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树北树】Take Me Back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54449239.

Rating:
Teen And Up Audiences
Archive Warning: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y:
M/M
Fandom:
SixTONES (Band)
Relationship:
Matsumura Hokuto/Tanaka Juri
Characters:
Tanaka Juri, Matsumura Hokuto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3-14 Words: 15,160 Chapters: 5/5

【树北树】Take Me Back

Summary

全文共5章,约1.7w字。

ベタベタドロドロの別れ話です。
非常老套咯噔土狗的三流言情分手故事。《迷惑行为大赏》。真的很狗血。
tzs在这两首歌里的solo句实在是过于痴情了。所以难得搞了个挺幼稚的情种人设。OOC不可避。请代入某些ANN小剧场的地雷男设定阅读…………。
好了这个甲就叠到这里(。

左右不固定,谨慎食用。
3344寺坂微量友情出演。
部分情节缺乏相关专业知识。如有bug请配合装瞎,谢谢🙏

那么Let's go!!!

Notes

Chapter 1

願いがひとつ 叶うのなら
Baby won't you take me back again
あの約束も 果たせずに残ってる
君に会いたい 今すぐ
I miss your voice
——《Again》SixTONES

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两个多小时前樹问他『晚饭?』,过半个小时又是一条『今天我做Ajillo,大概几点到家?』
北斗刚打下两个字,就被桌子那头的前辈喊了名字。他只好一边应声一边飞速地回了两张贴图过去,感觉自己回个LINE像在做贼一样。
『[Chiikawa-聚餐]』
『[Chiikawa-抱歉]』
樹回消息很快。北斗息屏前就看到左半边冒出一个气泡『り👌🏻』
这么晚了,不知道樹吃过了没。该不会一直在等他吧。

前辈喝得有点高了,走出店门的时候醉醺醺地说下一摊去卡拉OK。
北斗混在一堆同期中间,大家穿着大同小异的廉价西装面面相觑,谁都是一肚子憋屈,但到底是没一个人敢说不。
明明新卒的正式入职要到一个月后,北斗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暗无天日的社畜人生。

内定式的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大手商社成熟的培养体系,这这那那,好像参加完培训就等同于读两百个MBA。
等新卒研修开始,内容果不其然还是老三样的那些理论,外加每晚无尽的聚餐聚餐聚餐。
前辈美其名曰聚餐也是研修的一环,是在培养他们今后的应酬营业技能。依北斗看来,无非就是此人单身赴任每晚闲得蛋疼,想找几个廉价劳动力来陪酒罢了。

有时候北斗会想,自己是否也应该像樹那样选择一种恣意而自由的人生,不必拘在这些条条框框的社会规则之中。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和樹终究是不一样的。

田中家有代代相传的高级料亭,父亲是知名料理人,家里经济条件宽裕;兄弟又多,生到第四个,父母和几位哥哥对他除了溺爱还是溺爱,没有任何约束与限制,反正要他开心就好。

田中家父母年轻气盛时当过暴走族,这份对肾上腺素的渴求自然也一滴不剩地遗传给了五个儿子。哥哥们都爱骑车,在樹大学入学时合送了他一辆400cc的Honda。
樹屁颠屁颠去考了普通二輪免許,自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更是经朋友介绍去了职业车队,打算在这条道上走到黑了。

尽管北斗和樹分享同一套公寓,分享同一张餐桌,分享同一床被褥;分享喜怒哀乐,分享爱,分享性;分享每一部烂片并窝在影院最后排的座位偷偷接吻。但他们是不一样的。
樹可以把爱好当成职业,在群英荟萃的知名车队里厚积薄发,用几年时间等一个出赛机会。
他不可以。没有支柱的人必须自己成为支柱,稳定于他而言便是一切。

 

最后是赶着末班车回家的。
到家的时候,樹正蜷在沙发上打游戏,餐桌上剩着小半盒披萨没有收进冰箱。北斗皱了下眉,刚想说他两句;随手把Uber Eats的小票捡过来看,出单时间是十点多。
樹一直在等他。
北斗一下就泄了气,挪到樹身边手脚并用地把他包裹在怀里。
「我回来了。」北斗埋进他颈间深呼吸,有香水味道,「你今天出门了?」

「欢迎回家。」樹在单机玩大乱斗,扔下手柄环到他背上轻抚了两下,屏幕里的1P被揍得死过去又活过来,「下午去了一趟俱乐部,我跟你讲过的。」
「对哦,」想起来了。北斗在樹的肩窝蹭一蹭,好好闻,「累死了。」
「辛苦了。」樹用手掌覆在恋人的后颈轻轻摩挲。
北斗发出一声满足的慨叹,几乎是本能地调整角度去蹭他的掌心。樹有时候会觉得对付小狗的大多数招式都可以直接套用到北斗身上。

黏糊了一会儿,北斗挂在樹身上昏昏欲睡。樹拍拍他的脸颊催他去洗澡。
脱衣服的时候樹倚在门口问他,「一起洗吗?」
一起洗就是要做的意思,因为没有哪次一起洗澡最后是正常洗完的。但今天真的累得要命,北斗摇摇头,「今天算了吧。」

樹点点头出去了,「那你洗完叫我。」
「啊,」北斗突然明白过来,「你明天有比赛?」
「嗯。」
「抱歉……」比赛前夜的欢爱是他们的微不足道但又不可或缺的小小情趣。
「没事,」樹笑笑,「队里的练习赛而已。」

两个人都洗漱完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北斗困得要命,但还是有一肚子话要讲,絮絮叨叨地骂两句前辈,又感叹今天研修会上演示的项目看起来真的好有意思;抱怨通勤辛苦,又夸了一嘴公司楼下移动餐车的便当好吃。
「所以这份内定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樹笑着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一半一半吧,已经很不错了。等拿到第一笔工资请你吃饭。」北斗叹口气,「你今天怎么样?」

樹的车队最近吸收了一批新人,下午算是个小型碰头会,让新人跑了两圈亮亮相。
其中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叫森本慎太郎,前两年青少年赛的冠军。今天随便一跑,成绩比樹的最佳纪录只差了半秒。
后生可畏,髙地都说很少见到这么有天赋的——髙地是田中家的邻居,看着樹从小长大,当初就是他把樹介绍去车队的;同时也是车队的整備士,这些年看过太多车手了。

碰头会的事情讲到一半,樹就发现北斗睡着了。
也难怪,研修本来就结束得晚,他们家到公司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北斗最近每天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
樹突然在想他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搬家了。

 

这套公寓是他们在大一的第二学期租下的。
那会儿两人好像还只是在暧昧,整天黏在一起,但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北斗一日三餐都会雷打不动地找樹一起,不然这人看心情可能会省略任何一顿饭;樹也舍得把宝贵的游戏时间分出一大半,用来听北斗絮絮叨叨啰里八嗦的那些日常琐事。
彼时他们俩各自租了一间1R,性价比低不说,面积太小住得也很憋屈;两人时不时会讨论合租的事,但始终没有结论。

总之是一次下课后的散步,两名社会闲杂人等正好路过一家不动产中介。
9月中旬天还很热,门缝里漏出的冷气万分诱人,两人钻进去东看西看。
一开始只是看个热闹,多看了两眼就开始认真考虑。一会儿北斗煞有介事地说这家房型很正,樹笑他是租几年房而已又不是买房;过两分钟樹又叹那家的外立面看起来好酷。

北斗汗颜,「你还真是外貌主义,光外面好看有什么用。」
樹嘟囔,「我要不是外貌主义的话也不会注意到你啊……」
「什么?」北斗没听清。
「没什么。」樹朝他呲着牙笑,「夸你秀外慧中。」

当天下午就约了看房,最后定了一家房型也不正外立面也不酷的1LDK。
樹听说这栋公寓楼下的駐輪場最近刚好空出一个机车的固定车位,马上吵着说要签约;北斗思忖再三,看中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于是也说好。
讲到底两个人都还是实用主义。

中介提醒他们说卧室只有一间哦。樹望进北斗的眼睛说我是不介意,北斗偷偷勾起嘴角,背后手指和手指缠到一起。
「没关系,一间卧室就很好,一间才好。」樹笑眯眯地回复中介。
中介见怪不怪心领神会,翌日就帮他们把手续办妥了。

真搬进去是在半个月后。
两人原本就分别租在学校附近,离新居很近,所以也没浪费那个钱找搬家公司,樹问髙地借了辆轻型卡车自力更生。
所有纸箱都卸完的时候,天已全黑。你的我的箱子混叠在一起,堆一座小山。

两人冲过澡,没有开空调,开了窗任风吹进来。
北斗拆开前两天逛家居店新买的一对杯子,说要煮咖啡喝。樹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滚了半圈,「我法压壶在几号箱子里来着……话说你是怎么给箱子做标记的?」
「我写了一二三四。」
「呜啊完蛋了,我也是。这下分不清楚了。喝速溶算了。」
「速溶咖啡又在几号箱子里啊?」
两人对视一眼,笑到癫狂。
「别折腾了」北斗笑得眼泪都渗出来,「我去对面便利店买吧。看吧我就说应该租楼下有便利店的。」
「对,」樹鼓掌,「英明!」

床还没买。故意没买,心照不宣。
两人心里都存有一丝期待,想说是不是能直接买双人床,只是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一开始先是拿了两张旧的单人床垫放在地上凑合。没坚持太久,第三天晚上干柴和烈火已经烧到一块去了。
这像是一件早有预谋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天经地义的事情。

窗户纸已经破成了筛子,一周后就欢天喜地地去买了一张双人床回来。
所以说实话樹有点搞不清楚他和北斗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租房那天?搬家那天?初尝禁果那天?买床那天?好在两人都是不在意纪念日的类型。
总之同居是一剂猛药,爱也好性也好,酿在小小一间出租屋内,都不必刻意经营,自然就会一天醇过一天。

起初是樹在下面会比较多一点,主要是懒的。
后来樹进了车队,有一次和北斗做完后去队里训练,差点没摔出个好歹。自那以后两人约法三章,为了保证比赛当天树的屁股不要出什么岔子,赛前的晚上就让樹在上面。

最开始倒也不是每次赛前都会做。但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日完北斗的第二天樹总能跑出一个很好的成绩。久而久之这变成两人之间一条不成文的惯例,两个人的仪式,两个人的习惯,两个人的秘密,两个人的游戏。
搞得每次比赛前夜樹都觉得是在给自己开光。

今天是没得开光了。
樹撑着侧脸看北斗的睡颜,看他唇边那颗痣看上去实在是美味,于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蹭一嘴润唇膏——这家伙睡前护肤也有点太卖力了吧。
明天送他上班好了,让他多睡半个小时。
樹觉得自己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Chapter 2

三月中旬,空气里开始有春天的气味,温吞的新鲜的,浸得人也跟着一起雀跃起来。
北斗在Honda的后座。樹外套敞开着,风灌进来就鼓成一朵春意。北斗拦腰环上去;樹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腕作为回应。
怀里空空落落,好像再用点力就会折断。北斗颇有些不满地想这人怎么这么难喂啊,猫都比他好养一点。

到公司附近,樹拐进边上的一条小路靠边停下。
「晚上吃烤肉?」北斗下车,「店我来找,一会儿发你。」
喂顿饱的。
「好啊。」樹点点头,不晓得自己被拿来跟猫作比较。

北斗四处看看,好像没见到同事,遂隔着头盔吻了吻他的摩的司机师傅。碳素的外壳轻轻磕到一起,「下午比赛注意安全。」
樹的笑眼在全盔的视窗中看起来尤其可爱,「嗯,我明白的。」
「那我走了。」北斗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
「去吧,加油。」樹朝他比划了一个小拳头。

 

练习赛时间还早,下午再进场也不迟。
樹不常来北斗公司附近,于是先找了昨晚北斗说的那家餐车吃个brunch,再闲庭信步四处转转,看看丸之内这块风水宝地都有点什么好玩的。
大中午的,正经人都在上班。要在写字楼林立的这块地界找乐子那属实是比较困难,转了两圈,樹钻进一家不动产中介。
看房永远是一款打发时间利器。

「先生在找什么样的房?买还是租?」中介很殷勤地凑上来。
「啊我、」刚想说随便看看,一想到北斗的漫漫通勤路,樹又改了口,「我在附近上班,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租。」
「先生想要多大面积的?一个人的话我会比较推荐这一套……」
「两个人,1LDK就可以了。」
中介马上找了一叠简报出来。丸之内这块地方不愧是商社聚集区,全东京最能赚的那帮精英人士有一小半都聚在这,房租高得吓人。

樹婉拒了马上去看房的提议,先收下几张资料说回去考虑考虑。
现在学校附近这套公寓的房租,两个人是很公平的一人一半。北斗一直在说工作之后要定期寄钱回去补贴老家;他内定谈的工资樹也知道,对新卒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但要换到这附近来估计还早了几年。
这人昨晚还说拿到工资要请吃饭呢,樹笑了一下,心想他倒是舍得。
樹家里是有几个小钱,但他也不是凡事都喜欢向家里伸手的性格。自从有车队给他开工资以后,他就很少再问家里要钱了。
这事得想个办法。

 

******

 

烤肉差点没吃成。
今天北斗这边倒是没有聚餐,是樹晚了一个多小时才来;钻进店里的时候,北斗已经把餐前小食吃了个大半,在那惜粒如金地数花生米。
「抱歉抱歉,」樹双手合十,「车队有点事耽误了。」
北斗说没事。这段时间以来他让樹等得还少吗,他哪有立场去责怪樹。

北斗找店的运气总归不大好。
上次找了个地方吃山药泥御膳,上的餐和菜单上大相径庭。
今天这家烤肉店则是火力小得要命,樹一边烤一边笑说这家店原来是吃低温慢烤的吗。

樹的袖子卷到手肘。北斗在他左臂看到貌似有一块淤青隐在袖口之中。
「手怎么了?」
「嗯?」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把袖口扯下来一点,指了指头上的顶灯,「影子吧。」
北斗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拉拉扯扯去扒他衣服。

樹虽然油嘴滑舌有那么一套,但北斗和他在一起这几年也不是一点长进没有,很快就发现樹今天肯定有事瞒着他。
回家的时候北斗还是坐在樹的后座。
樹外套里面只穿一件单薄的卫衣。北斗双手环上去,手背是早春尚未回暖的夜风,手心紧贴着樹精瘦的腹部。樹很明显地躲了一下,攥着他的手腕调整到另一个位置,叫他扶稳。
掌心洇着樹的体温,北斗触到他在深呼吸。
肯定有鬼。

北斗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回家樹去洗澡,等水声停下,北斗算准了时机一把推开浴室门。
——樹果然是扭着身子在给自己贴膏药,左肘和左肋这边青了一大片。看到他推门进来,晓得也是没什么好扯谎的余地了,索性破罐破摔地叫北斗来帮他贴。

「怎么回事?」北斗皱着眉从他手里接过膏药,在他身上比划位置。
「下午摔了趟车,没多大事。」
北斗手指紧了紧。
他见过樹摔车。

 

彼时樹刚进车队,属于技术没多少但最爱显摆的时期,非要带他去看练习。
本来就是刚开始跑赛车,樹那会儿水平够呛,压弯都还不熟练;但一想到北斗就坐在pit stop看他,又跟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老想着要搞一波大的。幼稚得很,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在过弯时打滑摔了车。

樹的体重太轻了,比起一般车手飞得更远。人家飞个十米他就得飞二十米,滚过整个缓冲带,到缓冲物边上才堪堪稳住。
北斗当时和髙地一起在站里看屏幕,只看到樹轻得像路边一颗石子,毫无招架之力,擦着地面磕磕碰碰,翻滚了许久才停下,然后就揉作一团蜷在那不动了。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樹每在地面上撞击一次,北斗就觉得心脏收紧一分,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他几乎要忘记呼吸的方法。

髙地跟着一票后勤要赶到事故点去。北斗哭得一塌糊涂,话都说不清楚,求髙地带他一起。照理说无关人士不能进赛道,但髙地知道他俩的关系,拗不过他,还是把他带上了。
赶过去的路上髙地安慰他说看起来吓人,但依我经验看这次没多大事。
北斗根本不信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髙地重重地叹气,说你知道职业车手就是这样的,你得习惯啊。

职业车队的防护服搞不好比车都贵,自动气囊能保证大多数情况下车手安然无恙。
后来证明髙地是对的,樹当时只是痛得一时不想动而已,确实没什么事,缓了一会儿就拍拍灰自己站起来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们大吵一架。北斗求他说你别干这个了,我真的很害怕。
樹抿着嘴不说话。他也是真的喜欢在赛道上飞驰的感觉。
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是采取了折衷的方案各退一步:樹保证他写作职业读作玩票,安全第一不争成绩;北斗以后也不再去看他骑车,眼不见为净,实在是心脏受不了这个刺激。

樹倒是很听话,自那以后确实是小心为上,所以北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
掐指一算,这些年樹自始至终好像一共只摔过三四次——这对职业选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相对应的,他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其实几年下来北斗也有所成长,现在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樹有可能摔车这个事实。他会尽量客观冷静地来看待这件事。
——所以他不想要樹对他有所隐瞒,他起码要有知情权。

 

髙地是北斗安插在车队里的眼线(髙地太好说话了)。北斗帮樹贴完了膏药,发一条LINE过去问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髙地回复,『樹说会自己跟你讲,我就没给你发消息。他没讲?』
『没有,我自己看到的。』
『臭小子。明天我帮你骂他。』
『没事,我自己解决吧。多谢了。以后辛苦有事通知我一声就好。』北斗叹口气,觉得这种事还要别人来操心,未免有点太过难为情。

心烦意乱。北斗有一瞬间甚至在内疚,想是不是因为昨天他俩没做才导致樹今天发挥失常。想法太蠢了简直想要给自己两耳光,每次碰到这种事情他就是冷静不下来。
「樹,」北斗深吸一口气,「我们谈谈。」
樹知道他想谈什么。樹不想跟他谈。
「我知道,」樹讨好地凑过去抱他,「不会再摔了,我保证。」樹还赤着膊,满身膏药,熏得他半死。

知道什么知道保证什么保证,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北斗烦躁地皱眉,想挣脱他的怀抱。
不知碰到了哪里,樹抽着脸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晓得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北斗不敢动了,心软下来,「……你应该跟我讲的。你让我知道好不好。」

「嗯嗯,」樹点头如捣蒜,「下次一定告诉你。」
半分钟前还在说不会再摔,现在就在说下次。田中樹此人嘴里的话最多只能信个偏旁部首。北斗眉间又蹙起来。
樹安抚地把手指梳进他的发间轻轻揉搓,掌心捋过他后颈的温度熨平了每一句未说出口的唠叨。樹永远知道该怎么把他哄得服服帖帖。

北斗垂下眼睛,也懒得去挑这个毛病了。樹认错的态度这么好,樹在吻他,樹说什么是什么吧。
他痛恨樹的运筹帷幄漫不经心,樹对他好像从来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也痛恨自己的妥协,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云和雨落下来,哪一次他不是湿透。

Chapter 3

樹的保证没有任何效力。
四月,北斗正式入职。几乎是同一时间,樹开始频繁地摔车,并且没有一次主动和他讲。每次都是靠髙地通风报信,或是北斗在他身上自己发现痕迹。
髙地当然是说会帮着照顾,但油门毕竟握在樹手里,他也心有余力不足。

北斗上班的时候手机静音,LINE来消息只会在锁屏上悄无声息地浮一枚气泡。
这几天北斗觉得自己简直是惊弓之鸟,视野之中但凡有东西突然亮起,他就惊一身冷汗,怕一打开又是樹摔了的消息。
他甚至想拉黑髙地了。

髙地自觉没替他看顾好,心里过意不去;给他打电话,总之先把那臭小子供出来,「樹和你说过换组的事吗?他最近在熟悉新的车型,多摔两次正常的,你别太担心。」
「他什么都没跟我讲。」
「……那傻逼。」髙地脾气这么好都开始骂人了。

北斗对樹的担心髙地其实是明白的。两年前樹摔车那次,北斗坐他身边差点一把把他手臂都拧下来。
要他说,就北斗这心理素质着实是不大适合当车手家属。换车这段时间要是不提前打好招呼,北斗不得疯了。
田中樹那小子做事确实是有点不太地道。

髙地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大意就是樹想要换一个比赛组别,所以最近在适应新车。1000cc的车动力更足,本就不太好驾驭;樹这种小身板,为了达到参赛规格还得加配重,车体不平衡更是容易飘,所以才会摔得这么频繁。
北斗听得一愣一愣,一大半没听懂,只听明白这些都是田中樹自找的。

 

北斗有了髙地这个人证,就打算去兴师问罪。还没开口,倒是樹先发制人朝他摊了牌。
这天晚上樹神秘兮兮掏出一张纸拍在他面前,「看看。」
北斗先看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往下才看到房型图和小地图——是一套丸之内的1LDK,就在他公司边上,房租贵得吓人。
「我下周去签约,下个月我们就可以搬到这了。」樹根本压不住嘴角的笑,眉眼间皆是得意,「以后你从床上到工位只需要十分钟。」

这人说什么呢,「我们哪里租得起这个。」
「这你不用担心,」樹黏黏糊糊地贴到他身边来,「我有办法。」
樹说的有办法总不会是问家里要钱。北斗隐隐猜到其中原委,「你说的办法和你换组有关系吗?」
樹脸色一僵,「什么……换组。」
「髙地都和我讲了。」还在这演呢。
樹暗骂了一句髙地嘴上没把门的。

确实就是北斗猜的那么回事,这个组别无论是基础工资还是比赛奖金都更丰厚。樹今天刚过考核,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出赛了。
北斗听完长叹一口气,把他从自己身上剥下来。
樹眼尾一跳,他本以为北斗会高兴的。

「就为了这种事情。我、」北斗气结,把手里这张破纸拍回桌面上;被他折磨快半个月,语气好不到哪里去,「你别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这叫玩票吗你这叫玩命。」
什么叫这种事情。北斗现在这种极限通勤的情况,樹并不觉得是件小事。
北斗没一句是按照他的剧本在走,樹眉间也拧起来,「我只是想让你早上多睡一个小时。」

「把自己搞成这样?」北斗手落在他一处乌青之上,轻轻一按,对面就整张脸都皱起来。这不是还会痛吗,还以为你小子痛觉神经坏了呢。
靠下手这么重。樹把他手甩开,「那难道我问家里要钱会比较好?我只是觉得这样才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北斗几乎要被樹逗笑了,樹对意义的追逐本身就是一件没意义的事。
田中樹此人大多数时候机敏而通透,圆滑又达观;但毕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成长环境如此,举手投足间时不时还是漏出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爱得热烈的时候,北斗觉得这是可爱是灵气是象牙塔里琉璃盏;等樹拿这份天真确实去做了蠢事,北斗就觉得是幼稚是无知是幼儿园里过家家了。

北斗低下头不说话。樹来牵他的手腕,「没事啦北斗,我适应一段时间就好,摔不出什么事来。」
「你没事,我有事。」
「嗯?」樹没听懂。
「你知道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但我实在没办法不去分心。你根本不明白我上班的时候有多……我跟个神经病一样每秒钟都在看手机。我不知道你哪天就会——靠!」北斗光想想就胸口闷得发慌,大骂一声之后只好把脸埋进掌心,「……你让我觉得我自己有病,田中樹。」

樹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北斗反应会这样激烈,态度只好软下来,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摩挲他的后颈,试图逗他两句,「没关系的,车队有给我买保险。」
「……」北斗躲开了。少来这套。
「真不要紧——我家兄弟多么。」
「……」还贫。北斗想好啊你家兄弟多,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那我现在索性把你掐死再自我了结算了,大家都清静。
怎么能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这样气人。

北斗上一天班累得灵魂要出窍,不想跟他吵,便只是紧绷着不给回应,樹几乎能看到他咬肌的形状。实在讨不到甜头,也只好偃旗息鼓。
两人都倦了,各自盘踞沙发的一端缩成一团平复呼吸。一时间空气稠得几乎要结块,委屈与委屈郁结在一起搅一团乱麻。

樹第一次在他和北斗的关系中感受到一种无力,一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愤懑;第一次浅尝献身的乐趣也第一次被一瓢冷水浇得湿透;第一次爱人爱得忘乎所以也第一次觉得人这种动物怎么这样难讨好。
而北斗,北斗已经快要溺死在他扮家家酒一样的英雄游戏之中。

 

******

 

新鲜出炉的应届生,手里不会安排什么重要的工作,主要是一些事务性的杂活。
北斗最近上个班分分钟都在神游,心不在焉错误百出,在一众拼了命要好好表现的新卒里显眼得不得了。
上司把他叫到小会议室,你怎么回事松村君,面试时你是最优秀的,我们对你有很高的期待,希望你好好把握机会。

「真的对不起。」北斗把头低得很深,「我、」
裤兜里的手机又贴着大腿开始震了。
北斗咬着下唇,「不好意思我可以先接个电话吗。」
上司不胜其烦地挥了挥手。北斗也没空解释,蹿到外面走廊里,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髙地。
髙地很少打电话给他,一般发条LINE就完了。北斗预感不妙,接起来一听,髙地说这次摔得猛了点……总之,呃,你要不要来医院。

北斗硬着头皮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不好意思,突然有点急事,我今天可以早退吗?……真的很抱歉。」
这话训了一半还没训完呢。上司目瞪口呆。
北斗鞠个180度的躬,一溜烟跑了。

 

且不赘述此刻樹是怎样凄凄惨惨戚戚,一副五颜六色精彩纷呈的形象,总之必然是体面不到哪里去。
北斗赶到的时候樹还在抱着病房的马桶吐,白着脸用余光瞟他,生理性的泪水浸出一个狼狈的眼神。
北斗只好蹲到身侧去抚他的脊背。

好不容易吐完一轮,樹被胆汁苦得皱脸,漱了口摇摇晃晃伏到北斗肩头,没出息地哼唧,「头痛。」
北斗不想搭理他,无言地架着人回到床边;真觉得他是自找的,贱的。
当然翘班赶过来的自己也同样是贱的。

樹还真不是装的。他这次好巧不巧摔在pit stop附近的一段窄路,没有足够的缓冲距离,直接一个头锤撞上了路沿的挡板;有点脑震荡,不算太严重,颈椎也没事,只是人看起来特别萎靡,医生建议他住院一周观察一下。

开了镇静止吐的药物,这几天樹都昏昏沉沉睡睡醒醒。
每次睁眼的时候北斗都在,伏在床侧补觉或者倚在窗边读书。樹问他,他说公司请假了。
「请这么多天假不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北斗语气很平静,「好不好也不差这一两天了。」
樹听出他话里有话,但实在是辨不明他的本意;思绪被药物熬成一锅稀粥,什么事都想不明白。

有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意识刚刚回笼,尚未睁眼先是在唇上尝到了温软的触感,是北斗的气味;掀开眼皮就看到北斗的睫毛在很近的位置颤动。
北斗在吻他。
樹唇角微动。北斗注意到把他吵醒了,赶紧直起身,一滴泪恰巧落到他唇边,咸得发苦。

樹去找北斗的手握住,「怎么了?」
北斗没有挣开,就任他牵着,僵立很久才开口,「你还是一定要换这个组是吗?」
「不会有下次了,没事的。」是指不会再摔成这样,但组还是要换的。
「为了什么。因为我?」

其实那天晚上吵完之后,樹也在想这个问题。
想要搬家到丸之内确实是一个契机。但说实话,打从一开始进车队的时候,他就已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偷偷扔下这颗种子。
——所有车手,甚至任何一种运动的职业选手,应该都对最高规格的竞技有所憧憬吧。樹觉得这几乎可以算作职业素养的一环了。
JSB1000这组名额有限,队里新人又势头正盛。如果放过这次窗口期,樹不晓得自己以后是否还会有机会。
所以所谓搬家真的不过就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即使不是为了搬到丸之内,我也想跑这个组别,」樹轻揉他的手指,「你不用太有负担,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看,这就是问题。扯什么意义不意义,你追求的本身就是——」樹骨子里对刺激的渴求和他亟须的稳定与安全感,这之间本身就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巨大的一道天堑。北斗垂下脖颈,深深地叹气,「我们算了吧。」
「……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樹张口结舌,不明白北斗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不想明白。

「樹,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会想我们要是没有遇到该有多好,你和我都不必落到这副田地——你不一定,至少我不会。」北斗颓然跌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地砖沁出尖锐涩然一声响,「我们分手吧,真的。你放过我吧。你不必再拿我当借口,我也不会再念叨你不爱听的这些话,这样不好吗。」

他们平日里不是没有过争吵,但即便吵得最凶的时候也没人会把分手两个字挂在嘴边。
他们一次,一次也不曾提过分手这件事。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樹不自觉地攥紧了北斗的指尖,「我不明白。」
不明白相爱之人为何要分手;不明白『你放过我吧』是什么意思;不明白北斗会舍得向他捅来这样一把言语的利刃。
甚至直到刚才北斗还在偷偷吻他,不是吗?

「不像我?」北斗酿一个苦笑,「我早跟你说过,你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一个做不好任何事情的废物。你现在说这不像我。田中樹你要脸吗。」
思绪滞涩,樹慢慢消化这段剖白。前段时间北斗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说上班的时候……什么来着。

情绪波动加之试图调动记忆,疼痛与晕眩又层层叠叠翻涌而来。樹忍不住漏出一丝压抑的痛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北斗拿他没办法。连日以来惶惶不可终日到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地步,已经没力气去怨了,只剩下疲惫和哀戚;此刻也只好声线软下来,哑声问他是不是头痛。
北斗果然还是爱他,樹心想。
樹故作委屈说嗯好难受。

北斗找了夜班护士来给他加药。药效上来,生理不适逐渐缓解,樹又开始困了。
北斗说要分手的两句话仍在脑海中盘旋。樹想说些什么,开口之前情绪却已如细沙一般汨汨流逝,表白也好辩解也罢,镇静的药效把一切言语都捻进胃里。樹只觉得似一缕游魂飘忽流离至躯体之外,俯瞰这一地狼藉。

「能不能不分手?」樹迷迷糊糊口齿不清,这已是他此时此刻能发出的最为丰满的呐喊,「我不想分。」
「睡吧,樹,你该休息了。」北斗把手掌轻轻覆在他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凉凉的很舒服,「别想了。」
坠入睡眠的前一秒,樹感觉到北斗颤抖的唇瓣仿佛又带着咸涩的潮意印了上来。

Chapter 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北斗不在。发一条LINE过去,对面说在上班。
樹嘴上是说怕他请太多假不好;一旦人不在,还有点委屈。他知道自己的委屈很不讲道理,所以没有讲与任何人听。
过了几天出院是髙地来帮忙。樹问他这两天有没有看见北斗,髙地瞪他一眼说小祖宗你别再祸害人家了行不行。

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最近一个月都不要驾驶任何交通工具。
行吧,别说换组,今年整年的比赛积分都要黄了。
髙地把他遣送回家,从玄关顺走了Honda的备用钥匙,「你那车就先这么停在俱乐部吧,钥匙我没收了。给我安分点啊,小心我给你妈打小报告。」
嘁,樹撇嘴。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一个两个还把他当小孩打发。

在房间里晃了两圈才觉察到违和感,貌似少了很多东西。书架上大半的书和电影碟片,一把电吉他,两盆仙人掌盆栽——都是北斗的。
心下一空,樹疾步冲进卧室拉开衣橱,看北斗那些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果然是一件不剩,只留下他一堆黑白灰白白黑黑白的帽衫和T恤。

樹立马打一个电话过去,手机一角在掌心硌得发痛。
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来。北斗的声音透过电波有一些失真,樹意识到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病房那一晚,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北斗的声音了。
北斗大大方方接他电话,自然是已经打好了腹稿,波澜不惊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搬出来也很正常吧。

樹一开始还在咄咄逼人说谁同意分手了,挣扎两句就觉察到自己的愚蠢。恋爱或许是两个人的事,但分手从来就是单方面的宣判。
北斗这人吃软不吃硬。樹换个打法,馁下声线说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其实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错哪了,但总之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北斗已经决心不再上他当了。
面对昏昏沉沉的樹他尚有能力招架;现在这人恢复了伶牙俐齿,北斗不想跟他纠缠,多讲两句又要被他绕进去。

他在樹身上吃的亏还嫌少吗。樹把自己赌进这场游戏的时候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也被迫在藕断丝连地跟注。
他输不起,再不抽身他真的什么都要失去了。
斩断这些丝丝绕绕的牵挂不晓得要耗费多久,而勾挂在对面的那颗真心——也只好不要了。
作出这个决定不容易,樹能不能别来动摇他了。
北斗说还要上班,先挂了。

「——等等、」樹赶紧喊住他,「那你现在住哪?」
「……朋友家,丸之内。你满意了吧。」
「少糊弄我,」樹没那么好骗,「你哪来的朋友。」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分了,人逼急了真是什么话都讲得出来。北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挂电话的时候快把屏幕戳一个洞,吓得他同事在边上小心翼翼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北斗咬牙,「被猫挠了。」

 

樹一场事故摔出两种惨淡,恋爱也好事业也罢双重崩盘,要借酒消愁都消不得——医生还给他下了禁酒令。日子真是越过越想死。
这个赛季估计是彻底没戏了,北斗这边他还是准备挣扎一下。

只恨车被没收,人也没完全恢复过来,去楼下便利店买个饭团都一身虚汗;他这状态暂时还出不了远门,樹就算想亲身去找北斗见面也是有心无力。
给北斗打视频永远装死(看一眼就难免心软,北斗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电话过去北斗倒是每次都会接,但依旧是油盐不进。问就说过得很好,恳求说别闹了回来好吗,北斗说你别做梦了。
拉拉扯扯,来回来去就这两句话,多打两次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樹终于还是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北斗的缺席是一剂缓释的痛楚。一个人吃不完的9寸披萨,半夜惊醒身侧空空如也的床铺,开始落灰的另一只游戏手柄,呼唤恋人名字后空洞而突兀的回声。
他们的生活编织交融这几年,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洇到彼此身体里的习惯和印记像一颗卑鄙的种子,平日只管韬光韫玉,一直到此刻才开始野蛮生长,枝叶伸进每一枝血管带来绵长而潮湿的疼痛。

樹还是习惯有事没事就喊北斗,饿了倦了冷了热了,两人都喜欢的乐队要开live的消息,Tik Tok刷到一只巨可爱的小狗;更多的时候没有缘由,只是特别特别特别想他。
樹此前从未意识到一天之中自己会这么多次地想到他。以往每次召唤都是有回应的,他的念想轻盈地抛出去,北斗就温柔地接入怀。现在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只听见一声声呼喊无知无觉无机制般沉闷落地,激一地尘烟,呛满腔泪。
然而即使只余回声空落,他也忍不住要呐喊;不然一声声呼唤堵在喉咙口,噎死也是早晚的事。

真是要疯了。

 

时间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些溃烂只会一日胜于一日。樹真正觉察到自己的失控是在出院三周后的某天晚上。

不管恋人在不在身侧,他好歹是个功能正常的二十代男性,加之前段时间受伤行动受限,积攒许久的需求总得想办法抒发解决。
一开始找了个黄网看,翻两下就觉得现在人品味真差,热榜这都什么跟什么。还不如他跟北斗拍的那些家庭自制小视频。

于是打开手机开始找,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支一年前的视频,那天是北斗在上面。
当时是把手机架在床头柜上拍的,角度原因没有拍到自己的脸,只拍到北斗捏着他的膝盖窝干他。

樹把进度条往后拉,看自己腰几乎悬空,摇摇晃晃,撞击的湿响一声亮过一声,叹自己真是有一个结实的屁股。
深深浅浅肤色交融,几乎要分不清你的我的灵与肉,交合处打出蜜一般绮靡的爱沫。
两人早过了害羞的时期,都没收着,叫床声织在一起又潮又黏。

屏幕外樹搓揉着自己的性器,快感到了八分就不再往上涨。
由奢入俭难,尝过北斗的味道再回来DIY,总归是差点味道。樹几乎有些暴力地用指尖去抠弄自己的铃口。
痛和爽在此刻好像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视频里的自己很贱地问北斗说没吃饭吗用点力啊,北斗听完就加快了频率。
樹听到自己发出战栗的哀鸣,「呼……嗯——要顶烂了。干、你今天……要是操、死我……你就要守、哈、守寡了!」
爽成这样了还有脸在那贫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刻樹甚至在嫉妒当时的自己。

最后是手机里传来北斗的声音,「樹你内高了,绞得好紧、唔——!」樹看见北斗深深地挺进去,一年前的自己腿根在剧烈抽动,十指在半空无意义地屈伸搔抓,最终落到床单上揪得指尖泛白。
樹和屏幕里的自己一起达到了高潮。

结束之后樹整个人松颓下来,被射完的空虚感所裹挟,越想越觉得自己有毛病。
看着自己被干到痉挛的视频自慰……。樹自我厌弃地笑笑,脸侧有陌生的潮意,用手背一抹才发现双颊早湿透了。
手心是精液手背是眼泪,萎颓的性器风干在空气中,刚才对自己下手太狠龟头还在隐隐作痛。
樹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陷入过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的性爱总是富足,总是浪荡,不管在上在下他都是主导者。
现在想想,北斗似乎永远在满足他的需要。北斗做上位时,快慢深浅角度频率都由樹一句话;轮到北斗躺平挨操的日子,即使樹无视求饶把人折磨得近乎失禁,结束后北斗也没一句怨言,最多是脱力地在他肩膀上舔咬一阵,缠着他要再多抱一会儿。
迎合他,仿佛就是北斗享受性爱的方式。而直到今天樹才发现这一点。

樹蜷起来,蜷成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子,赤身裸体摆一个防卫的姿势;可他的疼痛是由内而外的,再怎么蜷缩也是无济于事,蜷得越紧越是想念北斗的躯干和体温。
他不再想那些复杂的问题,为什么要分手,我做错了什么;付出是错误吗,为什么北斗的付出让两个人都甘之如饴而我的付出就造就这般境地;什么是爱的正确答案,而时至今日北斗还爱我吗。
他不再想这些复杂的问题,他只是单纯地开始想他。
于是石头缝里只好逸出幼猫般的呜咽。

Chapter 5

北斗接到电话是在十一点多,他都准备睡了。
唯一的朋友寺坂就在一墙之隔,不可能是他——北斗最近就借住在寺坂家里。
能想到在这个点找他讲话的从来都只有樹,所以北斗看都没看就接起来。

樹快一周多没联系他了。
北斗这几天猜过很多个版本,变心了?死心了?死了?猜到半夜才幡然醒悟:关我屁事啊,分都分了,随他去。
但电话打来还是条件反射一样秒接,巴普洛夫的狗都比他定力好一点。
这句「又怎么了」于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北斗……」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像哭过了或射过了,或者哭着射过了(BINGO)。
北斗很耐心地嗯了一声,心想敌不动我不动,一动就要露破绽。
「我快饿死了。」
「…………哈?!」北斗差点把手机捏碎。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真的,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我快两天没吃进东西了。」

北斗见过他那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架势,不由得信了,皱眉问,「怎么会,你都出院多久了。去医院看过吗?」
听这语气樹就知道有戏,「没去……路都走不动,想吃你做的山药泥盖饭。」
北斗叹气,「不是说吃不了么。」
「北斗做的就可以。」
真是耍无赖。北斗想挂电话。

「说好转正后要请我吃饭的,别说话不算话啊。你就当今天履约吧。」
「这是一码事吗。」
「北斗,」樹的声音通过电波黏黏糊糊地缠住他,「别不管我。真的很难受。」到底没好意思说是想你想得难受。
「……」
沉默了快半分钟,北斗终于还是泄了气,「等着,一会儿就到。」
没出息。北斗对自己讲。

这么长时间没回去,北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边家里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食材。
樹说要吃山药泥盖饭,大半夜上哪给他找山药去。北斗决定从寺坂的冰箱里偷一点食材,有什么带什么过去吧,别挑了。

寺坂听到声音,睡眼惺忪地从卧室探出一颗头,「这么晚了,你要干嘛?」
「……要去犯贱。」自我认知很清晰。
「去吧去吧,」寺坂勾起嘴角笑笑,「也差不多该把我的客厅还给我了。」

顺便一提,之前说搬到丸之内显然是一句假话。寺坂住的地方比他们家更偏,距离地铁站也很远,北斗最近单程通勤时间达到了令人发指的两个小时。这日子真是过得。
从这里回他们家,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北斗抱着一袋子食材坐在深夜空空如也的电车车厢里晃荡;心想这是在干什么,现如今这样堂而皇之坦坦荡荡赶着去上当的人应该是不多了。
要后悔吗,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
……算了,回去也是被寺坂笑。

每一寸理智都在告诉他不应该去,摆明这是一个圈套。但是北斗自暴自弃地想他从来就是一个由本能和直觉驱使的动物。
樹向来很擅长撒娇,北斗自诩已经培养出一定的抗药性。但一旦这其中混入了示弱,北斗就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他分不清樹这些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不想分清;光是樹在示弱这件事就足以让他舍弃所有理智。
田中樹真的很清楚要怎么对付他。他也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往里跳。
到底是被下了什么蛊,明知是个圈套还要去;他也好奇,这种现象到底算是樹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之前走的时候把钥匙留在了信箱,北斗现在只好按门铃。
樹很快来开门。北斗看他又瘦了点,脸色很差,还真信了他刚才电话里那套鬼话。
冰箱门拉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排排的矿泉水和营养果冻。这脸色能好就怪了,找个正常人过来让他吃仨礼拜这玩意儿人也得吐啊。

「你就吃这个?」
「和泡面,」看北斗脸又黑了几分,樹小声找补,「点了外卖吃不完嘛……」
樹食量确实小,点单人份的外卖大概率会剩一点,以前吃不下的那些都是北斗帮忙解决掉的。
真是服了他。北斗把人赶到沙发上叫他老实等着。

老实是不可能老实的,没几分钟樹就嚷嚷说香得受不了,蹭过来挂到北斗背上。
香什么啊,火都没开呢。
北斗在切火腿肠,腾不出手来赶他,也只好由他去,末了自暴自弃地把一截火腿肠往后喂,让他吃一口先垫垫。

煮完吃完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暖融融一碗粥下去,樹眯着眼睛抹唇角,「这辈子就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粥。」
北斗记得他电话里说的那些,问他没什么不舒服吧。
樹眨眨眼,没吃饱算吗。
北斗松一口气,说锅里还有,拿了碗要去给他添。

刚起身就被樹堵住了去路,手里的碗取下来,樹双手撑桌把他圈在自己和餐桌之间。
没等北斗发问,樹就吻了上来。
这个吻味道不算美丽,北斗在他嘴里尝到自己的手艺(还行)。但这并不妨碍樹把他吻得手脚发软瘫靠在桌上。

先是啄吻如雾雨一般落下来,辗转缠绵藕断丝连,樹小心翼翼地让轻吻流转在他的唇角人中和下唇,反复而无常,他刚欲回应樹就转移了落点;营营逐逐,北斗渴得发疯,终于不管不顾地掌住樹的后脑深深饮他,舌与舌齿与齿抵死绸缪;气息交融间,北斗不自觉闭上眼睛,流光溢彩电闪雷鸣情欲贲张——
他硬了。

分开的时候北斗几乎要溺死,不自觉捏紧了樹的后颈,脆而柔的一段皮肉就这样在他掌中温热。樹自然也感知到了他的情动,勾起嘴角把手探进北斗的裤腰,「你也饿了吧。」
没吃饱原来是这个意思。
北斗想推开他,但手指缠上樹的小臂就变成恋恋不舍的爱抚,根本没法下力气去推拒。樹更得意了,隔着内裤灵巧地轻揉慢捏。
北斗呼吸一窒,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
岂止是饿了,饿得快死了。

他们并没有做全套,只是贴靠在一起撸了一发。樹负责撸,北斗负责咬着手背压抑自己的声音。
他不想叫,太丢人了。
樹对他的敏感点了如指掌,今天全程明显是在照顾他的体验。北斗没一会儿就丢盔弃甲,先是喘再是叫,到最后射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看来这手艺过了一个月并未生疏,樹颇为满足地伸手从他背后扯了张纸巾过来擦手。身体贴靠过来,两根疲软的性器若即若离地垂到一块,你碰碰我我吻吻你。

樹本以为他是爽哭的,可过了半分钟还没停,不由得有些慌,抬手去拨他刘海,「怎么了,我弄痛你了?」今天也没戴戒指啊。
「田中樹,我就这么贱吗。」
……?
「你要找人做顿饭或者解决性欲就大半夜叫我过来,我就是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北斗说不下去了。其实樹要找他解决生理需求也好,会用卑劣的借口骗他过来也好,这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他并没有觉得多伤心。
他是在对自己不甘。太无可救药了。

他说不下去,樹也听不下去,「你觉得我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吃顿饭或者撸一管?」
北斗抿嘴不答。讲得好像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一样——不要有什么别的理由,拜托,拜托。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樹靠过来,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你了,想听你的声音,想这样触碰你。我喊你过来是因为我还爱你。这理由不够充分吗?」
北斗哭出声来。他不要再上当了,不要再让他上当了,田中樹,别说这些行不行。

「和我说说话吧北斗。」樹的哽咽也在积云成雨,「电话里你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我是真的很想你。」
「……说什么。」
「比如说你爱我。你还是爱我的,是吗?」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确实没意义,他现在人在这里,这就是答案。樹于是问他,「我们真的没可能复合了吗?」
北斗终于放声大哭。

 

这天最终还是没有结论。
已经没有电车了,樹死活不让他打车回寺坂家,说可以把床让给他睡。
北斗在卧室里枯坐了半小时,两只眼睛肿得发烫,不晓得明天要怎么去上班;浑身不对劲,躺都躺不安分,只好又把客厅沙发上的樹喊进来睡。
樹很老实地卧到他身边,破天荒地没有动手动脚,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把人留下来已经是进展斐然,现在多说一个字都怕错。

樹也睡不安稳,但终究还是睡着了,只要北斗在他方圆一米之内他的睡眠质量就有保障。
北斗听呼吸声在耳侧放缓,侧过头去看他最近凹得厉害的脸颊。
樹问有没有可能复合。今天之前北斗还能斩钉截铁地说绝无可能,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他们之间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但除了那道天堑以外,那些本以为该自然消灭的情也好欲也好,却也并没有随着时间消融。他们还是在互相渴求。
进是心惊胆战草木皆兵,退是萦心梦绕耿耿于怀,哪一种对他而言好像都过于辛苦了。
北斗无言地盖住自己的双颊。到头来还是上了这小子的当,怎么一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

 

******

 

第二天髙地来把樹的车和钥匙送回来。敲门的时候樹还在和被窝作斗争,是北斗去应的门。
髙地戳在门外你你我我他他他结巴了老半天,好容易才把舌头捋顺,说我靠你怎么在这,嚯眼睛这么肿,哎不对,你俩就这么复合了?!
樹终于眯缝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过来,刚要开口,北斗赶紧抢答说没有复合。
樹在后面低下头不说话了。北斗余光瞥见,一股莫名其妙的内疚刺得他心慌。

气氛胶着,髙地懒得管他们俩的破事,感觉一个两个脑子都不正常,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北斗也借口要上班准备跟着走,一只脚还没踏出门,被樹一把攥住了手腕。
「樹……」北斗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句对不起吞回肚子里。他对不起什么,他没什么对不起田中樹的。自始至终北斗也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但见鬼田中樹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幅伤透了心的样子。

樹什么都没说,很慢地靠到他怀里,在他肩头靠了很久,久到北斗以为他靠在自己肩上睡回笼觉。
樹不知道下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最后一次了。他好像突然就理解了北斗说的那种患得患失。
过了好一会儿樹才开口问,「你今天晚上会回这里吗?」
北斗不晓得怎么回答,他没想好。

「我可以来接你下班吗?」樹换个问题。
北斗刚蹙眉,樹就给他发誓,「我就骑二十迈。」
彻底拿他没办法,北斗破功笑出来,「放开,我要迟到了。」
「那我送你上班?」
「省省吧你。二十迈我还是要迟到。」
田中樹苦一张脸,「那怎么办。」
「……放开啦,快下班了给你发消息。」

真是好没出息啊。北斗对自己讲。
但好在,樹攥住他衣角的这双手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多大出息的样子。
他俩这算是扯平了。

Afterword

End Notes

我先自首……本篇最OOC的一点就在于tzs这胆子。并不觉得他能整出这些花活www
至于最后是复没复合大家自由心证吧。我只能说问题那是一个都没解决www看造化了!

以及一个小彩蛋……对答案时间到!请移步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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