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 ✖️ 田中树
车顶发出细微的嗡鸣声,缓慢地将自己折叠起来,把骤雨过后还有些刺眼的夕阳放进车厢内。车轮底下压着青黄不接的野草,不远处有铁链悬着的木质秋千晃晃悠悠。比起关心目力不及的天边飘来的有气无力的下课铃声,田中树更应该在意他被雨水袭击的真皮座椅。但他只是把夹在领口的墨镜戴上,放任斑驳的水渍自由消散,继续放空着蜷在驾驶座里接受阳光的侵蚀。
剧组在郊区,忙了一上午竟意外挪出半天假来。收工后常去的温泉旅馆休假中,田中树漫无目的地开着敞篷跑高速,撞上了春末肆意来去的雨云。
“真的好想狠狠淋场雨啊……”田中树看了眼包里被经纪人黑着脸硬塞的感冒药,侥幸着不吃饭则注意事项标明餐前餐后的药品摄入也无处落脚,一路思绪飘散到因病错过工作变成孤苦伶仃的无业中年人,最终还是叹口气在最近的路口拐下了高速。
陆续有穿着制服的学生经过,对涂装高调的车投来好奇又羡慕的视线。田中树向来不擅长和学生世代打交道,又懒得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找落脚点,心理建设做好之前就瞥见两个穿着立领黑制服的男生拉拉扯扯着往这边过来了。
真可爱呢……田中树嘴角压下一点笑意,把墨镜推高,硬是在狭窄的驾驶座里拗出个随性的坐姿来,“喂!那边的小哥——”
男高们齐齐鞠了个躬走上来,离得近了显出两张青涩又初具雏形的帅哥脸庞。其中一位明显认出了田中树,攥着同伴的手腕半天没憋出一句话。田中树幅度很小地眨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得到了及时闭嘴的反馈。
高个的那位有双深邃的眼睛,被盯着看的时候莫名有种要被吸入的错觉。他礼数周到地又微微鞠了一躬,“先生您好,我叫杰西,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啊…”田中树从那双眼睛里把自己拽出来。果然是混血吧,这孩子说不定有抢自己饭碗的发展潜力,糟糕,没忍住一直盯着看了,“杰西君,我姓田中,第一次来这里……请问附近有推荐的餐馆和住宿的店吗?”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落脚……”杰西伸手把围着车转圈的同伴拽回来,流落在田中树颈间和眉眼的视线堪称炽热。“对对,杰西做的咖喱特别好吃的!还有他家的果酒也很出名……不过我们是没喝过啦……”
“诶……”田中树发现新鲜事物似的将才遇见没多久的男高上下扫视了一番,很轻松地发现了发红的耳廓和绷紧的下颚,“那杰西君,请带路吧,让我见识一下出名的果酒。”
青涩懵懂可爱不经逗的高中生啊……田中树单手握着方向盘心情颇好。杰西上了车坐在副驾驶手足无措的,被骤然贴过来帮他系安全带的恶趣味吓得忘记呼吸,之后除了时不时开口充当人形导航以外,全程把半张脸埋进书包里低头戳手机,微卷的柔软头发在车顶风中很自由地飘摇。
中途的时候杰西拒绝了田中树陪同的好意,冲进超市很快扫荡了一大袋食材出来,透明塑料袋努力撑到极限,堆在腿上晃晃悠悠的。“爸妈最近出去旅行了,家里暂时不提供餐食……但田中桑要来的话多准备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了……田中桑要住多久呢?”
“唔…不确定呢…”田中树撑着头笑笑,略显夸张地撩开垂在脸侧的刘海,颈上叠戴的细链和造型夸张的戒指同频反射着细微的银光。“嘛嘛,社畜就是常常会这么身不由己啦。”
身不由己的成年人操着熟练的敬语从前台手中取回证件,无意识地接过一套折叠整齐的深蓝色浴衣,被推着肩膀赶进了浴室。比身高已然算得上优越的黄金档主役还高半个头的高中生送来无法躲避的压迫感,转头又扒着门框,害羞似的露出半张脸,很直接地与橙黄色顶灯下即便略带诧异、神色和氛围却都很柔和的田中树对视,“麻烦田中桑把换下的衣服留在衣篓里,我……一起送去洗衣房就行。”
“谢谢你哦杰西君”,田中树在他明晃晃的眼神光里低头解项链,似乎听到了半旧的木门框发出轻微的呼救声,“不要拿去做奇怪的事情哦……啊,逃走了……”
原来对初次见面的的人脱口而出“好美”不仅仅是电影中会出现的情节,更何况对象是在主流审美中过分瘦削的同性。杰西站在一门之隔外深呼吸,偶尔也会怨恨隔音做得不错,连水流淌过脚背落入下水管道的声音都无法捕捉。他光脚跑下楼去,赌气似的把食材哗啦一下全倒在本不宽敞的料理台上,握着菜刀把案板剁得咚咚响。
万幸咖喱块没余地掉链子,遵循着物理特性在锅里缓慢地化成该有的样子。杰西盯着汤勺搅出的轨迹发呆,被突然侵入视线的人吓得爆发出声调颇高的尖叫声。田中树揪着耳环侧身投来谴责的上目线,比起柔软发尾下闪着银光的美好景象更胜一筹。
真可爱啊……田中树道歉的语调中带着调侃,退后两步靠在桌边欣赏宽肩窄腰的红围裙熟练地流转在料理台间,捻着深灰色的腰带边缘若有所思。
咖喱饭是货真价实的家常美味,酒也是货真价实的好酒。不知是不是因为多少沾染了点青春气息,与桌对面连骗带哄才愿意坐一起吃饭的男高光对上视线就心情愉悦,田中树比平时多吃许多饭,连带把果酒当果汁多灌了几杯,坐在桌边意识飘飘然,微红着脸很没负罪感地看年轻人擦桌子洗碗,鬼使神差地把杰西喝剩的波子汽水捞过来灌了一口。
汽水开瓶放了挺久,气泡逸散过头几乎只剩下了糖水味道。连带着瓶底最后一口中残留的气泡一起炸裂消失的是理智和本应存在的社交边界线,拥有完整理智的、保有二十六年来习得全部处世常识的田中树以无法操控自己身体的第三者视角看见字符掷地有声:
“杰西君,”他说,“你买套了吧。”
如果要杀死一百个人就能撤销死刑宣判,我现在大概也会去做的吧。
或许有更简单的方法。杰西想。
指尖相触的关键帧无限延展,只是火星就烧得满眼满身皆是焰色。好奇心与探索欲是深入其他个体的开始,人人都置身于多重保护的堡垒迷宫,源自宿命的吸引力是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内心的恶魔在被刺穿胸膛以外还有另一种结局。
他好像还在说什么,大概在问是不是要去见女朋友这样毫无根据的屁话。比起空想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在家庭旅馆里提供后劲很足的欺骗酒亟需被列入违禁事项。
不过承担后果也是选择中必要的一环,杰西俯视着大敞的领口和与脸颊同色的胸膛,不合时宜地第六十五次觉得深蓝色太过于衬他,没来得及擦干的双手扶住椅背决然地堵住了田中树的嘴。
温热的,甜软的,惨留着酒精的辛辣,鼻腔间是自家熟悉的洗涤剂香味。田中树不常在亲吻中处于被动地位,很温顺地打开口腔,放任他毫无章法的啃咬。很无师自通的,舌尖舔过上颚的触感令人上瘾得发抖,水滴顺着椅背滚落到田中树的手背上,只是瑟缩了一下就被按着后颈入侵得更深。发尾不可避免地被沾湿,而肌肤相贴之处手心宽阔又滚烫,莫名有种被全权掌控无法逃脱的错觉。
好狼狈……被强吻的人终于找回了自主呼吸,揉着发尾仰着头闭眼喘息的样子让杰西刚冲上头顶的气血迫不及待地往下涌。田中树直到被轻易以公主抱的姿势腾空的时候还在低声碎碎念,像撒娇的猫一样把手臂缠上杰西的肩膀,挂着拖鞋拿脚跟撞他的侧腰,说年轻人就该多笑笑多说话,总是面无表情装成熟是不会受欢迎的。
闭嘴吧田中桑,杰西咬牙切齿,把他放倒在布团上的动作倒是轻柔。顶灯熄灭,矮桌上的台灯和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分庭抗礼,给半间地板都染上素白的色。田中树眼里汪着半轮弯月,一边玩着意义不明的拙劣手影一边不老实地去踩杰西的大腿内侧,被捉住脚踝反而笑得很开怀。他枕着手臂对高中生肌肉线条青涩而分明的美景吹了声口哨,用小指勾过杰西的手拆礼物般引导他抽开自己松松垮垮的腰带,调笑着问:“会做吗?”
“之前搜过了……”杰西红着脸把衬衫和裤子扔远,后知后觉地开始感觉羞耻,跪在田中树腿间逃避视线,专心地低着头拆解暴露意图的亮银色纸盒,用劲过头整个外壳分崩离析,铝箔片像花火余烬砸在床榻和田中树的胸腹间,和深色的皮肤形成色情的反差。田中树侧头咬住一片单手撕开,撑起上半身仰头索吻,又被力道轻柔地压回枕头里。他腾出手圈着杰西的手腕摩挲,包装里自带的润滑流了满手,又被过于细致地抹到更白皙而宽大另一双手的指缝间,全然用于开发自己的身体。
“呐,我是不是个很负责的带教”,田中树踩着杰西的右肩,手把手地教他破开后穴寻找位置很浅的敏感点。“田中桑经常做这种事吗?”杰西又往里摸索了些许,只用上了中指就被咬得死紧,“放松点比较好哦田中桑…不然容易受伤。”
“…不用你告诉我,不会吃醋了吧高中生——哈…就是那里……”田中树反射性地弓腰绷出规整腹肌线条,性器歪在一边不住吐着清液。浴衣半挂在肩膀上,压在身下的部分皱起硌得难受,田中树又去勾着杰西的脖子不安分地蹭他天赋异禀的雪白胸肌,顺势把浴衣甩开,累到似的故意喘得很大声。杰西额角爆出青筋,又加了根手指,掌根撑着会阴慢慢地打圈。“别摸了”,田中树拍开杰西的手,撸两把他裹在套子里硬得有些委屈的性器,“喝了酒没法硬啦,你直接进来吧。”
好痛。除了痛失去了感知其他触觉的能力。“疼痛能让人感觉还活着”是个有效的逃避当下苦难的思路,尽管田中树无数次渴望意识停滞的瞬间生命也随之消散,一劳永逸的法子总出错不了。
但当务之急是让没有自知之明的混血处男停下他的杀人行为,田中树拿刚做两天的黑色指甲掐他凸起的脊骨,“你感觉不到痛吗混蛋,轻一点啊八嘎!”
“可我也很痛啊田中桑,”大型犬从他的喉结一路舔到脸侧,毫不掩饰对田中树耳垂和双耳环的喜爱,“田中桑里面太紧了我动不了……”“算了,你动……唔——!”
操得太深了……结肠口被破开的感觉直击大脑。田中树没下狠手玩过自己也没被男人操过,被激素袭击到爽得翻出白眼。回过神来发现舌尖被吮得发麻,罪魁祸首还顶着汗湿的顺毛刘海眼神直勾勾的,手底下轻松地把田中树颠来倒去,交合处幢得生疼,肠液和润滑混在一处溅得到处都是。
“田中桑,你射了。”被操射的事实让田中树认知空白。“你不是处男吗,怎么还不射啊,”没想过和男人做这么爽,要变得离不开阴茎了……
然后后穴空了一瞬,田中树被按着翻了个身,窗格的阴影在背上打出利落的分割线。杰西再次挺身操进田中树的后穴,俯低上半身和身下的人紧密相贴,咬住银链向上扯得田中树被迫仰头,“我会努力让田中桑离不开我的。”
中途的时候田中树闹着说被团太脏了不舒服,又被扛到浴室按在洗手台上做了一轮,叫着太硬太凉但很主动地扭着腰把杰西往里吞,哑着嗓子喘得很性感。直到泡在热水里清理时还咬着下唇说好舒服还想要,被指奸到只射出浅色的浊液才放心地挂在杰西肩膀上瞬间睡过去了。
房间是没法睡了。杰西尽量轻缓地给人擦干,做贼心虚地抱去自己在顶层的房间,精神亢奋地做打扫到天色微亮,上床从背后抱着瘦到有些硌手的人陷入睡眠。
再醒的时候怀里空着,杰西半梦半醒间看见田中树裸着坐在床边抽着烟打电话,日光混着烟雾把人照得不分虚实,“……真的是身体不舒服,拜托帮我把工作推后两天……”
电话挂断的瞬间就被圈住了腰,没吹干就入睡的头发炸成一朵蓬松的蒲公英,蹭在颈侧上微微发痒。杰西贴着田中树的耳根喃喃,“我以为…醒了之后田中桑就会消失了呢,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有那么爽的梦吗!”田中树偏头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心情很好地呼噜两把头毛,“我饿了,早饭……啊不,午饭吃什么?”
他们在屋檐风铃下拿汽水瓶干杯,在街角分享同一根棒冰,在傍晚的风里驶上高速,将常听的兜风歌曲音量推到最满。
那场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河滩边接吻,在逼仄的副驾驶座上做爱。敞篷的车顶本就低矮,两人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体温交换间近乎燃烧。杰西护着田中树的头顶,只是解开裤链放出性器,叼着田中树羽毛状的纯银链坠发狠地向上顶胯。田中树脱得只剩袜子和衬衫还堪堪挂在身上,裤子被冷落在后座无人问津,被操得手足酸软,努力了数次才成功摸到车顶的操作板,按动了车篷的控制键。
冰冷的雨水一瞬间泼洒进来。与春日这个词不沾边的瓢泼大雨,仿佛预支了八年的梅雨,唇齿间皆是咸涩的水汽。银坠子辗转在两人口中被焐得温热,稍显锋利的边缘不知划破了谁的舌尖,品出一点血的铁锈味,和河岸边蒸腾的春草香气交织成盛大的无声交响,与躁动不堪的心跳共鸣。
“你哭了吗田中桑?”
“才没有!是雨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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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juri桑的新电影要上映了哦,前售券买了双人份,还拿到了宣传册,一起去看吧!”
“……juri桑,谁?”
“诶?田中,树…桑?不是上周末去你家店住了吗?你不认识?”
杰西把放飞的思绪拽回眼前窄窄的一条折页,熟悉又陌生的侧脸边上是当红女演员,双人共演海报姿势亲昵又暧昧,氛围感溢出纸面。
“不是梦……”杰西猛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疼痛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天的雨下了一夜。
前台说客人清晨离去的时候付清了房费和双倍的餐食费用,用以答谢额外的餐食并称赞了美酒。杰西扶着冰箱门看了很久保鲜盒里剩下的单人份咖喱,最终还是安静地加热好独自一口口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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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杰西去影院看了电影,使用过的票根攒了一打,小心地存放在铁盒里,大半年过后又买了实体碟,成为影碟机的常客。
剧情算不上精彩,老套的恋爱情节,他和她和他,无疾而终的一厢情愿。
穿插着画面氛围缱绻而缠绵的床戏。
那样温柔眼神投射的对象不再会是我了吧。杰西把淋浴调到最冷,过滤过的自来水不带一丝腥味,无力复刻那夜的记忆。说不定我是特殊的那个……这样的想法像将灭的火星燃了又熄。
隔年春天杰西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在涉谷路口被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拦住:“小哥,你很帅啊,要不要来当明星?”
杰西指着楼顶的巨幅海报答非所问:“那个人…现在很火吗?”
“是啊,大明星呢,连着拿了几个奖谁还不认识他?不过,也有人说他是爬上大款的床才……”
“我知道了,谢谢。”“喂!至少收下名片考虑一下…”“不必了。”
夏末的时候杰西买到了舞台问候场的票,坐在第二排看那个人穿着合身的灰西装,换成了金色的耳钉,发型精致仪态从容。杰西确信他被认出来了,只是眼神在他的方向停顿了一秒,甚至都不算上留意,笑容一如往常。
直到手表弹出心率警告,杰西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眨眼和心跳,匆匆低头离开了影厅,抹了下脸感受到湿意。
下次再见面,会在幕上还是梦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