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到医院来电的时候工作的美术用品商店里很忙，因为刚刚接了附近高中的一个大单，你正在和那位美术老师耐心地讲油画颜料的利弊，比如对油画颜料过敏的人闻到气味会晕倒也是真实存在的状况，但那位年轻的老师不依不饶地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存在。
本来就焦头烂额，这种时候想起医院找你的来电你自然没什么好气。“我的定期体检上个月刚刚做过啊，医生也说了没有什么问题——”
来电的护士语气也很抱歉。“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收了一位车祸病人。病人醒来以后有些失忆症状，要求我们一定要打您的电话。”
你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着会是哪个神经病干这种缺德事。
“病人的名字叫川村一马，请问您认识吗？”
你听完呆住了。
“喂，您好，请问还在吗？”
“我在——”你的声音有些虚弱。“我马上来。”
你和来店里没几个月的小妹妹交代了一下，把难缠的年轻美术老师交给了她就和店长请了假。店长听了情况也没有为难你，毕竟你除了难搞，业绩还是可观的。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好不容易找到一辆的士。
堵了半个小时才到医院，你小跑到前台和护士说明来意。
“是叫川村的病人是吗，在xxx号病房。”
等电梯也花了小半分钟。
你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焦躁，并且尝试深呼吸来平复自己因为赶路而变快的心跳。
你象征性敲了敲开着的病房门说了声“打扰了。”
里面站着他的母亲和女友。
而他在看到你来的那一瞬间，露出了齁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说，“你终于来啦，我等你来接我好久了。”
你满头问号。
他的母亲一脸无奈。
他的女友则愤怒地看向你。
“那个，你没事吧？”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我没事啊。”他越是这样笑容满面你越觉得毛骨悚然。
你眼神瞟了瞟他女友，示意他解释一下。
“哦，我和她啊，已经分手了。可是她死活赖在这里不愿意走。”他又委屈兮兮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看，像是希望母亲能帮自己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他妈妈叹了口气，温和地对他女友——或者现在可能要叫前女友了，说，“好孩子，我们出去说。”
等病房门被关上，你才敢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
但是他很显然不满意。“你过来点啊，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你把椅子象征性往前挪了一两毫米也就。
他还是不满意，拍了拍被单。“坐过来嘛——”
你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坐过去了。
离他太近，真的好不习惯。
或者，可能是本能的有些恐惧。
只是他盯着你的眼神愈发让你毛骨悚然。你只好低下头。
但等待你的是他抓起了你的手。
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我发现我挺中意你的，要不还是你做我女朋友吧。”
宛如晴天霹雳劈在了你脑门上。
他看着你的神情，又撅起了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
你能感觉嘎吱窝冒出了冷汗。
“那个，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你和你女友——”你看了他脸色，马上改口，“前女友，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能——”
他看着你，有点不耐烦，但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奈，“我失忆了呀。我现在只记得我喜欢你，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可是他那语气里哪有一丝无奈，更多的是欠揍吧——
你腹诽。
垂着眼睛一直没有看他。
嗯，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抓着你的那只手。
指甲修剪得干净。
是很漂亮的一双手。
你也的确想过，他拿那样一双手和他女友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怎样的场景。
你还没有回复他，就被开门的声音惊地站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不满意你突然就那么甩开自己的手。
进来的是他母亲。
“她走了。我想她需要一些时间想通。”
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母亲看向了你，带着歉意的笑说，“方便的话可以谈谈吗？”
你看了他一眼。这会正懒洋洋地窝在病床上，还抱着垫背的枕头，而且已经眯起了眼睛。
你点点头，同他母亲一起走了出去。
“那个，虽然很抱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让他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一段时间是多久？”
“到他想起来为止。”
“就是说，如果他一直想不起来，那就是一辈子？”
他母亲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
你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想拒绝。
“我知道这会很麻烦你，但是医生说了这可能是最有效的康复方针了。他对于过去的情感史没有任何记忆了——除了你。他的情绪也很不稳定。可能，如果你陪在他身边，会好很多。”
你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他母亲以为你要拒绝，又开口道，“我们家可以每个月支付给你照顾的费用当报酬——”
“钱就不用了吧——”你低头在玩自己的手指，声音有气无力。
他母亲以为你要拒绝，刚准备开口，就听见你说，“我可以让他待在我身边，但是除了他需要的开销之外，您不必额外给我什么钱。”
他母亲听完立马展开笑颜，对你谢个不停。
你尴尬地回以礼貌的笑容。
再进病房的时候，他正抓着床头放的漫画翻个不停，抬头看着你们抱怨了一声“好慢哦——”
他母亲像哄小孩一样说了声抱歉，然后告诉他你同意了。
能看出来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在你脸颊上迅速亲了一下。
你又僵住了。
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答应的太草率了。
你真正开始后悔是他在你住所安顿完之后。
本来就很小的公寓因为你的一堆破烂已经很挤了，再加上他的一堆毛绒玩具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光是挤满了大半个卧室的床似乎已经没法睡人了。
“要是不方便的话，或者你搬来我们家住吧？”他母亲提议。
你思考了一下，然后脸上火辣辣地回答，“那怎么好意思——”
他母亲点点头叹气，没再说什么，再三确认东西都齐全之后就走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你们两的时候，你回头看见他正坐在床上抱着玩偶玩过家家。
你真的后悔了。
可是你这辈子做过后悔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他抬起头来对上你目光的时候，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