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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白是什么颜色吗?”
我们倚靠着彼此,在狭小拥挤的阳台上吹着晚风,赏着无星无月的漆黑。他突然起身,隔着缭缭烟云看着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我弹了弹烧到头的烟灰,冲着他吐了口青烟,说,这就是白。
他生气地伸手掐了烟头,皱着眉挥赶呛人的气味。我笑着亲吻他的嘴角,抚顺他的毛。捧起他的脸认真的告诉他,
“你就是我的白。是我在这漆黑里一眼就能捕捉到的存在。”
他笑了,满意地蹭蹭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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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面前,背对着我。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宽大的浅蓝色牛仔裤遮住了他细长的腿。从未靠得这么近过,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属于阳光的清澈气味。他端起刚点的柠檬汁,果汁里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玻璃杯外层一点点渗出水露,顺着杯壁滑进了他的指缝。视线里的一切都冲击着我的神经,像是直视着正午的太阳,刺到眼窝发疼。
他刚想转身从队伍中离开,我忙慌侧身贴上去。他如意料之中撞上了我的肩膀,冰凉的果汁洒了出来打湿了我的衬衫。我皱着眉后退两步,他急忙用纸巾擦拭我衣服上的果渍,连声说着抱歉。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比想象中更可爱。
他执意要请客一顿晚餐作为赔偿。一晚上我们相谈甚欢,他说遇我如遇至交。但他不知,他的每一种喜好都记录在我的秘密笔记里,被我日夜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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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为止的发展都在计划之内。
他很温柔,根本不懂得拒绝。我惯以用最拿手的把戏引诱他走进我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想方设法占据他的手机通讯录,让他的每一通电话都得到我的允许,然后是习惯早晚的抚慰,习惯趴在我腿上入睡…
[是的,他就要离不开我了。]
生活在一起的两年,我将他驯养成了我最爱的那个模样。他很听话,像只忠诚的爱犬,尤其是趴在腿边讨要抚摸的时候。他喜欢在我出门前用脸颊轻蹭我的后背,像宣示主权一样留下自己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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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确信他已经不能离开我给的“项圈”时,他却消失了——不见他的第二天,我砸碎了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最后在沙发下找到了刚给他买的崭新的手机,急忙想联系他朋友时才发现,他的通讯录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号码。
戒了两年的烟瘾再复发并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其实一直是我离不开你。]
从一开始我就在借着他的温柔,贪婪地汲取他的爱作为养分,放纵自己失控的欲望疯狂滋长。然后再用欺骗的手段企图让他对我上瘾,妄想让他深陷其中。
但承认现实总比看清现实来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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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度日的第七天,他回来了。他衣衫褴褛站在楼底下,抬头望着我。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流出咸淡的水,他哑着声说,我想你了。
我坐在沙发上,他跪坐脚边,头枕着我的大腿。在凌乱的房中,谁也没说话。我抽着烟,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洗完半潮湿的头发,只感觉大腿被湿润了小片。他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了把腿上的泪。然后掐灭了我叼着的烟。
我笑了笑,带着得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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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白是什么颜色吗?”我问。
“我就是你的白。”我答。
就像烟,吐出来是白,吸进去便成了烧心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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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像谁说的,真正的自信是即便给他最大的自由,他也不会离开我。
可我给他自由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自信罢了,就像是一场博弈。对于傲慢的赌徒,就算狼狈到快要失去最后一方阵地,也确信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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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妙的偏移。
那七天,他消失的七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我都不得而知,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者其他复杂的情感,我选择了逃避。我想他一定敏感地察觉到了,于是像是握住了我的把柄,向来喜欢对我念叨各种琐碎小事的他,对此却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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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他渐渐恢复了与朋友的联系,打给他的第一通电话是来自一个备注为Hoku的男人,他说那是在“七天”里帮助过他的人。
[是新识还是旧友?]
仔细想来,我对他曾经的交友圈并不熟悉。三捆胶卷里,几乎都是他独自一人的身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去书店,甚至一个人去吃甜品,最多的是一个人长久地呆在家里。但那个住所早在被强制搬来与我同居后就退了租。我止不住想,那些天无家可归的他能去哪里呢?是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大阪吗?
还是那个叫Hoku的男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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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见见你的朋友吗?跟你一起。”
我连“想要更加了解你”之类的借口都想好了,却没想到他毫不介意地答应了,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像是他早已预料一样…我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那个男人的模样,我想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吧。
直到那个叫Hoku的男人在我面前坐下。
那一秒,“威胁”两个字仿佛紧急拉响的警报在脑海中炸开,刺耳得像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那个男人看起来纯真的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只有他不经意扫过来上下打量的视线和一直保持在嘴角意味不明的弧度,让我察觉到他藏在外表下赤裸裸的敌意,和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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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一旁喝着不再冰凉的汽水,手心因为握住杯壁而潮湿不堪。他跟那个男人凑得很近,讨论着我完全无法参与的话题,关于书关于电影之类。
或许是那天从正对我的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太过刺眼,又或许是背光而坐的他们在我身上投射的影子突然交缠了起来。
我用类似“晚餐吃什么”的口吻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你们做过了吗?”
坐在他们对面的我才像是插足的第三者,我只盯着他的反应,捕捉到他放大的瞳孔、皱起的眉头,和一丝没有很好掩藏起来的厌恶神色。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到惊喜,他对我的反感,不知为何使他变得生动无比。
“mako是想问刚刚说的拍摄短电影的尝试吧?”他有些尴尬的向身旁的男人解释,试图为我冒犯至极的言辞辩解。
那个男人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将手肘撑在桌上交叠十指,像是审判者一般与他们对峙,做好了宣判他们最终罪行的准备,“不,我是问——你们上过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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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恶劣的本性并不会在被原谅后选择改过自新,而是越发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我了解自己,我不会永远因为愧疚而放弃对他的控制,大概是根植在我心底里的自卑在作祟,越是缺乏自信越要他绝对的忠诚。
我想,他既然原谅过我一次,必然会原谅我千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