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翔平接了电话,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他的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但望了一眼打来电话的人,还是选择接通。刚按了手机,电话那头就传来翔吾颤颤巍巍的声音,随即是呼啸的风声。
“翔平……”他的声音是发抖的。
“…翔吾?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翔平眨了眨眼,马上就清醒了。他坐起身,空调被从身上滑落。已经两点钟,听这动静,翔吾似乎还在外面。
从翔吾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中,翔平终于找到几个关键词拼在一起连成事实:聚餐,这样那样,好害怕,没车,回不了家。
老实说,这一秒翔平想挂掉电话,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睡觉,但队友抖抖的声线彰显出他此刻有多害怕,翔平也不忍心把可怜前辈一个人丢在那里。他无奈起身套好衣服,骑自行车准备去接他。
翔吾把定位发到他手机上,翔平一看,发现有11公里。噎了一下,接着翔吾又发来一句“好怕”,翔平叹了口气,认命般在闷热的夏夜狂奔起来。最近他们两个人组合很多,以前也经常有在一起玩,他了解翔吾,知道他胆小又很依赖人,但绝不是会轻易做出这种打扰行为的人,能打电话给他,看来是实在害怕到了极点。想到这里,翔平就无法坐视不管,也无法说句任何拒绝他的话。
翔平在漆黑的夜色里奔赴,肺里空气被吐净,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才发觉自己呼吸变得极其微薄,他张大嘴,像是求救那般疯狂把新鲜的空气揽进气管里。翔吾就蹲在路边,脸埋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翔平大喘着气,动作很轻柔,点了点他的肩膀,“翔吾……”
“哇啊——!”被突然这么叫,翔吾吓一大跳,往前栽到他腿上。翔平赶紧把他扶起来:“我们回去吧。”
翔吾满是感激地揪住他的领子,几近气虚地说我会永远崇拜翔平,翔平哈哈笑了两声,叫他别说这样倒转身份的话,他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示意翔吾坐上来。
他还以为会被嫌弃或是怎样,翔吾刚坐上就紧紧搂住他的腰,很怕被甩下去。翔平本想说点什么,想到他这时可能也听不进去便闭上嘴,踩上踏板,再一次在夜幕里飞驰起来。
晚风拂过他的脸,翔吾往后看,景色在倒退,路灯把影子从长到短再拉长。夏天的夜晚短暂,但确实深黑,翔吾听见旁边树林里传来蝉鸣,也许是没睡着的小鸟歌唱,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声,这种声音曾经让他无数次在黑夜里发抖,就算是走在明亮的地方,也要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看看有没有恐怖的东西出现。
但现在不一样,即使灯光昏暗,时而闪烁,看起来就像是寿命要告罄,翔吾紧紧抱着安全的根源,翔平的衣角都带着令人安心的皂角香,一如他本人给其他人的印象。
是柠檬的啊。翔吾被飘起来的衣角蹭过脸,轻飘飘地想。
在路过第十个路口时,翔平停了下来。翔吾有点疑惑地望着他,刚开口,翔平就转过身捂住他的嘴。他指了指,翔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路灯下潜伏着黑色的影子,很巨大一团,恐怖的是——路灯下什么都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
影子在蠕动,跟着风的节奏。翔吾一下子全身发冷,手指猛地攥住了翔平的衣尾。翔平让他抓紧,飞快地蹬起车,翔吾重心不稳,差点被他甩下车去。他把脑袋贴在翔平的背后,一点都不敢往旁边看。翔平大概也受他这样恐惧的情绪感染,罕见地变得有些敏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以免翔吾更是害怕。
第十四个路口,翔平发现自己一直在走重复的路,翔吾也意识到了,面色是惨白的。他的双腿并得紧紧的,仿佛是在担忧会被什么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东西抓住。翔平体力不支,本来就是半夜起床赶过来,没休息多长时间,翔吾自告奋勇地说我来骑,但因为太过害怕反而歪歪扭扭,翔平说了一句,他又骑得飞快,最后还是被翔平叫停,说“感觉可能会被撞死,所以还是我来吧”。翔平没走大路,选了条看起来就阴森可怖的小路,翔吾吓得说不出话,唯一能发出的就是尖叫声。
“翔平,我的腿被什么抓住了!!”
“那是草丛。”
“啊啊啊啊啊有东西在摸我的脸!!”
“是树上掉下来的叶子。”
翔平气喘吁吁,到最后都听不清翔吾说的话,只顾前进。不过多久,他啪地一下把手伸到后面拍了一把翔吾,翔吾大叫一声,有点惊魂未定地看他,问:“怎么了?”
“看看你还在不在。”翔平回答。
这一来一去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天已经蒙蒙亮,翔吾坐在车后座,他们路过一片大芦苇地,他于那看到将要缓缓从海平线一端升起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上天空,只是有个模糊的边缘。他们最终决定直接去公司休息室,反正现在回家也待不了多久。翔平的夜晚被他耽误了,翔吾有点愧疚,拽着他的衣服没松开,垂下眼睛,一直没有说话。
翔平却以为他还是害怕,眨了眨眼,努力调动思考来安慰他,翔吾越听越沉默,翔平也略有些无话可说,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和谐的宁静,一直到了公司的楼下。天刚亮,但路上已经有了车,大家都是要早起生活的啊。翔吾跳下车,没敢抬起头看向翔平,翔平还浑然不觉,拍拍他的肩膀,说要去停车,翔吾点了点头,抬脚准备到别的地方等他,不料脚下一绊,再次摔到翔平身上。
他起身的时候,嘴唇不小心擦过翔平的脖颈,翔平的身体猛地一抖,看上去也震惊得不行。翔吾抱歉地对他挥了挥手,听见翔平细小的呢喃,“好可怕。”
他以为是在说这趟旅途,“对啊,我也觉得…没想到能遇见那么多吓人的事情。”
“我是说翔吾,”翔平说,透着平静的眼睛望向他,“好可怕,那个吻。”
“诶?”翔吾没能理解。
“弄得我全身发烫啊。”翔平说,他推着车走到了一边,留下惊诧到脸红的翔吾独自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