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和路面挤压、摩擦,发出刺耳又断断续续的声音,川村壱马想起在辛菲罗波尔听到过的防空警报,音响年久失修,又不甘老去地费力呐喊,产生的噪音能把在地狱里沉睡的人叫醒。
“操。鹅。”
说话人的语调里尤带有美梦的倦怠,蜷在副驾驶座上的吉野北人打了个哈欠,费了点力气把自己从堕落里拽起来,重新拍打整齐。川村能听见他颈椎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像一串鞭炮。
吉野摇下车窗探出头去,新鲜的禽类臭味和沙土味一下子把车内挤满了,川村开始在包里翻烟,吉野看了一圈缩回来,任由车窗大开。
“谁他妈会在沙漠里养鹅?”
川村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18:39,距离他们出发整整二十八小时十六分钟,这辆皮卡终于听见了一句新鲜的人话。
两句。
一天零四个小时,这大幅度刷新了他和吉野“单独相处时不开口说话”的最高纪录。
车前浩荡的鹅队终于走到结尾,队伍不再密密麻麻,川村拈着烟被连续五只鹅狠狠瞪了,剩下的鹅则对他报以高贵的鄙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神智,同时暗自同意吉野的判断:这也许确实是一场阴谋,正常的鹅不会有他能看得懂的眼神。
他把烟扔了,伸手摁着枪,吉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看回去:不是你说有危险吗?
他们不说话,关于这一点,川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带来的副作用是他们读不懂彼此的眼神。反正吉野看不懂他的,因为这家伙就跟疯了一样仰头大笑起来,而且笑得越来越厉害,落在最后的鹅受惊之下一改先辈们慢吞吞的高傲样子,张开翅膀连滚带飞仓皇而逃。
川村早知道吉野是恶魔——他甚至能吓到这群诡异的鹅。
鹅走了,路面恢复漫长的空寂,川村打开车门走下去,这意思是说:该换人了。
吉野擦干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和他换了位置,川村仔细系好安全带。车像兔子一样从静止直直跳出去,川村安稳地闭着眼睛,绝不对吉野的车技发表任何评论。
八点五十的时候车停了,川村听见吉野下车,他继续闭着眼睛装睡,顺便通过气味来判断这个借宿地的具体情况。
酒、汽油、奶酪、湿漉漉的被子……鹅!
他吓得睁开眼睛,看见吉野白色的脸浮在车窗上:“只有一间房。”
他相信吉野的交涉能力就像相信他自己的,杀手和普通人想象中的不同,他们并不高大威猛——那会让人感到威胁,反而不容易靠近目标。他和吉野这样看似无害、容易受人信任的家伙才是完成率最高的,所以如果吉野说只有一个房间,那就真的只有一个房间。
这是个普通的农家,夫妻俩和五个孩子,房间是刚成年的大女儿自愿去和妹妹们挤一挤腾出来的。川村冲她点头微笑,女孩涨红脸转身跑开了。
吉野在前面发出了讽刺的音节,川村没理他,利用脸甚至身体是他们两个人的日常工作之一,吉野只是不分时候的愤世嫉俗。
洗澡只有凉水,吉野洗完就倒在床上,川村关上卫生间的门,快速冲完澡把地拖了、又把墙面擦干净。他很喜欢瓷砖,因为一擦就干净,没有奇怪的花纹把脏东西藏起来,就是颜色太寡淡,更鲜艳一些就好了。
出来的时候吉野已经霸占了整张床,川村看看他的腿又看看他的胳膊,最后选择把他叫醒:“我没地方睡了。”
吉野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川村耐心又说了一遍,然后被枕头直接砸中脸,他抱着枕头准备再次强调,吉野翻了个身,把皱巴巴的床单让出来。
川村睡得不好,他把这归咎于几方面:第一,他是个杀手,杀手没有好睡眠,除非他同时是个疯子;第二,他在逃亡途中,要保持时刻警惕,不能吃药;最后,旁边的吉野太烦人了。
这个烦人包括了安静而富有节奏感的呼吸声,还有湿润的热度,川村闭着眼睛把羊数到37202只,天终于亮了。
吃完早饭,留下远多于借宿一晚应该的费用,川村戴上帽子准备离开,门打开,不久前见过的鹅齐刷刷看着他,川村后退一大步,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吉野一直在笑,川村已经从最初的尴尬和羞愤中缓过来了,现在他正在计时,想知道吉野到底能笑多久。
早上九点,老旧到只有通话功能的手机准时响了,阵欢天喜地的声音响起来:
“早上好!~”
“早上好,阵,”川村礼貌地回应,“今天天气如何?”
“93号公路局部小雨,已经放晴;农场有龙卷风,小狗们绕道了。”
拓磨和LIKIYA遇到点小麻烦,可能有人受了点轻伤,但都已经解决了;陆和翔吾更改了路线,应该会到的更晚。
其他人都很好。
健太不怀好意地插话问北人为什么不说话,阵被他提醒,夸张地喊起来:
“他还好吗?壱马,你没有杀了他吧?拜托别这么做,我已经老了,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他演着演着就快哭了,健太听上去笑得快要断气,吉野才懒洋洋地开口:
“很抱歉让阵阵失望了,我还活着。”
阵很大声松了口气:
“明天见!记得要继续好好相处哦!~”
电话挂断,吉野也不笑了,川村有点失望,他偷偷看了吉野一眼,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吉野最擅长用那张幼态贵族的脸做出痞子流氓的姿态,这和他平时伪装的甜蜜乖巧判若两人,川村其实更喜欢现在这一种。吉野哼了声:“看什么?”
川村说了实话:“你不笑了。”
吉野看向窗外:“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脑子?”
这是一句侮辱,川村听懂了,他没接话,安静地继续开车,烟被他拿了一只咬在嘴里,一直没有点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把烟很小心地放回烟盒,这不知道为什么又惹到吉野了,他重重把水放下:“就这么舍不得?怎么,他只给你买了一盒?”
川村把水拿起来喝了一口才回答:“不是慎买的。没有舍不得。”他抬头看着吉野,“你说不喜欢闻烟味。”
吉野用要吃人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边低声骂他一边走了,川村索然无味地收拾了垃圾,仔细包好放到后备箱里。
晚上运气不好,他们只得到了休息站大厅的一个角落,川村铺好两个睡袋,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他清醒了太久,今晚一定能借着生理的疲惫睡个好觉。
吉野大概是前两天睡多了,一直在旁边翻来覆去,川村很喜欢这种白噪音,困意拽着神智一起飞速沉底,半梦半醒之间,他恍惚感觉到吉野蹲在自己身前。
“你怎么还没上了他?”
他看不清吉野的脸,连话都只能听清一半,吉野推推他又问,他被烦的要命,翻了个身嘟囔:
“慎是弟弟。”
朦胧中吉野好像又骂他有病。
川村很生气,想骂回去,但是最后没抵挡住困倦睡着了。
第二天接完阵的电话他还在想这件事情,吉野有什么理由问他又骂他?
杀人不是手起刀落的事情,是一项复杂的艺术,他、吉野和青山是终端的执行者,在他们三个人之上,是一张由十三个人组成的精细严密的网。
调查、情报、交涉、武器、前期准备、撤离路线、后备计划、交易场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慎是和他一对一交接的“管家”,负责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任务之内的,和任务之外的。
他有慎,吉野有树,青山有翔吾。
他们三个人对自己“管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川村猜自己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把管家拉上床的人。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杀手们的压力都很大,掠夺生命也许很痛快,但绝对不会让人快乐或者愉悦,性是很好的发泄途径——尤其是在有漂亮、干净的人任你予取予求的情况下,那条无形的界限非常容易被跨过去。
再说,这本就是管家们存在的意义。
陆在每一次任务结束后都恨不得长在翔吾身上,去哪儿都要跟着;川村见过吉野发病的时候是怎么折腾树的,他不许他离开自己视线超过十分钟,不允许树拥有任何隐私,连每天吃了什么都要向他汇报。
而他只是把慎当弟弟。
吉野睡得很香,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得意地翘着。川村看了一眼他,又看向后视镜,然后他看见自己的侧脸——
一个急刹。
吉野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拽回来狠狠掼在座椅上,他惊醒之后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旁边扑过来的川村攥着领子摁住,气管被压导致了短暂的昏蒙,川村愤怒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只野兽:
“把耳环还给我。”
昨晚吉野来骚扰他就是为了取下那对耳环。
他听起来没有多生气,只是非常严肃。吉野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看着川村空荡荡的耳垂,满意地宣布:
“扔了。”
川村眯起眼睛,还是不太凶,吉野挑衅地看着他,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攻击会从哪儿来?最好是脸,所有人都看得见。
川村坐回去了。
“扔哪儿了?”
吉野恶毒地笑起来:“路上。”
如果是大厅里还有可能找到,但是路上,这就是大海捞针。
川村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动汽车,这次他们之间安静变得更冰冷了,吃饭的时候吉野让他滚远一点,或者背过身去:“要哭就偷偷哭,别影响我的食欲。”
川村根本没哭,他用了点力把罐头打开,溅出来的辣椒酱跟血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吉野坐在车盖上无所谓地说:“反正他还会再给你买一副。”又笑,“你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其实根本不在意吧。”
他是个丢三落四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慎会给他买一模一样的耳环。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原则,杀手不应该有标志性的特征,但是他总是沉默地接过、戴上,慎下一次就会继续买。
吉野对这件事情的评价是他们的性癖真扭曲。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吉野晃动的小腿停下了:“因为好玩。”
川村放下水瓶、扑过去、挥出拳头的速度比他预计中更快,坚硬的拳面狠狠锲进吉野柔软的腹部,他看着他刚吃完最后一口,知道这样会有多难受。
吉野蜷缩着滚到地上,一边干呕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气声,川村低头说:
“我们扯平了。”
他心平气和地回去收拾垃圾,听到身后脚步声也没有提防,他们偶尔会这么相互攻击,按照以前的习惯,现在应该到互不相欠的阶段了。
但今天的吉野不是这么想的,川村被他一头撞在腰上,差点把刀插进自己的大腿里。
他们都是杀人的高手——但不是打架的,吉野的动作破绽百出,他自己的也不多承让,他们沉默、狼狈地滚作一团,旁观的塑料袋和风一起兴致缺缺地鼓掌。
路边是草丛,川村被吉野摔进去的时候不幸腰下正好有一块石头,脊柱跟断了一样疼,不过疼是好事,有知觉就是好事。吉野气喘吁吁地想要结束战斗,川村缓口气抱住他踢来的腿,用力把他拖倒在地,翻身坐在他身上把他压住。
腰和肚子、包括胸前都很疼,他直不起身,只能弯腰盯着吉野仍旧完好无损的脸。刘海太长了,川村捋了一把它又掉下来,他就不再管了。
吉野没看他,而是盯着天空,川村搞不明白他,最后只能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天蓝的让人恶心,没有一丝云,路过的鸟很瘦,看上去快被晒死了。
他低头想问吉野在看什么,还没张口,吉野就一巴掌打过来,脸被打的侧到一边,他半天没回过神。
脸,是攻击价值很低的部位,他们一般不会选择这里作为目标。
吉野又笑起来,带着呛咳,川村忍无可忍地捏住他的脖子低吼:
“你到底在笑什么?!”
吉野挣扎起来,川村看着他的脸开始泛紫才放手,吉野的胸膛起伏地很剧烈,川村试着把手放上去,被吉野用力挥开了。
“我笑、当然是笑你啊,”他大声说,“你为什么总能——你根本不在乎他!天,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吉野又要扇他,这次川村捉住了他的手腕。
“耳环,你自己戴着、你又看不见,对你来说戴这一对和别的根本没区别——但你就要戴这个,给谁看?你是给谁看?”
这对他的确无所谓,慎送了,他就戴着。应该是慎喜欢看吧。
吉野看懂了他的回答,笑的更大声了:“你就让他看着,然后你不碰他,天啊天啊天啊,我的好哥哥壱马,你想要个弟弟,他就只能做个好弟弟,对不对?”
川村放开他的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吉野盯着他,然后放弃了:“你有病。”
他知道。
“你想补偿,你杀人,但是你不喜欢,所以你要在别的地方补偿这些。你选了慎,因为他最方便,而且不能反抗你,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你来做饭——他也有病,他就愿意陪你玩角色扮演。”
“嗯。”
这一声把吉野定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川村,川村冲他笑了下。
“操你!”
吉野又开始打他,川村躲了大部分,然后烦了把他固定在地上,他比吉野重一些,力气也更大,川村现在感觉这是一件好事。
他低头和吉野鼻尖相对。川村能闻见自己嘴巴里的血腥味,混合着他们身上的汗味、草叶和泥土的味道。空气里没有一丝水分,皮肤被晒得要裂开一样疼。
他说:“好啊。”
吉野的瞳孔缩小又扩大,川村坐在他的耻骨上缓慢而用力地前后挪动,清晰感受到了吉野身体的变化。
他们做过。
就一次。
两年前。
在威尼斯。
威尼斯,水城,按理来说北人应该喜欢的地方,但是恰恰相反,他讨厌那里。到处都是水的臭味,阳光晒不干,只能助纣为虐把臭味变得温暖,播散得更远。
任务成功了,代价是树失联、健太被抓,北人用最后一点力气给彰吾发了消息,在离自己最近的安全屋门口陷入昏迷。
失去意识前他从侧卧变成仰卧,死也要死的舒服。
再睁眼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Queen size大床,红丝绒床幔,血袋挂得很高,陷在扎眼的红色里完全不起眼。
北人看着头顶的镜子,思考这里是地狱还是妓院,最后终于醒悟两者其实没有差别。
他躺了两个小时,中间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晚上门开了,进来的人是川村。
他当时就在那间安全屋里,北人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留在那里,他解释说慎不在,能照顾他的只有他。
北人当时想我一定是太过作恶多端所以老天都不肯让我直接死了。
那是川村的任务地点——不,他不是男妓,他是嫖客。一个富有的、愚蠢的、值得信任的行乐伙伴,川村很适合这个角色,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会被风尘中人骗的倾家荡产还痴心不改的蠢货。
“你来的正好,”川村在他面前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我刚好需要一个‘宠物’。”
来证明他的确是“同道中人”。
北人给他比了个中指。
金主没说什么,他的包养对象极其挑剔地提了一大堆要求,包括但不限于: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在他面前做出白痴的表情。
北人至今也不知道川村为什么全部照办了。
川村照顾人其实很有一手,这得归功于他是个强迫症,北人因为重伤被迫扮演了睡美人的角色,川村带着几个“密友”来见过他,血腥味和药味根本藏不住,他苍白虚弱的脸露在被子外面,来人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会意模样。
“你的任务对象最好是他们所有人。”不然等他好了他会很乐意为民除害。
川村摇头:“不是他们。”
他一直如此,对工作一丝不苟,别的事情全都不在意。北人对工作也很认真,但是他会通过语言发泄一下那些垃圾,川村就不,北人阴暗地想他在床上一定是个变态——会弄的血肉模糊的那种。
他慢慢好起来,每天最大的乐趣是等川村回来指使他抱着自己去阳台坐一会儿,顺便提出极其麻烦的饮食要求。阵发来消息说健太回去了,没有受伤;树也找到了,就在附近等着他。
川村没问过他什么时候走,北人知道他不在意,于是决定多留一会儿:反正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给川村添点麻烦。
川村终于等到了时机,那天北人早就睡了,半夜隐约听见有猫叫,他挣扎着摁亮灯,发现浴室的门半掩,里面传来细细的喘息和呻吟声。
他听了一会儿,确定只有川村一个人的声音,然后提高声音:
“你在干嘛?”
猫叫春停了,川村带着潮气的声音飘出来:“酒……进去必须喝。人我已经杀了,不会牵扯到这里。”
北人放下八成的心,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酒,里面肯定加了药,不过折磨的是川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让他小声一点,川村答应了,随后打开了凉水。
北人起不来身,躺在那里又听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需要我帮你联系谁吗?”
“不用。”
北人烦躁起来,他很讨厌人类这么自以为是,而且还是在他面前。
“慎呢?”
“说了不在。”川村也暴躁起来。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不伤到他,我会立刻恶心地吐出来。”反正是川村洗床单。
“闭嘴。”
“在你憋死之前,你能不能出来给我看一眼,之后他们问起来我好给他们描述。”
“……”
川村不说话了,天花板上镜子里的另一个北人古怪地看着他,北人冲自己的倒影做了个鬼脸,伸手拿过联络器很用力地摁。
川村果然冲出来了,北人冲他懒洋洋地挥手,做了个非常下流的手势。
反正能看到川村的丑态,用手帮他个忙也不算太亏。
他知道川村很喜欢自己的手,很多次他从昏迷中醒来,就看见川村盯着自己的手看——当然他会装作不知情,川村只有在想要又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显得可爱一点。
川村站在床边,衬衫湿透了,裤子奇迹般的还在,头发湿淋淋地向下滴水,遮住了他的眼睛。北人很大方地伸展手臂,看着川村跪到床上,然后一步步爬过来。
“这是你自找的。”
北人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被川村坐在身下,他闷哼了一声,被腹部的疼痛夺去了全部反应能力。妈的,伤口肯定是被压的裂开了。
川村的手很冰,但从扒他裤子的速度来看离冻僵还有挺遥远的距离。
北人咬牙踹他,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开口说话:“滚下去!混蛋、我迟早、”杀了你
川村一把攥住他的阴茎,喘着气问他:“你为什么硬了?”
北人勉强笑了一下:“你叫的太骚了,我这是——”
他没说完,因为川村已经急不可耐地坐上去了,那个湿漉漉的小洞一下子就把他吞到底,北人仰起脸,费尽力气才抑制住那声惊叫。
镜子里的自己十分陌生,眼睛里欲色弥漫,整张脸在黑夜里白的发光。
川村很用力、很急切地骑他,紧到让北人感觉到了疼痛,不过他身上到处都疼的要命,那个地方倒也不显眼。
床上下摇起来,北人感觉腰快断了,不仅是腰,头也很疼。
川村皮肤表面是冰凉的,但是只要稍微一摩擦、挤压就会露出下面的高热,他像一块被烤化的奶酪在他身上扭动起伏、用最原始的方式取悦自己。
被子被扔到地上,床单扭成一团,北人伸手想摁住他的大腿让他别那么快,结果被他一把攥住手含进嘴里。
川村舔他咬他的动作很色情,还会发出生病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呜咽,北人知道他很难受,那些水随着川村的动作落下来,有几滴是苦的。
舌头在指缝里被夹住,北人用力扳住川村的下巴,把他拽下来贴近自己。川村慢了一拍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北人颤抖着在他身体里达到了巅峰。
北人头晕目眩,但还是听到那瞬间川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射的太快了!”
……我一个卧病在床的伤患被你这么热情的直接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北人让他躺下,用被川村咬的乱七八糟、带着红痕的手伸进他的后穴里,那里很湿很热,还在不满足地张合。他很快找到了敏感点拧动,川村咬着枕头粗暴地撸动自己的阴茎,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他耳边哭出来:
“不行……难受。”
北人被他蹭的浑身冒火,闻言狠狠咬上他的耳尖:“难受就去死。”
川村抽了下鼻子:“你硬起来了吗?”
北人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往下摸,摸到就立刻坐起身,身为按摩棒的北人再次被他压在身下,只能掐着他的腰命令他动的快点或者慢点来找回主权。
大腿和小腿折叠在一起,肌肉绷得紧紧的,摸上去像是有吸力一样。川村的腰很细,可以被他一把攥住,上面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扭动起来亮晶晶的让人挪不开眼。威尼斯的水汽全部凝集在这里,川村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北人的手在他的身体上被衬得更白了,鬼一样的艳情。他向上摸,发狠地揉捏川村的胸,川村俯下身让他握的更多更满,又伸手摁在他的手上。
五指相扣之下是川村快到不正常的心跳,他们的身体和喘息声都紧紧纠缠在一起,毫无体面可言。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川村的眼睛里又另一个小小的北人,还有很深切的渴望和痴迷,北人知道这是药物的作用,忍不住手下更加用力。
敢叫别人的名字就真的杀了他算了。
他问川村自己是谁,川村一边念他的名字一边发抖,叫的越来越大声,他实在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咬着北人两个字就不肯松口。
这次北人坚持的更久,总算是和川村一起射了,高潮过后他正准备骂人,川村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挺挺倒了。
北人被他砸的要吐血,喉咙都泛起腥甜味,他推着川村的肩膀,没推动:
“起来!”他浑身不舒服,阴茎还在川村的屁股里,“我要洗澡!”
川村没理他,北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直接睡着了!
压力、疲劳、药物还有过度刺激,到达极限后川村终于断线了。
北人气的嘴唇哆嗦,用上牙也没能叫醒这说睡就睡的傻逼,最后没办法调整了一下姿势,以防自己被川村直接压死。
川村的手上有点点血迹,全是他的伤口里渗出来的,北人疼的要命,根本睡不着,就一下下戳着川村的脸以作报复。川村昏睡中被他戳烦了,直接伸手把他抱住——压的更实在了。
北人疼的眼前一黑,缓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川村的头就在他肩膀上方,北人低头看他,脑子里开始构思第八百二十一种用来折磨他的酷刑。
浴室的灯还亮着,北人突然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混蛋。”
他这么说,然后低头在川村唇上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川村只昏迷了一个小时,醒来之后他看着“案发现场”的表情很好笑,感觉下一秒就会切腹自尽。
他们折腾半晚,又收拾了半晚,天大亮之后川村出门去收尾,北人联系了树。
现在他们又和那次一样的姿势了,川村低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试探:
“我等了你十三天。”
北人转开头,突然觉得很累,他的几根头发被风吹起来,有气无力地拍打地面。
一、二、三。
是谁认输了?
他提不起力气,出口的话毫无威慑力:“你他妈能不能别说的像是你很爱我一样。”
川村的额发蹭过他的眉尾,北人感觉到他坐起身,灼灼目光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如果我就是呢?”
北人猛地把他推下去,跳起来,努力睁大眼睛才止住了眼眶的继续发热,他沮丧又冲动地走来走去,回头瞪着也已经站起身的川村:
“那你跟我走!”他语速快的自己都听不清,“从利拉台湖可以转向去南边,我存了钱,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他们要藏一整个冬天,这够我们逃走了,去墨西哥、哪怕去非洲!”
川村慢慢走近他,慢慢伸手把他拉近,哄猫咪一样安抚他:
“冷静点。墨西哥,好,然后呢?”
北人恨的要咬他:“你就是骗我!”他声音尖的吓人。
川村的脸白了一瞬,看上去有点可怜,不过北人知道这都是假的。
他们最开始拿起刀和枪的时候,前辈们就说过,这是一条不归路,要想清楚。那时候他觉得杀人多帅啊,有钱、刺激还很潇洒,义无反顾就扎进去了。川村和他一样执着,他们攀比着较量着前进,完全忘了问问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妥当。
他是为了钱,青山是为了家人,川村是为了复仇。
不过这些目标都不纯粹,他们同样残忍、虚荣、冷酷、贪婪,才会觉得收割人命可以作为一项工作。
第一次被血溅了一身之后,他们都生了病。
青山陆合理化一切,走到极端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他苦心经营了一个伪装的身份,假装自己只是个热爱健身的上班族,和血浆距离最近的时候是看B级片;川村开始过度溺爱,一次好几个目标,北人总怀疑自己是他疗愈环节的猎物,所以一直让他滚远点,结果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也有病,他知道的,但是他的出口在哪儿,好像一直都模模糊糊。
川村笨拙地说他们已经是国际通缉犯了,北人让他闭嘴,他不听,北人让他把裤子脱了。
这次川村听话了。
他们在车后座做了,北人让川村背过去,从后面捏着他的手腕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撞,他让川村射了一次之后又把他操硬,然后就不管他自己高潮了。
四周别说人了,连兔子都没有一只,川村被他逼的叫的很放荡,配合车厢的摇晃,他们嚣张的就像末日后唯二的幸存者,迫不及待地在废墟上最原始的方式庆祝尤有余生。
川村一边喘一边转过来和他相对而坐,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阴茎上。
北人的手在他直挺的性器上被摩擦发红,川村的眼神深深,明显更兴奋了。
北人骂他是个变态,川村咬着下唇地射了他一手,然后倒在他怀里说对,又问他,操变态的是什么?
自然也是变态。
他们一起笑了一会儿,川村开始担心等会儿的清洁工作,又想起来这是阵的车,他把钥匙给他们的时候说要是沾了血就哭给他们看。
“这又不是血。”北人揪着他的头发玩。
“他可能真的觉得我们会一个杀了一个。”
“阵是笨蛋。”
川村被他逗笑了,北人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迟了一会儿才发现川村在自己颈旁扭来扭去,他嫌痒,就警告地拍了下川村的屁股。川村不动了,小声说想亲亲。
这是什么幼稚园用词。
北人一边嫌弃一边满足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川村尝起来是甜的。
从出发地到西班蒙峡谷一共是八百二十一公里,他们在最后的二十公里开始正常交流。
川村说他们借住的那间农舍有一股油漆味,北人说他以后要买一栋在海边的房子,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日出。
川村听完莫名其妙来了句瓷砖要紫色的。
北人鄙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紫色也太丑了。”
他继续描绘那个房子,奇怪的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那栋房子自然而然就浮现在眼前,好像在原地等他发现已经很久了。
目的地的别墅还是空的,他们是第一个到的,柜子塞得满满当当,川村做了饭,他们一起吃完,北人留下洗碗。
“你还会洗碗?”
川村一副我以为树会连穿衣服都帮你的表情。
北人挥苍蝇似的赶他:“脏死了快去洗澡。”
四层十七个房间,川村选了二层最远端的,北人洗完碗溜进去发现他已经快睡着了,他犹豫了一下想走,川村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
他就又过去了。
临睡前他有点担心被人看见怎么办,然后决定早点离开算了。
川村手脚并用把他缠住,嘟囔说:“不用叫醒我。”
他就真的没有叫醒川村,只是在听到门口第一声动静的时候醒来,费了点功夫把川村从身上扒下去,然后上楼随便选了个房间继续睡。
原本以为醒来就再难入睡,结果这次他也睡的很好。
梦里有一栋坐落在沙滩上的小房子,红色的墙白色的窗,窗帘是浅绿色,沙发是橘黄色,浴室是紫色的。
——丑死了。
他在梦里不满地皱眉。
睡醒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在一楼闹哄哄的,这次他们绑架了三枚洲际导弹,事态估计得到明年才会稍稍平息。
他下楼的时候听见川村正一板一眼给翔平和慎讲旅途见闻,一点不好笑,但是两位听众都很捧场,阵和海青抱着零食也挤过去,川村讲的更僵硬了:
“……出现了一群鹅……”
“沙漠里怎么会有鹅?能养活吗?”
“额、不知道。总之,有一群鹅……”
更多人聚拢了过去,北人也走下去坐在最外围,川村脸上还带着伤痕,北人看了几眼觉得心满意足。
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在海边拥有一栋房子,尽管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在这之前就已经死掉。
但是没关系,人类拥有的最大自由就是在“也许”和“可能”里。
不过不管怎么样,瓷砖都不能是紫色。
绝对不能。
除非川村同意他在家里养一只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