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ほっくん，好棒……好舒服……”
“……什么好棒？谁？”
“嗯？怎么停下了？”
“ほっくん是？”
这是第多少次了。
跟现任在床上做得正爽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却是多年以前初恋对象的名字。
京本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算什么？某种纯爱情节吗？
开什么玩笑，纯爱的话才不会在跟恋人做爱的同时想着别人还叫着别人的名字吧。
尽管自己一直想着的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大概也不算想，只是那个人一直在潜意识里存在着……所以在大脑暂时放弃思考而出声只靠本能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混在叫床里跑出来了。
“怎么？又分手了？”
对面两人一坐下便一唱一和地问出这句话。
“喂，知道你们感情好，能不能别挖苦我了。”
京本嫌弃地用手做出赶蚊子的动作。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谁甩谁？”
“……我被甩了。”
“哈？”
“跟对方上床的时候不小心叫成北斗的名字了……”
对面两人沉默了一秒。
“喂，高地，要是我跟你上床的时候叫了其他人的名字，你会怎么样？”
被称作高地的那个瞪了说话的那个一眼，“继续做，做到死。”
“……你死还是我死？”
“我们一起死。”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死，反正树你也不会在上床的时候叫别人的名字，先帮我想想办法啊喂。”
“想什么办法？”又是异口同声。
“嗯……怎么样才能在上床的时候不叫北斗的名字。”
“这多简单，你只跟北斗上床不就行了吗。”
“……树你说得倒是简单，可是我跟北斗都没联系很多年了。”
“那现在去联系不就好了吗。”
“诶？”
“大我，我也觉得树说得对。至少……说不定你跟北斗再打一炮就不会再叫他的名字了。”
多年没有联系的初恋对象，一联系对方就要求跟对方上床，这合理吗？
“可是就算你们这么说，我连北斗的联系方式和他现在有没有交往对象都不知道。”
“没有。那家伙，感觉跟性冷淡一样。”
“你这家伙，不谈恋爱也不等于性冷淡吧。”
“什么嘛，高地你凶我——”
“我哪里凶了……”
“行，那把北斗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京本短暂想了几秒便出声打断了打情骂俏的两人。先不论想不想跟北斗上床，想联系北斗这事儿倒是真的。京本自己从前也没想过，对初恋念念不忘这种老套的戏码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京本向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何况有的时候想得越多只会顾虑越多，不如趁着这时的冲动直接做个了断。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现在这样互不联系的“原点”而已。
意料之外地，京本不仅顺利联系上了松村，甚至还莫名其妙跟松村约上饭了。此时此刻，松村就坐在京本对面，京本却完全没有实感。尽管一开始确实是京本开门见山地说想跟松村见一面，但京本着实没想到松村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京本看着对面翻看菜单的男人，不争气地不安起来。这家伙，现在难道是那种来者不拒的类型吗？
见面前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要如何气势磅礴地闪亮登场游刃有余地主导谈话，真正在对方对面坐下后，却一个字也挤不出。
“京本的话，现在还喜欢吃番茄吗？”
竟然是松村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啊，是喜欢的……”
京本慌乱地答应，随后想起中学时代的北斗是不太喜欢吃番茄的。那时候京本还会偶尔戏弄松村，嘴里叼着小番茄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如果北斗不吃掉半颗就不可以接吻哦”之类的话然后如愿以偿地跟心上人共同分食一颗小番茄，再交换一个番茄味的吻。
“但是北斗不是不喜欢吃番茄吗？”
“嗯……还好，也并不讨厌……”松村轻微皱了下眉，然后招手示意店员过来点菜。
“那我呢？呃……我是说……那北斗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呢……北斗讨厌我吗？”脱口而出的瞬间京本就后悔了，这是问的什么话啊。
“嗯？”松村终于把目光从菜单上移开，于是两人终于久违地、突如其来地撞上了目光。然而两人也迅速地各自将目光闪向一边。“嗯……也并不讨厌。”
“这样啊……谢谢。”
虽然京本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谢谢什么。太完蛋了，绝对要被当成奇怪的人了吧。分手多年没有见面的前任，一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尴尬呢。
“京本的事，我从树那里听说了。”
“什么事？那家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后一句是几不可闻的碎碎念。
“京本问他们要我联系方式的事。”
“哦……原来只是这个而已啊……”
“嗯？所以原来京本找我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
京本原本以为田中把自己打算找松村的事情和前因后果完完全全告诉松村了，在已经做好被当成可恶的变态、奇怪的家伙、讨厌的前任的准备之后，“被当成‘疑似对初恋念念不忘所以找旧日共友问了久不谋面的初恋联系方式’的深情前任”这件事显然要好接受得多。
“所以京本为什么要联系我呢？”
京本有些不知所措地沉默着，悄悄在心里抱怨为什么还没有前菜上来堵住松村的嘴。说实话，跟松村见面后这极短的时间内，京本感觉松村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无论是主动打破沉默这一点，不再讨厌吃番茄这一点，还是对一些“感觉很难开口”的话题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这一点，都令京本有些无所适从。这跟京本印象里的松村太不同了。眼前的松村令京本感到陌生，而这种陌生最终衍生成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最原始的恐惧，那种无法掌握、无法预知的感觉，让京本感到恐惧。京本以前认为自己从没见过、也不会见到比松村更认生更害羞的人了，结果现在自己好像反倒成了比较认生和害羞的那个，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和松村并不能算是陌生人。
大概是拜认生这一点所赐，认识松村的人对他的印象八成离不开清冷疏离之类的字眼，但京本关于松村的记忆是炽热而潮湿的，像夏天在海边散步，脚步将将踩在海和岸相接相连的地方，海风裹着咸湿的气味和没能完全冲散的高温扑上身体，海浪也紧跟着追了上来，且总要留下些零星的沙子，硌着脚趾，形成一种绝对无法忽视却又完全不至于痛不欲生的难过。京本曾怀疑过自己后来对松村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某种因遗憾而形成的执念，可惜感情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没法轻易通过单方面理性分析就得出准确的结论，而京本也神奇地学会了和这种感觉和平共处。也许是这粒以松村为名的沙子在京本心里最终被孕育成了独一无二的珍珠。
此刻这粒珍珠重新转生成了沙子，正硌得京本坐立难安。
好在饭菜终于适时地端了上来。
明明对方专门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番茄系菜品，京本却感觉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松村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在京本的衬托下看起来胃口很好的样子。
不知是由于太紧张还是太饿，总之京本就是意外把食物蹭到了自己美丽的脸蛋上。
不知是由于强迫症还是习惯，总之松村就是突然伸手替京本擦掉了脸上的饭粒。
动作自然流畅得像只是在给自家粗心的猫擦脸。
总之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呃，你的脸脏了刚刚……”
“哦……谢谢。”
两人对这个场景绝不陌生，从前在学校一起吃便当的时候，松村就时常会帮京本小少爷清理嘴角或者面颊，只是时过境迁，两人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
这个行为，有些太亲密了吧。
还是说，他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京本一边担心被对方发现一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观察松村的表情和反应，然而对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安然品尝着面前的食物。松村吃饭这幅慢条斯理的样子倒是让京本找回些熟悉感。打京本认识松村时，松村就已经保持着细嚼慢咽的习惯了。那时的京本还很享受吃饭时自己吃完后静静等候恋人的感觉，看着松村小口小口地细细咀嚼，总感觉自己的烦恼也像是被嚼碎然后消化掉了。京本对松村目前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但从共友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出松村的工作大概并不清闲。这人在变成快节奏生活的社会人之后竟然还保留着这么悠闲的进食习惯。
陌生的松村身上，出现了属于京本所熟悉的松村的部分，这让京本感觉更捉摸不透了。
后面究竟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京本自己也记不清了。回家后他被自己纷乱复杂的思绪击溃在床上，干脆放弃抵抗倒头便睡，留下田中和高地在手机那头心急如焚。
“怎么样怎么样，睡上了吗？”
“当然是——”
“当然是？”
“没有啦。”
三张大眼瞪小眼的脸一起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
“我说，你们两个在失望些什么啊？”
“毕竟Kyomo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嘛……那你们聊得怎么样？”
“感觉不太好呢。北斗他，总感觉变了好多。”
“哈？那家伙感觉跟以前完全一模一样啊，又怕生又害羞，只有在我们面前才好些。”
“诶？”
京本把自己跟松村见面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跟田中和高地描述了一遍，包括什么松村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番茄和点了番茄料理、自己不小心问出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和松村莫名其妙帮自己擦了嘴之类的。
“北斗他，根本一点都不为所动啊，而且全程都那么冷静又从容。”京本最终以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Kyomo，Kyomo，我敢保证，北斗绝对还喜欢你。”田中脱口而出。刚刚他费尽功夫才无数次按捺住了开口打断京本的欲望。几乎是从京本的讲述一开始，田中就得出了“松村还喜欢京本”这个结论，而随着情节逐渐铺开，田中越发确信自己一开始就得出的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而且北斗这种边界感强得要死还有洁癖的人，绝对不可能莫名其妙帮人擦嘴什么的。”
“而且，北斗这家伙，虽然性格没怎么变，却比以前厉害多了。”高地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道，“无论心里有多么怕生或者紧张，表面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而言之，北斗完全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换而言之，他在你面前的平静，嗯，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末了，高地忍不住笑了几声。
“……”京本面红耳赤，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双手抱头呆在座位上。怎么会这样？老实说，这大概是他内心期待的结果，可是无论如何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换句话说，好像目前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我对多年未见的初恋念念不忘”，而是“我和分手多年的初恋都对对方念念不忘余情未了”。
“哦对了，Kyomo，过几天是北斗的生日哦。”
“嗯……我没忘……”
那么特殊的日子，不会忘记的。
是松村的生日。
也是松村和京本两人当初在一起的日子。
京本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那天花火大会结束之际，松村在拥挤的人群里拉紧自己的手，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京本没问是哪里，任由松村拉着自己穿梭在人潮中。周围明明嘈杂又热闹，京本却觉得世界好像只剩松村跟自己两个人。
两人最终走到一片无人的海边。海浪翻涌，明月高悬，此刻世界真的只剩松村和京本两个人。京本一到海边就忍不住想去玩水，松村却不知为什么摇摇头说你先去吧，然后留在岸边。京本便一个人自顾自地去捉那些奔腾的浪花。时间正值涨潮，原本只齐脚踝的海水不一会儿便漫到了小腿，京本一个趔趄没站稳便向后倒去。
大不了回家换身衣服——
某个运动神经不太好且预感自己将要摔倒的人闭着眼睛十分勇敢地这么想着。
“诶？”
“笨蛋，小心点啊。”
被稳稳地接住了。
松村顺势用双臂环住京本，京本才看见松村手里拿着不知何时点燃的烟花棒。两人手中最终燃起四簇小小的火光，烟花燃烧、盛放、流淌，两人眼里映出同样的景色。火星沉入海里，像流星划过夜空，不知是否会有人趁此许下美好的愿望。少年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足够感受到彼此强烈的心跳。
“北斗，生日快乐。”烟花落下的瞬间，京本转身在松村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做我的恋人吧。”
“好。”
天与海与风与月簇拥着他们，而他们拥抱着彼此。
“可恶……好狡猾……京本……这种时候跟我说生日快乐，还抢先告白……”
“嗯……我怕再不说的话今天都过去了呢……而且我也很想跟北斗告白嘛。”
“什么嘛，原来一直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我还以为被京本忘记了。”
“怎么会啦，不要小看全心全意喜欢着北斗的我啊。”
“……我也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京本。”
京本借着月光在沙滩上画了一颗心，心里是松村和自己的名字。他拉着还站在水中的松村走进心里。
“我听说，仲夏夜在海滩上写下自己和恋人的名字再接吻的话，会永远在一起哦。”
…………
那天晚上松村本想让京本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后来发现自己幸福到没法确认京本有没有比自己更幸福。
他对着烟花悄悄许下的愿望是，那希望京本可以永远幸福。
“为什么要转班？”
“不想学习了而已。”
“说谎。”
“你自己不愿相信而已。别跟着我了。”
说谎。
说谎。
京本站在原地，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喂——Kyomo——”
隔得老远京本就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慎太郎！杰西！”
京本挥手，那两人像两只热情的大型犬一般扑了过来。路易斯杰西和森本慎太郎是弓道部的部长和副部长，跟京本和松村几乎从入学就认识了，并且关系很好。
“好久不见！你和北斗都好久没来参加社团活动了。”
“诶？北斗也没来吗？”
“是呢，我们还以为Kyomo和北斗是把社团活动的时间用去约会了……话说最近看见Kyomo的时候都是跟其他人走在一起，我们都没好意思打招呼。”
“嗯……我跟北斗暂时没有联系了。”
对面两人脸上立刻浮现出很难过的神情。
“怎么回事……”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北斗突然就转班了，说是只是因为‘不想学习了‘……”
“转班？不想学习？北斗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哎……”
“不知道怎么回事，去问老师也说是‘主动申请‘。我追问了好多次也无济于事，最后他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对我说‘不要跟着我了‘之类的话。”
京本的语气还保持着冷静，眼泪却自己跑出来了。森本给了京本一个拥抱，杰西翻出卫生纸帮京本擦掉眼泪。
“对不起Kyomo……”
“没关系，并不是你们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北斗也许也没有错……对不起，我只是感觉什么都无能为力……”京本突然情绪失控了。从跟松村分开到现在，京本都没有如此崩溃过。别人都还记得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可他们已经不复从前了。松村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像那天沙滩上最终被海浪冲走的字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京本一直在逃避着，尽可能忽略和松村分开的事实，尝试融入新的圈子交上新的朋友，逃离有关松村的一切，然而刚刚森本和杰西的话却突然令他想起，不久前的过去他们还是多么幸福而亲密的两个人。
“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待着而已。京本跟我不一样，他很受欢迎的啊。”
哈？就你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跟你不一样？我很受欢迎？
这个时候开始说起我受欢迎了？
那我就受欢迎给你看。
高中生活余下的时光里，两人没有了任何交集。然而学校毕竟面积有限，免不了会偶尔遇见。松村总是独自一人行色匆匆，而京本总被众人簇拥嬉笑玩闹。
再到后来，毕业之后两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大学，更是再也没有见过面。松村虽然转出了升学班，却依然凭借优秀的成绩升入了排名靠前的大学。
所以“不想学习而已”大概确实是某种复杂的谎言吧。
京本现在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和行为实在是有些幼稚和可笑，甚至包括如今的自己不停恋爱这种事情也很可笑，他不知道这些恋爱究竟是为了让自己忘记松村还是为了给松村显示“京本就是很受欢迎”，可是松村根本就不在，而他也没能如愿以偿地忘记松村，反而让这粒沙子在自己脑海里被打磨得更加明亮。是珍珠，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的珍珠。
“帮帮我吧，北斗生日那天。”
“Kyomo，今天要上吗？”
“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好紧张，感觉完全没办法说出口……”
京本提前订了高级餐厅，然后拜托高地和田中以“一起庆祝生日”为由邀请了松村——毕竟田中的生日确实就在松村前两天而已，结果松村那个工作狂连生日这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八点才能过来。
“嗯……这样吧，Kyomo，要不我们陪你先稍微喝一点，大概可以壮壮胆……”
“嗯……好吧，我确实需要这个……不然我怕北斗还没来我先落荒而逃了……”
结果在没吃饭这一因素的加持下，京本和高地迅速地醉倒了。
所以等到松村赶到包间时，看到的就是田中一人正拼命拉扯应付着两只醉鬼。京本还稍好些，只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碎碎念着些什么，高地则是整个人都挂在了田中身上。松村心想这倒是蛮新鲜的，吃个饭把这俩人人设都吃反了。
“北斗，生日快乐！抱歉，我们没忍住先喝了点，没想到变成了这幅样子，今天大概是没法一起吃饭了……我们过几天再一起庆祝。我先把高地送回去，Kyomo就拜托你了！”
就拜托我了。
松村走到角落，在京本旁边跟他并排着蹲下。
“我是蘑菇，嘿嘿……我是蘑菇。”
总算听清楚这家伙在碎碎念些什么了……
“嗯……知道了。那我也是蘑菇，蘑菇跟蘑菇回家了好不好？”
“嗯……蘑菇……”京本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伸手去捏松村的脸，“你说谎……你不是蘑菇，你是星星……”
“我没有说谎……我是星星变成的蘑菇。”京本喝醉了，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捏得松村有些吃痛，松村只好钳住京本的手。“蘑菇回家了好不好？”
京本点了点头，可还是蹲在原地不动。松村只好又蹲下去听他这次又在嘀咕些什么。
“蘑菇没有脚……蘑菇不会走路……”
“好，好，那我当蘑菇的脚好不好？蘑菇，快上来吧。”
“不可以……你也是蘑菇，你也没有脚……”
一阵折腾后的最终结果就是松村在众目睽睽下背着张牙舞爪的京本离开了餐厅。
外面在下小雨。不知道是被雨打凉了还是被风吹得不舒服了，京本突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趴下来搂着松村。
“怎么了？不舒服了吗？稍微忍耐一下，我的车就在不远的地方。”
京本不知听进去没有，但是把松村搂得更紧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吐出来一句：“蘑菇喜欢你，下雨了，蘑菇给你撑伞。”
等到松村把车开回家，京本已经睡着了。松村解开安全带，把京本抱回了家。他把京本放在沙发上，去卧室找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简单为京本擦洗身体换好睡衣后把他安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大概是由于酒精的作用，京本睡得很沉，全程都没有醒来。松村快速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这是哪？
京本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才发现床边还有一个人。那人大概是在打盹但没有完全入眠，京本起身时窸窸窣窣的动静便轻易将他唤醒。
松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北斗？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刚刚喝醉了，跟树和高地一起的时候。”松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高地也喝醉了，树把他送回家了。”
想起来了……本来是打算给松村庆生和告白的……京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6月19日的凌晨4点了，松村的生日已经过了。
“抱歉……生日快乐，北斗。你一直没睡觉吗？”
“谢谢……嗯，你没有吃饭就喝了酒并且喝醉了，我怕你发生什么危险……比如呕吐之类的……”松村有些笨拙地解释。
“谢谢……现在不会有危险了，我醒了，你睡吧。”
京本从床上下来，站在地板上才发现酒劲还没完全消失。
“好了好了，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松村见京本这幅摇摇晃晃的样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做回了床上，京本也没反抗，乖乖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松村端着一杯红色的液体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解酒药吗？”
“番茄汁，可以缓解喝酒之后的难受。”
松村贴心地先给京本倒了一杯水漱口，再递给他番茄汁。
“谢谢款待。”
京本嘴唇上方染了一圈番茄汁的红，松村正想提醒他擦掉，对方却猝不及防吻了上来。
阔别已久的、炽热潮湿的、番茄味的吻。
那句谢谢款待，是在说番茄汁，还是在说这个吻？
“为什么不反抗？”京本反问。
“……因为不讨厌番茄，也不讨厌京本。”
“不讨厌就不拒绝吗？不讨厌就可以亲亲吗？”
“不是……是因为我也喜欢京本……”
“什么叫你也喜欢我？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你。”
“我去餐厅接你的时候，你说你是蘑菇……蘑菇喜欢我，还要给我撑伞给我挡雨……”
京本简直想给刚刚理直气壮的自己一拳。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京本满脸通红地蹲下来蜷缩成一团。
“怎么？又变成蘑菇了，这次还是个鲜艳的毒蘑菇。”
“对，我就是有毒，吃一口就把你毒晕。”
“可是我刚刚已经吃过了哎，还品尝了很久……很美味哦。”
京本羞愤地给了松村一拳，松村顺势拉过他的手。
“对不起京本……”
“松村北斗，给你的处分是警告和转到最末等的班级。综合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及各方面因素考虑，学校不会对外公布你的处分和转班原因。下次绝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明白了吗？”
“嗯。”
松村北斗，全年级出了名的优等生，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处分，原因竟然还是打架斗殴。
“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了……他们造谣京本……”
松村简直想不通如此充满恶意且荒谬至极地谣言究竟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他们竟然说京本跟他恋爱只是为了跟他上床，还说京本在校外进行援交。松村和京本是想过他们两个男人谈恋爱可能不被理解不被看好，但是他们都觉得没关系，自己的感情也不需要别人来理解和看好，可是事情竟然演变成了这样，这超出了松村的控制和认知，且令他出离愤怒。他宁愿被造谣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京本，而他也迫切地想要在流言蜚语被广泛传播前就做个了断——所以简单快捷地选择了痛揍散播谣言的人。
“没事的，妈妈能理解小北，是他们有错在先。妈妈只是担心小北把别人打死了，毕竟小北除了学习厉害空手道也很厉害……”
“妈，怎么会打死啦！我还是有分寸的！”
“知道啦知道啦，妈开玩笑的，怕你难过嘛。那京本那孩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先离他远一点吧……我不想京本再受到任何伤害和诽谤，哪怕可能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对不起京本，那时我说谎了。”
京本想过无数种松村离开的原因，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
“但是我没有说过分手，京本你也没有说过吧，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我们一直在一起。仲夏夜在海滩上写下自己和恋人的名字再接吻的话，会永远在一起，是真的哦，京本。”
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会实现也是真的哦。
京本会永远幸福。我也是。
“哈啊……ほっくん，好棒……好舒服……”
“笨蛋……这种时候，喊我的名字，太犯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