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啦——」早上起來還昏昏沉沉的的高地,一打開手機,就忍不住發出嘟囔。原本聽到細微的震動聲還以為是工作上的訊息,把他驚了一跳。感受著都快蹦出胸膛的急促心跳,發現傳訊人只是ジェシー的瞬間,高地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不過也確實鬆了一口氣。高地瞄了眼螢幕右上角,了解到此刻距離該出門的時間,還有充足的餘裕能悠悠閒閒給自己做份早餐。
他邊揉著睡亂的頭髮邊下了床,隨意落進口袋裡的手機又震了兩次。
『怎麼又已讀不回啊。』
彷彿能看見那人就在面前嘟著嘴抱怨,高地的嘴角抬起微小的幅度。誰叫你要吵醒我,他把手機放上洗臉台,在心裡擺了個鬼臉。高地扭開水龍頭,清涼的溫度讓混沌不明的腦袋清楚了許多。
擦去臉上殘留的水滴,高地湊近鏡子,拉了拉眼眶又揉了揉眼角。就算冷水褪去了大半的疲憊,下眼皮凹陷的暗沉痕跡卻放肆地提醒著他這幾天都沒睡好的事實。
「煮咖啡吧⋯⋯」高地伸了個懶腰,往廚房走去。
當熱水繞著濕潤的濾紙注入杯子,經過萃取的醇厚香氣四溢、蔓延。同時,外頭的烤箱也精準響起清脆的提示音。輕鬆的氛圍柔和地將高地包覆,令他發出滿足的嘆息。
才正為麵包塗滿了奶油,聊天室通知又彈了出來。
『還沒睡醒嗎?』除了文字以外,ジェシー還傳了張高地闔著雙眼,趴在桌面上睡著的照片。算是過流行的髮型以及失真的解析度都顯示出這照片的年代感。「⋯⋯這傢伙的手機裡都是些什麼啊。」高地笑出聲。
即使經歷時代變遷,換過好幾代的工具,高地知道ジェシー把這些歷程都好好保存了下來。這種纖細總讓高地會心一笑。
再往上滑,今日初始,也就是擾人清夢的那則訊息是ジェシー發的『早安,我在等化妝哦。』還有角度與表情都很隨性的自拍。雖然看得出只是隨手拍的,他深邃的五官與輪廓分明的線條倒是全然沒有改變。
再不回就太沒人性了,高地想。發送回覆後,他翻過手機,想安靜專心享受早餐。才剛咬下一口烤得酥脆的麵包,高地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停下動作。
他默默按亮螢幕,把ジェシー先前的自拍照存了下來。
這時,新訊息拉遠了時間軸,吸引高地的視線。
『那こーち在幹嘛——』
「不都說了要他好好工作嗎。」雖然嘴上吐槽,高地還是回了簡單的『早餐』二字,順便把還冒著熱氣的馬克杯轉正,拍照傳了過去。
『真好啊!待會工作加油哦。』
「知道了啦。」還未按下傳送鍵的手頓了頓,高地抬起頭,看著空蕩蕩的餐桌發愣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習慣性說出口回應了。
真是笨蛋啊。高地搔搔頭,原先被梳理好的髮型再次胡亂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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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個日子,成員們個個都很忙碌,就連採訪的日程亦是錯開的,沒什麼相聚的機會。結束雜誌取材的高地回到休息室,平時熱絡歡樂的空間此時冷清的讓人有點寂寞。
由於比預計時間還早完成拍攝,高地主動通知了經紀人。等待接送的空檔,他繞了座椅一周,還是坐到了沙發角落。以往六個人會一面嫌擠,又彼此笑鬧著堆在一塊,而骨架小的高地很常是被推到邊緣的角色,一隻精實的手臂還會鬆垮垮地環在他身上。而現在只有他獨自一人待在這,其實大可以自由些,不過高地仍揀選了他慣例的位子。
高地將雙腿蜷起,抬到椅墊上,又抓了個靠墊枕著側臉。每當高地自然而然這麼做時,都會想起曾被ジェシー笑過他縮成一球的姿勢很像小動物。有些賭氣想反駁卻又無可辯起,像就像吧,反正一時半會也改不了。畢竟這就是他最自在習慣的坐姿了,和ジェシー說過這樣很可愛沒什麼關係⋯⋯應該吧。
「糟了,好像有點睏。」純棉質料捎來暖意與舒適,高地眨了眨眼,沉重的眼皮轉為微閉。啊、但是現在睡了晚上又要睡不著了,高地喃喃低語著,他扭動身軀,想趕去疲困。
但就算換了個姿勢仍不敵睡意,高地漸漸發散的注意力開始飄往遠方。確認過還未收到聯絡簡訊後,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高地就跌入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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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他發現自己回到了橫濱的老家,就像中學時的休息日那樣,趴在暖桌裡看漫畫。
感受著從電暖爐湧出的熱氣逐漸包裹住冷到快失去知覺的腳底,高地舒出喟嘆,窩在他面前的長毛大狗也跟著低嚎。
高地笑了笑。「哦——你也很舒服嗎。」他撫摸著大型犬細膩的白色毛皮,指尖有時穿過牠細緻的毛絲,有時按摩牠的背。高地沒有養過狗,對於體型較大的犬隻,他也只是在節目上接觸過幾次而已。但這隻黏人精卻像是與他很熟悉般,舉起頭去蹭他的手掌。
「好癢啊。」他微笑著揉了揉牠的臉,引起棉花糖尾巴的搖晃。
狗狗很乖巧,雖然因為體積與特性,無法一起進到被爐裡,不過會自己安安靜靜待在一旁坐著。當高地將手裡的漫畫書翻頁,不經意抬起頭時,往往會與牠的笑臉對視。
木頭桌面上擺著點心與果汁,高地伸長手臂要拿。敏銳覺察到他的行動的大狗,一改原來的乖順,牠站起身,推阻了高地的動作。「咦?什麼!」大型犬不斷磨蹭他的手腕,不讓他拿零食,搖頭晃腦行為就和激烈的反對一樣。「好、好,我知道了。」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高地還是放棄了吃零食的想法,他一臉可惜地看了巧克力棒一眼。
見高地出了暖桌,大忠犬更開心了,蹬著腿在原地打轉。高地原本以為牠想跟自己玩,都要去找玩具了,沒想到大狗反而趴了下來,向上的目線充滿期待。
「想要我在你旁邊⋯⋯是嗎?」高地的語氣帶些狐疑,哈——哈——牠吐了吐舌,表達同意,一對眼珠子圓溜溜的。「原來是這樣啊。」他滿意地點點頭。意外的,說不定自己對犬類動物很有一套。
這隻富有靈性的狗總是揚起嘴角直視他,露出舌頭。高地覺得這副模樣很眼熟,總感覺自己看過這樣張著嘴、顯露白牙的笑顏。「⋯⋯嗯⋯⋯想不起來。」高地用力關上眼睛又張開,腦子裡的畫面仍很模糊。他搖搖頭,走向一直等著他的狗狗,輕輕將頭靠在牠的側腹上。
「真好啊。」在雲朵上睡覺應該就是這樣又鬆又軟的感覺吧,高地瞇起眼睛默默地想,過了幾秒又逕自被傻裡傻氣的幻想逗笑了。或許因為聽到了他的笑聲,狗狗同樣汪汪叫了兩下。
「こーち。」
「嗯?」聽見自己的名字,高地彈了起來看向大狗狗,牠晃著舌頭,臉帶好奇看了回去。「是啊⋯⋯不可能吧。」
他起身想尋找聲源,卻在腳底板站定的剎那感到一陣暈眩。高地半張著眼,有些踉蹌。
「こーち!」又聽到有人在喊他了,這次的聲音好像再急迫了點。站穩腳步的高地把腰桿挺直,完全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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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過來。
首先對上視線的是一雙烏黑水亮的眼眸,似曾相似。
「⋯⋯狗狗呢?」高地的手往空中一撈,卻撲了個空。「狗?」溫和的輕笑傳進他耳裡。「こーち你睡迷糊了啊?」
「嗯——」高地揉了揉眼睛,漸漸適應了照在他身上的燈光,迷離的眼神與意識開始清晰。
待目光聚焦後,高地看清了ジェシー的臉,還發覺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你做夢了?看起來還挺開心的。」ジェシー說著話,一隻手還不安份地去纏高地捲起的頭髮。
「ジェシー?你、你怎麼在這裡?工作呢?我睡很久了嗎?現在是幾點?」和ジェシー的悠然自得不同,忽然回到現實的高地著急地坐起身,東張西望想找到他的手機。
「停。一件件慢慢說。」ジェシー扳著手指。「我的行程更動了,所以接下來都有空。還有,經紀人說他快到了,我才把你叫起來,別緊張。」他把手機遞給高地,螢幕上果真有經紀人的訊息。「我進來的時候發現こーち你用很奇怪的姿勢倒在沙發上啊,都快掉下去了。」ジェシー按了按高地的肩又拍了空著的腿,無聲暗示他。
高地轉過頭看ジェシー,他正咧著嘴笑得很開心。高地明白朦朧夢裡那股強烈的熟稔感覺是什麼了。
高地重新躺倒在ジェシー的大腿上。他的體溫比自己還要高一些,被人體暖爐烘著,也難怪會做那種熱呼呼的夢吧。「謝謝你啊ジェス⋯⋯」高地挪近ジェシー高挑的身軀,環住他的腰。「如果真的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軟綿綿的樣子令ジェシー嘿嘿笑了兩聲。他彎下腰,吻了高地因睡姿而塌掉的瀏海。「こーち——」ジェシー刻意拖長尾音,稍微降下的音調就像甜膩的撒嬌。和夢裡的狗狗不同,ジェシー真真切切喚著他的暱稱,他們靠得很近,被無限放大的嗓音盤旋在高地耳際,像輕微的搔癢。
「哼嗯⋯⋯怎麼了?」高地一出聲即皺起眉,他偏過頭,避免與ジェシー四目相接。自己現在的聲音肯定很奇怪,他在內心扼腕著。
「還有一個問題不是嗎。」ジェシー戳了戳高地的臉側,就是平時他笑起來會出現酒窩的地方。「こーち覺得我怎麼會在這裡呢?」
「因為有空了?」高地把下半臉遮進手臂圈出來的空隙裡,悶悶地回答。
ジェシー模仿出綜藝裡問答環節的錯誤效果音。
「是因為——」
突然,擺在一邊的手機傳出響亮的鈴聲,打斷ジェシー要說的話。兩人短暫交換了眼神,下一片刻,高地趕忙翻下身接起電話。
「⋯⋯是,好,我知道了。」高地一邊回應一邊朝ジェシー比了個手勢。「麻煩你了。」
「要回去了?」ジェシー的唇形描摹著問句。他揹起自己的包包順便提起高地的。
「嗯,車子已經到樓下了。」高地結束了通話。
「哦!好。」
「ジェシー,等、等一下。」「怎麼了?」被叫住的人頓住準備要踏出門口的步伐,往後方看去。
高地的目光閃爍了幾下。
他抓住ジェシー的手,稍微使勁讓身子踮高了些。於ジェシー應對不及之間,他在他的臉上落下輕吻。
「這次的答案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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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羞恥。一直到坐上保母車,高地的腦袋都還打轉著這種想法。
在表達感情方面,他本來就算不上積極,而且對象又是如大型犬般熱情主動的人,多數時候高地都是配合的那方。不過,偶爾也會抱著想看看ジェシー反應的想法逗弄他。
結果他竟然就這樣滿臉通紅愣在原地!什麼啊!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受到熱度已經消退了。
東京都的夜晚來得很快,車子行進間,天空已全然被墨色淹沒,街邊燈飾與車流的光影交互輝映。高地的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到自己身側。
而ジェシー也正望著他,清澈的眼眸在昏暗的車子裡格外明亮。
「今天可以去こーち的家嗎?」ジェシー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詢問,或許是因為嗓子壓低了,字句聽起來很黏糊,像小朋友在說話似的。為了防止高地沒接收到或不應聲,ジェシー把高地的手拉過去,輕輕捏了他的手掌心。
即使高地是很注重私領域的人,面對ジェシー,他總會不知不覺向後退,讓ジェシー抱著豐沛的情感進入劃分過的世界,在交往後高地才驚覺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而看到他特地來找收工後的自己,高地也已經猜到ジェシー會這麼要求。畢竟也一陣子沒有單獨見面了啊——他在心裡暗想。「⋯⋯可以哦。」他將掌心收攏,握住ジェシ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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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換我去洗澡哦。」
「嗯好⋯⋯唉!」ジェシー轉身離開前,還不忘吻了高地蓬鬆的頭髮。他撥弄著髮絲,無奈瞪了扯起嘴角的ジェシー一眼。
待水聲穿過走廊傳到客廳,高地起身走進了廚房。方才ジェシー喊了好幾次餓,因此,把人催進浴室後,他就著手準備起宵夜。
但也只是把昨天做多的關東煮加熱而已。
鍋裡的高湯咕咚咕咚滾著,蒸氣慢慢向上向外飄散,伴隨而來的是濃縮了柴魚片與昆布的鮮甜香味。高地攪拌著鍋子,確保食材受熱均勻。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很擅長料理,僅是看著不管怎樣都會給出正面回饋並一臉滿足的人,他也會跟著開心。
赫然驚覺自己正盯著鍋子傻笑,有點蠢的行徑延宕到時間,使得上層的泡沫開始漫了起來。「糟糕!」高地趕緊抓了湯勺,把表面的浮沫撈起,讓湯底恢復澄澈的色澤。
「應該差不多了吧?」
高地捧著熱騰騰的碗走出廚房,經過冰箱時他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拿出一罐啤酒。
「好香的味道。」洗好澡的ジェシー身穿寬鬆的T-shirt與運動褲,脖子上圍著毛巾接住水滴。承載水分的髮絲緊貼著後頸,蓋住了眉眼,但絲毫不影響他滿面的笑容。
「你倒是先去吹頭髮啊。」「但是關東煮會冷掉嘛。」
兩人無意義地對峙了半晌。
「こーち你來幫我不就好了。」已經坐下來的ジェシー切了塊白蘿蔔放進嘴裡,一副稀鬆平常地說。「啊忘記說了,我開動了——」
「唉⋯⋯」高地拿掌握住局面節奏又如此理直氣壯的ジェシー完全無計可施。
他只好回過頭去拿吹風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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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こーち。」
「怎麼了?」高地握著吹風機的手拉遠了些。
「こーち。」
「嗯。」熱氣與嗡嗡響聲再次籠罩。
「こーち。」
「幹嘛啦!」差點就要拍打下去了,高地控制住力道,讓手指在變得柔順的髮絲裡穿梭,撫去殘留的水珠。
「抱歉抱歉,是真的有話要對你說啦!」捉弄成功的ジェシー笑得很歡,語調都往上提了不少。吞下最後一塊魚板後,他放下筷子,整個人往後仰倒在沙發邊緣,用直勾勾的抬上目線望著高地。
吹完頭髮後,周遭加熱過的空氣變得更乾燥溫暖,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也是。高地搓揉ジェシー頭頂,看起來是在幫ジェシー攏齊髮型,其實只是戀念著暖和柔軟的觸感。「什麼事?」
ジェシー笑瞇了眼,像兩鉤新月。高地又想起了稍早的夢。雖然以前公開說過ジェシー給人大型犬的感覺,但這根本⋯⋯「一模一樣嘛。」就差左右搖擺的尾巴了。
「嗯?」「什麼都沒有哦。」高地搖搖頭。「你要說什麼?」
「這個,我上次沒看到呢。」ジェシー指向桌上放的啤酒罐,是自己常喝的品牌。「是特別去買的吧,明明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來⋯⋯こーち,你在等我嗎?」
「不⋯⋯」高地頓時被問到很心虛,他移開目光,給了個避重就輕的回答。「我有的時候也是會想喝酒的嘛。」
「少騙人了!」ジェシー用後腦勺輕輕捶了高地的胸口。他伸手摸上高地的臉頰,掌心停在下巴,像要把整張小臉托起。「想見面的時候,就直接告訴我啊。」
「我知道哦。」就算不提,你也會察覺到的吧。高地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他彎身向前,雙手繞住ジェシー的肩膀。
「你啊⋯⋯又想用笑容矇混過去嗎?」ジェシー的指腹撫過高地眼下的貓咪紋。「才沒有。」
「那你在笑什麼?我可是很認真的欸。」迎著ジェシー疑惑的眼神,高地接著說。「只是覺得今天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吧。」像抱抱枕那樣,高地把ジェシー更往自己的懷裡攬,放鬆地舒了一口氣。
「什麼啊。」ジェシー因為高地不明不白的突兀回覆而發笑。「嘛——算了,能好好休息就好了。」為了回應高地的擁抱,ジェシー張開雙臂,勾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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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關燈了哦,こーち晚安。」
「晚安⋯⋯」
得到一聲嘀咕的ジェシー把床頭的夜燈按上,熄滅了房間裡的最後一點微弱光亮。他翻過身,替倚在身邊的人拉好被子。
「對了,こーち,我突然想起來啊。」
鑽在被窩裡的高地抬起頭,圓滾滾的眼珠轉了轉。ジェシー彎曲手臂,撐在床鋪上看他。「你白天的時候做了什麼夢啊?狗的事情?」
高地打了個呵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可是我想知道。」ジェシー湊上前,將雙手合十,先是做了拜託的手勢,看到高地挑起眉的表情,又伸手撞了一下他的肩。
「嗯⋯⋯就是夢到一隻很好摸很活潑的狗啊,和牠玩得很開心。大概——大概是跟プーマ差不多程度的可愛哦。」
「有可能嗎——」ジェシー笑著回辯,替自家愛犬提出抗議。「怎麼會跟プーマ一樣嘛。」
就是有啊。高地哼出笑聲。「好啦好啦。」他含糊應著ジェシー,枕上他的肩窩。「那就是比プーマ再不可愛一點吧。」高地闔起眼睛,在把內斂的笑意含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