装得开不开心,」石垣抬手抓住他的肩膀,「不愧是垃圾学校。我们高材生在这个大染缸里已经沦落到卖肉这个地步了。」
北斗穿的是一件抹胸短裙,肩膀的皮肤裸露在外边。石垣的手直接落于其上,体温和手汗的触感直截了当地黏上来;北斗恶心得不行,不自觉打了个颤。
「抖什么呀,出来卖还不让摸了?」石垣冷笑着用掌心在他肩头蹭了蹭。
北斗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怒声喝止,「放开。」
初中时北斗从未有过反抗。石垣愣了一下,怒极反笑,「换了个地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北斗企图掰开他的手臂,石垣反而加重了力道,指尖陷进他皮肤里掐出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尖锐的刺痛传过来,北斗小声抽了一口气。
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他,「客人,当店是不允许触摸女仆的哦。」
「没你的事。」石垣正在气头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北斗把石垣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石垣还要再纠缠,这次被樹扣住了手腕。
石垣抬眼瞪他,樹不甘示弱地往前凑了一步。
大概是1军同士之间自有一套揣摩对方强弱的度量衡,石垣这种温室里长大的窝里横总归比不过樹这种货真价实的不良少年。总之几秒后石垣败下阵来,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之类的片汤话,带着广濑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石垣离开后,北斗一直低头坐着。
「没事了。」樹想要拍一拍北斗的肩膀,看到他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清晰的几个指印,手又悬在半空不敢落下了。
离交班只剩几分钟。樹找下一班交接的三田他们讲了两句,拿了自己和北斗的制服,过来牵北斗的手腕让他站起来,「下班了,走。」
北斗回过神来,「谢谢。」
「谢我干什么。」樹用拇指轻轻揉了揉他的腕骨,「你做得很好。」
卸妆的时候,樹看着他肩头的指印欲言又止,「……会痛吗,你要不要先回家?」
「没事,」北斗朝他笑笑,「我们逛一下吧,刚才听客人说二年级好像有个鬼屋还蛮有意思的。」
好吧,樹点点头,想北斗这会儿应该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鬼屋确实挺好玩,是高二的三个班联合承办,用了三间教室,讲一个凶宅故事。
前半段四处设置了一些小的jump scare,机关本身不太吓人,主要是氛围烘托得比较恐怖。
北斗对这种氛围接受度良好,被弹出的机关惊到后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倒是樹吓得不轻,整个人缩在他背后鬼哭狼嚎,紧紧攥着他的侧腰和手肘,额头抵在他背上闭着眼睛跟他走。
鬼屋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寻人。
一名玩家中了陷阱,另一名玩家要找到对方,两人才能成功逃脱,不然两人将永世被困在凶宅中,大概是这么个剧情。
两人贴在一块的时候樹勉强还能挪两步,要他自己一个人这里看看那里找找那断然是做不到的;两人商量下来,樹去藏,北斗来找。
Staff给了六个选项,樹挑了一个立式的储物柜蜷进去。大概是为了照顾怕黑的玩家,柜子里开了一盏暗红的小灯,樹看清柜门里边还画了两个血手印,救命啊这不是更恐怖了吗啊啊啊啊啊啊。
过了一分钟北斗被放进来。樹听到他在外面兜兜转转半晌,最终停在柜门前,但迟迟没有打开。樹吓得够呛,心想别玩我了大哥赶紧开门吧求你了。
樹已经快到极限,再不出去怕是要得幽闭恐惧症。游戏规则上他是不允许讲话的,此时只好用指甲轻轻挠了下铁制的柜门,示意北斗他就在这。
门开的那一刻,北斗居高临下背着光。鬼屋里光线昏暗,樹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开门之后北斗松了一口气。
当然樹也松了一口气,看他像看救世主降临。
北斗伸来一只手,樹把手搭到他掌心,任北斗捉着手指把他牵起来。
樹甫一站稳,北斗维持着牵手的姿势,忽然用另一只手短暂而含糊地抱了他一下,如叹息一般在他耳畔留下一句,「谢谢今天有你在我身边。」
说得太轻了,北斗柔软的唇瓣在他的耳垂印下一抹似是而非的暖意,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樹反握回去。北斗手有点凉。
从鬼屋出来以后,他们的手也没有松开。樹把北斗带去了对面校舍的楼顶,半路上还买了份团子。
文化祭已临近尾声,天台上空无一人。
校庭里在办篝火晚会,火光和喧闹声洇在夜色中浮游而上,吹到楼顶时早已稀释成模糊而悠远的夜风。
两人淋着银白的月光,倚在栏杆上往下望,分吃一根竹签上的团子。
「累不累?」樹问他。
「你不去参加篝火晚会吗?」北斗答非所问,「你应该最喜欢这种了吧。」
「偶尔这样远远地看着也挺好的。」樹想今天至少应该陪着北斗,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深秋时节,夜风萧索,两个人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块,把体温封存在肩头相依的两片布料之间。
北斗转头,猛然发现樹现在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半年来樹的个子窜得飞快。想到半年前樹还在保健室里大呼小叫说生长痛,当时北斗觉得他在找借口,现在想想说不定是真的。
北斗喉间漏出两声笑意。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笑什么?」
「没什么。在想我对你的称呼是什么时候从『田中君』变成了『樹』。」
「嗯……不记得了。」
「你倒是从一开始就叫我『北斗』。」
「是吗。」
「说真的,很吓人。」
「哈?」
「就是你这种1军的样子,很吓人。起初我以为你和石垣是一类人,啊就刚才那个来找茬的。」
「那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一点。」樹很是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话说你刚才明明已经找到我了,那么久都不开门,是不是知道我害怕故意整我呢。」
「啊,」北斗垂下眼睛,「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对那种储物柜有点……」
「储物柜又不会吃了你。」
「我以前的学校,个人储物柜和那个长得差不多。有一次石垣往里面放过……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到最后他也没能把那东西说出口,「所以后来看到这种柜子我总是不太敢打开。」
樹收了笑,总算明白了刚才北斗那一连串的异常举动,「抱歉,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换个别的地方躲了。」
「没事,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很少再想到那些事情。今天是因为久违地见到老同学,所以才有些在意。」
北斗嘴上是这么说,但一提到那件事,胃里还是泛起一股酸涩的钝痛。熟悉的恐惧时隔大半年从记忆深处复苏,轻而易举就把他的快乐裹挟一空。
北斗深呼吸,捏住自己发抖的手腕从樹身边走开,下意识地来回踱步,企图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惊恐压回去。
樹任他自我消化了一会儿,看他并没有好多少,最后还是走过去牵着他攀到楼梯间的顶上。
楼梯间很小,屋顶只有大概四畳半那么点大。北斗没有地方再可徘徊,只好贴在樹边上和他一起坐下来。
樹把最后一颗团子省给他吃,「你下次打开柜门的时候先想象一下我在里边。」
北斗愣了愣,想起刚才樹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泪眼汪汪瘪着嘴抬眼看他的样子,终于笑着把竹签接过来,「樹已经把我不好的回忆清洗干净了,以后我不会再害怕了。」
当初选了这所学校真是太好了。
能够遇见樹真是太好了。
见北斗终于笑了,樹低下头,心想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今天只是误打误撞缝上了一块补丁,但谁知道北斗的笑容下还蕴着多多少少这样的空洞呢。
那是一段他未曾参与的历史,他能做的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填补,道阻且长。
吃完了团子,两个人并肩躺下细数繁星。
樹虽然常来,但总是在白天,他也没怎么见过学校的夜空,此时才发现秋季的夜晚是这样清澈而明亮。
北斗指给他看,哪颗是启明星,哪里是北斗七星,秋夜要怎样通过星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
樹听得昏昏欲睡,「听不懂。记不住。」
「喂,」北斗苦笑,「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地理要考的好吗。」
「你非得在这给我上课吗。」今天经历了这些事,牵了手,抱也算是抱过了,此时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一起看星星。这人现在竟然准备给他恶补地理?
「倒也不是说上课……」
北斗听见樹在耳边长叹一口气,小声骂了句「真是太啰嗦了」;然后就是斗转星移眼前一黑,繁星顷刻间全数消失;下一秒,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唔?!」
仅仅是唇瓣相贴的一个轻吻,对于童貞北斗而言杀伤力已经足够。北斗作不出任何反应,呆呆地任樹摘掉他的眼镜,覆住他的眼眸,在他唇上贴了几秒。
北斗的睫毛在掌心扫来又拂去,痒痒的,樹如梦初醒,头也不回地从楼梯间屋顶径直跳到天台上,跑了。
跑了?
文化祭结束后,鉴于某人撩完就跑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北斗只当那枚轻吻是一个玩笑。
想必是来自顽童的又一次捉弄罢了,他才不要上当。北斗决定尽量以平常心来对待樹。
却发现樹比他要更反常。
借两本漫画,樹本来说好,转头又说忘带了,拖拖拉拉一个礼拜,最后拿了一本风牛马不相及的少年漫给他。
每周五野球部停训,说好了放学一起走,临走时樹却不见了踪影。北斗在教室里等他半个多小时,人都走空了,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家。
要不是他已经明确知晓了樹的为人,北斗简直要怀疑樹是不是伙同广濑在给他使绊子。
明明是樹先捉弄他的,他都还没还击,樹反而得寸进尺了,讲不讲道理了还。
樹只觉得冤啊。
北斗问他借的那本少女漫他其实是有的,找出来之后自己先久违地反刍了一遍,然后赫然发现里面有一幕是男女主在天台上亲吻。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觉得不能把这本借给他。话说北斗到底为什么要借少女漫来看啊这什么癖好?!(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会买这本漫画。)
放学那次也是。樹本来都快走到教室了,正好在楼梯的拐角处听到两个同学在八卦,说学校里好像有一对同性恋,吓得他一路狂奔到家都不带停的。虽然后来证明那俩同学讲的是高三的一对女同。
要说怎么会如此在意,樹其实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他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解释天台的那个吻,比如北斗实在太啰嗦了他只是想堵上他的嘴;再比如这是普普通通的一记美式问候,呃虽然美国人好像亲的不是嘴,但没关系他是日本人他是差生他搞错了也是情有可原;又或者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但哪种解释他都觉得不对劲。
怎么回事呢。
上课铃响,樹蹲在天台墙边的阴影下,把脑袋埋进双掌之间,感觉脸颊一点点烧起来。
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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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田中樹一年之中最得意的一个节日,他个人魅力的又一次证明机会。
一大早樹就在鞋柜里收到了5袋巧克力和3封情书,一天下来陆陆续续也不断有人来找他。等放学的时候他书包已经被彻底塞爆了,樹熟门熟路掏出一个环保袋把装不下的部分扫进去。
恰好又是周五停训,两人一起回家。北斗坐在他课桌上等他装袋,「……看着真烦。」
「你羡慕啊,」樹歪起嘴角一脸的坏笑,「你拿了几个?」
「这问题问的。」
「告诉我嘛,总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
「啊真的一个都没?不好意思早知道不问了。」
「行了你闭嘴吧。」好想掐死他。
樹把手伸进书包的夹层摸出来一个小袋子,「喏,拿去吧。」
「嗟来之巧克力,我才不要。」
「别这样嘛。算我送你的,白情的时候记得回礼。」
北斗懒得跟他纠缠,抬手接下来,「拿别人给的巧克力到处乱送,还好意思问我要回礼……看起来是手作。本命?哪个女生送你的,你就这样给我,当心人家明天跑到教室门口哭给你看。」
樹装没听见,随手拎过另一盒巧克力拆开来扔进嘴里,「哎这个好吃,里面有开心果。你尝尝?」
樹一连开了四五盒,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脸颊鼓起来,问他,「今天能不能去你家玩?」
虽然樹问话的语气是轻车熟路好像已经去过了两百回,其实这还是樹第一次提出要去他家里。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去吗。」樹瘪起嘴,拿出当初在秋叶原学的那个鸭子嘴凑到他跟前。
「可以是可以。」北斗眯着眼睛拧过头去,心说你这套小伎俩别用在我身上啊,都学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知道那地方不应该随便进去。
「那这样,你帮我补习。这总行了吧。」
期末考试就在两周后,虽然北斗觉得就樹那水平现在再来抱他的佛脚也是为时过晚,但这倒确实算是个正当理由。
好吧,北斗发消息给父母报备了一声。
北斗妈妈今天刚好上夜班,看到消息后给他们俩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顿还算像样的晚饭。
两人到家的时候妈妈刚打算出门,虽然时间紧迫,还是和樹认认真真打了招呼——北斗几乎从未把同学带到家里来过,想必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樹平时吊儿郎当,装起乖来倒也是得心应手,礼仪周正地自我介绍,又有分有寸地把阿姨从头到脚夸一遍,夸得她是心花怒放,感觉上班通勤路都不似平日那样苦痛。
北斗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进了门之后盛赞他,「你也太能装了。要不是你这一排耳洞,我妈绝对以为你是个学生会长之类的优等生。」
樹朝他龇了龇牙,「讨长辈开心我可是专业的。」以为他这十几年弟弟是白当的吗。
吃过晚饭,两人钻进北斗的房间。
北斗房间差不多就四畳半那么大,学习桌挨着床头放,除此之外不剩多少空间了。
北斗把椅子让给樹,自己盘腿坐到床上去,两人凑在一张不大的桌面上,脑袋挨着脑袋写作业。
樹写了两笔就开始犯懒,想尽办法骚扰北斗,把那一袋子多出来的巧克力放到脚边,滚一两颗到北斗的纸面上,去打他的笔尖。
北斗只当他是在孝敬自己,波澜不惊地吃掉;又把樹今天施舍给他的那一小袋也找出来,摸出两颗回敬他。
樹把滚回来的巧克力拢进掌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写完了作业(北斗是写好了,樹只能说是填满了),北斗真的开始给樹补习,拿出一本例题一道一道问他,答错了就教一遍。
樹苦不堪言,十道里能答出两道就不错了。北斗一边教一遍摇头,说你可别留级啊我不想做你学长。
樹听他说这话,终于正了脊背,说再问一遍我这次好好答。
北斗把书敲在他脑门上,「你刚才耍我玩呢?」
「没有啦,」樹捂住额头,委屈巴巴地辩解,「检验一下教学成果嘛。」
不知樹是真的聪明还是仗着短时记忆在死记硬背,第二遍正确率确实是高了不少。北斗觉得他及格应该是没问题了。
「最后一个问题。」北斗把书合上,看樹坐没坐相地歪在他椅子上,摩拳擦掌等他出题。
北斗清清嗓子,「文化祭那天晚上,那个是什么意思?」
樹僵了一下,「哪个啊?」
「就是ki……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樹的眼神游过台灯游过墙面上的电影海报再游上天花板,「我是差生我脑子不好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知道他会油嘴滑舌地搪塞过去。北斗咬了咬唇,拉住樹的手臂把他扯到床上,翻身把人禁锢在身下,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北斗感觉到他的睫毛在掌心快乐地颤动,樹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悉听尊便。」
北斗矮下身,摘掉眼镜小心翼翼地贴到樹的唇上。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舌尖轻轻一顶就撬开他的唇瓣和牙关,灵巧地在他嘴里翻江倒海。
北斗不知道他们吻了多长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
北斗的手指织在樹的发丝之间微微发抖,心跳得飞快,狂喜的热意从胸口漫上来,在激吻中酿一酿,再直冲脑门;他只觉得脑后繁星闪烁,眼眶都热得发胀;鼻息与鼻息织成一张网,他们死心塌地地黏进去,动弹不得。
越吻越渴,北斗觉得两人的意识都快要随着纠缠的唇舌搅成一个死结。就在此时楼下遥遥传来房门响动的声音,两人触电一般飞速分开,藕断丝连牵出一缕银线,樹偏过头去迅速用手背按住嘴角。
北斗吻得手脚都发软,靠着床边跌坐在地上,摁着胸口等心跳放缓,喘出一身的冷汗,「应该是我爸下班回来了。」
「嗯。」樹翻身坐起,也是微有些气喘,听了他的话愣愣地点头,「我和叔叔去打个招呼。」
「等会,」北斗扣住他手腕,「有点肿……等会再出去。」
樹舔了舔嘴唇,说好。
北斗看到他殷红的舌尖在唇角微探,只觉得脑子又开始发懵。
北斗不太记得这天后来樹是怎样和他爸打了招呼,怎样和他道别,又是怎样离开了他家。北斗一直懵到第二天早上。
这也怪不得他,他觉得自己心动得快要死掉了。
由此可见童貞这种生物比翻车鱼还要脆弱,接个吻就要死要活了。
翌日稍微回了点魂,北斗总算冷静一点,更加坚定了他不能让樹留级的决心。
他才不要和学弟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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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学期的最后一天刚好是白色情人节。讲评完期末试卷,又叮嘱了春假的注意事项,担任老师按着太阳穴从鸡飞狗跳的教室里仓皇出逃。
北斗从桌肚里掏出一小袋巧克力,愣愣地盯着看。
一只手伸过来把袋子抓到空中,「哦唷,pipo村还准备了白情的巧克力?」
是广濑。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北斗长叹一口气,「还我。」
广濑当然不会听他的,把袋子甩得快要起飞,「你这是要给谁回礼啊?情人节有人给你送巧克力么,我怎么没看到。」
「跟你没关系吧。」北斗拧眉,「你除了盯着我就没别的事可干了?」
广濑刚想顶他两句,手中突然一空。樹从背后把他手里的袋子抢了过去。
广濑知道他们俩关系不错,只当樹会把巧克力还给北斗。没想到樹打开袋子直接摸出一颗丢进了嘴里。
「……我靠你比我还狠啊?!」什么情况。广濑心说他本来只是想抢过来玩一玩,这下好了pipo村这回礼是彻底送不出去了。
北斗苦笑,轻轻踹了樹一脚,「你别闹了。」
「没收。」樹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龇牙一笑,「归我了。」
广濑不太懂。广濑决定离这俩疯子远一点。
放了学两人晃悠到天台上看夕阳。天边染成鲑鱼一样的粉红色,好像天地方圆都变成白色情人节特供。
「放假就没法见面了,好寂寞哦。」樹故意夹着嗓子讲话,去勾北斗的小指。
「春假才两周,很快就开学了。」北斗对他这种不合时宜的撒娇已经免疫,把他的手指拢到掌心。樹手好小啊。
「那也要见。北斗春假有安排了吗?」
「还没有。」
「把时间空出来,我们去个地方。」
「这话有点耳熟……不是秋叶原吧。」
「才不是,」樹横他一眼,「这次要正儿八经地约会。」
正儿八经地约会。那上次是什么,演习?
北斗背靠在栏杆上,低头勾起嘴角。夕阳烘在脑后,樹倚在身侧,他们在谈论假期的约会计划。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知不觉原来他也拥有了蔷薇色的人生。
「从实招来,」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北斗圈在自己和栏杆之间,鼻尖抵着鼻尖审问他,「你那巧克力原本打算给谁啊。」
「你少来。」北斗笑出声,粉红色的夕晖映在樹瘦削的脸颊,衬得他尤其可爱。北斗凑过去亲亲他粉红色的眼睑,「你明知道那是给你的。」
樹也笑,「那就好,我当你要拿去给别人。」
哪来的别人啊。这位1军同学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那么没有自信。
「好吃吗?」北斗问。
「好吃!」樹眼睛亮亮的,「你做的?」
「我买的。」做失败了。才不要告诉他。
「嘁……」樹瘪了下嘴。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拿个别人的巧克力就想来借花献佛敷衍我,我给你回礼就不错了好吧。」
樹僵了一瞬,靠过去,下巴搁在北斗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才不是借花献佛。情人节给北斗的那些是他亲手做的,2月13日在厨房奋斗了一晚上。田中家没有女儿,何时见过这场面,当晚他就被全家每个人亲切问候了一遍是不是搞错日期,白情可是在3月份。
算了,这书呆子。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一块木头。
樹阖上眼睑,看金粉色的夕晖透过皮肤和血管,晕成一整片红,松松地覆盖在瞳孔之上。
三月中旬,风里已经带了一些些暖意。樹微微侧头,脸颊贴着北斗颈侧的皮肤,感觉两人的体温暖洋洋地相互浸润着。
北斗,春天要来了。
春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