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本大我坐在三楼包厢里,开着窗卸妆。
若是平时,他是不会在表演结束后马上卸妆的,老板说,有很多客人享受看他们卸妆的过程,让京本把那一脸腻子一样厚的艺伎妆,留到当晚的客人确定。
同样作为男人,京本不理解这种癖好,卸妆的过程又脏又麻烦,混合了好几种颜色的卸妆乳调和成一个令人反胃的颜色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还得控制着别糊到头发上,因为在卸妆之后并没有富裕的时间留给他洗头。
“诶?那可能是大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吧。”佐久间大介咋咋呼呼的扑上来,伸出一根指头在他脸上划过,蹭掉了一片已经被卸妆乳乳化的厚妆,露出白皙的皮肤,“看着美人逐渐露出原本的美貌,比花费几个小时精心妆点的妆容更精致,比直接看到一个美人出现更让人心动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洗尽铅华?”
京本大我不认为,以佐久间大介的文化水平会知道洗尽铅华这种词,八成又是那个迷恋佐久间的客人最近用来夸他的话,他再原模原样搬来夸自己。
果然,不等京本问,佐久间就自顾自的坐在一边说起来:“这个词是阿部酱告诉我的哦,虽然佐久间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佐久间好好的记住了!”
京本对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的行为十分无语,但看在阿部亮平的出现能让他今天早早卸妆下班的面子上,忍住了没有吐槽。
佐久间大介和京本大我,是红桃club的头牌双子星,因为主推艺伎风格,店里专门在一楼大堂的背后,修了一个吉原游郭的舞台。不得不说想出这个点子的人确实是天才,随着佐久间和京本名声大噪,红桃club的卡座和包厢价格也天翻地覆——除了价格翻了几倍之外,原本看主舞台最远的位置,现在成了离吉原游郭舞台最近的位置,价格瞬间暴涨。
两位头牌的追求者轮番上阵,将两人身价越炒越高。店里最贵的桃色香槟塔,原本是开一座就能将已经被别的客人预定的牛郎强行买断,此时却变成数量比拼,不开到二三十座,难有一席之地。
京本大我此时开着窗,就是为了听听,今晚他们又能被卖出什么价格。
但今晚的归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佐久间的追求者阿部向来出手阔绰,只要他来店里,必定是当晚手笔最大的客人。而阿部似乎也真对佐久间情根深种,虽然会一掷千金将他们两人都包下来,但从不让京本留下过夜,每次都是打个照面,京本就去隔壁包间,和阿部带来打掩护的下属大眼瞪小眼,直到他困得受不了,自顾自回房睡觉。
从这方面来说,他是很喜欢阿部的——别误会,他绝没有和佐久间抢人的想法,只是很喜欢这种提早下班还能拿到全额工资的事情而已——如果没有佐久间在一边大呼小叫的话。
“大我大我!已经开到32座桃色香槟塔了!你快帮我算算,阿部今晚要付多少钱!”
“我是牛郎,不是账房,我只会算今晚能拿到多少提成,不会算客人要付多少钱。”京本已经把脸上的油彩卸干净,靠在躺椅上敷面膜,说话也含含混混的,防止刚贴服帖的面膜起泡。
“嘶,这么贵的塔,我们店真是好黑心。”佐久间显然已经和阿部站在了一边,甚至忘了客人付的每一笔钱他都能拿到提成,开始心疼起阿部的钱包来。
好在佐久间数学不好,他甚至连自己的提成该有多少都算不清,每次去结账的时候都是探头看一眼京本领到的钱,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厚,就知道没算错。
“那我来之前你是怎么算自己该有多少提成的?”比佐久间大介晚来几个月的京本在第一次结算提成时问。
“不算啊,”佐久间睁着一双大眼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人傻钱多的天真,“给我多少就是多少,店里又不会贪我的钱。”
店里不会,不代表财务不会,京本偷偷腹诽。这种店里的财务可不是在招聘软件上面试来的大学生,除了心黑手狠,必定还有些其他不外露的过人之处,看着就像是随时能从靴筒里掏出把刀,把他们剔骨剔得干干净净的。
好在这个财务虽然看起来凶,但似乎真的对钱没什么太大兴趣,算账时常精确到个位,每次除了万元大钞,还有一把硬币塞在精致的小皮袋里一并给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今晚最豪气的客人又是阿部亮平,京本把脸上的面膜摘下来扔掉,一边和佐久间说晚安,一边收拾自己的化妆包准备离开给两人腾地方。
“DAI酱,你准备在这里混到什么时候啊?”当佐久间对他的称呼从“大我”变成“DAI酱”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要准备工作了。他们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用真名接客,而两人的花名,就是名字中共同拥有、却读音不同的“大”字。
红桃俱乐部的头牌双子星DAI和TAI,青梅竹马,只差了几个月先后来到这里。佐久间是家道中落不得不入了来钱快的行当,京本却是在家族鲜花着锦之时,为了逃婚躲进三教九流之地。
就是不知道,万一被爸妈发现,尚且欠自己家一大笔钱无力偿还的佐久间家次子,竟然还为他逃婚离家出走提供便利,甚至带他进了风月之地之后,会不会从此禁止他和佐久间大介往来。
京本把收拾好的包随便搭在肩上,冲着佐久间吹了一个最近刚和客人学来的、还不太熟练的口哨,随意的说:“谁知道呢,想通了就回去了呗,说不定我也能和你一样,在这里遇到真爱呢。”
正说着,包间的门被人敲响,知道肯定是阿部来了,京本慢悠悠的晃去开门,准备在门口打个照面就溜,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阿部。
门外站着的是:
A.看起来很凶的财务。但财务一向是上白班,鲜少晚上出现在店里,现在也并不是结算提成的时候。
B.阿部常常带来打掩护的下属。往常都是阿部来包间之后,和京本一起去隔壁的包间待一会,不知今天为什么抢先上来了。
C.京本的幼驯染未婚夫。今年两家父母突然决定联姻,就是为了躲这个婚约,京本才离家出走来到这里。
D.京本在红桃club的经理人。其实长得很好看,只做经理人而不出台接客实在是店里一大损失。
E.店里另一位牛郎。销量好像也不错,大概是能排上榜但只能坠在榜尾的水平,今天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倒也不是没有想到,但真的看到森本慎太郎站在门口时,京本大我还是愣了一下。就这愣的一秒里,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机会,森本用几乎可以卸掉门板的力道,猛地撞门闯了进来。
还在屋里的佐久间大介被吓了一跳,一扭头看到森本闯进来,紧接着吓了第二跳。
毕竞那可是被逃婚的当事人啊。
和京本青梅竹马的佐久间,当然对森本非常熟悉。在佐久间向身为独生子的京本炫耀自己有兄弟时,京本就是带了森本出来做回击。彼时他们年龄还小,5岁的年龄差看起来几乎能够差出一个时代,兼之森本实在是又可爱又乖巧,他没少在人脸蛋上揉捏。
但那样的好日子也没几年,和一贯室内党的京本和佐久间不一样,森本是热爱阳光和运动的户外党,没几年,窜了个子又一身健康小麦色肌肉的森本,就能从全方位碾压他们了。
只有京本仿佛对此毫无察觉,还是会在森本叫他“姐姐”的时候毫不客气照着人腿上猛踹,森本也不躲,更不还手,就装模作样的捂着小腿肚喊疼,喊完继续叫他“姐姐”逗他玩,或者乖乖叫回小京,然后收获一个被京本乱揉头发的奖励。
要说佐久间帮着京本逃婚最害怕什么,毫无疑问是森本,京本父母都要往后排。
“姐姐,”森本再次对上京本视线的时候,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低气压,笑着叫了一声,“我来接你回家。”
“不许叫我姐姐!”京本今天可没和他打情骂俏,踹在他小腿肚上的一脚又准又狠,但森本也没像平时那样装模作样喊疼,就直直站着毫无动作,听京本噼里啪啦的喊,“回家?回哪个家?你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又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别说的好像我们有什么共同的家似的!”
被顶回去的森本也不生气,仍是笑得阳光开朗说:“我来替爸妈接你回家呀。”
京本离家出走的时候森本正在庆良间诸岛潜水,那时正是看座头鲸的旺季,森本守了好几天,终于录到雄鲸求爱时的叫声。尽管知道只对漫画感兴趣的京本一定看不懂这个视频,他还是第一时间发给了京本。
按照计划,他会在这次返回东京时亲自告知京本两家决定联姻的事情,但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说,他更愿意称这个告知为求婚。
既然是求婚,就不能太草率了,京本是个有些浪漫主义的人,又看了不少恋爱番,对求婚这种一生一次的场景一定有很多期待,于是森本跑到日本最南端来录座头鲸示爱的叫声,捡许多许多贝壳希图在里面挑一块京本最喜欢的粉色。
这还不够,森本从海里浮上来,想,要不还是再搞点投其所好的东西吧,小京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来着……
然后就接到了京本大我离家出走的消息。
红桃club真有点黑道上的势力,尽管森本当天就紧急飞回了东京,集两家之力开始搜寻京本大我,还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摸到这里,或者说,是京本在红桃club高调出道这件事把自己送回了他们的视野中。
几月不见,甚至从那条座头鲸的视频开始,京本就连他的消息都不读了,森本原本已经想好,他要开开心心的来见京本,带他回家。
但京本听完冷笑一声:“你那么想给我爸妈当儿子,办个收养手续好了,比和我结婚还流程少一点,反正我现在也离开京本家了,他们大概正缺一个儿子。”
森本藏在假笑下的怒火终于盖不住了,大步跨出包间,俯在栏杆上冲着一楼大厅高喊:“33!”
楼下的人被吓一跳,全都仰着头搜寻声音来源,连工作人员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34。”坐在一楼卡座里的阿部亮平淡淡接上。
工作人员这才反映过来,那个男人在叫价!
今晚DAI和TAI的身价已经叫到32座桃色香槟塔,已经没人继续叫价了,按照规则,再等1分钟,阿部就是今晚的赢家,但这个从没见过的男人突然加入,眼看着要把两位头牌的身价再刷新高。
京本赶紧追了出去,抱住森本的胳膊把他往回拽:“你疯了吧!今晚我们已经内定了阿部……”
“什么内定!你们不是价高者得吗!”森本就着京本拽他袖子的力道将人狠狠掼在栏杆上压住,还抽空朝楼下喊了一声35,才又转回头接着说,“反正你现在也不是京本家的儿子了,你现在叫什么,TAI是吧,三四十座香槟塔就能买下你,你也没资格挑客,那不如今晚来服侍我。”
京本的腰被抵在雕花栏杆上,压得生疼,刚刚撞击那一下大概得磕出青紫,但他此时顾不上了,森本眼神里闪着陌生的凶狠,让他对今晚森本要买下他这件事不搞有丝毫怀疑。
TAI和DAI的经理人已经冲上来了,毕竟这个时间按说是不该有客人闯上三楼的,遑论这人还抓着TAI把他半身悬在栏秆外,引得楼下客人全都仰头看着,阵阵惊呼。
“36。”只有阿部并不动容,甚至还往上加价。
“37!”京本试图去捂森本的嘴,但还是慢了一步,森本眼睛紧盯着他,看他终于有了动作,才又问,“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吗?”
今天必然是不能善了了,京本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还会折腾出怎样的闹剧,只好点了点头:“回。”
森本拦腰把人扛在肩上,不放心让他自己走,这人已经逃过一次了,现在毫无信任可言,在真正回到家之前,他绝不会让京本有任何自如行动的机会。
“大我!”佐久间跑出来。店里其他人全都顾虑TAI在这男人手上,尽管已经围了一层人,却没一个敢擅动,只有佐久间知道,他是不会伤害京本的。
佐久间蹲下来,和被拦腰扛着的京本视线齐平,将一个已经输好110的手机递到他手边:“大我,需要帮你报警吗?”
这个场景实在诡异,受害者手边就有一部可以报警的手机,只要他动动手指,不仅今天不用被掳走,大概还能把这个男人送去警察署喝茶,而犯罪嫌疑人也真的停住了脚步,等着受害者做出选择。
京本犹豫半天,摁了熄屏:“不用了,咱们店里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也不少,别为我招惹警察来。”
森本似乎对他这个选择十分满意,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店里给他们配的花里胡哨的腰带扣抵在自己肩膀上,硌着京本小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厅里久久没有平复下来,来酒吧玩的哪个不是乐子人,天大的八卦就在眼前上演,很难不蠢蠢欲动,已经有常客搂着身边陪酒的孩子咬耳朵,希图拼凑出只言片语更劲爆的故事。
负责喊价的酒保挪到阿部的卡座旁,赔笑说:“阿部先生,您看今晚……”
“最后一个价不是我喊的吧,我愿赌服输。”
最后一个价是那不知名的霸王喊的,现在到哪里找人去,可今晚能拍出什么价也和酒吧的提成息息相关,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阿部,希望阿部还愿意用36座桃色香槟塔的价钱定下DAI。
“我最后一次喊价是32座,后面都是那人恶意抬价。”阿部不是冤大头,不肯为最后加上的4座香槟塔付账。
酒吧老板在身后三轻一重的敲着吧台的桌子,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碰到超出员工权限的讨价还价,他们就用这种暗号沟通,三轻一重代表同意这个价格。但酒保眼看着到手的36座提成变成32座,实在有点舍不得,又看这段时间阿部对佐久间格外上心,想来不差这三四座的数,咬定了最后一次出价是36。
阿部也不废话,抬脚便走,惊得酒吧赶紧松口:“32,32座和您成交。”
“这不合适吧,我32座付得是DAI和TAI两个人的钱,现在只剩一个了,我当然也只付一半的价格,”阿部摊摊手,“不然你们就正常流拍,然后扣最后那位客人的保证金吧。”
那人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大概也这辈子不会再来了,哪交过什么保证金。老板又在身后敲桌子了,三轻一重,示意酒保赶紧答应他的要求把这祖宗送上去。
酒保一定没有想到,第二天,那不知名的客人又回来了。
森本豪气的照着酒单点了一长串酒,然后随手打发陪酒的牛郎们拿去随意请今晚的客人,一边将信用卡抵进吧台结账,一边谦恭有礼的说:“这几个月TAI麻烦您照顾了,他离家时连身份证明都没带,想来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好大一只肥羊不宰白不宰,老板把计算器摁得噼里啪啦响,实际根本没在算,直到今天休假的佐久间被叫了出来,才随手往pos机上输了个数。
“慎太郎,你能不能让大我给我打个电话。”佐久间问。平时的森本姑且还是阳光开朗讨喜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带着小好几岁的孩子玩了那么多年。
森本在pos机上把卡一刷,笑得十分灿烂,好像昨天那个把人扛起来强行掳走的暴徒并不是他,语气轻快的说:“可以啊,小京昨晚睡得早,今天我回去告诉他。”
京本不是不想接佐久间的电话,实在是他够不到手机,他随身带的所有东西都被放在了卧室沙发上,离床大概2步远。
可他被手铐锁在床上。
床头有个不大的镂空雕花,手铐就从这个雕花里穿出,把他双手拷在头顶。
森本给手铐内圈包了软布,倒是不至于伤人,但也绝无法离开半步。
虽然昨天在店里说了“别说的我们好像有什么共同的家似的”,但现在呆的这间房子,正经是他和森本的家,或者说,是父母为他和森本准备的家。
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兴奋地和妈妈一起研究卧室沙发的颜色,若不是刚巧从洒扫阿姨嘴里听到风声,也许他就真的毫无察觉开开心心住进来了。
其实现在也没差,他还是住进了这件屋子,只是自己住进来和被绑进来的区别而已。
这间屋子明显有人在住——倒不是说家具齐全一尘不染,他们两家也不缺这点家具钱和一个定期来打扫卫生的人。但是屋里已经有了人气,窗边的小茶几上有两个杯子,一个倒扣在茶盘里,另一个则明显有人用过;地毯上掉着几簇头发,是保洁还没来得及吸;空调遥控器扔在沙发旁,电视遥控器又扔在离他远一点的那边床头柜上;垃圾桶里除了昨晚用完扔进去的套,还有两个空啤酒罐子。
房间布局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大差不差,但细看,已经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样板房了。
京本一边打量一边反扣着手在手铐边沿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机扣。
锁他的手铐当然不是用来抓犯人的,一个床上增加情趣的玩具而己,森本正经人家出身,这些年也没听说有过什么花花新闻,大抵是不知道,这些玩具都有安全机扣。反倒是京本,在红桃club呆了几个月,这些小玩意儿玩得炉火纯青,毕竟真碰上客人把他锁在床边独自睡着的情况,他总得能把自己救出来。
手铐在包了软布之后圈口变小,倒给他开锁添了点困难,京本把细瘦的手腕别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终于打开了一个拷圈。
还没来得及去开另一个,卧室里联通大门监控的感应屏幕突然亮了,森本好像心情很好,拎着一个漂亮的纸袋,哼着小调低头开门。
跑不掉了。京本知道自己对上森本绝无胜算,何况他的身体还没从昨晚那场粗暴的性事中缓过来,现在恐怕下地都打颤,他只能把刚刚脱出的那只手腕放回手铐里虚合上,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森本连外套都没脱,就兴奋地跑到床边:“小京,我买到了你爱吃的那家蝴蝶酥,今天运气超好不用排队,你快起来尝一尝。”
说完才反应过来,京本正被拷在床头,根本没法起来,于是他放下纸袋取了一片,递到人嘴边。
京本不肯张嘴,扭过头去。
蝴蝶酥脆得很,京本扭头的时候碰掉一块掉在床上,森本习惯性捡起来放进自己嘴里,才后知后觉的想,小京是不是不喜欢他这样。
他在外面露营潜水钓鱼没那么多讲究,别说掉在床上,掉在地上的东西他也吃,但京本活的精致很多,大概看不上他这样。
森本攀上床,又绕回京本正脸的方向,用另一只手在蝴蝶酥下面接着,不让碎块掉到床上,说:“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京本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快一天没吃东西了,那他还把自己锁在这儿!
蝴蝶酥实在是太像了,甜甜的奶油被烤过后味道更浓厚,抓着每一处缝隙往京本鼻子里钻,他恨恨的瞪了森本一眼,决定不和食物过不去,侧身咬住了送到嘴边的蝴蝶酥。
当啷一声,金属掉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京本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浑身僵直。
是他虚合的手铐掉了。
京本昨天已经见识过了,狼和狗确实是同属的动物,森本本人就很擅长在此间切换——像狼一样将他叼回窝里撕咬,再像狗一样为他舔舐伤口。
发现京本竟然自己解开手铐试图逃跑这件事,又让狼跑了出来,刚刚还在担心的精致不精致此时根本顾不上了,森本用刚抓过点心的手狠狠掐住京本双腕压过头顶,脚一勾将被子也全扯掉。
京本没穿衣服,双手被缚的姿势也确实不方便穿衣服,因此薄被下只有一具白皙赤裸的身体,和昨晚留在这具身体上红肿青紫的痕迹。
手铐已经不可靠了,森本从刚拆开的点心上,把固定用的细麻绳抽出来捆住京本手腕。那绳子可不是什么情趣,为了在捆扎光滑油纸的时候增加摩擦力,做的很是粗糙,森本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他在逃跑,下手没轻重,几乎要嵌进肉里,勒得生疼。京本微微一挣扎,又被粗糙的毛刺磨出道血痕,疼得他忍不住吸气。
森本不想听他喊疼,一面手上不停,一面含住了他的唇。亲吻也没什么章法,横冲直撞的,配合着从头顶挪到胸前的手一起,在他身上两处最敏感的地方反复施压。
京本被亲得气短,乳尖又被常年出海生茧的手指揉捏着,呼痛声终于变成断断续续的喘息。森本满意了,放过了他的唇让他喘出来,自己继续顺着脖颈向下,一路留下吸吮的痕迹。
双手被缚无法推拒,京本只能徒劳的看着昨天上演过的情节再次上演——森本什么前戏道具都不用,只管粗暴地挑动情欲,但他确实在这样的抚摸下勃起了。森本两只手分别掐在他腰间和乳首,几乎要被捏碎的疼痛和想冲上云霄的欲望齐头袭来,化成唇齿间接二连三溢出的呻吟。
究竟是为什么呢,森本至今没有想明白,自己只是想和从小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己。他羡慕朋友有弟弟,自己就给他做弟弟,被他带出门四处炫耀;他不爱出门又喜欢浪漫的风景,而自己刚好是旅行派,可以把全世界的美景带回来给他看。
京本失踪的这些天,他一个人搬进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婚房,除了奔波于找人的路上,就是给家里添置一对一对的小东西。他每晚都看着那个没人枕的枕头胡思乱想,要不就放他走吧,离开了京本家也许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哪怕身边没有自己,只要他是快乐的不就够了吗。
一觉醒来又后悔了,不够,怎么能够呢,他要把京本大我拴在身边,就像过去十多年的形影不离一样。
他们明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在京本离家出走前,森本甚至以为他们也是情投意合的,可自己为什么留不住他,爱留不住,婚姻留不住,现在手铐绳索也留不住。
“为什么我不行呢,姐姐?”森本仰起头问,笑得还像他七八岁时第一次和京本见面一样阳光无邪。如果他手上没有在拨弄京本颤栗的乳珠的话。
京本原以为这就是一场纯粹的商业联姻,只是森本做好了为家族奉献一生的准备,因此比他接受得更顺从而已。没想到从小跟着自己的弟弟早生了这样心思,突然明白过来,从前朋友总对他说“只有你还当他是小孩子”是什么意思。乍听这样的剖白,惊得欲望都减了两分,第一次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无可奈何的答:“你都叫我姐姐了,你说是为什么呢?”
森本立马改口:“为什么我不行呢,小京?”
京本开始头疼了,比没有润滑和扩张就被强行插入的下身还要疼,他该怎么跟这人解释,他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不是一个称呼就可以打碎重组的,他并不讨厌森本,但至少这十几年来,从未考虑过和他成为爱人的可能性。
感应监控又亮了,京本父母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森本突然从魇中惊醒,意识到,京本父母大概是听到风声,知道他已经找到京本大我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京本腰间的指印青的发黑,轻轻一碰就疼得直抽气,从脖颈到脚腕都有红肿或牙印,新鲜还带着唾液的和昨晚留下已经发沉的重重叠叠。
森本轻轻抚了一下锁骨上见血的牙印,心疼得嘶嘶吸气,比京本本人更甚。
京本让他搞得哭笑不得,踹他一脚叫他下楼开门。
京本父母确实是听到了风声,一开门就追着问大我在哪儿。两三个月没见当真心急如焚,心想管他什么联姻,管他什么森本家,这婚大我不想结就不结了,任谁来也不结了。
森本心里咚咚打鼓,他决不能让京本父母带走大我,引人进了门却顾左右而言他:“小京睡着呢,我就不叫醒他了。”
“那我们上楼去看他!”儿子失而复得,父母怎么可能连面都不见一面。森本脑子里百转千回,想再搜刮点什么理由阻止。
“不用了,”京本大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是我下来吧。”
京本妈妈几乎是立马冲了过去,抓起京本的手想要反复确认。京本赶紧把手抽回来:“妈,我手凉。”
京本套了件睡衣,是他从衣柜里随便拿的,想来应该是森本的尺码,对他来说有些大了,不过此时刚好,垂到拖地的裤脚可以把脚踝上骇人的痕迹都遮住,唯一的缺点是领口过于宽松,不过问题也不大,伤痕都在下身,脖颈上能露出来的不过一点吻痕,他和自己未婚夫在自己家里,搞点爱痕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森本确实不是干这个的,捆绑的绳子虽勒得紧,却是个活扣,挣脱出来比挣脱之前的手铐还快。京本心里叹了口气,他的傻弟弟,就这点本事还想玩囚禁呢。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根本没有考虑后果就脑子一热想把自己囚在这儿,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真要让自己父母知晓了前因后果,非得和森本家老死不相往来不可。
老死不相往来啊,那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慎太郎了。京本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只是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就脑子一热冲下楼了。
紧跟而来的森本赶紧把京本的手抓到自己手里捂着,凉不凉的另说,京本手腕上还有红到几乎滴血的新鲜捆绑伤痕,让惜子如命的京本妈妈看到,必得跟他拼命。
京本这次没反抗,还把身子往森本身上靠了靠,感受到京本藏在宽大睡衣下打颤的腿,森本立马会意,他把人下死劲儿磋磨了两日,现在哪里还站得住,赶紧换成单手牵着京本手腕,腾出另一只手环住肩,将人引到沙发上坐下。
“抱歉妈妈,我在外面过的……不太好,不想让你们见到我这个样子担心。”京本在心里给红桃club所有人挨个儿行了个大礼道歉,他在店里过得好的不得了,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全是拜眼前这个疯子所赐,但他为了给这个疯子打圆场,还得虚空污蔑一直帮自己的人。
等过两天让森本去给店里送波业绩赔罪吧。京本在心里盘算。
终于送走了父母,京本累得靠在沙发背上,连睁眼都嫌费力。森本凑过来,小心翼翼的说:“抱你回楼上休息吧,我保证不碰你了。”
“我还硬着呢。”
“嗯?”森本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父母来之前他正把人欺负得情欲上头,此时宽大的睡衣遮住了一身伤痕,也遮住了依然挺立着的欲望。
“我不想动了,你想办法给我弄出来。”
森本现在不是那头凶狼,犹豫好半天才敢把手覆在京本跨间,试探着问:“我用手可以吗?”
京本掀开眼皮瞟他一眼:“你是不是男人啊。”
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他千方百计要把京本留下时,京本一直在逃,今天明明有了离开的机会,人却没走,现在甚至还向他发出了邀请。森本小心的掰开京本腿根,觑着京本脸色没变,才敢继续做了下去。
之前被那样粗暴的对待,京本也还是动情了,何况现在万事俱备,森本又温柔小意,他很快意乱情迷,之前说没力气不想动的话也全抛在脑后,后颈抵着沙发背将腰往上送,森本怕他悬空不舒服,赶紧伸手上去托着。
有了支点,京本索取更猛,不多时就绞得森本缴了械,自己也一并释放出来。
“我最讨厌别人逼我做事。”屋里弥漫的荷尔蒙还没消散,京本先开了口。沉浸在情欲中难以自拔的森本被这一句话扼住喉咙,连没来得及拔出的性器都跟着僵了一下。他这一遭,可是把京本的大忌全犯了个遍。
京本再次窝回沙发里,用腿勾着森本的手臂示意人来抱自己,慢悠悠地说:“所以现在,是我自己选择了你。”
杰西今天穿了一身西装,染成金色的头发用发胶摸到脑后,露出发根新长出的一小截黑发。其实按照红桃club的惯有审美,他不该这么打扮的,混血给他带来天生深邃的眉眼和锋利的轮廓,再做如此打扮实在压迫感太强,不利于与初次见面的人拉近关系,但好在他并不是名录上的牛郎,而是TAI的经理人,穿着什么的就没太大关系了。
虽然有不止一个人说过,杰西不接客实在是店里一大损失。
“大我,今晚的……”
“TAI,”京本打断他,“我叫TAI。”
杰西挠挠头,却摸到一手坚硬的发胶,只得把手又放下,说:“现在不是还没到工作时间吗?”
京本趴在栏杆上只冒出一点点头,以保证楼下哄闹的人看不到他,顺着雕花扶手的镂空能窥视到一点大堂的动静,京本就凑在这儿,拼凑着被切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热闹。
见京本没再反驳,杰西继续说了下去:“大我,今晚的客人定了还是阿部先生,我照以前的样子安排另一个包间给你。明天你休班,今晚可以不着急回房,你如果什么时候回去或是想去别的地方就给我发消息,我结束了上来陪你。”
“没到工作时间,说的不还是工作吗。”京本没有接杰西的话。
杰西哑然,只好改了称呼:“好吧,TAI,我先下去招待了,如果有事你随时给我发消息。”
估摸着杰西下了楼,京本才从栏杆上多探出一点头去看大堂。杰西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虽然不挂名待客,但还是有不少人冲着他来,一晚上推杯换盏下来,光卖酒的提成据说比给京本做经理人的收入还高。
京本趴在栏杆上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直到终于将客人送进舞池的杰西似乎抬头看了一眼,才赶紧蹲下去,借着围栏的掩护溜回房间。
不用工作的夜晚着实不错,京本连觉都睡得比平时香。
被从梦中吵醒时也比平时脾气大。
门缝里漏进光来,一路铺到京本床边,水声和杰西不住哼唱的歌声也一并顺着隔音不好的墙板传进来。
京本还没睁开眼就在眼皮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喝酒喝到凌晨五点半,他怎么不干脆去卖酒呢。不对,他好像已经在卖酒了,不仅卖,还卖的很好,好到不少业绩不高的牛郎甚至想跟着他的客人蹭点业绩,杰西没有业绩指标,干脆就大方给人蹭。
京本翻个身用枕头堵住耳朵,洗澡的时候还要唱歌,那么爱唱,他怎么不干脆去做驻唱呢。不对,他好像也唱过不止一次了,经常喝得高兴了就上台和驻唱讨麦克风,唱完下来还跟人家交流感想,没两天驻唱也跟他混熟了,甚至专门去学他常唱的曲子。
这个人很好,如果不和自己住在一屋就更好了。京本大我咬牙切齿地想。
他们的房间是两室一厅,京本一间卧室,他的经理人杰西另一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两人共用的小客厅和卫生间。按说这已经是在方便他们随时沟通的情况下,最能保证个人空间的布局,京本却还是被两人完全不同的作息时间折磨到发狂。
京本家里从小管得严,到了时间就要睡觉,上学时再叛逆也不过躲在被子里偷偷看漫画到12点,后来跟着朋友泡过夜店,还没开始玩呢生物钟就铃铃作响,哈欠连天睡眼朦胧,几次下来,终于接受了自己不能熬夜的事实。
杰西则正好相反,红桃club是不夜城,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也大多习惯昼伏夜出,杰西这种精力格外旺盛的,甚至可以白天晚上连着转,早晨五六点回房睡觉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时间。
如果是清醒时候的京本,大概还有理智分辨,这实在不是杰西本人的问题,可惜此时此刻他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如果不是畏惧杰西那一身看起来能夹爆他脑袋的肌肉,他恨不得冲出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决斗不行,告状还是行的吧。京本摸出手机,怒气冲冲调出了店长的电话。
犹豫了一下,又退出了。
别看店长现在和颜悦色的,据说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也能在歌舞伎町著书立传,如果吵醒了他睡觉,不会被暗杀吧。京本的困意散了一半,靠着短暂的理智放弃电话改成邮件:
店长,老板,boss,有没有人能管管我的经理人,凌晨五点回房洗漱也太奇怪了吧,再这样下去我要精神衰弱了,精神衰弱就会有黑眼圈,就会萎靡不振,就会降低客人对我的心理价位,就会影响店里收入。为了维持店里流水不下滑,求求你了,别让他凌晨五点回房洗澡了。
京本这么多年没做过打工仔,倒是在来红桃club后非常迅速的接受了身份转变,甚至无师自通学会和老板谈条件。此时看着编辑好的内容越看越满意,短短四五行字,提出了问题分析了后果明确了需求,写出这封邮件的人不会是个天才吧。
一边想着一边心满意足点了发送,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试着续上刚刚的美梦。
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了,浓重的酒香跟着推开门的人一起一股脑涌进来,京本重新躺下不久,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候,连眼睛也懒得睁,只是下意识皱紧眉头表达不满。
酒气越来越近,终于在京本床边停下,用一根手指抵在他紧皱的眉心,仿佛要帮他抚平一切愁恼。京本刚起的睡意再次被驱散,几乎要跳起来大骂。
但他没有。
没等他睁开眼,就有两瓣冰凉的东西覆上他眉骨,轻吻了几秒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呢,那是人身上最纯情也最饱含欲望的地方,是一切爱与欲的起始,是每日来去如织的客人对他的垂涎,也是有些人交付一片真心的通路。
京本在门重新被合上后才从床上蹦起来,冲到窗边大打开窗户。屋里好像太热了,酒气也太重,光是闻着都要醉了,京本掀着窗帘不住扇风,还是没法让自己烧起来的脸颊降下温来。冲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又给老板发了条消息:
你还是管管杰西吧!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摇钱树的要求当然会被最大限度满足,杰西真的很快搬了出去,搬到同层另一个小间,虽然日常工作沟通不方便了一点,但再也没有人会凌晨推开京本的房门,带进吵闹、酒醉,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吻。
然而京本的不惯比庆幸来得更快。
京本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终于找回一点神志,撑着板格重新站起来。佐久间靠着洗漱台递来一块冰好的毛巾,说:“你这样下去不行的,要不让你经理人去和客人说一声,今晚就到这儿吧。”
京本已经连着两个晚上喝高了,前一天尚且还能勉强维持不露窘态,今天算是彻底撑不住了,半路跑出来吐了个天昏地暗:“半路放客人鸽子,他会被骂吧。”
“你要是把身体熬垮了,他会被老板骂,”佐久间打了个寒战,“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被客人骂后果轻一点。话说回来,你都这个状态了,杰西没发现吗,今天还给你安排工作?”
京本眼神黯淡了一下:“他……他搬出去了。”
佐久间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捏着京本下颌将他快埋进洗手池的脸抬起来:“他搬出去了,谁配合你啊!?这么大的摊子你一个人支?就放任你喝成这个样子也没人帮忙?”
“我喝成这样是因为我菜,我以后会练的。”京本甩开佐久间的手。
“你练个屁。”佐久间气得连文明用语都扔到了脑后,“每个客人有每个客人不同的喜好,这次碰上个能喝的你就回去练喝酒,下次碰上个别的你又要回去练什么,让你选经理人的意义就是互补,你不能喝但他能,你话少他善谈,这不就是你当时挑杰西的原因吗。”
京本把整个脑袋塞到水龙头下,靠着冰凉的水流维持清明:“我不是……杰西是店里给我安排的。”
“哈?”
“我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就跟老板说一切听店里安排了。”
佐久间震惊了,店里从前不是没出过牛郎和经理人不虞的事情,即便是自己挑的搭档,最后闹到不欢而散的也不是个例,不少人开玩笑说,选客人只是一晚的事,选经理人可是一辈子的。他是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京本也敢全数交给别人决定。
换句话说,杰西和京本也算天作之合,这么长时间他甚至都没发现这俩人是被店里凑到一起的。
“随便你吧,”佐久间想说你选经理人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又想起这人从头到尾也就是来闹着玩儿的小少爷,再想想人家闹着玩儿选的经理人也配合得不赖,于是还是什么都没说,“撑得住就缓一会儿回来,撑不住就叫人——不想叫杰西叫我也行。我得先回去了,咱俩不能同时离席太久。”
卫生间里又只剩下京本一个人了,他把手覆在自己眉骨上摸索,想,那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对另一个人产生过想要亲吻的冲动,在红桃club倒是吻过不少人,但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工具,换来一些客人付给店里的钱和店里分给他的钱。
但亲吻究竟是什么呢,京本想,是超级英雄在拯救世界死里逃生后共患难的女友冲上来的激动吗,是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见到久别的恋人抑制不住的眷恋吗,是……是他此时想起从前和杰西搭档的日子忍不住想叫那人搬回来吗。
京本拘了一抔水泼在镜子上,把倒映在里面狼狈不堪的自己打碎,嘟囔着抱怨:“只是嫌他喝多了酒气重,少喝点不就行了,也没必要直接搬走吧。”
放在洗面台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恐怕是客人叫自己回去,京本连手都懒得擦,直接湿着按亮了屏幕:
“今天我没喝酒,可以一起睡吗❤️”
高地优吾穿着冲锋衣登山靴,靠在雕花的栏杆上,一楼大厅为了追求开阔感,做了三层挑高,和三层共享天花板,他靠的位置刚好挨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奢华的和他这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京本大我无端想到,白天没有客人来的时候,清洁工会从三楼栏杆攀出去擦吊灯,高地今晚这一身,看起来倒是很适合立马出去擦灯——如果一楼大厅里没有正觥筹交错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并不是你的上班时间。”京本大我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的往隔壁空包间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正是你上班时间,但你却没有留在包间里,这算不算是旷工。”高地跟了上来,一直追到门口。
虽然高地并不算强壮,但对付从小娇生惯养的京本还是足够用了,他两只手撑在门框和还没来得及关的门之间,看起来颇有些像中学辍学跑到隔壁高中堵校花的不良。
无论哪家公司,有一个把控资金又和老板一条心的财务都是顶顶讨厌的事。京本在资产阶级家庭生活了20多年,但一离家出走来红桃club打工,立马从思想上和资本家割了席,而眼前这个顶顶讨厌的财务,也是他咒骂黑心资本家高比例抽成时的重要一环。
“那么,高地老师准备今晚记我旷工扣工资吗?”京本被抵住门,气急呛了一句,说完又有点后悔,银行卡全部被家里停掉,没有身份证明找不到正经工作,红桃club还是他靠着发小佐久间的引荐才找到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实在不该跟握着财政大权的高地起冲突。
更何况,高地这人还不错,至少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法外之地,从来没诓过他的钱——有没有诓过别人的就不知道了,毕竟这家店里遍地都是佐久间这种算不清自己提成的人。他还会做手工,比如每次结款的时候用来装零钱的小皮包,据说也是他自己缝的。京本着实很难想象这人拿针线做除了缝合伤口之外的事情,难免多看了几眼小皮包细密的针脚。
“确实,旷工是怎么扣工资来着,”高地竟然真的认真算了起来,虽然是一间从头到脚充满灰色产业的牛郎店,但老板竟是正经大学经济学部毕业的,真的将这家店当事业经营了起来,关于旷工、考核、扣工资,还真有一套完善可查的制度,“TAI酱,要不你自己算算,今晚扣完旷工工资,你是不是还倒欠店里钱。”
这还用算吗,京本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黑心店天价抽成,气势马上矮了下来。
“但我现在不在工作时间,所以我不检查考勤,”高地画风一转,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冲锋衣,“我只是想来问问,如果你今晚工作不忙的话,明天白天愿不愿意一起去露营。”
“我?”京本放弃和高地在关门这件事上对抗,分出一只手指指自己,“我看起来像是会露营的人吗?”
“不像。也许是因为你太不像了,所以想把小少爷拉进泥泞里,也许是看你晚上不干活白天还在休息心里不平衡,”高地也放开了门,“总之,你去不去。”
京本已经卸了妆脱了和服,知道阿部亮平今晚要来之后也懒得再打扮,现在就是一个已经下班的社畜,突发奇想,“不如我们现在就走。这样你就是我旷工的同谋了,不能去老板那里告状扣我钱。”
高地笑呵呵掏了一下冲锋衣巨大的口袋,掏出一顶卷成小卷的渔夫帽展开扣在京本头上:“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京本确实是小少爷,别说夜里露营,甚至很少在晚上出门,按照当地天气套了件风衣就出门,在车上就冻得直打哆嗦,本来还幻想着打开车窗兜风,现在不仅禁闭车窗,还擅自打开了车上的空调。
“喂,空调很费油的。”高地不愧是财务,在车上就准备和京本算账,“我这是四缸的车,如果不开空调百公里油耗只有6L,但如果开……”
“好了好了,”京本打断他,“还不是因为你这破车四处漏风。这么抠门的话就从我提成里扣油钱呗,反正都握在你手上。”
“拜托麻烦你记得,你今晚刚刚旷工被我逮到,现在你还欠店里钱呢,从哪里扣?”高地已经把车停进露营地的停车场,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咱们店里从不赊账。”
京本瘪瘪嘴,借着这个机会住了口,跟着高地一起去后备箱取装备。
露营需要的所有技能,什么搭帐篷、生火、做饭,小少爷一概不会,只会坐在搭好的帐篷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这不能怪他,也没人告诉他入了夜这么冷,他用帐篷的防风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感觉有冷风往骨头里钻。
“喂,露营没有只看着的,你给我出来搭烤架,”高地一边劈柴一边凶巴巴的说,手里的劈柴刀仿佛下一秒就能调转刀锋,改劈不干活的小孩,但他只是脱了外套扔到京本头上,“所有活儿都让我一个人干,我都出汗了。”
京本裹了高地的大衣钻出帐篷,笨手笨脚的试图搭烤架。架子是铁的,窝在手里也是冰凉,京本搭了两根就握不住了,用两根手指尖捏着架子头,又被高地训斥一顿:“你那样搭出来不稳,一会儿柴堆到上面要塌的。”
“那你来!”京本把原本搭好的几根铁架也赌气推倒,“真的很冷!不搭这个架子不能点火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把火要点在人身上。
高地没有第二副手套了,所以当京本扯开他手套的粘扣想要挤进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抗,任京本把冰凉的手指紧贴他手心塞进手套里,在狭窄的空间横冲直撞找寻更温暖的地方,他甚至还将京本同样冻得冰凉的嘴唇,含进温热的口腔。
京本大我是不会勾引人的,天之骄子的骨血里压根没被写入过讨好两个字,即使浸染在红桃club这种地方,有意识的散发出诱人气息引人堕落,也更像是神子对信徒的恩赐。高地心想,是他在亵渎神灵,但既然神灵没有推开他,是不是就算默许了他的大不敬。
等他再次回到人间,已经是一场大汗淋漓之后,帐篷外还是没能升起火来,帐篷里的火也已经被他们自己扑灭。京本躺在他旁边,一下也懒得动,缩成一团试图把自己整个包在短款冲锋衣里。
高地踢了踢他:“那边包里有睡袋,你别盖着衣服睡。”
“懒得动。”京本没好气地回答。
“你平时接完客人也这幅臭脾气吗?”高地一边嫌弃,一边还是爬起来去包里翻睡袋。外套被京本裹去了,他只能裸着上半身挪到帐篷角翻包,冻得汗毛都往起立,把京本塞进睡袋后,自己也赶紧钻了进去。
“客人是付钱的,你付吗?”京本嘴上嫌弃,身子还是使劲往高地这边靠,希图从人身上获得些热量。
“但我出力了,”高地说完这话才发现有歧义,又补上一句,“我开了这么远的车,又搭帐篷又劈柴的。”
感觉到京本一直往身上凑,高地干脆侧身搂住,可惜他也刚在外面冻过一遭,胳膊比京本还冰凉,京本被冰的一个哆嗦,不满地哼唧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窝在了人怀里。
那之后帐篷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京本怕高地是生气了,他可不想被给自己发工资的人记恨上,不情不愿地主动开口:“高地,你睡着了吗?”
店里的人都爱管高地叫高地老师,除了对这地方稀有大学生的尊重,大概也是掌握着财政大权的财务的特殊待遇,但京本一贯不爱这么叫,他就直呼其名,背着人时甚至叫“那个管账的”,反正也没人管得了他。
“没有,”高地还是闭着眼睛,“我在算,你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如果我要付费,大概得花掉我多久的工资。”
“哈?你怎么算这个,”京本不明白,是管账的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吗,都和自己钻在同一个睡袋里了,他竟然还在算账,赌着气说,“那可不少,我现在身价可高了,就给你算个八折友情价,店里抽成那一半我也不要了,剩下的你自己算算,你数学好,算完直接给我现金就行。”
“这倒是还付得起。但是以后呢,如果要买你从此以后的所有日子,不知道要多久工资才付得起。”高地轻描淡写地说。
京本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沉默着在睡袋里扣了半天手,扣到高地都忍不住钳住他腕子,才缓缓开了口:“我又没卖给店里,怎么说的跟需要赎身似的……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不做了呗……”
“那你现在还想做吗?”高地终于肯睁开眼,侧过头盯着京本。
高地眼睛很圆,看起来甚至有些清澈,就为这双眼睛,每次京本在背后吐槽财务黑心时,都有人帮高地说话反驳,此时猝不及防对视上,他才发现,人真的没法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说出拒绝的话。“不做了……也行吧……”
“那我们说好了。”高地揽着京本的手紧了紧,迫使京本侧过身,整个人贴在他怀里,避无可避,不得不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注视下,又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拇指,从紧贴这的身体中挤出睡袋递到京本眼前,“拉钩。”
“幼稚死了,”京本张嘴直接咬了上去,在高地小指第二节指节处留下一圈牙印,好像是盖了什么印记,“这么冷,我疯了才把手拿出来。
高地把那只印了牙印的手指缩回去,戳戳京本的小肚子,锲而不舍地说:“拉钩。”
京本扭着身子挣开高地的怀抱,挪到睡袋另一侧,这明明是个双人睡袋,他们也没必要贴那么紧。但高地的手指还是越过中间骤然窜进的冷空气,戳在京本肚子上,京本背过身去,让那根手指顺着他腰划过,最后停在后背腰窝里,蹭得痒痒的。
过了半晌,那根手指还是戳在他腰窝里,京本背过手,悄无声息摸上去,把自己的小指挂在上面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