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点makoto
1
东京。
上午明明还是晴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却暴雨骤至，水流合着狂风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好像是世界被肆意地颠倒摇晃。
暴风雨中的对话同样也像暴风雨。
“喂，istuki你今天不来店里吗？”
“嗯。”
“难道说，你真的不打算做下去了？”
“还没决定，不过觉得没意思。”
藤原树的语气淡淡的，面无表情。他一直是这样，对什么都淡淡的，哪怕是顾客也是一样。可有些人偏偏喜欢他的冷淡，甚至是说暧昧话时眼中难以完全掩饰的不满。
挂掉电话，藤原树并没有立刻离开。相反，他快走几步来到窗边。窗子被猛地拉开，雨丝扑过来，一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脸。他的睫毛上缀满了水珠，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水波纵横，灯光被连成一片，晃动起来。藤原树沉默着看着那模糊的景象，想起刚刚被铃声打断的，同样模糊的梦来。
梦里有少年干净白皙的面孔，安静腼腆的笑容，和尚显生涩的他。他们坐在一起分享一只冰淇淋，还有手机里偶遇的流浪小猫咪。不远处的海边有人踏进水里，追逐嬉戏着泼起明亮的水流，夏日炎炎，同样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慢慢化掉，听见自己说，makoto，帮我擦一擦。被他喊到名字的人是个很爱干净的小孩，他会掏出纸巾一点点把他弄脏的一切都擦干净。
突然有人牵过他的手。“别开窗，吹了风容易感冒，回来再睡一会儿吧。”他闻声转头，对方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眯着眼对他讲话。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他的白T恤。
“hokuto，”他顿了顿，又停下来，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北人有着特殊的包容。
吉野北人把他牵回床上去，靠在一起，他把自己的手指分别插入藤原树的手指间，一点点撑开又合拢，带起痒痒的细流。藤原树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头，看北人专注的玩自己的手指，长长的睫毛如同一只春天里的美丽蝴蝶，他感觉梦中的影子也像水流，正在淡去。
“你不想做牛郎了？”吉野北人突然开口，明明是问句，他却没有一点疑惑的神色，“那是不是以后只跟我一个人做？”
“嗯？”藤原树有一瞬间的怔忪，冷漠的面具有丝破碎，真的想要给他一脚把他踹下床去，吉野北人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吉野北人反手按住他的手腕，凑过来咬住了他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一瞬间雨变得愈发的大，呼啸着冲击玻璃，他感觉自己的嘴巴要被北人咬出血来了，想要说些什么来拒绝却被钻了空子，捉住了舌头。
北人在性爱上表现与他的外表是截然不同的两面。他习惯吻住就不会放开，反而是不断地深入，似乎很享受唇齿间发出的暧昧水声以及藤原树被侵入的猛烈而产生的有些抗拒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因为完全被我掌控着呢。吉野北人心里这样想着，被满足的欲望蓬勃地发展，让他有着说不出的疼痛感。
“该死的，好痛。”好不容易藤原树才在这不管不顾的节奏中挣脱出来片刻，北人难以控制地咬破了他的嘴巴。
“不要生气哦，istuki，我可是很努力在让你舒服呢。”接收到藤原树瞪着他的眼神，北人笑起来，一点都没有被不满的自觉。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只要他想，就像现在，就可以重新安抚住藤原树。藤原树喘着气，低头看着正含住自己的北人。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自己身体上布满的青紫痕迹，以及偶尔抬起头来那一双漂亮眼睛。
“喂，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我想睡觉了。”藤原树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颤抖的，嘴巴里充满了血腥气。
“可是小i酱却很开心呢，兴奋到流水了。”北人一本正经的说，藤原树却觉得越发的羞耻。总觉得这样漂亮的脸蛋说出淫秽的话语是一种玷污，会变成毒蛇紧紧缠住自己。
直到他在他手里射精。
北人饶有兴味地看着短暂失神的藤原树，他觉得他生气和高潮时一样漂亮，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被他从头到脚捏了个遍，捏到所有虚伪优雅的假面都崩溃，眼睛笼上欲望的雾气。勾引的他心痒，想把人按住再好好操一操。最好操到离不开自己才好。把一只冷漠的猫慢慢驯化的过程最有趣，不是吗？
“i酱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北人折腾了一会儿突然感叹起来。藤原树真是佩服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常常让他招架不住。
2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车站。
是雨天，不过不是暴雨，而是若有似无飘着的雨丝。烟雾一样，化在藤原树指尖。他咳嗽了几声，把半截没抽完的烟随意丢掉。
他在车站门口站着，看到衣着精致的女人就上去搭话。不过因为业务不太熟练，又或者是他的脸过于高冷，导致被搭讪的对方都是匆忙摆手拒绝。
哪怕是有心动的，也会在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不耐烦之后退却。
直到他遇到吉野北人。正把头埋在双臂间，蜷缩起来靠着入口处的柱子睡觉。但等藤原树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对方突然抬起了头。
好漂亮的一张脸，哪怕是在黑夜里，也晃得他移不开眼睛。这样的人与落魄格格不入。感受到他的目光，北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顺便活动了一下腿脚。
“在拉客人？”藤原树看着对方一步步走来。
“嗯。”他微微低了头，试图寻找自己丢掉的那根烟，手揣在兜里，摸不到什么。
“不如跟我试试。”对方的呼吸几乎扑在他的脸上，嘴唇被一根手指重重地碾了一下。
水哗哗地流着。
浴室的帘子被折起来一半，水汽把透明玻璃糊成磨砂的，依稀能够看到藤原树一截轮廓，很紧实漂亮的腰腹。吉野北人用手指点着数了数，六块，他很满意。
藤原树出来的时候，吉野北人正翘着腿换电视节目看。
“洗完了？”吉野北人扭头看他。
“嗯。”藤原树一边揉搓着头发，一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吉野北人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店的沐浴露是很清爽的木头味。
电视是付费频道，藤原树看过来的时候，两个男人正在做爱。吉野北人没开声音，只有两具肉体交缠在一起，藤原树看着屏幕上，突然低下去的头，以及上面的人不断发出吸气喘息的声音。
“hokuto，想跟我试试吗？”过了一会儿，藤原树才突然出声。
吉野北人没有回答，反而是凑过去咬住了他的嘴巴。他想，明明技巧这么拙劣，可是眼睛却好像在勾引他。他只吻了一瞬间就离开，但这一瞬间就足够藤原树的眼睛好像变得湿润。
“istuki，你不喜欢女人是不是。”北人的手指已经开始揉搓他的唇瓣，藤原树顺从的微微张开嘴巴用舌头轻轻地舔着他的指尖。北人顺势探进去，按着他的舌头打转，把他想说的话搅得碎成一片。
“不喜欢女人做的时候能硬起来吗？”北人握住他的阴茎上下撸动，“被发现过吗？”
“没有。”藤原树此时也像电视里的那个男人一样仰着头喘息，他半阖着眼凑过去寻找吉野北人的嘴唇，却撞到他的鼻子上。
正当他睁开泪水迷蒙的眼睛看过去，却发现北人双手撑在床上看他。“按道理，应该是你服务我，对吧？”
是啊。这些他再熟悉不过。一些恶劣的东西从他心底涌出，此刻他短暂地掌握了主动权。
他也有同样漂亮的眼睛，与吉野北人的不同，是能够流露出流露出近乎引诱的软弱来的眼睛。他如同一只已经乖顺的猫，收起爪子靠在北人的腿边，摩挲着他的大腿。
“你也硬了。”北人没他想象中能够掌控自己。这种感觉让他身体里的血都好像烧起来，沿着脊椎一路向上。
结束了之后他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藤原树并没有期待什么，甚至他有些懊悔自己没有提钱的事。
只不过卡里的钱支撑不了多久。
“喂，istuki，有人找你。”
那时藤原树正陪着客人唱歌。尽管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但是在身体亲密贴合的情况下，客人依旧非常满意。
说话的人似乎惊讶于他的受欢迎，那位陌生的漂亮客人一来就指定了藤原树，并且为他开了最贵的酒。
他感受到几分危机，这家伙明明一直垫底，这段时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难道有竞争top的决心吗？
藤原树并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复杂意味，或者说那些都不足以让他表露出来丝毫波动。他对着先前那位客人耳语安抚几句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吉野北人的身边。
即使交换了联系方式，睡过一次，他依旧对吉野北人一无所知。只不过他行事霸道，也很随心所欲。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藤原树心里想，自然而然就这么问了。
“之前一直很忙啊。”吉野北人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随口说到。
“真是辛苦了，再加加油吧，为了我。”藤原树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他的头发被染成了金色，像一只矜贵的猫咪。
“今晚去我家？”吉野北人凑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有东西给你。”
他本来很有把握藤原树绝对会答应，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摇了摇头：“今天我还有事，抱歉了。”
“嘛，说什么啊，其实是不想见我吧。”吉野北人只是抱怨，但确实猜中了藤原树的心思。
在今晚的某一个瞬间，他曾经想过不再继续做牛郎了，自然想要逃避吉野北人的邀约。
“好吵。”虽然是在抱怨，但是却是同一种撒娇的感觉说出来的。藤原树又会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北人，叫他完全招架不住。
北人并没有在店里待多久，很奇怪的是虽然来找牛郎，但是他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排斥的感觉。以至于整晚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最后倒是没有忘记提前花钱买酒。
藤原树的家在离中心很近的地方。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会跑去楼顶喝酒。四周会安静的像被按下静音键，他只要远眺就能看到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被像碎钻石一样的灯光铺满。高级、干净与体面，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也正是怀揣着这样的愿望在赚钱，但是一切又好像都与他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北人的那张漂亮脸庞，好像有与生俱来的贵气，就像眼前抓不住的灯光一样。
而他的脚下是坚实的水泥，楼宇的边缘融化在夜色里，是一片湿润的黑色，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刚下过雨。
3
藤原树接到吉野北人的电话时是在半夜。他很想假装没有看到，把手机丢到厚厚的毛毯上。但对方似乎铁了心的要打通，一直响个不停。
最后来到附近公园的藤原树脸色简直难看的要命。
“心情不好吗？”吉野北人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他好像喝醉了，但是脚边只有一罐啤酒。
酒量很差的家伙。藤原树在心中默默吐槽。
“只是很担心你。”虽然因为被突然叫醒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但藤原树还记得作为牛郎应该做的。他坐在北人的身边，身下的秋千一晃一晃的。
“是吗？说的假话吧。”上一秒还在含笑看着他的吉野北人突然变脸，狠狠地掐住了他的下巴。
“你们都这么说，目的只是为了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钱而已。哪怕是倾家荡产了也不会获得一点真心。”
浓重的酒气伴随着压抑的声音一起扑向藤原树。却激起了他的烦躁。“在找牛郎的时候不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吗？明明是你情我愿的金钱关系，我也努力哄你了。”他怒吼，一把拍掉了吉野北人的手。
“对啊，明明很清楚，却还要继续相信，宁愿每天都为那个男人花钱也不愿意回家照顾儿子，”吉野北人的气势却弱了下去，甚至声音也带了些哽咽，“可我却还是该死的想要粘着她，甚至为了找出原因而去找牛郎。”
“哎？”藤原树被打的措手不及，难道自己只是工具吗？可是看到现在双颊泛红，眼中似乎有泪水在闪烁的吉野北人，却又没有了责怪的念头。
“你什么都会听我的对吧，只要我还愿意给你花钱。”
在这一瞬间，藤原树很有想要否认的冲动，他也的确这样说出口了。
“果然，像猫一样，没有办法被驯服呢。”吉野北人很快收起了伤心，他并不愿意在藤原树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不是这样。藤原树并不知道自己在反驳着什么。不会服从吗，还是没有爱上他。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真心了，可是刚才的念头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自己。
比起成为一名牛郎，似乎发现自己的心还会因为某些事难过更能够刺痛他。
“我们在这里做吧。”
“这里不行。”
听语气大概是生气了。不过北人并不放在心上，他捉住树的手，把他压倒在废弃运动器材的柱子上，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
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甚至这样的地方更容易激发他恶劣的念头。
吉野北人几乎每天都泡在牛郎店里。他好像没有工作却有花不完的钱。藤原树也因为他的追捧而名气大涨。
如果没有被吉野北人撞见藤原树跟别的客人在楼梯上接吻的话，大概这种虚假的关系能够维持很久。
似乎吻的很投入嘛。北人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整个人都掩在黑影里。他们每次上床的时候，藤原树也会这样主动，嘴唇热气腾腾，吐出淫荡的话语。
“喂，istuki。”耐心耗尽，北人走出来，扶着栏杆冲藤原树喊。
藤原树听到北人的声音，立刻慌乱地松开了怀中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做牛郎，却还是克制不住习惯。或者说克制不住这样方便取得钱财的诱惑和能够玩弄别人真心的快感。
“是谁在叫你？”被推开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客人。此时正满脸不悦，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北人与他们明明隔了半层楼的距离，但是藤原树好像能看到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柔情。
“过来亲我。”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似乎很笃定藤原树会这样做。
他在等一个选择。
藤原树也在做选择。他已经不能说出“不要闹了”这样的话来。女客人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想要继续刚才的亲吻。“不要过去。”她这样要求。
你会让我满意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吉野北人也固执等待。但他知道等待没有意义，至少跟他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藤原树像一个柔软又危险的泥淖将他紧紧的包裹着。一旦有任何松懈的念头，就会彻底的输掉。
“好啊。”藤原树又露出那种令人碍眼的笑容。虚假的让他想要打破。
“什么嘛！选择他也不会选择我吗？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客人气冲冲的下楼，高跟鞋在楼梯间踩得咚咚作响。这下彻底完蛋了，藤原树已经预计到会有多少人指责自己的行为。牛郎就是要好好营业啊，照顾好每一位客人，她们一定会这么说。
不过没有关系，当吉野北人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这些都被他统统抛在脑后了。
但吉野北人却抽出了手，他板着脸说：不要用亲过别人的嘴巴亲我。
藤原树的心瞬间从高高的地方跌落，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种疼痛，以及难以呼吸的感觉。他愕然地看着吉野北人，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我们结束关系吧。”冷冰冰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叫。
4
“他说，他曾经想过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他呢，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要追逐那脆弱的感情。人的爱是一种很可笑的东西，他坚决不会被欺骗了。”藤原树坐在咖啡馆里，跟前辈这样说。
他如今已经不做牛郎，找了个公司上班，薪水刚刚能够负担日常的生活。
甚至还能够买一张车票。
“我很犹豫，要不要去找他。”他低头看着咖啡，拉花做成了一只小猪的样子。这是吉野北人偶然发现店铺，常常带他来喝。
“所以，你现在懂得什么是爱情了吗？”前辈没有提出建议，反而问他问题。
什么是爱情啊。藤原树有些茫然，他原本以为与少年时期的自己斩断关系后就不会再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在这一瞬间，他回想起某一天的晚上，吉野北人靠在他身上，很舒服地感叹，如果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比自己更早期待过虚幻的东西变成真实？
再向前回溯，藤原树发现自己原来跟吉野北人有那么多过去，甚至他手机里的合照都没有删掉，每一张都能在他脑海里展开一幅生动的场景。吉野北人亮晶晶的眼睛，得意的表情，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还有他送给自己的花。
放了太久发臭腐烂所以不得不丢掉的花。
“大概是，即使对方不再信任自己，也会一直等待吧。”
如果早一点想明白就好了。他的手伸进口袋，那里有自己准备好的车票。如果能再有勇气一点就好了，果断的抛弃那些让自己摇摆的东西，那些已经慢慢侵蚀着他的心，让他变得面目全非的东西。
“你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前辈喝下一口咖啡，悠悠说到，“如果明白了就去做吧。”
这一次，不要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