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省略一切种种，他，川村壱马，和他的队友吉野北人一起，被锁死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了。外面没有任何声音，手机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不过这里一点也不黑，很明亮也很空旷，没有窗户，只有四面墙壁和一扇门。
而自己的队友吉野北人就在自己的手边安详地睡着，金色的头发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无法轻易活动。大大咧咧的睡姿露出侧向一边的脸颊肉，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稍稍抖动。
川村壱马想，不愧是babyface，也不愧是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
于是他抬起手，指尖在吉野北人的鼻尖上停了停，最终还是滑向了他的肩膀，克制地轻轻摇晃着。
“北人，醒醒。”
从川村壱马这边看过去，吉野北人确实被惊醒了，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抓住自己的手，松松软软的，眼神也迷离着，完全就是没睡醒的样子。
“醒醒。”川村壱马稍稍加重了语气，前发堪堪遮过眼睛，“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金发的娃娃脸这才清醒了一点，借着他的手抬了抬头，这下倒像是川村壱马把他拉起来的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环顾着四周，“……声音？”
川村壱马看他起来了，干脆地从他身上抽回了手，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在墙上敲打摸索着。不是他讨厌身体接触，而是眼下的环境实在是太暧昧了。他和吉野北人确实没有到那么熟的程度，又或者是对方也没有把自己放进“友人”的领域，川村壱马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又浮现他熟睡的那张脸。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但是又实打实地各有所长。脸、声线、擅长的事情、喜欢的东西都完全不同。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在这个只有彼此的地方，川村壱马才突然想起思考他与吉野北人的关系。
“壱马？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回过神来，吉野北人已经起身抖擞衣服，在四处打量这个房间。
又来了，川村壱马有时候会突然沉浸在一个人的妄想中，对身边的人置之不理的。所幸吉野北人看起来并不在意，甚至不为从陌生的房间中醒来而困扰，他看起来还挺悠闲，站在门口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摆弄着那个门锁。
“啊，我刚刚在睡梦中，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总感觉不是开门就是把门锁上了啊。”
说罢，他听到吉野北人在那边拨弄了一下把手，是一声急促的机械碰撞声。“嗯，不行欸，门打不开。有人吗！”他对着墙壁夸张地喊了一声。
结果当然是没有回应。
总感觉像漫画一样的剧情，川村壱马想到这里居然抬了抬嘴角，“那北人你搜索一下那边，我在这里找找，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他与吉野北人对上了眼神，毕竟是相处了数年的队友，吉野北人眯起眼睛冲他笑下，看起来已经把他的意图尽数掌握。
当然，他们要找的首先不是出口，而是可能会伪装成各种形态——或是缩至无限小的摄像头。
确实不能排除他们陷入某个整蛊综艺的可能性，所以就算心里有某种隐隐的不安，川村壱马也尽量没有让它表现在脸上。怎么说呢，做反应不是他的风格，如果真的要看节目效果的话，把他和另一位vocal关在一起可能还更佳。
那他和吉野北人所擅长的是什么呢？川村壱马望着远处那位金发同龄人的背影出神，他今天穿了一身长款的毛衣，毛茸茸的，好像连灯管的亮度也被他柔和了。他似乎感知到川村壱马的目光，转过头冲他摆摆手，让他专心到自己那半边寻找摄像头。
这份默契令川村壱马觉得很舒心，对，也许他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队友。不过这个词也太笼统了，川村壱马想。从他的角度看来，有没有专属于吉野北人的冠名词呢？他一寸一寸地抚过洁白的墙壁，就像在漆面上寻找破绽一样，试图去概括那个现在与自己同处一室之内，从十六岁就开始相伴身边，但又若即若离的吉野北人。
青梅竹马？明显不对吧。
“这里倒是有一个开关。”在门的旁边，吉野北人快速地上下拨弄了一下那个好像要嵌进墙壁的开关，房间内一暗一亮，看来只能用来控制头顶的LED灯。“嘛，起码睡觉是可以的了。”他乐观地说道。
“除了开关，没有了吗？”川村壱马意有所指。
“——我这里没有哎。”金发娃娃脸没有转过来，背对着他耸了耸肩。“看来不是整人综艺咯，我们两个只是被捉弄的倒霉蛋罢了。”
川村壱马这边也没有找到摄像头，他泄了口气，干脆地进入了off模式，靠着墙发呆。“被谁捉弄？这种恶作剧只有高中生才做的出来吧。”
“嗯——被神捉弄？”吉野北人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有正当的理由可以发呆了，不好吗？”
“要是有游戏或者电视就好了。”川村壱马随口答道，摩羯座果然还是无法单纯地为不用工作这件事开心。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在各自繁忙的休息室里，眼前突然出现吉野北人的脸，他用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壱马，身体不舒服？”
也许是他时常臭脸、加上帽子口罩一样不少地裹在身上导致的吧。川村壱马局促地笑了一下，摆摆手想让他不用在意，没想到下一秒额头上就贴上一只用袖子包裹着的手。
“太好了，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吉野北人蹲在他的面前，上目线让他看起来更有攻击力了。
“这样没法量体温吧？”关西人不留情面地吐槽道。
“不，我只是想摸摸壱马而已。”说罢，宫崎人就甩着萌萌袖走了，只留川村壱马一个人哑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身边相处了数年的搭档已经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稚嫩，但川村壱马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并没有变得如何世故。三分钟热度的性格意味着他很快就想抛弃，但同样也说明他“及时行乐”。只要置之不理，很快他就能找到新的兴趣。
“壱马？”眼前又是金发vocal圆圆的脸颊，他凑到川村壱马的面前，明媚地问道：“之后你有工作吗？”
“……两个小时之后有一个拍摄。”川村壱马内心有一个小声音叫嚣着不要后退，于是他抬了抬脖子直视吉野北人的眼睛。
“这样啊。”吉野北人努了努嘴，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川村壱马总能从语气里听出几分失望的色彩。“那壱马睡一会儿好了，没准一觉醒来，门就开了呢。”
“以为是在做梦吗？”川村壱马冷冷说道。
“——我倒是不讨厌啦，跟壱马做这种两人独处的梦。”他清澈的眼瞳映出的都是自己的影子，直率的话语没有经过一点犹豫，仿佛句句都是真心吐露。
“这种话留到摄像机前面讲倒是挺好的。”川村壱马矮了矮身子越过他，径直走向房间里那扇唯一的门。他承认，这一回合胜负已分，能说出这种话还面不改色的，也只有那个浪漫到奇怪的家伙了。
也许川村壱马没有注意到，吉野北人直直地盯着他走近门口，看到他仅仅只是敲了敲门便作罢时，才咽了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要找什么？那边我已经全部看过了哦。”
“——没什么，随便翻翻……这是什么？”川村壱马跪在地上，手指在门与地面的夹缝中挪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想要、逃出这间、房间的话，就必须要和房间里的另一位……kiss？”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吉野北人，又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立刻把视线投向随便哪个角落。眼下他们手足无措，这或许是一个有力的提示，尽管足够荒唐。
但是他好像在惊鸿一瞥中看到吉野北人的耳朵也红透了。那家伙在想什么呢？
在这方面川村壱马一直不算聪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笨拙。他越是想弄明白吉野北人在想什么，就越是搞不懂自己的态度。说实话，在念出纸条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在想象与面前的搭档亲吻到底是一幅什么画面。
好像，并不赖。
或许确实是因为长久的营业活动，他并不抗拒与生疏的人进行跨越社交距离的接触，甚至在对象是吉野北人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说的上是中上选了。加上他不想延误接下来的工作——如果只是kiss的话，可以接受。
“这也太乱来了吧。”川村壱马局促地笑了一下，工作狂本质让他在短时间内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只是在奇怪的尴尬氛围中，他只好玩笑着开口，打破沉默。
吉野北人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反而像个做错事的高中生一样，拧着眉毛喃喃自语道：“肯定做不到。”
“初吻吗？”川村壱马打趣道。
“才不是。”
“那要来吗？”
“不要。”吉野北人拒绝得很果断。
空气诡异地凝结在一起，川村壱马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他们只是同事，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想要出去的话还可以有很多办法，而用亲吻来试探是最狡猾的一种。
如果真按纸条上的指示乖乖做了的话，他和吉野北人的关系会变得天翻地覆吧？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团体里，以后的对视会不会都想起那个吻？
川村壱马有些后怕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匆忙解释道：“抱歉，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在这个角度，他看不清吉野北人的表情。他对着墙低着头，抬起手肘用毛茸茸的袖子遮住自己的嘴唇。川村壱马刚刚撑起来的苦笑突然又咧不下去了，也许并不是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问题，就是被拒绝了，他被吉野北人拒绝了，只是这样。
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川村壱马看着手里的纸条，自嘲地耸了耸肩，用指腹一遍遍捋好上面的褶皱，折成小块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壱马，抱歉，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吧。”过了一会，房间那边传来了吉野北人闷闷的声音。
“没事，要是出不去的话，拜托经纪人跟那边道歉就好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川村壱马脱下了外套垫在地上，干脆躺在上面发呆。他也不知道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地方，他要怎么拜托经纪人，有些话说出来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或者是安慰别人。“北人，拜托把灯关一下吧，有点晃眼睛。”
在清脆的开关声后，川村壱马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突然得以松了一口气了，全身的肌肉都得以放松了下来，现在的场景很熟悉，就好像他从房间里醒来的那一刻……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总觉得似曾相识。
除了记忆中的机械开关声，睡梦中似乎还有……
吉野北人是被身边细细簌簌的声响给惊醒的，像蛇，像老鼠，或者像其他什么夜行性动物。他猛地睁开眼，一片昏暗中，看到的是川村壱马的脸。
“喂……”他躺在房间的另一端，一时发不出声，不由得用气声说话。
川村壱马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明明他的穿着与平时无异，吉野北人总觉得他好像戴了黑手套。川村壱马半跪在地上，手撑在吉野北人的耳旁，像一道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不是要休息吗？”吉野北人避开他，往地上一撑，靠坐在门边。
“嗯，但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包括刚刚也在想，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昏暗的房间内，凌厉的黑发vocal好像也变得柔和。
“这种话要留到摄像机面前说哦。”吉野北人慢悠悠地记仇。黑暗成了一个保护壳，虽然他并不清楚川村壱马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看不清川村壱马的表情，相信他也看不清自己的，那么他的秘密就不会露陷。
“那，你讨厌我吗？”川村壱马单刀直入，他的脑回路有时候吉野北人确实不太能理解。
“不啊？”
“嗯，我也不讨厌你。”
吉野北人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徘徊，他开口补充道：“就算这样，和你kiss也是不可能的！”
“欸，为什么？”川村壱马终于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在这里一点都不浪漫啊。什么都没有，门还锁着。”吉野北人看起来甚至有点恼火，“以我的标准，这里不行。”
“哦——那我们不把这个当成kiss就好了。”川村壱马想到了什么，煞有其事地提议道：“就像击掌一样，我的嘴唇碰到你的。”
“为什么不是我的嘴唇碰到你的？”
“你愿意的话就随便你。”川村壱马被逗笑了，可惜嘴角的弧度不足以被他自己察觉。
……
长久的沉默后，金发vocal动了动：“……那好吧，说好了，这个不是kiss。”他突然变得很沉静，此时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属于川村壱马的影子，平日清澈的声线此时听不出喜怒。
“嗯，是作为搭档的击掌。”
吉野北人不再作声，就像是默认了。黑暗给予他们勇气，但同时也难以寻找彼此的秘密，于是川村壱马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微微抬起。和想象中的一样，还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触感很好，少年时期的稚嫩在他身上依旧留下了痕迹。耳朵圆圆的，川村壱马的手不小心掠过了那对位置偏低的耳洞，小巧的耳环牵动着神经，吉野北人条件反射地侧过头，又撞到川村壱马的手掌上，两个人都是一阵慌乱。
“要开灯吗？”川村壱马的声音就在他的耳侧。
“不要。”
他不想被川村壱马看见他的表情，更不想看见川村壱马的表情。吉野北人干脆挺直了腰，仅凭直觉撞上他的唇。仅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全身的血液往脸上涌，脸是热的，耳朵也是热的……对方也是热的。柔软的触感像一阵电流向四肢百骸，他几乎要有自己与川村壱马本来就是一对恋人的错觉。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那么门一直不开也无所谓吧。
后来怎么分开双唇，怎么开门走出的房间，这部分的记忆吉野北人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他们出来后才发现，这里只是公司的一间普通的会议室，而再回头开门时，那间简陋到诡异的房间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办公桌，几张椅子，和随着风翻飞的白纸。
川村壱马掏出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好像只有这个可以证明他们刚刚经历了多么荒唐的事。他觉得有点好笑，“我们看来真的是被神捉弄了？可是神明大人居然会用这么随便的便签吗。”
“……也许是一个犹豫的神呢？”吉野北人望向他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停留在了原地。
也许只有他知道，那扇门在川村壱马醒来前，其实早就已经开了。
不过是自己的一面之词，说门锁了，他就真的一次也没有开过门。吉野北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揉着纸条反复犹豫的自己、那个蹑手蹑脚把纸条塞出门口的自己、和那个趁对方沉睡时在唇角上落下一吻的自己……会不会都是川村壱马想要成全自己蹩脚的演技，而演出的一场戏呢？
吉野北人看着川村壱马远去的背影，突然对懦弱的自己觉得好笑。
-“我也不讨厌你。”
“我也喜欢你。“
明明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壱马那家伙不也是个胆小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