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树北树】恋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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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ng:
Mature
Archive Warning: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y:
M/M
Fandom:
SixTONES (Band)
Relationship:
Matsumura Hokuto/Tanaka Juri
Characters:
Tanaka Juri, Matsumura Hokuto
Additional Tags:
Self-Harm, Suicide Attempt, Strippers & Strip Club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12-22 Words: 15,155 Chapters: 5/5

【树北树】恋矢

Summary

全文共5章,约1.7w字。

一个很土的双向救赎故事。松岡組若頭×脱衣舞男。
共依存(?)。致死量的狗血和咯噔。クソ暗くてクソ重い。不适合年末年始阅读(。
树北>>>北树。但确实有在反攻。

有自残自杀的讨论且篇幅不小,俩地雷男各种寻死觅活。感到不适请及时点叉。
其他应该还有一些需要预警的东西但不知道该怎么⚠️了。总之不适合任何需要预警的人阅读。别较真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的。

那么Let's go!!!

Notes

Chapter 1

私はなぜ 真っすぐに落ちる
誰かの手のひらを探すため
空をできる限り
目に収めながら

——《私は雨》稲葉曇


冬至的夜晚,松村北斗决定去死。
没有一点好的事情。口腔溃疡疼了两天,戴了六年的戒指昨天掉进排水口,随入冬第一场雨一同降临的延绵不断的低烧。
没有一点好的事情。

演完今晚这一场,北斗想。
等天亮的时候,就逃走,就去死。

他工作的剧场位于歌舞伎町某栋雑居楼的地下一层,专营脱衣舞秀。
我们提供的是健康的健全的艺术表演,支配人如此对外宣称。正经剧场只接待正经客人,所以规矩也很多,不准拍摄不准触碰演者不准场外私联;进场需要领一个面具戴上,观演时连话都不让讲。
每晚0点,门口的霓虹招牌准时熄灭,正经人士们至此作鸟兽散。

当然这一切只是岸然道貌的表象。歌舞伎町不甘就此沉睡,歌舞伎町也从来没有只让正经人尽兴的道理。
再过一两个小时,陆续又会有人走下昏暗的台阶。凌晨2点,未曾登载于官网排片表的一场好戏才刚要开场。

内部一般用日场和夜场两种说法加以区分。北斗就是一名夜场演员。
北斗时常会觉得这个讲法有些可笑。日场要21点左右才开始,这时候天早就黑了,从头到尾都见不到一滴太阳。倒是他们夜场演到早上四五点是常有的事,夏季的下班路上往往天边已经亮了半截。明明他们才更像日场一点吧。
好吧这只是玩笑话,日夜的区别究竟在何处,他心里清楚得很。

夜场的客人大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附近其他风俗店的从业者。这一带的公关俱乐部普遍1点左右收拾打烊,大家卖完水下了班等始発的时间正好来看一场演出。
这条街道的风俗便是如此环环相扣相辅相生,金钱和欲望从这一座欢乐场流淌到另一爿销金窟,你的纸醉用来支付我的金迷,相互抚慰也相互贪食。

另一类则是为了来看一些日场看不到的东西。
日场的出演者清一色是20代前半的年轻女性,身高三围乃至眉间距都有精准的规格要求,标准的美酿造标准的性感勾起标准的欲望。口味醇正童叟无欺,缺点就是太过醇正,所以少了点趣味在里头。
相比之下夜场菜式就丰富许多了。各色人种、燕瘦环肥、老若男女,应有尽有。(北斗主要就负责“男”那个部分。)
人有多少种口味,歌舞伎町便满足多少种癖好。这条街道接纳每一个人也消费每一个人。

 

「HOKU,」负责调度的打工仔敲门进来,扫一眼桌上一口都没动过的泡面,无机质一般木然的视线又转回北斗脸上,「还有五分钟到你。」
「……来了。」北斗轻触额头,感觉热度好像又上去一点。
楽屋常备退烧药,他没吃。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要去死了。

他的出演顺序是倒数第二个,去往后台的走廊里正巧遇上刚刚演完的川井。
川井是晚他两个月进来的后辈,此时草草裹着一条浴巾低头快步走过,北斗余光瞥见她嘴角狼狈地支绌着一道抹开的口红痕迹。
那些人又来了啊。北斗皱眉。

不同于日场,夜场不设驻场保安,管控也没那么严。能知道这个场次的都是些千年狐狸,再搞那种冠冕堂皇的条条框框就显得不解风情了。
因此夜场总有人会不守规矩。北斗和川井长得漂亮,属于重灾区。川井跟支配人反映过几次,那个秃顶小老头每次嘴上都答应得爽快,效果是一点没看到。
久而久之他们总算明白,忍受甚至是迎合这些轻薄,本就是夜场应当提供的服务之一。

算了。也无所谓了。
今天的扮相是兔女郎。北斗立于台侧,调整了一下头顶的兔耳,展开指尖去触碰舞台上的空气。浸在光里的皮肤感受到些许暖意,帷幕之内的躯干仍因发烧带来的恶寒而微微发颤。
真的无所谓了。北斗盯着后台大钟上跳跃的鲜红数字,只觉得像是在为他的终焉读秒。再过几个小时,一切都会结束了。
苍白而美丽的兔子先生用力一闭眼,纵身潜入镁灯的光亮之中。

这套服装原本布料就不算多,北斗在台上搔首弄姿费心尽力脱了半天,走下客席的时候身上已经只剩蕾丝内裤和一对兔耳。
聚光灯从正前方照射过来,他看不清客席的模样,逆着光只见无数只手在过道两侧挥舞招摇。
前进两步,这些张扬的手指就贴上他的肌肤四处逡巡;等摸厌了,便将指缝间夹着的钞票往他腿环里轻巧地一塞,算是钱货两讫。

今天本就状态不佳,被灯一照更是昏沉。接近客席后列的位置,北斗感觉到有一只手贪得无厌地朝他腿根探过去,粗砺的指甲在大腿内侧勾勒出刺痒的痛楚;陌生的体温和汗液就这样细细涂抹在他股间。
北斗条件反射地后撤一步,显然引来那只手的不满,于是那些蠢动的手指便变本加厉地向上探去,开始隔着内裤亵弄他的囊袋。

撑不下去了。
北斗几乎能听到最后一根弦绷断的声响,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先一步开启了销毁程序;胃里猛地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冷汗如注;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退潮,四肢百骸冰凉绵软状若无骨。
他不受控制地踉跄,视野四周阵阵发黑,剩余的一点点意识只能让他明白剧场的暗红色地毯正在向自己急剧接近。恍惚间鲜红的数字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为他作最后的倒数。
北斗闭上眼睛。如果就此结束也好,倒是省得他多费工夫了。

然而预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另一侧有股强劲的力道制止了他下落的趋势;随即他跌入一片温暖和干燥之中,有人环过他的脊背支着肋下把他架起来,带着他钻进一旁不起眼的内部通道。
回楽屋的路上北斗意识不太清楚,毫无抵抗地任那人半拖半抱挟持着走,只感觉到途中有一张硬质的卡片被塞进他腿环里。
半路好像碰上了支配人,恍惚间听到那小老头大呼小叫地找人来搀他,再后来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缓了半个多小时才缓过来,一睁眼只有川井在旁边泪眼婆娑地守着他。实在是头痛得不想说话,北斗挥挥手把她打发走了。
身上盖着一件很浮夸的貂皮大衣。北斗掀开看了两眼,自己还是赤条条的那副样子。冷风灌进来冻得他一激灵,北斗赶紧又缩回大衣里边,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摸索着解开腿环,皱巴巴的一堆钞票里确实夹着一张卡片。他摸出来看,是一张哑光质地的黑色硬卡,上面用亮面工艺做了些字,好像是张名片。北斗视线还不太清明,也没什么兴趣,随手丢在茶几上了。

又躺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七成气力,北斗换回自己的私服。
支配人过来问候了一声,北斗知道对方也不是诚心要来关心他,就只说没事。结果支配人问完话还在门口探头探脑赖着不走,北斗叹口气看过去,问到底什么事?
你怎么会认识他。
谁啊。
喏,支配人一指沙发上的大衣,他呀。
……。北斗心想我连人脸都没看清,认识什么认识。

懒得掰扯,北斗把那张名片递过去,答非所问说要不这件大衣你替我去还给他吧。
好好好,支配人欢天喜地搓着手接下来。
毕竟,北斗心想,自己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走到车站那会儿五点不到,这个钟点的天空看起来格外沉郁。
冬至还有一个说法叫一陽来復。从这一天开始,坏的事物消散好的征兆降临,一切的一切都会开始好起来。
是的,北斗长出一口气,坏的事物消散,也包括他自己。就让一切在今天结束吧。

站台上人还不是很多,大多是等始発的醉汉。北斗抬头盯着一道飞机云看了十来秒,心想就现在吧。
耳边隐约传来列车接近的声音。
就现在吧。
用力一闭眼,是的,只需这样轻轻松松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预期之中的疼痛仍然没有降临。
一股蛮横的力道突然钳住他的手肘向后拽去。北斗踉跄两步稳住身形,列车进站的妖风吹得他刘海乱飞。
那股力量没有松开。北斗扭头,见这人穿一件花纹繁复的灰色西装,里面搭绸质黑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浓郁的香水味道骚得方圆十里都能闻见,大概是附近哪家店的牛郎吧。

「喂,」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墨镜男语气不善,「你准备一天叫我捞你几次啊?」
「……」您哪位?
「我外套呢?你在学校里没学过去死之前要先把借来的东西还回去吗。」
原来刚才也是他。北斗很轻地笑了一声,「衣服在剧场。我已经拜托支配人拿去还给你了——急用的话你也可以现在去取,他应该还在店里。」支配人想必很乐意。

墨镜男皱眉,不问外套的事了,「名片呢?我给你了吧。」
北斗沉默,不好意思说那张乌漆墨黑的破卡也被他随手送给支配人了。
「敢丢我名片你胆子也是蛮大的。」墨镜男很夸张地大叹一口气,从兜里又摸出一张塞给他,「田中樹。」

人就在他对面杵着,北斗出于礼貌也只好接过来看一看,上书『田中樹   松岡組若頭』。
失敬。原来是暴力団,难怪那么嚣张。松岡組应该是个挺有名的大组织,这个名号北斗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几次。
不过北斗倒没觉得害怕。自从做好死的决心,他确实觉得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惧怕了。

「碰到什么事了这么想不开?」下一趟列车进站,北斗感觉到对方抓着他的手指又紧了两分,「跟我说说?讲不定我能摆平呢。」
「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往下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先生。」
「看你顺眼。想多看两眼。」
……这话讲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人果然还是个牛郎吧。

北斗不说话了。对面也不说话。列车来了又走,墨镜男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这西装看起来也不厚,估计平时就靠那件貂裹着呢。北斗突然觉得有点抱歉,叹口气如实相告,真的没什么事。我只是——
只是觉得活着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
什么嘛,就这。对面勾起嘴角朝他一笑,都跟你说了我能摆平,给个机会?

Chapter 2

总而言之那天是没死成。
那个叫田中樹的男的牵着他走出车站,钻进路边停着的一辆奔驰老爷车。也不告诉他去哪,只说你睡一觉吧,等到了我喊你。

北斗没有去问。问为什么对剧场后台构造熟门熟路,问为什么明明是开车来的却又会在电车站台上相遇,问为什么三番五次留住他在这个了无生趣的世界上。
北斗有自杀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所以明天赴死和今天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再活一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北斗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
一件衣服的恩情。姓田中的既然想多看两眼,那就让他多看两眼好了。

老爷车的座椅偏硬,谈不上多舒适,但北斗确实在他助手席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手机摸出来一看下午两点。北斗心想跑这么老远这是要把他卖到千葉去啊,环顾四周却发现车就停在隔壁港区新橋而已。

樹窝在一边驾驶座上调低了音量刷TikTok,APTAPT,啊哈啊哈了两分钟才发现他醒了,「睡得怎么样?」
「不是说到了叫我起来么。」从新宿开过来半小时都不需要吧。
「那毕竟,」樹朝他呲个牙花,「你睡着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行吧。

下了车走进一间酒吧的后门。店还没开,樹把墨镜摘下来屈指在柜台上短叩两记,「松尾さ—ん」
「来了,别喊。」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位中年人从吧台侧面一段窄小的楼梯拾级而下,「这不是歌舞伎町,把你那味道给我收一收。」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樹撇嘴,侧身把北斗拽到身旁,「送你个人。」

北斗今天私服穿得还算老实,不过脸上是隔夜的舞台妆(都不打算活了就没卸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良家男子。
姓松尾的店长微微皱眉,「怎么塞我这里来。你那么多店随便放哪家都比我这合适吧。」
「不是你想的那种,」樹摆手,「我是打算让他跟你学学手艺。」

店长不置可否,「我这套功夫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慢慢来嘛,」樹眉眼低垂,拇指覆在北斗的腕骨上轻轻打圈,摩挲深浅新旧的几道瘢痕,「我不着急。」
店长叹气,从吧台底下摸出一件围裙丢给北斗。
这就算是答应了。

「去吧,」樹转向北斗,「以后你就在这工作。剧场那里不用去了。」
「诶?」
「你比较喜欢那边?」
「那倒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
……什么就怎么定了?

 

这日田中樹把他留给松尾之后就走了。此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再出现过。
松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阁楼收拾给他住。店长看起来实在是个好人,北斗也不好意思推拒,倒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下了。
剧场那边没人来找过麻烦。北斗本以为樹的『摆平』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看来这黑社会虽然瘦得跟竹竿一样,事情倒是真能摆平。
想想也是,看支配人那副削尖了脑袋想要跟他搭上关系的样子,想必他来历也不会太简单。

这家店是一间啤酒屋,店名叫Bier Reise'98。
见面那天店长嘴上虽是不情不愿,一旦答应下来倒真的是在教他本事,仔仔细细地从最基本的啤酒知识教起。
北斗学得也快,一个礼拜就把基础技能学了个七七八八。店长说你倒酒也挺像样子了,明天试着站一天吧台,倒给客人试试吧。

北斗支支吾吾,「店长你知道田中さん什么时候会再来吗?」
「我对你做了什么吗,」店长如临大敌,「你要告我状啊。」
没有没有,北斗摆手,「只是第一个客人——」
原来如此。店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那位祖宗的动向我可不知道,你不是他姘头吗你问我?

「……」
「……不是吗?!」
北斗说那天和樹是第一次见面,省去中间跳轨那段,简单把前因后果给店长讲了一遍。
松尾呆了半晌,说你俩也真是一个敢捡一个敢跟,你就不怕那黑社会把你这些心肝脾肺肾啊什么的拆吧拆吧卖了啊。
北斗干笑两声没有说话。心想就算卖了又怎么样,那时候本来也没想活了。

聊到这里北斗才想起来那个搁浅的自杀计划,也想起来田中樹说想多看他两眼。说了又不来,这话果然是逢场作戏逗他的吧。
能被这种话骗进去,北斗自己也觉得蛮好笑的。这礼拜忙着给啤酒屋当小工,过得太有人样,的确是没再想过死的事,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了。

 

大概是店长看他可怜所以去联系了樹。第二天晚上十点左右那黑社会终于又穿着那件熟悉的貂粉墨登场了。
北斗把啤酒杯摆到他面前,时隔数年重新体会到一种名为期待的心情跃动在胸口。
樹凑到杯沿尝一口,「好喝!……但还是差点意思。松尾さん你那绝活没教给他?」

「这水平已经够用了,你别无理取闹。」松尾嘴上这么说,手里倒是老老实实取来一个空杯给这祖宗倒酒喝,「我这个倒法至少要练一两个月,有必要吗。」
「有必要啊,」樹从店长手里接过酒,抿一口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又推给北斗示意他也尝尝,「我想喝嘛。」
你想喝你找我不就完了么。松尾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句话憋回去,心想这俩人果然还是那种关系吧。

「那练习的酒钱?」
「我出。」
「练习时倒的酒?」
「我喝。」
松尾叹气,「你小子就是来我这骗酒喝的吧。」
「怎么叫骗呢,」樹眯眼笑起来,两杯啤酒下肚脸颊已经开始泛红,「这整家店都是我的。」
说的也是。店长举双手投降。

 

******

 

第二天起,樹果真每天晚上准时出现在店里,一来就在吧台的角落坐下,北斗练习倒酒,他负责喝。
就那么干喝也没意思,一来二去两个人也聊了不少事。北斗这人熟了之后话还挺多的。

聊天中意外发现他们俩同年同月生日只差三天。两人堪堪站在而立之年的门前,互相都在纳闷,明明都是相同的年纪对方怎么就混成了这样。
同龄人的闲谈天南海北,谈论天气谈论书籍,谈论幼时的电视剧谈论老家的零食铺,谈论死亡也谈论北斗的自杀倾向——他们并不避讳这些话题。

他们聊起北斗的第一次死亡,那会儿北斗还是一个毕业不足两年的小白领。
那是在某一次上班路上,东京最大的换乘枢纽之一。他镶在拥挤的人潮中匀速前进,迈不开步也不能够停,毕竟从来便是如此的,所有人都是如此的。
精密运转的社会生活中,停滞或者疾行都是罪孽的一种。只好在黏稠的洪流里做一滴泯然众人的泥浆,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北斗一边挪动一边想这些事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黑压压的西装像一堵墙从眼前升上去,在头顶连成片,随即他的视野彻底黑下来。
边上的好心人喊来駅員,他被扶进车站的员工休息室躺了十来分钟就缓了过来。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天加班到凌晨滴水未进,睡了两个多小时就又浑浑噩噩地自觉攀上这条日复一日的流水线。他已经把人的生理需求进化掉。已经不是人了。
这就是他的第一次死亡。

辞职是半年后的事,期间停职复职数次,他像一块没了味道的香口胶没有哪个部门再愿意嚼。在人事部门开口找他谈心之前,北斗自己落荒而逃。
过几个月听说同期的菊池和中島升职的升职独立的独立,髙地在电话那头长吁短叹,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呢,北斗呢最近怎么样?你好点了吧。
北斗说好多了,谢谢你髙地。挂电话后把昔日好友拉进了黑名单。
髙地当然没有任何过错,只是北斗不想再听说那边的任何事了。

后来跑了半年Hello Work都没再找到合适的工作。父母远在静冈,每次通电话北斗只说一切都好。
北斗毕业于很有名的私立大学。他出身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当初是靠写作奖学金读作贷款的机制完成了学业,这笔钱当然是要他自己来还的。
没有办法,只好先去便利店花店这种地方打打零工。

 

得到剧场的工作是一次偶然。
那天支配人恰巧到他打工的花店买花。看到他时眼前一亮,当即摸出名片盛情邀请他去看看。北斗彼时确实囊中羞涩,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造访了这座位于地下的欢乐场。
妖异的灯光配上煽情的音乐,大片裸露的肌肤在他眼前温暖地晃动。北斗鲜少出入这种场所,吞下一口唾沫后撤一步。
声声色色莺莺燕燕,他明白支配人喊他来是什么意思,他也将成为其中的另一声又一色。

支配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封堵住他的退路,手掌轻轻搭在背上,是他能够挣脱的力道。
怎么样,有兴趣吗?演一场可以拿到这个数哦。
北斗闭了闭眼睛说好。

初次上台不久之后,他就染上了自残的恶习。时至今日也记不清开始的契机是什么了。经济压力?从知名商社白领到打工仔再到脱衣舞男的落差?对父母的愧疚?讲不清楚。
生活一团乱麻,浑水之中辨不明方向也无暇探出水面喘息,唯有肉体的痛楚像灯塔一般清楚而明晰。慢慢他几乎只能靠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从开始到上瘾就是短短几周的事。

他做的是抛头露面的工作(半夜囿于地底卖弄皮相也能称之为抛头露面吗?他不清楚),这副皮囊是贵重的商品,本不应该损坏。一开始北斗还有些紧张,怕剧场会因此而辞退他。
但用不了多久他就发现不要紧。在夜场,伤痕也可以是很好的商品,总有人会喜欢那些东西。他的生意倒是比之前更好了,有人慕名来看他。

田中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伤痕不是商品,——你也不是。不要借由种种这般理由将伤害自己这件事情正当化。
正当化。北斗低头笑了,当你只剩下疼痛这一位盟友,找一个好听的名目来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冠冕堂皇,这难道是什么很坏的事情吗?

樹不再言语。不应轻易置喙于他人的痛苦,即使对方是已经对生命弃权的选手。这是他早该明白的道理。
北斗至少愿意剖开自己同他讲给他看,对于这份真诚他应当有最起码的尊重。

自残的终点就是自杀,和樹相识的那一天其实并非首次,北斗尝试过很多种方法。这些尝试大多乏善可陈,他总是做不到最后一步。
北斗突然兴起和樹玩猜谜,以跳轨为题,以他这半生为解,问その心は?
樹眨眨眼没有说话。
「坠落,」北斗把满满一杯啤酒在他面前举高,又轻盈无声地落在早已湿透的纸质杯垫上,「咚。」

北斗以为自己讲了个蛮巧妙的谜语,抬头去看樹的反应。
樹没有笑,只是又一次沉默地把啤酒沫沾到上唇,留下一道稀薄的白痕。
好吧。北斗耸肩,不聊这个话题了。问我的手艺是不是比前几周要好点了。
嗯,樹把他的双手牵过来平放在吧台上,低下头把自己发烫的脸颊埋进他掌心。北斗的指缝之中有啤酒的麦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北斗没有把手抽回来。
他的指尖嵌在樹被啤酒润泽的唇缝;他的指根浸润于樹发烫而潮湿的鼻息;他的掌心——樹在哭。
樹的哭泣没有声音,北斗只是捧着安静的一番阴雨;但樹哭得太伤心,北斗忍不住用拇指去抚弄他瘦削凹陷的脸颊,从这一颗痣开始到那一颗痣结束。

明明是他的苦难,反过来却需要他去安慰樹。好奇怪。有人为他流泪竟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北斗后知后觉地在脸颊上感知到陌生的潮意。自从开始伤害自己之后他就忘记了流泪的方法,他的情绪好像从此只剩下自残那一个出口。
今天樹重新教会了他如何哭泣。

 

平日里他俩在那美其名曰练习倒酒的时候,松尾一般在吧台另一头招待客人。
今天这一会儿不注意,哥俩在角落里都开始执手相看泪眼了。店长实在是没辙,过来清清嗓子,「有什么事到楼上去聊,别妨碍我做生意。」
北斗如梦方醒,想把手抽回来,被樹摁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这关不上水龙头的黑社会才抬起头来吸吸鼻子,「谁有意见?那要不你今天把店关了吧算我包场。」

「你讲点道理行吗。」松尾大翻白眼,「北斗你也别老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你们这种人惯出来的。」
「我……没有啊。」北斗这话讲得毫无底气。
「没有什么。那天他都没问一句你的意见就把你硬塞到我这来了。」

「你不也没问他愿不愿意么。」樹插嘴。
「我那是、」松尾语塞。这位魔王带过来的人,要么是揍了一顿已经揍老实了,要么就是被他花言巧语骗得百依百顺。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哪个人会对他说不,松尾当时潜意识里确实也是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寻死之人的意见没什么可问的。我说了算。」樹揉揉眼头,把最后一滴眼泪拭干。问北斗怎么样现在还想死吗?你什么时候能有话语权可得看你自己的了。
说实话并没有那么想了。北斗低头笑出来,说只要你还愿意来,我这里永远有你一杯酒。

Chapter 3

北斗练了一个多月,樹就喝了一个多月。
这人酒量其实相当不怎么样,很容易上脸,且有越喝越啰嗦之嫌。前几杯尚且还能正常聊两句,到了后半场就忍不住开始出谋划策指手画脚,门外汉一个还企图给北斗提供技术指导。
店长凑过来说滚滚滚,他这一身本事我好不容易调教好的你别又给我教走样了。

依松尾看,北斗其实早就可以出师了。但樹总说还差口气需要再练练。
他说不行,北斗就仍是只能倒给他一个人喝。松尾纳闷了几天终于看出其中门道。人家在自己的地盘养自己的人喝自己的酒,哪里轮得到他一个挂名店长在这说三道四。
所以现在松尾已经不去管这两个人了。眼不见为净。

这天樹又把自己喝成粉红色,瘪了个嘴在那表演他的超绝黑社会夹子音,「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今天就收留我睡在这吧。」
松尾在一边拆他台,「知道要喝酒还开车来。那你前几天是怎么回去的。」
「哎我是遵纪守法的新时代黑社会嘛。」樹仗着酒意插科打诨,手藏到吧台底下开始抠手机。过了一分钟角落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孩小跑过来,啪一鞠躬,「樹さん,那我先把你车开回组里!」
樹咬牙。猪狩这小孩平时看着蛮机灵今天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这家店说到底是樹的地盘,他说要留下倒也没人真会赶他走。
北斗环着他往楼上去,突然想起初识那一天。怀里的份量这样轻,那时候他怎么会有力气拖着自己走到楽屋。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黑社会到底是黑社会,恐怖如斯。

 

阁楼不大,北斗收拾得很干净。
樹从他肩膀落入柔软的床铺,顺势滚了半圈就不再动弹,眼睑半阂眼神凝滞,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北斗用手背去触碰他的颈侧,柔软的皮肤下包裹着融融热意。他发尾有些长,一层薄汗濡湿几缕发丝,北斗鬼使神差地把指尖织进去,无谋的飞虫心甘情愿落入恢恢蛛网。
于是樹笑了,滚烫的脸颊轻蹭他的手指,扭过头在他骨节轻轻落下一个吻。

忘了是谁先开始索吻,也忘了是谁扯烂了谁的纽扣。唇和齿相互吮咬的时候脑浆都要沸腾冒泡,酒气从舌尖滚落到舌尖,北斗明明没有喝酒,却和樹享有同样的晕眩。
北斗毕业几年就空窗了几年,已经不知道樹这吻技算是好还是坏。昏沉与燥热之中他拾回一种耽溺,有点像当年第一次自残却又不尽然。
他强烈地存在,升入云端也脚踏实地。

不愧是遵纪守法的新时代黑社会,这Kiss魔亲得气都要断了还不忘停下来问他一句能不能继续。北斗咬着他的话头说别废话快点操我。
樹眼波流转地在他脸上扫视一圈,笑得见牙不见眼。北斗这才注意到一缕银丝还挂在两人之间,舔了舔嘴角问他笑什么。
樹伸手到他后颈很亲昵地揉了揉,说没什么呀,觉得你现在生机勃勃的,真好。

讲完这句话两个人心有灵犀地低头往下看,俩帐篷尖尖已经亲到一起了。嗯,这确实是生机勃勃,于是二位箭在弦上的仁兄又一起笑开了。
是啊。活着可以和樹做爱。活着可真好。
脑子里突然冒出好陌生的这句话,陌生但不讨厌。日后想起这一天,北斗蓦地反应过来这好像真是第一次樹问他意见,第一次他重新拥有话语权。原来人的生命力是这样一件明晰而显见的物什。

樹又亲上来了,温润而轻柔地。湿软的唇瓣落在他的锁骨和下巴,舌尖抵着他乳头向内碾磨的时候樹抬眼看他。
睫毛好漂亮,北斗浑浑噩噩地想。手指没入他汗湿的发间按向自己,在他潮热的口腔里肿成一颗最淫荡的红豆。

确实很多年没有做爱了,之前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但即使如此北斗也可以觉察到,和樹的性爱与既往体验有着本质性的差别。
他第一次知道高潮为什么叫潮而浪荡为什么叫浪。人裹在快感之中沉浮来去身不由己。他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抛上激越的浪尖也沉进欲望的深渊。
不同于开始前温存又周密的询问,樹的攻势很不客气。北斗轻易就快感过载,短促而湿媚的淫叫一声急过一声,喘得又急又浅他开始缺氧,临近溺水的体验。

淹死就淹死吧,他又想。
做个爱一会儿想死一会儿又想活的,北斗一边痉挛着射精一边高声笑出来,发出很怪的声音。
樹颇有些不满地捣他两下,笑什么呢跟我做爱有那么好笑吗。
北斗字不成句地求饶说别顶了受不了了,不好笑对不起真的不好笑。

射精持续了很久,射到后面弹尽粮绝稀得像水。樹还没到缴械的地步,仍是不停歇地往他屁股里猛撞,北斗的喘吟开始带上哭腔,口齿不清地骂一句求一句,已经在射了射不出来了再射要坏了。
前列腺高潮紧跟着降临的时候北斗只觉得目眩,不自觉咬破了口腔内壁,嘴里漫起一股血腥气,透明粘稠的前液一股一股从铃口淌出来,生理性的涕泪糊住口鼻,全身浸在汗里淋淋漓漓。
理智只剩下三成不能再多,恍惚间所有坏的好的思绪都随着体液一道排空,当时当刻北斗只是惊叹人的身上竟能同时泌出这么多种液体,他觉得自己被操得都快要汽化蒸发了。

后穴止不住地抽颤搐缩,樹终于也蹙着眉趴在他身上低喘,过了好一会才嬉皮笑脸地抬起头说你还会这个啊本事好大。
大个屁。北斗被他折磨得近乎虚脱,有气无力地锤他一拳,都跟你说别顶了,差点把命都交代在这,好不容易不想死了,留我条活路好吗。
樹狞笑着俯下身啃他一口。黑社会都敢锤,被我操完还能意识清醒屁话这么多,你本事确实蛮大的,体力不错么。

事后两人并排挤在一米二的木板床上,汗湿发凉的手臂紧紧黏在一块。北斗很讨厌这种皮肤与皮肤相互粘连的触感,会让他想起客席上那些贪得无厌的手;但想到这是樹,倒也觉得还好。
「北斗,」樹梦呓一般喊他的名字,低沉懒散的嗓音把他耳尖浸得发烫。
北斗没有应声,侧过身轻轻拨弄他的金色耳坠,权当回答。
「我来做你的盟友。」
北斗只当他在讲梦话。但即使是梦话也很开心。
身侧传来悠长的寝息。北斗倚过去,偷偷把眼泪擦在他肩头。

Chapter 4

樹最近好像特别闲,一个礼拜能有五天在阁楼留宿。
留宿了就要做爱。哦这么说不太好,做爱并不是目的。目的可以有很多种,要喝酒啦想见他啦突然降温啦(这算什么理由);但不管是哪一种,做爱是必然结局。
松尾没多说什么,只是给阁楼换了一扇隔音的门,反正都记在田中樹账上。
啧。不还是姘头么。装那么像差点被这俩狗男男骗进去。

北斗的情绪仍然时好时坏,总体而言他的状况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几乎不再求死与恋痛。飘起来触不到地面的凌晨四点半,他就去找到樹的手握住。樹也还没睡,像牵一尾风筝一样牵住他,松松紧紧,收收放放;看他需要独处就只是勾勾小指,看他渴求体温就给他抱一会儿。两个人身高没差太多,但樹骨架很窄,被北斗揉进怀里的时候樹心想这人倒也不嫌硌手。
北斗埋进他肩窝深呼吸。夜晚的樹不再散发出那种工业风格很重的脂粉气,留宿时樹会借用他的廉价沐浴露。他们拥有相同的气味。
北斗只觉得自己强烈地存在,脚踏实地也升入云端。

把人环在胸前嵌了一会儿,北斗感觉好多了,就抬起头来跟他闲聊,说我以前真的很自卑,但你让我觉得好像,好像……好像不出所以然。但你让我觉得我还挺好的。
樹亲亲他很漂亮的眉尾,北斗乖顺地闭眼睛,所以又就势亲亲他很漂亮的睫毛,「你是挺好的呀,你本来就挺好的。刚见面时我就说过。」
「说什么了?」
「说看你顺眼。忘了?」不限于皮相。皮相确实顺眼,但还有别的。
「没有。」忘倒没忘。只是觉得你在骗我。

「樹有自卑的时候吗?」应该没有吧。樹那么好。
「没有啊。」果然。
「说到底,我对自己就没有在意到那种程度。」樹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别人怎么看我,我怎么看我,对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嗯?」没太听懂。
「没什么,」樹笑着在他颈侧嘬一口,翻身覆上来,「还不困?再来一发?」
……来就来。

 

樹起床很迟。有时候午市快结束了他才下楼,下来了就自觉坐到吧台角落的老位子,等北斗给他随便糊弄一顿。
北斗快速做一份炒饭,分成两盘,多的给自己少的给樹,但会给他加一个荷包蛋。端过来两个人吃得相对无言。

「……干嘛老看我。」樹两颊塞得鼓鼓囊囊,话都讲不清楚。
「看你吃东西有一种,呃,安心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北斗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妥帖的结论:下饭。对,下饭。
什么乱七八糟的。樹用鼻腔很轻地笑了一声:怪人。
北斗嗫嚅,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怪。

别光看着啊,我妈跟我吃饭都没这样,怪瘆人的。赶紧吃你的,再不吃我要喂你了。
北斗笑了,于是盯他一眼吃一口。盯得樹终于举旗投降,端了个盘子到处逃说兄弟你这有点恐怖了差不多得了啊。
松尾在柜台后面喊两个臭小鬼给我坐下来吃,要是胆敢洒到地上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晚市的时候樹也在,有时候TikTok刷无可刷,闲得蛋疼就去找店里的熟客搭讪,讲些无聊的小笑话逗小姑娘开心。有次北斗甚至听到他在卖弄西班牙语,跟人讲El amor de mi vida.
别看后来去跳脱衣舞了,其实北斗大学里二外学的就是西语。所以马上听出来樹的发音不大正宗,该颤的不该颤的都一通乱颤,反正这个逼装到就行。北斗怀疑他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平素他最讨厌半桶水晃荡用西语装逼撩妹的同学。但是吧,北斗低头掩盖自己翘起的嘴角。
樹好可爱哦。

樹还会和人家玩酒桌游戏,APTAPT。人数不够就把北斗抓来充当壮丁。
输的是樹,这人酒量堪忧酒品倒是还好,勾过来一枚shot一饮而尽。仰头的时候朝熟客偷偷wink,但同时也用相互交叠的另一只手轻挠北斗手背。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北斗想。他知道下面这是我的手吗。他有没有撩错人。

樹就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一步之遥。北斗需要的时候樹随叫随到,维持他生命力所需的养料从来没有断供;而另一些时刻樹仍然是那个樹,倒也不至于为他改变过什么。

这样也很好,北斗想。
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樹了,樹也把所有怜悯都给了他。
所以再多给一些也无所谓吧,就让风筝线握到那人手里。
多活几天给他多看两眼,练习数月只为了他一杯酒,把自己的不堪掏干了放到他面前——
北斗已经给了他许多,樹也都一样一样珍惜地收下了。
所以再多给一些也无所谓吧。

说到底那是怜悯吗?北斗不太确定。樹的哭泣好像在同情,但樹的求欢又仿佛在索取。
他们几乎每天做爱。北斗可以感觉到樹的性需求一日强过一日。一开始他以为这也是对他的关怀之一,后来又发现好像不是,这貌似是出自樹本身的需要。
北斗是想要被索取的,是想要被需要的。但他还是选择不去问了。即使只是怜悯,北斗想那也已经很好。他不要知道答案。

……又或许会是爱情吗。这个问题就更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了。
现状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现状。维持现状就好。

 

******

 

现状并没有持续太久。樹又一次人间蒸发了。
松尾看着北斗欲言又止。北斗回望过去,店长就把眼神瞥开。
店长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有一些什么事情,田中樹知道,店长也可以知道,但他没有资格知道。

樹不来的日子,北斗还是习惯性地给他倒酒。那人不来他就自己喝,喝醉了就没法再招待客人。
但没关系,他想招待的人又不在。
松尾没拦着他也没扣他工钱,大概都记到樹账上去了。
田中樹不来,他还能像这样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北斗打个酒嗝想那倒也还不错。

没有樹充当骷髅抱枕。坏情绪又开始像霉菌一样繁衍增生,24小时不间断在他脑海一隅喃喃低吟。
北斗尝试很多种方法,涂他的黑色指甲油,抽床头柜里他的烟,穿他留在店里的鞋,自慰的时候喊他的名字。
这些方法用处不大。性的快乐原来不是源于性而是源于樹。好奇怪。眼泪总是先于精液流淌出来。那家伙在学校里没学过打开水龙头后要记得关吗。

但也没关系,他的盟友原本也不是只有樹,疼痛从来也不曾背叛过他。他还是有退路的,只是原路返回而已这并不困难。经验告诉他只要开始流血就可以不再流泪。
到这个地步,松尾开始劝他了。说别这样,到时候我不好交待。
交待什么,不需要交待吧。反正那黑社会看我已经看腻了不是吗。

松尾叹气,只说你不应该怨他,不是那样的。
那还能是怎么样。北斗满不在乎地用斑驳的黑指甲去抠弄手腕上新结的痂。
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三四天,松尾终于还是把故事讲给他听了。
其实樹并没有特别叮嘱过说能讲或不能讲,他根本来不及关照这事。要不要告诉北斗这都是松尾自己的判断。

 

樹有好几个哥哥。
很早的时候,早到樹还流着鼻涕玩泥巴,早到樹被另一位哥哥不小心挥球棒砸到脑袋的时候,是哥哥先加入了松岡組。
等樹也长到能惹事的年纪,哥哥已经是组里风光无限的二把手(就是樹现在的位置)。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吵着说他也要干这一行,组里看他长大的一众叔叔们当然是轮番劝他还是别趟这浑水了。
拗不过年轻人的犟脾气,最后是组长松岡拍板说行啊小子,要是真的想好了你就来吧。

结果没多久就出意外了。哥哥犯了不小的事,一夜之间他就从二把手可爱的好弟弟变成罪人的帮凶。
哥哥从组里除名之后,不少人闹到组长那里要求把他也按同罪处置。松岡不胜其烦,拍桌子说一码归一码,就这么点大一个小屁孩哪里轮得到他掺和进去,你们没脑子的吗。谁再敢来我这启衅谁就自己收拾铺盖滚蛋。

于是他被架到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往日把他宠到天上的叔叔们几乎没人再同他讲一句话;一方面松岡又护着他,所以也不会有人真敢给他下绊子。
这实在是一种销魂蚀骨的孤独。樹和北斗讲不要把伤害自己这件事情正当化,是因为那段时间他活在真空之中无法呼吸,他做过同样的事而没有人和他那样讲。靠自己去明白这个道理,他花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松岡发现了他的腐烂,找他过去说别跟我玩这套,如果留下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难的话要走也可以走,你自己决定吧。
很神奇的是这次聊完之后,樹枯死的眼神重新又亮起来,他跟松岡说我偏要干出点什么来。
于是他留下来,不再看谁的眼色。从负债状态开始积累信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樹凭本事做到,还一步步爬到哥哥当年的位置。

 

时过境迁,那帮老将退的退死的死,没多少人再知道陈年旧事。
组里更新换代这些年,人多了难免要分门别户。松岡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另一拨人隐隐有篡位的苗头,只是碍于这一派有樹坐镇,暂时还不好发难。

近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让对面知道了樹哥哥的事。于是狗苟蝇营一伙人抓着几家店的账目紧咬不放,非要说樹把保护费贪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事明显是找茬,但松岡人在其位,就算是做样子也得查他一查,以示他这组长当得严明公正。
不查则已,一查就给对面留了操作空间。那拨人提前做好埋伏,脏水一盆接一盆地往樹脑袋上扣。

于是樹再次被架到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松岡不得已停了他的职,明面上是要严肃处理他,实则是把他摘出纷争之外避避风头。
怪不得,北斗恍然大悟,就说樹前一阵怎么突然这么闲呢,天天往店里跑。

这些年松岡基本都把事情交给樹管,自己当甩手掌柜。现在这矛头直冲着樹来,樹又被停职不好出手,他虽身为组长却已然控制不住局面。
对面乘胜追击,终于是把出了人命的黑锅也扣到樹头上。要证据没有,问就说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弟弟,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黑社会大多脑子不太好使,组里一群呆子轻而易举就相信了这种鬼话,这两天开始群情激愤地查抄樹名下几家店。

松尾也是从组里退下来的,当年是松岡的拜把子兄弟。樹哥哥出事的时候,他是为数不多几个站在樹这边的人,所以樹现在也把他当亲人一样对待。
这家店是樹出资开起来的,算是他的个人资产,给松尾退休养老用。盈利了都算松尾的,亏钱了就算到樹头上。

松尾叹一口气,说现在组里那帮呆子估计还不知道樹和这家店的关系。樹最近不过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要是让那帮人知道了这家店的存在,我们俩都没太平日子过。
所以,知道了么小子,消停点吧别再干这些蠢事叫他分心了。
北斗用掌根按住双眼,说怎么办松尾さん,可是我现在好想抱抱他。

Chapter 5

再一次见到樹是在几天后的晚上。北斗把可燃垃圾拿出去,看见樹就杵在后门的巷子里,身上裹一件土不啦叽的红色格纹棉服,朝他一抬手,「哟。」
北斗呆立半天说不出话。樹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角度,「怎么,太久没见我人都傻啦?」

北斗终于缓过神来,扑过去把人搂在怀里。他好想抱抱樹,想了好几天了。
前黑社会现无业游民皱着一张脸哀嚎,「喂你记不记得你是出来丢垃圾的,手都不洗就往我身上蹭啊我衣服很贵的。」
「抱歉抱歉。」北斗局促地放开他。

开玩笑而已。樹把人重新拉进怀里,说怎么瘦了,我记得已经把你养胖一点了啊。
北斗吸吸鼻子,「谁养谁,你做过哪怕一顿饭吗。」
「啊对对对,」樹在他背上轻抚,「我能长这么大全靠北斗喂得好。」

樹也瘦了,而且身上冰得刺骨,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北斗环着他往店里去,问事情都解决了?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樹在门外站住,「我明天就要走,我是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其实没打算见面的,只是想遥遥再看一眼。他听松尾说了一些北斗的事情,无论如何还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北斗瞬间收紧了力道,几乎是擒住了樹。樹可以感觉到他在发抖。
「你不要我了。」这是一句陈述句。
樹无法反驳。他确实不要他了,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樹垂眼,看到北斗环着他的手腕上有新鲜的痕迹。
但是一分开你就过得不好,怎么办呢。

 

只是一时冲动,回过神来的时候樹已经拽着人塞进车里,一脚油门驶上了首都高。
北斗在助手席难掩兴奋,说我什么行李都没带,但没关系本来我也没多少东西。我们要去哪里呀,去千葉吗?哦不对去你老家的话会被人找到吧。那去静岡怎么样这次换我罩你。
罩个屁啊。樹被他吵得头疼,说你个不省心的你现在又被没收话语权了。闭嘴。
北斗不服气说凭什么。樹捏住他手腕按他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你说呢。北斗小声反驳,还不是因为你。

这下没人讲话了,气氛沉淀下来。快要离开东京的时候,仪表盘上亮起三两个红灯。北斗想起来之前听樹讲过,老爷车帅是帅,问题就是一天到晚要出故障。
车还能正常开,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樹驶下高速,把车停到一家无人旧商场的屋顶停车场,停稳后也没下去查看车况,就这样僵了几分钟,突然打开车锁说你走吧。
「我没有办法带你走,我都不知道明天我要去哪里。」樹趴在方向盘上,北斗看不清他的表情,「车站离这里不远,现在还能回去。再往外开就没法把你丢掉了。滚吧,我说真的。」

北斗伸手去碰他,在他下颌角摸到僵硬的咬肌。樹不自觉地咬紧牙关,脊背也都是紧张的模样,双手交叠紧扣住方向盘,嶙嶙掌骨撑出一小片颓然的扇形。
北斗不知道他这些天过的是怎样一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知道他怀着何种心情在后门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何出尔反尔反复无常。这一切都与他所熟知的樹相去甚远。
原来就算樹这样运筹帷幄从容自若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走投无路之际也会同他一样狼狈。他们原本可能并无分别。

北斗很熟悉樹现在这种状态,也明白要怎样去化解。松尾教他怎样倒酒而樹教他怎样爱人。这段时间他从樹这里真的获得了许多东西。
老爷车前排是连通的设计。北斗挪到樹身侧,把手指嵌进他指间温柔而轻缓地摇晃,感觉到他的力量一点点松颓,终于还是允许北斗把他僵滞的手指从方向盘上剥了下来。

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带他走或者丢弃他好像都不对。到底要拿他怎么办呢,捡回他的时候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麻烦。
北斗贴过来揽他的肩膀。樹终于放弃思考,遵从本能卸下全身力道,绵软地倚进北斗怀里,任北斗摩挲他茕茕确确的后背,把吻落在他紧蹙的眉间。

他们漫长地接吻。
北斗学他的技巧遮住他耳朵,又故意吮出声响,细弱的水声被无限放大。北斗就这样长久地品尝他,直到樹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的,什么都不要想。北斗侵身上前把他的喘息封堵回口中,手探进衣服下摆在他瘠瘦的腰侧轻抚。樹只有很薄一层肌肉,北斗轻易就触到他肋骨的形状,一根一根弹奏过去,感受樹在他掌心敏感地轻颤。
此时此刻,先把自己交给欲望就好。

条件有限,肯定是做不了全套的。但好在这是樹的车,北斗理所当然地在前排手套箱里找到几个套和一小瓶润滑。
舔舐他大腿内侧的时候,头顶漏出几声无助的鼻音。北斗安抚地在他尾骨轻揉,又在他已经抬头的性器顶端落下细碎的轻吻。

两根手指也戴上一个套,北斗探向他身后。樹并不抵触,北斗知道他对性一向是开放而包容的。
卷起舌面包裹住龟头的同时,北斗将手指挤进那道窄缝。事先没有做过扩张所以开拓显得尤其艰难,樹小声地抽气。北斗不敢进得太深,就只用第一个指节轻轻按压入口处的肉壁。

等到樹的手指在他肩头捏紧,腰部的颤抖也慢慢转变为无意识的轻摆,北斗才缓慢向内又推进一个指节。
性欲蒸腾之际,樹迷迷糊糊想这些技巧北斗是怎么学会的。哦不对,好像都是他自己教的。
果然不用多久北斗就在腹侧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个已经微微肿胀的腺体。于是便一边用指尖轻轻揉按,一边顺着樹律动的节奏吞吞吐吐。北斗有意识地用粗糙的舌面摩擦铃口,感觉他的前液开始陆陆续续渗出来。
前后夹击之下,巨量的快感沿着脊柱翻涌上来。樹咬着自己手背开始暗暗后悔,差点忘了这小子学东西快,这些有的没的怎么全给他学去了。

后面的事情就发生得很快了,北斗轻而易举就让他攀上快乐的巅峰。高潮的时候樹张大了嘴却吐不出任何字句,喉咙口只能窘迫地发出嗫嗫气声。
在床上、在任何地方,北斗都是第一次听见樹发出如此不堪的声音。樹对性事从来是习以为常信手拈来。北斗时常把樹的性爱想象成一种慈悲为怀,一种施予,一种人道主义援助。
其实他始终不确定樹能否在和他的性爱中获得愉悦,他的精神图景是如此空泛而樹却那样饱实,巨大的渗透压之下幸福好像只能单向地流动。他欢喜这种单方面的充盈却又终日惶恐。

直到今天,直到他也听到樹空洞的回响。他们是不同的容器装着不同的内容物,但空腔发出的振动却有着这样相似的频率。
北斗吞下嘴里的精液,倾身上前把樹嶙峋的躯干裹入怀中。肌肤渍着汗相互粘连,樹在高潮结束后仍然止不住地战栗,于是北斗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一些,看远处的天际线泛出苍蓝的日光。

「我们逃走吧,」北斗吻着他的鬓角与他耳语,「逃到任何地方去。到印度看恒河,到澳洲抱考拉,到法兰西攀上矗立了一百多年的铁塔,在巴黎的夜景前一起流眼泪。」
「你能听懂外语?」樹还浸在高潮的余韵里,斥他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出去了也是一起送死。」
「那去夏威夷,夏威夷四舍五入就是日本嘛。」
樹终于笑出来,说不行啦夏威夷在马路上随便开车五十米就能撞死三个日本人,两天就要给人找出来了。

北斗抱紧他,说那我们到一个没有人听说过的国家,一切从头开始。我会很多东西,会西语、会空手道、会扎漂亮的花束,也有便利店打工的经验。再不济我教你跳脱衣舞啊我们俩一起去跳。
去你的。樹凑上去和他接吻,叼着他下唇放狠话,我才不跳,你也不准再干这个,我会吃醋。

北斗想他早已经是断过一次线的风筝,现在和同样飘摇的樹缠绕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可以的。不脚踏实地也没关系,辨不明前路也没关系,但拜托请千万不要松开手。
等天亮吧。
等天亮的时候,我们就逃走。逃到每一个明天去。

Afterword

End Notes

乱塞了很多梗,欢迎来对答案。图大杀猫请注意。

后记

没想到吧今年我还能滑铲一篇(。不好意思年末年始又在写怪东西。
其实后面还能接着写个公路片但我写不动了……篇幅也差不多了就停在这蛮好的www

手感并不太好的一篇,隔得太久感觉已经不会写字。这半年挺难熬的所以写出来东西也相当拧巴。报意思自己过得いっぱいいっぱい所以拿哥俩出气了x
有很多自己觉得OOC的地方我先自首,比方说sbd这种人不可能找新宿这种大站去跳的啦,这位比较适合自己一个人默默地()
总体而言塞太多东西写得太满了。但是让让我吧……憋了半年用一两万字来装,也只能是这种成色了。
嘛但总而言之是有在复健了。

24年是非常遗憾的一年。想写的东西依然有很多,能写的余裕却一点也没有。
这一年尽管忙得找不着北但还是不期而遇了许多灵感闪光。有些梗当下虽用粗简直白的语言记了下来,现在再回看已经寡淡不识味,只好遗憾弃之;还有一些在恍惚之间来不及抓住,就这样永远丢失了。
当然新的故事还会降临,希望新的一年我能有时间也有精力去抓住它们吧。
冬至过了。该一陽来復了。

最后的最后。有好心人祝我神席吗🥺(又。

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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