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很小,挤了十六个人再加两位摄影师和三位经纪人,原本就沉闷的空气和剧烈运动后的燥热混合在一起,川村壱马感觉胸口发闷。
舞台结束后是总结得失的时间——其实就是LIKIYA训人,他会当着相机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套话,等摄影师走了,这里起码会有一半人被他骂出眼泪。
壱马平时并不反感这个环节,他对每一次演出都准备充分,鲜少失误。LIKIYA和阵极少批评他,而且每一次他都会应对得体,在对方指出错误的下一秒就能把改进措施说的头头是道。
和他比起来,同为主唱候选的吉野对此很紧张,LIKIYA总是很“关照”这个漂亮的家伙。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被直言不足对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算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折磨,吉野已经提前把头低下了。
壱马胡乱看了一圈,在龙和后藤的夹缝里找到了青山,他满头大汗,紧皱眉头,好像在焦虑、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放空。
LIKIYA对吉野的格外关注算作一种明示,壱马知道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大自己三岁的青山陆。除了年长,青山的优势还在于稳定和经验丰富,壱马自信自己进步的很快,但还是不够——下周会宣布the rampage的最终正式成员,LDH的惯例是两个主唱,他不想成为被淘汰的唯一一个。
壱马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下脸上的汗,抬起头看见桌子对面翔平疑惑的眼神。
看什么!
他狠狠瞪回去,翔平后缩了一下,像是要躲到翔吾的肩膀后面。壱马咬了下舌尖,在血腥味里勉强驱散了一些昏蒙。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好,汗流的太多,身上、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在发烧,像是刚出烤箱的面包的饱满表皮,又烫又酥。腰和腿都在发软,还有后面……
壱马咬牙站直,把屁股夹紧。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就好了,门离他只有五步远,等结束了他可以第一个冲进厕所。他都计划好了:下次、下下次、包括最后一次公演他都会完美地表现,即使是拖着这样的身体,他也一定会赢。
LIKIYA说不能只在乎自己的表现,要注重配合。
……
摄像师离开了,壱马渴望地看着门打开又合上,继续咬牙忍耐。
他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周遭的安静,不知道为什么,这次LIKIYA迟迟没有说话,壱马抬起头,发现两位队长都在盯着自己。
——为什么?
他一时间头脑发晕,高热和疲惫快速蒸发他的神智,壱马攥紧拳头,想直接尖叫出声:为什么要看着我?!我没有犯错!
阵看了眼LIKIYA,开口:“壱马,你今天——”
他想说你是不是不舒服,但壱马已经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有抢拍,”壱马绝望地感受到眼泪浮起、即将滑落,他控制不住,“副歌的时候是武知踩了我。”
海青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但他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情绪明显很激动的壱马,青山陆站起来:
“我们说好了的,单独讨论每个人的问题,不要指责别人。”他清亮柔和的声音经过空气和耳道的双重加热,像是湿漉漉的拳头挤进壱马已经快要爆炸的大脑里,疼痛从深处爆发,壱马咬牙才忍住那声脆弱的呜咽,“壱马你今天的确表现的很急躁,光是副歌就有三次歌词错误,还有……”
语句被解构成音节在眼前浮游,耳鸣声从弱到强,变成一场尖利的海啸,壱马再也无法忍受了,在他真的丢人地晕倒之前,他冲出了休息室。
门被他重重甩上,壱马靠着墙大口喘息,头疼向下蔓延到脊柱,他狠狠咬了口自己的手,在疼痛的刺激下直起身,快步向前走。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浴室,他一头撞进去,回身举起颤抖的手,试了三次才成功把门关上。
门外好像是有脚步声,壱马没有力气去管了,他背靠门滑坐在地,眼前布满黑色的星星,他抱着头,在越发剧烈的疼痛鞭打下张开嘴无声地嘶吼起来。
药盒就在裤子的口袋里,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拿了。
痛苦之下时间被拉地很长,身周的一切开始闪烁,世界像一个快要坏掉的灯泡,眼泪浸湿了整张脸,壱马感觉自己被从头开始塞进了一根吸管里,骨头被挤压粉碎,他像条泥鳅一样拼命赶向另一头的出口,终于——
白色的光在眼前炸开,热潮褪去,皮肤自由而轻松地呼吸着,壱马左右摇晃了一下,发现自己重新找回了平衡。
头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无法引起壱马的注意,他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这是哪儿?
他在一个厕所里。
——但不是刚刚的那个厕所。
黑色的瓷砖异常光滑,壱马向左侧扭头,墙上的毛巾、柜子、挂钩……,他在洗手池边看见了两个牙刷,视线上移,宽大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五官是他每天早上都会见到的,但又有些地方是不同的:头发变成了黑色,打着弯垂在眉梢上,脸颊收紧,勒出利落的下颌线条。
壱马吓得跳起来,然后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坐在马桶上,右手还拿着什么。
他举起右手,发现掌心里是一个手机,比他见过的最高端的手机广告还要有科技感。
壱马咽了口唾沫,一边举起手机一边混乱地思考手机可能的密码,他的脸出现在黑黢黢的屏幕里,还没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屏幕自己亮了,最上方的锁轻巧地解开,锁屏界面消失了。
人脸解锁啊……
解锁后露出来的画面是语音备忘录,最上方的一条录音显示的时间是15:29。
壱马看向手机最上方,时间是15:32。
这是刚刚才输入的录音,壱马的心狂跳起来,他点向播放键。
“你在2014年8月8日分化,你提前买了抑制剂所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壱马腿发软,他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在马桶上。
“这件事你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妈妈,所以——是的,你来到未来了,现在是2023年,你只会停留十分钟左右,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未来的他听起来很着急,大概还有些难受?壱马愣愣地消化着一切,捏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
“这里是你的家,很安全,你必须走出这里,你得见到……不要……发现……”
声音断断续续起来,壱马眼睁睁看着进度条走到尽头,房间里安静下来,壱马小心地开始呼吸,他想了想,把录音又放了一遍。
未来的自己的指示依然是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壱马看着已经拖到最高处的音量键,放弃了尝试。
只有不到十分钟。
壱马又看了眼时间,已经是15:34了,如果未来的自己说的是实话,那他已经没有犹豫的空闲了。
这里是他的家。
所以他应该成功出道了?
毕竟光看这个厕所也不便宜了……
摁下门把的那瞬间,壱马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门后会有什么呢?
为什么未来的壱马会一定要让他走出去呢?
门安静地打开,壱马鼓起勇气抬头,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一个扫地机器人慢悠悠地在打转。
没有人?
壱马松了口气,他反手关上门,四下打量了一下,右手边是一扇敞开的门,里面铺着地毯,关着灯。壱马耸耸肩朝左边走去,他一直记着时间的限制,所以走的很快。
他闻见了甜甜的味道,还有酸味,有人在做饭吗?是妈妈吗?
再往前走,走廊快要尽头,他听见了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哼歌声。
男人,壱马眨眨眼,那就不是妈妈了,听起来也不是爸爸,那为什么会有个男人在他家里?
声音有点耳熟,但壱马没有联想到任何人。
走廊外面是客厅,壱马看着深蓝色的沙发,又看看落地窗边的榻榻米,最后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向香味的来源,那里应该是厨房。
未来的自己说“发现”,他应该、或者说会发现什么呢?
壱马又紧张起来,他手心出了汗,有些拿不住手机,只能放进口袋里。他微微低头,然后微妙地察觉到了后颈皮肤的拉扯感,还有一丝撕拉的疼痛。
他立刻伸手去摸腺体,原本光滑的凸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下陷的伤痕。
——他被标记了。
是谁?
不不不不不,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未来的他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出道了的话,他应该是the rampage的主唱,那他为什么会被标记?!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出道,他结婚了?和谁?
巨大的恐慌让壱马停下了脚步,这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门里的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踩着愉快的步伐走出来:
“头晕好些了吗?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反正今天休息,等吃完饭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四点之前叫你,来得及和翔平见面。嗯?脖子怎么了?尝尝这个。”
搅拌器直直伸过来,奶油沾在嘴唇上,像是有一小片雪花融化了。
眼前的人期待地看着自己,壱马迟钝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很软、不太甜、很好吃。
“好吃吗?”
青山陆——老了几岁、发型也变了、但的确是青山陆的青山陆期待地看着他。
壱马张开嘴巴又闭上,最后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欸?”
青山陆抱着一个长的怪模怪样的盆愣住了,壱马感觉到头痛从后脑开始扩散,他咬牙忍了,摸出手机解锁,找到浏览器直接搜索the rampage,网页刷新的很快,他点进第一个链接,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的确出道了。
他继续下滑,看到了更多。
很好、很好,他会成功,他们会成功,他会做的比预期中更出色。
“壱马?”青山陆的声音开始担心,“还好吗?是不舒服吗?”
他伸手过来,壱马正好开始眩晕,他一把捉住青山陆的手,然后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
他刚刚就注意到了,青山陆的脖子上没有气息遮盖贴,而他却没有闻到这个阿尔法的任何气味——所以是青山标记了他。
不久前出现过的世界塌陷感又显出端倪,壱马咬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戒指,”他用眼神告诉青山这个问题很重要,“是我什么时候给你的?”
如果不是他给的,青山会否认,而如果是他给的——
青山的手稳稳撑住他的背,壱马的眼前重归黑暗,他只在最后听见一句飘渺的回答:
“一个月前啊,你向我求婚,壱……”
萎顿在地上的身体突然向上弹起,壱马大张着嘴,拼命把空气吸到肺里,胸膛起伏的幅度和频率让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肺部和大脑都在灼痛,他勉强翻个身跪在地上,汗珠顺着头发在地上砸出水痕。
有关未来的一切乱糟糟地塞在他的脑子里,壱马无暇去细思,他回到了现在,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他的发情期提前了,他的队友被他甩了门还在外面等他。
队友,嗯,所有人都出道了,十六个人。
壱马一边努力地保持清醒,一边用颤抖的手去摸裤子口袋,那里面有他买的抑制剂。
一般药店出售的价格高昂的一级抑制剂只能服用一次,用于初次发情、没有准备时候的应急措施,之后需要去医院修改档案里的第二性别,以此用极低廉的价格购买更安全、稳定的品类。
学校里反复强调、电视上明星们也一直在宣传,所有人都知道,吃两次一级抑制剂会有什么后果。
发情期紊乱、延长,女性欧米伽面临不育风险,男性欧米伽会有可能终生无法被标记。
后面的风险他无所谓,但是他会出道,那就不能有无序的发情期作为定时炸弹、耽误工作。
壱马摸到药盒,又慢慢松开。
……如果刚才的经历不是他的幻觉的话,现在应该会有出路的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壱马靠着墙低头喘息,他有一个想法,但却不太情愿往下继续探寻。
敲门声有些犹豫,不太干脆,紧接着是青山因为隔着门而显得很沉闷的声音:
“壱马?你在里面吗?”
门里他寻找的人仰起头,重重闭上眼睛。
原本不该是青山陆出来的,他也没有这个打算,川村表现得像个小孩子,虽说他的年龄也的确是小孩,但这里是工作场合,没有人该包容别人的任性。
况且他们还是竞争对手,川村平时对他这个前辈根本没有应有的尊重。
但是经纪人突然说有急事要找两位队长,神谷又一副不关他事的态度,陆没有办法,这才出来找人。
川村平时虽然不太会说话,但是这么情绪化还是第一次,会出什么事了吗?
陆盯着门胡思乱想,他等了十秒钟,准备再敲一次,刚举起手就听见门锁响动。
门从里面被推开,川村低着头站在他面前,露出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粉色,身体也在发抖。
生病了?
陆开始真正担心,他开口正要询问,就被川村的举动吓了一跳。
川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确切地说是捏住,陆觉得有点疼,但他没工夫去在意,因为川村用一种冷静到诡异的语气说道:
“我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陆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
川村用了点劲把他拉到门里,陆因为宕机放弃了反抗。
门再次被锁上,陆像个迷路的鹌鹑缩在门边,目瞪口呆看着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少年拉开领子,非常干脆地撕掉了欧米伽们专用的、贴合皮肤颜色和构造、不会被看出来的气息屏蔽贴。
红肿的腺体露出来,表示面前的欧米伽正处于发情初期。
他也闻到了……
陆小心地吞咽了一下,然后看着川村粗鲁地撩起头发凑到他眼前:
“我是第一次,你不用咬的太用力。”
TBC
川村竟然是个欧米伽?
怎么会?
望远镜里狰狞危险的对手突然变成了温顺的盘中餐,陆发现自己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感觉是愤怒。
他有点生气,为之前对川村的警惕与重视,还因为自己的强硬——川村是个欧米伽呢,对待欧米伽那么粗鲁可不是一个好的阿尔法所为。
愤怒还没有完全燃起就化作啼笑皆非,陆全身都放松下来,他甚至有余裕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狭窄的厕所、昏暗的灯光、地上反光的水渍…还有一个发情期的欧米伽,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露出最大的弱点。
他已经分化四年了,公司里的前辈们给了他不少“指点”,那些关于欲望和发泄的片段重新浮现在眼前,开关被摁动,陆感觉到下体的苏醒,裤子太紧也太粗糙了,让他不太舒服。
川村又抖了一下,站不稳的样子。刚刚直白的邀请用尽了他的勇气,他看起来像个气球,外表浓郁的颜色衬着内在的虚无,有种一碰就碎的坚强。
陆第一次发现川村的脖子有这么细,自己完全可以整个攥住。
“你分化了。”
陆说了句废话。
“是,”川村温驯地说,以为这是种安抚,“请你——”
“如果被发现,我会进监狱的。”
初次标记对于欧米伽很重要,会让他们产生极大的依赖心理,也有说他们之后会对标记者的信息素更敏感,所以只要欧米伽指控一个阿尔法是在非自愿的基础上标记了他,而医院又能提供“初次”证明,那么对阿尔法的惩罚会非常重。
这是很古老的法律,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了每一次标记对于欧米伽来说都并无差别,但这里是日本,人们会相信一些毫无根据的“常识”——为了避免可能有的麻烦,LDH绝对会绝对让陆消失。
川村慌张地回过头,他现在承担不起这种严厉的指控,陆是他唯一的希望:“我不是要陷害你!”
他的皮肤生理性地泛红,又因为紧张而部分失去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大病一场,完全算不上好看。说起来,川村一开始就算不上漂亮,起码离陆心目中的欧米伽差的很远:他不够白,也不够瘦,神情不够温柔。
他的身体和成人片里成熟丰满的女性欧米伽更是没办法比。
……陆甚至不喜欢男性欧米伽,他都没有点开过这个分类。当然他现在不会这么想了,只是小时候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只有女性阿尔法才会喜欢男性欧米伽,这是才是合理的,毕竟在所有六个性别里面,只有他们两者不具有生育能力。
“不合胃口”有效地抑制了欲望,陆更冷静了些,他看着川村:“你该把第二性别上报。”
这是规定。
美国的亚当案发生五年后,日本立法规定在分化前出道的演艺界人员不可以主动公开第二性别,但是公司必须掌握真相——“为了更好地帮助每一个人。”
“他们会把我踢出去。”川村死死盯住他,陆有点奇怪:川村为什么一副到现在才开始绝望的样子?
LDH在成立之初最大的招牌是“纯A集团”,清一色的优质阿尔法,强势、危险、霸道,不负名号地长期占据着销量榜上的头把交椅。
“他们不会,”陆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现在性别平等,前辈们说过,招年纪小的孩子就做好了以后会有欧米伽出道的准备,现在已经有贝塔了。”
眼看着一个人眼里的光消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陆有点难过,但更多是庆幸: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人不是自己。
“我去帮你叫人?”他礼貌地后退,“你现在这样不好出去。”
太失礼了。
手已经摸到门把,这期间川村一直盯着他,他的眼神让陆有点不舒服,但他大度地原谅了这个冒犯:他被教的很好,不会和欧米伽一般见识。
“你就这么害怕吗?”
川村的声音里还带着喘息,陆觉得他只是不甘心,但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停了。
“……壱马,你在发情,神智混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川村不屑地冷笑:“你参加了上一次的甄选,你是在比赛中段分化的对不对?你是阿尔法,但是他们还是没有留下你,他们甚至选了还没有分化的片寄。这次你也不会赢,你知道的,他们哄你留下来,可是这次有我和吉野,我们比你年纪小、比你有天赋,”他停下来喘口气,“现在好了,你可以提前把我淘汰,他们会留下你的——他们没得选了。”
陆觉得自己没有生气,这很好。出道是他的梦想,他同时很清楚这是一种商业行为,他不是来当天才或是巨星的,这只是一份职业,只要出线就是赢,川村的话只是无端、软弱的挑衅。
门把手弹回原位。
领口太紧了,陆伸手松了松,他迈步朝川村走过去,看着这只虚张声势的小斗鸡一寸寸被压进地里:
“你会被淘汰的,”他轻声说,“由HIRO亲口宣布。”
川村死死咬着嘴唇,勉强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难看得很。
欧米伽们在分化初期总会有这样的问题,他们还不够适应自己的第二性别,但日本人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他们改变的速度是最快的,川村被淘汰以后、被标记以后……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欧米伽的。
陆伸手捏起他的脸转向一边,低头在那个可怜的、幼稚的腺体上深吸了一口气:
“我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什么?”
“我要录像。”
一直浮现在欧米伽身上的细碎颤抖突然消失了,陆错觉自己捏着一块蜡像,他手上稍稍用力,听见川村平静的声音:
“好。”
两个人相互配合之下一切都是很迅速的,川村去洗了把脸,陆有些怀疑他被发情期折磨的神志不清了,但是川村说话很流畅,表情也没有露出放荡来——就是他站不住了,陆准许他跪着陈述请求。
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出自川村的要求。
陆不知道这有没有法律效应,但是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一个主动请求的欧米伽——老天,如果曝光,之后川村必须得换个城市、换张脸生活了。
拍完之后陆甚至有点愧疚:“我不会把它公开的,除非你——”
“我知道,”川村看着地面,“我们能快点吗?”
……陆再次疑惑起来,因为川村看起来真的相信他不会把视频放出去,甚至于、他都没有露出多少担心的情绪:
为什么?
他不免又有些多想,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头绪,门外隐隐有脚步声,他没再犹豫,上前攥住川村的脖颈。
他其实还没有给过任何人这种临时标记——这太原始了,在抑制剂可以简便获取的现在,只有情侣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一般相互解决发情期的炮友之间只会有性,那个更简单、更愉快、更有效率。
“之后你要怎么办?”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紧张,“临时标记撑不了多久。”
川村闭着眼睛没回答。
陆等了两秒钟,终于狠心张开嘴咬下去,他只想速战速决,咬合的力量没有控制好,一半牙齿陷入了川村的皮肤里,幸好另一半没有找错目标。信息素可以被闻到,但它本质不是一种气味,它是激素,是信号,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
川村尝起来很干净——被标记过的欧米伽会有阿尔法的气味已经被证实为毫无根据的臆想,可是陆依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他尝过别的欧米伽的体液,他们并不脏,但偏偏是这个词在此刻最恰当。
他忍不住地更深地咬下去,同时叉开腿,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在把川村往胯间摁,川村没有挣扎,确切地说他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没有电影里的满面红晕,也没有成人片里爽到流口水的样子,陆收起牙,舔了舔自己刚刚制造出来的新鲜伤口。
他已经完全硬了。也许他也不是对男性欧米伽完全不感兴趣,陆决定自己以后可以多种选择。
“你有多余的气息屏蔽贴吗?”
陆小心地扶着川村,现在对方闻起来就像是他自己,他知道这个过程只会持续几分钟,但还是不免对这个新鲜的所有物温柔了一点。
“有,”川村推开他站直,“他们不会发现的。”
好吧,陆耸耸肩。
走出这个狭小厕所、即将分别的时候,陆叫住了川村:
“喂,我不会说出去的。”
川村回头看他,刘海遮住眼睛,陆看不清楚那个眼神的意思:
“嗯。”
*
每个人都哭了,陆也是,他们从台下哭到台后,陆一直到回家还想流泪,他终于成功了,耀眼的未来在闪闪发光,之前的质疑和嘲笑全都变成了勋章,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跳起来找到杠铃。
运动总能让他感觉到充实和幸福,他又在努力了,陆冷静了一点,他再次回忆着幸福的一天,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川村。
他也被选中了!
一个欧米伽……
嘶,这可怎么办!陆傻笑起来,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担心这对未来团队的发展,但是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膨胀的幸福把不够光鲜的情绪都挤压殆尽,陆回忆起那天的川村,想来想去打开了手机。
在健身房熟悉起来的前辈给他推荐过一个论坛,招牌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会员都是阿尔法,不是实名制,只需要提供第二性别证明就可以注册。
陆在分化后的第三天就完善了信息,但他只是浏览,还没有发过帖。他一直很有艺人自觉,而且,他并不觉得把事情说给陌生人听真的能得到什么帮助。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点进专门用来灌水的板块,打字打的飞快:
【求助|竞争对手主动把最大的弱点告诉我还让我帮忙是为什么?】
他把背景放进了一所竞争激烈的好学校,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介于现在的考试对性别没有明确要求,他最后改成了足球比赛。
为了让叙述离现实更远,陆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天自己的心情,把时间线向后挪到了此时此刻。
被他删改、添油加醋后的故事只保留了几项最基本的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川村的主动袒露还有挑衅,以及他最后的选择。
他发完立刻收到了三条回复:
【看了个开头还以为是来写黄文的,结果最后竟然没做。】
【楼上是傻逼,这种都是要吊人胃口的,现在哪有主楼就给你看戏肉的?】
【这个段子编的……楼主初中刚毕业吗?】
陆回复了三楼:不是编的,是真的想不明白。
帖子沉的飞快,三楼也不再说话,陆谈不上失望,放下手机又锻炼了一会儿就去洗澡了。
洗完出来他终于有些困了,坐在床边打个哈欠正要躺下,刚刚随手扔在枕头边上的手机触电一样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大串消息刷新出来,陆瞪大眼睛。
【正在抽事后烟结果看见这么个帖子,也是缘分。
就当楼主说的是真的好了,也顺便给大家伙儿科普一下相关法律,别看见欧米伽就他妈脱裤子,到时候进局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首先,是年龄,看楼主说话的方式年纪不大,A应该更小,现在分化的年纪在16-20岁之间,我们这里的性同意年龄是19——因为正常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明确了第二性别,不过实际中会宽松一些,只要分化,就被认为是性成熟,所以楼主不用担心因为猥亵未成年被起诉……】
【……如果不幸一次中标完成了彻底标记,那就没办法了,法律不会认可你是被下套了,日本这一点很原始,会认为彻底标记是什么灵肉合一才能达成的——到这一步就只能结婚被套牢了。解决这一点最根本的办法是不要总和一个男性欧米伽上床,女的还能生孩子,你绑定个男的只能用来暖床,现在欧米伽那么少,有了这一个之后都不好再找了。当然,真正的有钱人除外。】
回复的层主是论坛里小有名气的律师,他实名了,在虚拟世界这么做会被视为勇敢和自信,所以他在这里有不少拥趸。
大佬出没放干货,这个原本沉底的帖子彻底热闹起来。
陆一条一条往下看,有人反驳,有人叫好,有人吵成一团,还有人叫楼主出来遛遛。
【有人就喜欢找未分化的小孩子,据说这样会让阿尔法的分化率降低,被人玩过之后只会变成欧米伽。】
【日本什么时候立法禁止文盲在网上发言。】
【你们都在担心什么啊,法律也太无聊了——喂,楼主,你的欧米伽屁股翘吗?脸呢?是清纯系还是食肉系啊?】
【刚分化只可能是纯系!】
【赌十日元楼上没见过欧米伽。】
话题从这里歪向了对川村外貌的臆测,每个人的取向都不同,川村一会儿是前凸后翘的一米七辣妹——这一派的人认为只有这种冲动型欧米伽才能干出这么鲁莽的事情;一会儿又是个身材无限靠近小学生的黑长直——支持这种说法的人觉得只有小屁孩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举动。
陆看到这里松了口气:他故意把川村写成了女人,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们两个人。
对欧米伽的讨论总是最热闹的,帖子一会儿又刷新了一百楼,陆看着没有什么新意,正准备退出,手指刚抬起,就看见最底层又刷出来一条:
【我是欧米伽。我觉得这个A是喜欢楼主。】
陆僵住了。
【有欧米伽嗷嗷嗷嗷!!!】
【单身吗留个联系方式啊!】
【别他妈丢人了,让人家慢慢说,顺便我也这么想,你们都太阴暗了,什么仙人跳,人家怎么不能是因为喜欢信任楼主向楼主求助的。】
【因为楼主显然对A没兴趣……】
【我是刚刚的欧米伽,谢谢大家不嫌弃我的想法!还以为这里不欢迎欧米伽呢,吓死我了……我也只是胡乱猜测啦,因为如果是我自己的,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倾向于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且,楼主一直也说,A好像很信任他,如果不是暗恋的话,很难解释这种坚定吧。】
【有道理!!】
【说话好有条理,还在上学吗?在哪个城市?】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哪个都没关系!有伴侣了吗?没有的话可以看看我】
【我180,20】
【楼上在说体重和鞋码吗?】
【我、我还没有固定伴侣……】
……
不是吧。
刚刚那道从指尖劈向心脏的闪电余威尤没有完全散去,陆缓慢的把手机转个面翻过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颊正在发烫。
川村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向自己求助的?
陆搜刮着记忆,但川村一开始的目光仍是模模糊糊,他那时候是期待吗?他有害羞吗?有……开心吗?如果喜欢自己,分化成欧米伽应该是开心的吧。
他呆呆望着天花板,半响后猛地弹起来,抱着头滚到被子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不起来了啊!!!!”
会吗?
川村暗恋他?
——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那川村为什么听见是他就开门了,就直接提出了那种要求?
——这只是猜测。这是一个欧米伽的猜测。
欧米伽们太感性了,他们不够理智,总是想太多。
陆勉强靠着这个念头平静下来,手机还在震动,他重新点进页面,看着已经变成大型发情求偶现场的帖子,毅然递交了删帖申请。
已经是凌晨,申请没有被立刻通过,陆小心地把手机放到另一个房间,自欺欺人地回卧室睡了。
艺人没有假期,他第二天醒的很早,灌了杯咖啡后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深夜里柔软湿润的思绪被清晨的阳光晒干,化作灰尘消失无踪,陆点进网站,看见帖子已经被删除。
后台有几个私信,是来问他要“详细过程”的,陆全部拉黑,最后一个很有意思:
【妈的,最烦你们这些装逼的人。有欧米伽主动送上门了不起吗?去死。】
咬牙切齿的嫉妒都要溢出来了。
陆突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哼着歌给对方发了个【耶】,然后干脆地把他拉黑。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踏进公司大门。
“翔吾分化了,是阿尔法。”
陆欢呼了声:“太好了!”
阵的表情却很奇怪,LIKIYA低着头,陆左右看看,把笑容收起来:“怎么了?”
阵抿紧嘴角:“你听说过那个传言吧。”
rampage这个名字就带着些许暗示,公司想要另一个由清一色阿尔法组成的团队。
陆的心开始下沉:“拓磨才15岁。”
等拓磨分化……运气最好的情况也还要一年多!
川村是欧米伽,这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了。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瑠唯是半年前分化为阿尔法的,”LIKIYA低声说,“健太的年纪快了,只要他分化为贝塔,他们就会放弃这个想法。”
阵迟缓地点头。
这是最好的情况。
可是如果……
他们都不敢说如果。
如果健太也分化成了阿尔法,那他们,还要继续等多久才能出道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