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借着夏日的悠闲在烈日炎炎下回到了他从小生活的小镇,一个临海小镇。自从他大学去了东京以后已经有七年没有回来了,其实他老家也不在这里,在高中毕业后他家就搬回了比东京更北的千叶,那里是他不熟悉的家乡,而这片南方的土地只能算幼年少年时驻足过的地方,无法有更多的思绪寄托,或许吧。
他回来的事只告诉了从初中开始便是好友的森本,森本高中毕业后留在了这里经营着家里的渔业用具店,两人甚至还在电话里约好了晚上去山崖上的墓地里探险,这是在初中时就定下的约定,结果在这么多年后才实现,明明都是害怕所谓鬼神的人,但好奇心这种东西不是比鬼神更恐怖吗。"樹你也去看看她吧。"".....嗯"
当天晚上森本失约了,突然来的紧急订单让他抽不开身,随后的出差宣告这次的探险计划也再次被标记为破产。田中还是独自偷摸到墓地里,这是属于寺庙的墓园,半夜不允许随意晃悠,会打扰到安息的灵魂。打着微弱的手电,田中很仔细地看着墓碑上刻着的一个个名字,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耳边是夏季深夜里的风和知了的鸣叫,夜空黑得发苦,石砖铺的路也是这般。田中感觉附近有些动静,和刚才不一样的动静,他起身环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但他确信是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颤动着,发出不同寻常的跳动声,咚咚刺激了大脑分泌出别样的快感和酥麻感,生物学上管它们叫做多巴胺。"北......绘?是北绘吗?"明显听到了墓园旁边的树林里传来声响,但手电照过去时只有被照亮的树干和将光吸入的黑色。
田中自讨没趣,略有遗憾地低头继续寻找,终于在一块擦得干净的墓碑上找到了他要的那个名字——松村北绘。他蹲下来点燃一根烟,任它自顾自地燃烧,烧到握不住为止才把它放下,放到烟灰中"北绘,我回来了。"
那晚田中就这么回去了,点完一根烟后又点了一根,看着和天空融合后怎么也找不到分界线的海面,或许他看的还是天空,在东京亦是从前仰望过无数次的天空。他吸了几口就把它掐灭扔到刚才的烟灰里,笑着把它们再聚隆了些,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的夜里田中又来到了墓地,依旧悄无声息,今夜月亮从浓厚的云层吐出月光,但这次在北绘的墓前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纯白的衣物低着头盯着墓碑,仿佛静止画般。昨天的酥麻感又席卷上来,"北绘?"当他想拿手电去照向那个身影时,人影突然抬起头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赶忙拿手挡住脸,一个劲地向他摆手,田中就此作罢,关掉手电靠向她"你是北绘吗?"身影也同时向后躲着他的接近。"北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樹,田中樹。高中的时候我们是恋人。"身影停了下来,逆着光似乎在打量田中,拽着衣角不经意间摇晃的身体,这些无疑就是北绘。"好久不见北绘,很抱歉这么久了才来看你。""感觉你都没怎么变啊,小动作之类的。幽灵是不能见光吗?只有月光可以?""好吧,那我就不开手电了。""北绘......""北绘,你们幽灵是不会说话得吗?"等来的还是一阵沉默,随后的是轻微的点头和微弱的喘息声。"北绘你这个幽灵居然还会喘气,没关系,不用强行装作跟那些虚构出来的家伙们一样的。""你就是北绘吧。寺庙住持的女儿,我死去的女友。"仍旧是默默的点头。
田中看着这个融进黑暗月夜中的身影,看不清的五官乌黑柔软的头发落在肩上,细看身体是那么单薄,是那么瘦。"北绘,你有想我吗?你在地下过得还好吗?""北绘我没有带香,昨天给你点的两根烟你收到了吗?""北绘我好想你,你走后我一直在想你。在夏天想,在冬天想,在海边想,在十字街路口想,在白天想,在深夜想,吃饭时想,入睡时想,做爱时也在想,想你,想你如果是你在身边该会是怎样。""啊啊,抱歉,似乎跟你讲了少儿不宜的东西,对不起北绘,你还是高中生,还没到该跟你说这些的年纪,对不起北绘。""谢谢你啊北绘,听我一个劲地在这里说,手不要攥衣角攥那么紧,衣服会弄皱的。到时候熨衣服你又要嫌麻烦,北绘啊。"'放松些北绘,北绘我变了很多吧,已经七年了......我们已经分开七年了吗,你离开我已经七年了。北绘,你在那里会冷吗?"黑暗中摇摇头,默默地叹出口长气。"北绘,昨天的也是你吧,你是知道我回来了来看我的吗?啊……北绘,你还喜欢我吗?""北绘我还是喜欢你,去了东京也还是喜欢你,你总是占据着我的脑海,七年了,北绘,我还是喜欢你。兜兜转转也快有十年了,北绘,喜欢真是好神奇的东西。""北绘,你明天还会来吗?我还想看看你,就算看不见脸,也还想看到你,无论是鬼是幽灵都好,只要是你。北绘我还想看看你。"伫立许久的幽灵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树林里,田中没有跟上去。
同样是个只能吐出些许月光的夜晚,田中看到墓边穿着白底连衣裙的她,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套,与性格不符极为绚丽的一条纱制长裙,如血的山茶花田中现在也清楚记得,北绘极爱在周末约会和逛海滩时穿的裙子,漂亮的胳膊露在外面,和胸前别的胸针一起接受阳光的洗礼,北绘是个比山茶花还美丽的人,田中一直这样认为。"北绘。"面前的人转过头,露出一个黑夜中的笑容,田中仍然看不清她的脸,"北绘,你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嗯......""北绘,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暑假吗?你穿的就是这条裙子,跟我在海边散步,原本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和昨天一样,我不停地说,你不停地点头,我们不停地走。夕阳把我和你晒得火红,你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和你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但你还是不说话,直到我把你送到你家门口,你还是牵着我的手。你当时像个做坏事的小孩一样,四处张望后才凑到我面前亲了我一下,还说'明天见,樹。'北绘你当时是脸红了吧,后来被你用夕阳给搪塞了,但嘴唇很烫哦。""北绘,以前我们放学后在学校里总是碰不到,我有社团活动你从不等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但也知道你会在镇上的书店里等我,捧着一本我连题目都没耐心看完的书。有次你到篮球场来找我,难得一次来看我结果还被球砸到了头,笨蛋北绘被球砸了也不喊痛,就在那站着出神,你说是看我看入迷了没来得及躲开,干嘛要说这种话啊,好想是你陷得更深一样。"眼前的身影明显动摇了,脚下轻轻踩出夜里的清脆哒哒声,手指攥着裙身,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点头摇头。"北绘也很喜欢这些回忆吧,我也好喜欢,数不胜数和你的回忆在涌出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期末考前我求你帮我补习,答应之后请你吃新出的抹茶蛋糕,你在我边上不停念叨蛋糕蛋糕,头搁我肩膀上跟第一次散步时印象完全重合了,好粘我啊,不过就算记下的知识点马上也被蛋糕覆盖了。笨蛋北绘差点因为你我就要挂科啦,后来请你吃的时候吃了一口,好甜,不过也可能是你舀了送我嘴边上的原因吧。很好吃哦北绘。"
"北绘......我可以亲你吗?虽然知道什么也亲不到,连你甚至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所以让我亲下你吧。"松村被突然的请求弄得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就被靠近的田中抱住,不留余地地亲了上来,不像田中平时纠缠很深缠缠绵绵的吻,和北绘的初吻一样,简单地吻上来,不再松开。等松村回过神来一把推开田中,在月光下喘着气,嘴唇上的水润证明一切都是真的,他吻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她,即便是幽灵。
"北绘,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北绘你果然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吗?"缓过来的松村使劲摇头,想告诉他不是,推开他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北绘啊,你果然还是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在毕业以后你心就飞去了别的地方,你和他们走那么近,穿着这条连衣裙跟他们走在海边,北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北绘!"田中情绪激动了起来,一直贯穿着的快感和酥麻感现在快感激动占了绝对上峰。他按住松村消瘦的肩膀,明明自己也同样消瘦,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事的北绘,没事的。我不怪你,你的自行车刹车当时不是差不多要失灵了吗?怎么那天就那么凑巧啊,完全坏掉了。下雨天你还骑那么快,来不及避开大风吹倒的树,一下冲出护栏从山坡上摔下去?北绘啊,你在水里泡了好久好久,摔下去也很痛吧,为什么骑那么快?是因为我发消息说要去东京了吗?你想来见我最后一面?对不起啊北绘,特意让你那天出来下着那么大的雨......还好穿的不是这件山茶花啊,你不会离开我了对吧,不会和他们在一起了,这次我回来是来陪你的。北绘,我回来了。"
松村被按住动不了,埋藏七年的秘密比接吻还令人恐惧,她慌乱地挣扎着,想挣脱束缚,逃离这里。田中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顿的咬着她耳朵:"那么,再见。北斗。"
转身头也不回得向崖边走去。
据警方报道,落水男子是今年25岁,在东京工作的田中樹............目前已排除他杀可能,警方目前未发现遗书............唯一目击者为本地寺庙住持的次子松村北斗,但因目击者情绪极尚不稳定,对他的询访将暂时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