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时不时就会听到有人评价他说“很擅长对付京本”。
起初时候他还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在他自己的认知里,他完完全全是被那小少爷的猫脾气折腾得要死要活的那个。
后来他发现这么说的人多是觉得他就算被京本折腾也看起来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还真否定不了这个),以及京本折腾他的时候也总是表现得很愉悦,所以显得他们像是建立了一种双赢关系的缘故。
于是树干脆也不否认了,开始半真半假地说因为自己喜欢猫但又猫咪过敏,所以拿京本当大猫养。
但其实树是犬派,京本也是。并且京本不是猫咪,至少在树面前不是。这人从名字到性格都是老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的小宠物。
有个说法叫“养虎为患”,树也听说过,不过对此他没怎么在意。他没想过要驯服京本,反正就算想也做不到。
他在京本面前完全是被动派的,或者说就算一开始是他主动的,京本也总能找到机会抢过他手里的主动权,哪怕是在本人并没有这个主观意志的情况下。
树当然不是那么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他“最暖渣男”的传说在外,攻略女孩子无往不利,在后辈里收获了相当数量的迷弟,前辈里对他宠爱有加的也不在少数,就连出了名心理防线很高的北斗都早早地把他视作了值得信赖的人。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多少摸透了对方的心思,才能顺理成章地看人下菜碟。
树摸不透京本的心思,并且这事还谁都怪不得。京本实际上真是个有话直说的直爽性格,但是他那过于跳跃的思维注定了他的有话直说还是会让身为常识人的树时常摸不着头脑。
不过树不讨厌这种不确定性,或者说干脆是乐此不疲。
——他都长这么好看了,让让他怎么了?
这句玩笑话用来解释树就算被京本的猫脾气折腾得团团转也还是好脾气地逆来顺受,其实还挺合适。虽然真的只是玩笑话。
【可以去树家里玩吗?就现在】
收到京本发来的消息时,难得有了一整天休假的树才刚刚醒来,正睡眼惺忪地对着遮光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的那一缕过于明亮的午后阳光发愣。
京本不是第一次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要来他家玩,但其实相较于这人一天到晚在节目上公布他家的内饰的频率,京本来访的次数又没有那么多。
他们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关系,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队友以上,恋人未满”。当然这世上还有“炮友”这个名词,但是在树的定义里,这是种比起“队友”还要疏远得多的关系,用来形容他和京本的关系并不合适。如果非要生造一个特指的名词的话,大概改造一下那个英语名称更合适。Member with benefit,差不多这样。
因为只是在队友的基础上多了一层身体关系而已,在不上床的时候,他们的相处模式便一如既往。
这世上不乏把单纯的身体关系和爱情混为一谈的人,事实上就算是树都没有这个自信能够永远把两者分割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京本确实对于他而言是存在很深厚的情感基础(即便不是狭义的“爱情”)的人。
但他们的关系一直保持得很安稳,这大概多亏了身为独生子的京本是个比树还要更注重个人空间的人。
其他四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这种关系。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至少很擅长观察又确实和树的往来很密切的北斗其实或多或少地觉察到了什么,不过他没有明说过,只是在巡演期间委婉地问过树需不需要自己和京本换个房间。当时树拒绝了,北斗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但北斗大概是以为他们在交往,这一点从北斗对他们的态度上就多少能够看出来。
树没打算告诉北斗实情,不过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北斗知道了实情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现在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好时机。树看了眼突然又自己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京本刚刚发来的又一条新消息。
【话说我已经到了】
这下树是真的清醒了。
说是来树家里“玩”,其实也没什么能玩的。准确来说,这个“玩”包含了哪些意思,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两个人的游戏取向不太一样,音乐喜好也不同,不过没有那么南辕北辙,所以姑且还是将就着一起打了会儿游戏又看了会儿电视。
就这么磨磨蹭蹭到了天差不多暗下来的时候,京本熟门熟路地往浴室走,中途还拐进卧室从衣柜里扯了件T恤出来说借用下。
树拿起手机冲着京本的背影问要不要点个外卖,在得到一个很干脆的否定回答后,他便也站起身来,借着送毛巾的名义一起走进了浴室里。
浴缸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其实有点小,先进去的京本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又仰头看向还在脱衣服的树,抱怨他选尺寸的时候完全就是只想着娇小可爱型的女孩子了。
京本的语气里并没有真的不满,作为这段关系的开启者,他当然知道在自己毫无征兆地提出想和树上床前,树是不可能想过未来会有和自己挤一个浴缸的时候的。
但其实在那之前,树也不是完全没有过对京本的非分之想。
风磨在广播上用很简单粗暴的语言说过京本漂亮到可以忽视性别,当然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口无遮拦是常态,树和他当了这么多年好兄弟,也知道风磨其实反倒对京本没有一点儿歪心思。
树不一样,他不耻于承认自己多少有点视觉动物的倾向,就算已经和京本结识了这么久,也很清楚对方除了那张还有点欺骗性的脸之外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典型男人,依旧难免被那副漂亮皮囊吸引。
不过他还算清醒,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何况身边也不缺漂亮女人,所以并没有真的妄想和京本之间发生点什么。
但是反过来,如果是京本主动提出的要求,那么他当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树其实一直有点好奇京本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提出的要求,又是为什么一直和他保持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一次还能说是这小少爷诡异的猎奇心作祟,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树就有点摸不透京本的心思了。虽然摸不透京本的脾气是一如既往的事情。
因为也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踩到老虎尾巴,既然京本没说过为什么,树也就很识趣地没有去贸然追问。
反正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至少京本还没有厌倦这种亲密关系,或者说甚至是挺乐在其中的样子。
树觉得这样也足够了。
京本在接吻的时候一般都不太安分。
要么是膝盖目标明确地在树的大腿间乱蹭,要么是有意无意地顶胯直接去撞树。以及,十有八九,会充分发挥自己作为主唱的肺活量优势,喜欢在树要换气的时候伸手去捏树的鼻子,硬生生把人逼到真的将要窒息的边缘才把手和嘴一起松开,然后看着因为短暂的缺氧而有些狼狈的树自顾自笑得开心,等人喘匀气后再凑过去奖励似的啄两口。
或者偶尔,没有原因但心情大好的时候,会用小动物撒娇一样的力度轻轻咬一口树的耳朵。
树的身体会很诚实地给予反应,对此京本一直很满意。但是他又每次都不肯顺理成章地就让树进入下一步,而是一脸新奇地看着明明自己也有的、并且他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很熟悉了的男性器官,用带着点湿润的鼻音的声音说树还真是经不起一点儿撩拨。
京本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微微抿唇露出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很珍贵的害羞和微妙的放松感,像是在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对于树的吸引力后才终于放下了心来。虽说京本不该是会为自己魅力不足而感到焦虑的那种人。
对于树来说这一瞬间是非常奇妙又美好的画面。
他勃发的欲望,和京本纯粹的笑容。这两者本该是绝对矛盾的,但是京本微微泛红的身体和湿润的眼唇将这种极端的矛盾完全调和了,只剩下了京本好像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美好错觉。
当然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京本不是那么沉重的人,树其实也承受不来那么沉重的感情。
这种虚假的爱情错觉最多也只能持续到他们相拥入眠的瞬间。等再醒来的时候,树毫不意外地发现京本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客厅的桌上摆着张便条,用相当端正的字迹写着说借身衣服走,最后一行字是说暧昧也暧昧说单纯也单纯的“昨晚很开心”,落款画了个圆滚滚的老虎头。
洗衣机还在运作,树隔着透明的门看了眼,里面是昨天京本身上的那身衣服和用过的毛巾浴巾。等洗完烘干的时候,树发现原来洗衣机里还有京本那条花里胡哨的内裤。
树把它挂在了自己的那一众黑白色调的衣服中间,花花绿绿的卡通动物图案耀武扬威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京本本人之于树。
树拍了照给京本发过去,顺便道了句早安。
后者回了个他一个一直爱用但真的很莫名其妙的大便的贴图,又文不对题地追加了一句情人节快乐。
虽然距离情人节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了。
树想了想最终回了句白色情人节快乐。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已读不回。
白色情人节正好是六个人一起的工作。
准确来说其实不是白色情人节当天,是那天拍摄的内容会在白色情人节当天播出。不过对于做他们这行的人来说,把体感时间调节到和未来的观众同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节目的主题企划是由六个人亲手制作白色情人节用的巧克力。很俗套,但确实永远有市场需求。
开场的话题也很俗套,是关于情人节和巧克力的回忆。好像每年到了这个时期就都会在各种工作场合被问到,起初时候他们还绞尽脑汁避免内容重复,近几年就已经连这种程度的装模作样也没有了。
“去年的话,Daddy有给我们做巧克力呢。”
谈及近些年(至少在名义上)已经沦为只能和队友们共度的普通工作日的情人节时,树冒出了这么一句,还补充说高地做这种东西真的有天赋,是连对甜品很挑剔的自己时隔一年再回想起来时都还是不得不承认好吃的程度。
高地早习惯了树在自己面前“诡计多端”的那一套,一脸警觉地反问他这次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树也不和他客气,嬉皮笑脸地问高地今年是不是还能吃到,他们都很期待。
杰西和慎太郎两个爱热闹的马上就附和上了,北斗没说什么,但是看笑的那样子,显然也是树这派的。五对一的时候他们总能展现出惊人的默契和团队感,这一定律今天也在安定运作。
本该是这样,但在树的眼神扫过京本的时候,他意识到事情有一点点脱离预想。
“树说得这么起劲,我还以为今年情人节轮到树送我们巧克力了呢。”
京本的思维跳跃当然是一如既往的事情,突然来了兴致就闹两句树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大部分时候树甚至觉得京本目标明确地锁定自己来折腾也算是这小少爷的一种独特的爱情表现。
不过京本随口提及的“情人节”这个词戳中了那段还没有完全被树忘却的记忆,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树就算送也只会送那种市贩的巧克力吧,可能连价格标签都懒得摘掉。”
北斗的吐槽拯救了这一瞬的空档,树回过神来,顺着接话说那比起手作的巧克力当然是工厂生产的巧克力要让人安心多了,谁知道手作的巧克力里都加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开场于是最终以高地的一句“好失礼啊你!”顺利收尾,不过在这一段拍摄结束前,京本还见缝插针了一句但只要是成员送的,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手作,自己都会好好吃完的。
京本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地面朝着树所在的方向(当然高地也在同一个方向),又是接着高地吐槽树的话往下说的,有那么一瞬间让树产生了不合时宜的被爱错觉。
从出道前就已经开始有合作了的工作人员笑着打趣说感觉他们这些年一个个的都越来越爱彼此了,杰西就大笑着接话说不是感觉是事实,他们就是超级相爱,爱得死去活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在拍的关系了,或者是完全习惯了,甚至都没有人替他纠正一下这微妙的选词不当。
巧克力制作是两两一组。猜拳的结果,京本和慎太郎分到了一起,而树的搭档是北斗。
北斗擅长也喜欢做这些,树在正式开始前大放厥词说要做出碾压在场的所有人的无敌美味巧克力,但是开始后就在一边偷懒当观众,有需要的时候才顺着北斗的指示帮着递点需要的配料。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把市贩的巧克力融化后重新倒进模具塑形的仪式性折腾而已,树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干脆东张西望地去“打探敌情”。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个。等树去看的时候,中间那桌就只剩下了在等着模具里的巧克力凝固的慎太郎一个人,京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摇大摆地散步到了高地和杰西的那桌边上(美其名曰“视察”),正和同样并没有在干正事的杰西谈笑风生。
距离有点远,树听不太清他们在聊什么,不过杰西显然是长在京本笑点上了,不管说什么京本都笑个不停。
京本笑起来的时候总喜欢稍稍皱起鼻子,两颊上就会被牵出一道浅浅的弧线,看起来很像是猫咪的胡须。
说起来,虽然树面前的京本总是人如其名的更像是老虎,可在杰西面前,或许只是因为直观的体型差异的衬托而已,但总之看起来确实真是一只骄傲又漂亮的猫咪。
正好这会儿杰西正拿叉子戳着一小块巧克力作势要喂京本,但在对方凑过去吃后又很孩子气地收回了手,最后被京本强行抓着手腕才乖乖喂给了他吃。看起来着实是很美好的画面,也怪不得有台摄像机专门冲着根本没有在做巧克力的他们去拍了。
不,大概是先被摄像机对准了,然后两个人才即兴来了这么一出小打小闹的。
树知道粉丝对于他们之间的各种互动的需求,也很熟悉私底下真正的京本和杰西,这点程度的刻意为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不是需要嫉妒的程度。
……等等。
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真的没有在嫉妒杰西,只是这么简单明了的事情,他根本没必要这么找理由来自我说服。
按照社会普遍的认知,喂食或者搂搂抱抱大概确实算得上有些过密的举止,不过爱对队友有一些过激的动手动脚是他们团内的日常,放在任意两个人之间都能成立,树甚至还是在团里都出了名的“手长在别人身上”,京本和杰西间这点程度的亲密互动对于他来说理应是不痛不痒的。
那么,刚刚那一瞬间的迟疑是什么?
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不至于想不到那个最浅显的可能性。但也因为这个可能性太过于浅显明白了,树反而不想承认。
不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京本,是不想承认在和京本结识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后,居然会在身体关系的催化下产生恋爱感情。
“树?”
北斗的声音适时地唤回了树有些混乱的思绪。他扭头去看,见北斗手里的叉子上也戳着一小块试吃的巧克力,就张了张嘴接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给他的投喂。
炸开在嘴里的芥末味让树一时间倒是真的没有了想别的事情的功夫。
最后的任务是各自包装。
树没什么自己包装礼物的经验,不过他看样学样的能力不错,照着指示把包装纸裁开,又依着盒子的形状在包装纸上留下折痕。
在重新把包装纸展平以便进行下一步时,裁切得过于整齐的纸张边缘擦过他的手指,随后一阵细微的尖锐疼痛感突然袭来。
也不是忍不了,真是很微小的痛感,光是拿指甲在附近完好的皮肤上轻轻一掐带来的钝痛感都能轻易盖住这点疼痛。
但就是痛。而对于人来说,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疼痛,只要是疼痛,那就是非正常状态,不管干什么都会忍不住分配一点注意力——哪怕是和疼痛感一样微小到完全不碍事的一点点注意力,到那上面去。
包装的全程都因为这点不起眼但又切切实实的痛感而有点心不在焉的结果是,当六个包装好的巧克力盒子被放在一起时,树的巧克力得到了一致的差评。
也不是什么太让人沮丧的结果,反正做节目总是需要有个人来出点岔子承担节目效果的,没有人会在意究竟这点岔子是故意为之还是意外事件。
树掐着伤口所在的那根手指的指关节,冲着镜头大放厥词说才不会因为白色情人节收到了盒包装漂亮的巧克力就喜欢上一个人,谈恋爱又不是你来我往的公平交易。
北斗在边上吐槽他败犬的演技有点用力过猛,杰西倒是捧场说不愧是“爆モテ田中君”,说的话听起来居然真有几分说服力。
京本在笑,虽然从树的角度看不到,但是京本的音色太有辨识度了,就算只是笑声,他也是不会认错的。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被谁戳中了笑点。
自己今天未免有点太在意京本了,树想,都怪那天回京本消息的时候口不择言地选了“白色情人节”这个关键词。
他明知京本需要的不是这种恋人扮演游戏一样的抽象性浪漫。
但是京本究竟在他身上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对此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只有身体。这倒不是说他们是队友,在工作面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绑定,而是更广义的,田中树对于京本大我来说,并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个层面的意思。反过来说,他们之间的身体关系其实也是基于这种经年累月积攒的深厚信赖关系才成立的。
当然,关于自己对于京本而言也并非珍贵到无可替代的存在这事,树也相当有自知之明。
京本最好的朋友、经常一起逛街的朋友、如果是女生会想交往的对象,这一切的头衔中,都不存在任何一个树能够对号入座的。
不过只说这个其实有点狡猾,因为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树最好的朋友、经常一起打游戏的同伴、如果是女生会想结婚的对象,也没有一个是京本。
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家庭出身到性格爱好,全都截然不同。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太过于不同了,出于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他们又忍不住向彼此走了一步又一步,最后到了现在的关系。
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反倒是再进一步的话,可能会过犹不及。不过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若是京本有那个意思,或者说没有那个意思也贸然付诸行动了的话,树自知也没有别的选择权。
他就是被京本折腾的那个,并且大概真如旁观者所言,对于被京本那摸不透的猫脾气折腾始终甘之如饴。
真正的白色情人节当天反而过得很平淡。
树从睁开眼睛就开始打游戏,期间敷衍地喝了杯可乐又随便点了个连锁披萨的外卖,吃了两口就又重新打起了游戏。
游戏打到半夜时放在一边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树本能地去瞥了一眼,在看到写着京本名字的来电提示时,他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怎么通话,京本爱打电话聊天的对象是高地,而树一直是北斗煲电话粥的最佳候选。当然打电话和传消息也没什么孰优孰劣,只不过是个人习惯和喜好的问题。
但也正是因此,这通深夜里来自京本的电话才显得愈发特殊。
树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联机的后辈说了句抱歉,摘掉耳机后摸过手机按了接通。
京本的声音像是浓稠的糖浆一样顺着听筒淌出来,带着深夜特有的颗粒感,像是被裹挟在其中的还来不及融化的小粒砂糖。
“唔、树————、”
浓郁的鼻音,微妙的咬字不清,还有仗着肺活量拉长得没边的尾音。
接这个电话是正确的选择,树想,醉酒的京本他不是没见过,但是醉酒后给他打电话的京本很罕见,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幼猫的撒娇味道的京本更是(对树而言)史无前例。
声音里的浓郁酒精味仿佛是隔着屏幕直接扑到了树的脸上,让树产生了点自己都有点微醺的错觉。
“怎么啦?”
他的声音好像也一并被酒精泡软了。当然还是不及京本的,无论是柔软的程度还是酒精的浓度,但被醉鬼牵着鼻子走的那个也还是他。
“给我开萌。”
是连蒙带猜勉强还能理解含义的口齿不清程度,不过理解了字面意思后,树反而愈发有些不知所措。
“……诶?”
京本不理他的疑问,大概根本都没有在听他的回复,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要他赶紧开门的指令,在依旧没能得到树的答应后老虎脾气就上来了,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三秒钟后,突兀地响彻在深夜空荡荡的客厅里的门铃声吓得树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直接扔出去。
京本其实不是喝醉后会蛮不讲理地乱撒酒疯的那种类型,至少在树的印象里不是。他属于喝醉后会不分时间地点,就近找个支撑物挂上去就能呼呼大睡的类型,非要说的话甚至算是比清醒的时候还要“乖巧”的那种。
对于京本是不是只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折腾人的方式才大半夜跑人家里楼下装醉的假设,倒是在实在是有点不放心而专门下了楼去接人的树见到京本的瞬间就被否决了。
京本是真的醉了,并且还是树此前从没见过的酩酊大醉的程度。
他根本都站不稳,见树来了后就放心地把自己的重心从冷冰冰的墙壁转移到了热乎乎的树身上。他的下巴搁在树的肩膀上,头发在来不及穿外套的树的脖子边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树听了半天,发现这人是在抱怨自己瘦得比墙壁还硌人。
树被他的话逗得有点想笑,也有可能单纯是被他的头发蹭得发痒才忍不住笑的,总之没忍住发出了一个有点干涩的笑声,又被京本哼哼唧唧地指责说他干巴,明明都叫这个名字了,得多浇点水才能长高长大。
黏黏糊糊的京本对于树来说很新鲜,一想到今晚和他一起喝酒的那几个朋友没准对于这样的京本已经见怪不怪了,树忍不住真有些羡慕。
他半搂半背地拉着京本进电梯,还好脾气地和喝醉的大猫讲人话,说什么自己的嗓音是天生的,每天都有在努力好好喝水,以及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在理论上是不存在继续长高长大的可能了的。
京本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半眯着那双湿润的杏眼冲着树傻乐。没有了室外还带着点春寒料峭味道的风的干扰,他的声音变得愈发水汽充盈。
“嗯……那是因为树、树浇水的办法,嗯,不!对、”
他们的身高差没有那么显著,足够被气垫运动鞋和平底凉拖的鞋底厚度差抵消,京本只要稍微转转脸,就正好能用自己的鼻尖怼上树的耳垂。
他说话时比起平常时候更加湿润的气流于是一半顺着的树的脖子一路往下流淌,一半顺着树的耳廓往耳朵里钻。
“我来!给树浇、水,嗯…还有营养剂呢。”
被京本明目张胆地用胯顶了两下大腿的时候,树产生了一种很诡异自己要被这人、或者说这只大猫,给吃干抹净的错觉。
不过京本当然吃不了他,在各种意义上。
且不提京本从一开始就对把树当成女人来对待没什么兴趣(毕竟京本的异性缘同样不差),就算这天他真有这个意思,体内过量的酒精也让他根本连硬都硬不起来。
没准这才是京本大半夜跑来他家楼下的原因,想要来场“酒后乱性”,而树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满足这个需求的人。
树已经熟练掌握的他身体的所有敏感点,也非常乐于在性事中服务他,并且,最根本的,就算他自己硬不起来也不会那么影响他们做爱。
当然起初时候树还是尝试了一下的,用手和嘴,不过着实是没有什么成效,只得到了京本有点不满的哼唧声,于是就很干脆地放弃了。
扩张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声音里慢慢染上了更高温的情绪,而在树要伸手去拿套的时候,京本的一条腿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腰不让他走,一只手目标明确地冲着他的胯下去,然后不由分说地直接要往自己里面怼。
“等、”
树的话没说完,就被京本一个无声的抬眼动作给堵了回去。他在京本面前没有那么多主动权的现实,就算是在眼下也依旧成立。
准确来说,一半是因为这个,一半是因为私心。
京本只是急着想添补身体里的空虚感,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估计完全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他的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而作为滴酒未沾的那方,树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这不是回应京本对他的过度信任的正确方式。
但他表里如一地,并非正人君子。
关于这一点,树相信京本也很清楚。他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酒精让京本的身体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还要更温暖一些。
一直到清洗的时候,京本的酒似乎都还没有完全醒。
他全程都乖乖地抱着树的脖子,任由树小心翼翼地帮自己清理残留在体内的东西。在树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刮过某些部位时,他的身体还会很诚实地一颤,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饱含水汽的哼声。
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坚持着当个正人君子帮京本清洗干净,又连哄带骗地让京本挂在自己身上站好,以便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珠。
他们的距离很近,无论树近视得多厉害都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京本身上残留着的所有星星点点的浅红色痕迹。
当然,这些都是不出几分钟就能消失的痕迹,树还没有理智尽失到在他身上真留下什么偶像失格的呈堂证供,只是京本的皮肤太白了,光是稍微用力地揉捏几下,就能把那一整块的皮肤都揉成暧昧的红色。
树最开始发现这一点是在好几年前他和京本真的还只是普通队友的时候,他下手没轻没重地去揉京本的肚子,等松手的时候就看到了五个清晰的手指痕。对此京本倒是不介意,还大大方方地掀起衣服来把肚子上残留的指印给其他人看,说是树对他“过激的爱”的证据。
后来是树自己心虚了,在人前对京本的动手动脚变得收敛了许多。不过京本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依旧是我行我素地在兴致上来的时候主动过来和树打闹两下,并且完全没有要控制力道的意识。
虽然确实也没意义,树和他正相反,皮糙肉厚,哪怕是京本偶尔会忍不住在性事中抓他咬他,只要没有到破皮流血的程度,就几乎什么痕迹都看不到。
如果说京本真是老虎的话,或者其实是猫也一样,那自己大概是那种很难被标记为领地的存在吧。当然,前提是京本有那个要将他标记的意思。
“きょも。”
树本来只是想说晚安的,但是好不容易挂在他身上才勉强顺利移动到床上的京本明明一沾枕头就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是很努力地试图抬起眼皮去看他,最后只是顺利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可爱,让树忍不住冒出一丝不该有的贪欲来。
“きょも是喜欢我的吧?”
趁人醉酒又昏昏欲睡的时候问这种问题多少有点狡猾,但树终究是没忍住。
他伸手去很轻很轻地戳了两下京本柔软的颊肉,后者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问题,可能只是单纯地对他的动作产生了反应,甚至就只是在和来势汹汹的睡意抗衡的间隙里很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而已,总之发出了一个像是回答又像是无意识呢喃的“嗯”的鼻音。一只手抬起来,软绵绵地捏住了树戳着自己脸颊的那根手指。
就只是捏住了而已,没有扒拉开,也没有再松手,让树想起自己小时候非要和妈妈手拉手才能安心睡觉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擅自解读,是毫无依据的妄想而已。
但他还是鬼迷心窍地追问了一句,问是“哪一种‘喜欢’”。
问一个已经完全掉到了沉睡边缘的人这么开放式的问题是个错误的选择,树理所当然地没再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只有捏着他手指的京本的手不知为何抓得更紧了一些。
京本的掌心渗出一丝热乎乎的汗意,压在他的手指上,唤醒了一丝树险些遗忘的非常微小的疼痛感。
明明是那么一道小小的伤口。愈合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