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第一次听到川村壱马这个名字是在经纪人口中。
他说有位漫画家想要拜访我。很奇怪的请求，我刚从纽约回来，国内几乎没有熟悉的人，更不必说漫画家。
“慎，要同意吗？他看起来很迫切的样子。”经纪人的话语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听得出他的迟疑，大概是因为也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吧。
迫切吗？这个形容令我更加意外，于是出于好奇，我同意了。
“对了，他有说找我做什么吗？”我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倒影，又多问了一句。
“只是说想要聊聊。”看来经纪人也不清楚，“不会是图谋不轨吧。”他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想太多了，我来搜一搜吧，别担心。”我并不认为他会是什么坏人，毕竟我身上没有值得图谋的东西。
川村壱马。挂掉电话之后，我在输入框里打下他的名字，什么样的人会想来见我呢？我想要知道一些他的资料。但是令人失望，他似乎没有名气，甚至没有照片，作品夹在同名的新闻里零星出现，大多是一些爱情小说的插图。
我搜索不到对方，对方却能认识我，这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不过幸好，明天下午就可以见面。从时间点上来看，他的确很迫切。
02
我再一次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关于新漫画我有很多想法，没有办法用笔将它们一一具现化，好像表达与理想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而我目前还没有能力跨越。这种感觉很无力，也让我越来越烦躁。我很想大喊一声来发泄，但也知道这无济于事。
"啪——"因为太用力所以铅笔断了桌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依旧找不到感觉。
为了找到灵感，前段时间他甚至跑回大阪，找到曾经的柔道师父诉说自己的苦恼。
“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就可以了，相信这是可以用过你的努力实现的东西。”我收到了这样的回复。在练习柔道的十一年里，师父无数次说过这样的话，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可是柔道和漫画是可以共通的东西吗？这一次，我忍不住有些怀疑。似乎十一年的时光，也只让自己变得固执，在不擅长的领域咬牙坚持下去。
想到此处，我就再也提不起一点斗志，伏案发呆。自己曾经看过那么多漫画，那些作者也有这样痛苦的经历吗？自信被一点点消磨，过去的努力都好像不值一提，我却迟迟找不到进入自己设想世界的大门。
【壱马，过几天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透过画纸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好友发来的信息。
【去喝酒吗？】
【不是，收到了一场表演的宣传，看起来很不错。】
【是吗......】我正想要拒绝，因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是却在看到接下来好友发来的短视频时犹豫了一下，于是我又删掉了已经打下的文字，改为【好的。】
我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看到那段视频的感受。舞者戴着面巾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他在一个有些昏暗的地方，身后有闪烁的灯光和暴露在外的钢铁框架，他的动作猛烈又自由，像冷峻的狩猎者。
这是怎样的人呢？我这样想着，开始产生深深的好奇。
03
川村壱马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以为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会有一张普通的脸，清瘦的身材，就好像许多电影里演的那样。因为熬夜画画所以面色憔悴，因为太沉迷于艺术世界导致穿着有些随心所欲。但他跟我的这些想象截然不同。
他很年轻，眼睛圆圆的像一条鱼，有着一张很秀气的脸，不做漫画家的话大概也可以出道做明星。
“你好，我是长谷川慎。”我突然有一些紧张，大概是太久没有跟陌生人单独待在一起，尤其是这样一个迫切想要见到我的人。
“你好，我是川村壱马。”他也这样自我介绍，说话时嘴巴翘起来，露出有些腼腆的笑意。跟脸不相符，他的声音格外的低沉有磁性，听上去也更加可靠。
他说，偶然得知了我的消息，觉得很契合他设想中漫画的主题，所以想要来拜访我跟我聊聊，不知道我是否介意。
果然是漫画，我松了一口气，没关系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能被画成漫画的主角，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吧。
他问我，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曾经的梦想的话，大概是出道做艺人吧。"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这个梦想，但是它并没有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反而只是被刻意压抑着，川村壱马的问题就像无意掉落在上面的火柴，瞬间就将它引燃了。如果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的话，大概也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是小学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要做艺人的念头，其实我完全没有哥哥长得帅，从小到大也只会闷头跳舞而已，甚至连热情跟观众互动都难以做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萌生了那样的念头，想去ldh练习，再出道成为艺人。念头一旦产生，我就没有丝毫的犹豫。报名了ldh的舞蹈学校之后就立刻开始了辛苦的练习生涯，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辛苦，甚至在外人眼里有些无聊，但是我却很沉浸其中，只要开始跳舞，我的心就变得充盈满足起来。
"如果不是要去纽约学习的话，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出道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的心情并没有完全的释然，甚至提起我还是会忍不住设想如果可以重头再来，一切会是怎样。
“那为什么选择了去纽约呢？”川村壱马似乎是斟酌着问了这个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却被我捕捉到，甚至我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是啊，为什么呢？当年我也问过妈妈该如何做决定。她对我说，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跟谁一起做。我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可是当我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还是避免不了因为寂寞而冲动地做出决定。
于是我孤身一人踏上旅程。
04
急匆匆地赶回家，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径直扑向工作台。
我想要在漫画里追求一个梦，一个主角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终究因为朋友而留下的故事。我忘不了长谷川慎在说起自己曾经的梦想时那种平静又好看的眼睛，像是我眺望过无数次的远处的天空，孤独又安静。
一旦有了灵感，线条就会像流水一般从笔端倾泻而出，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创作的乐趣，一直画到手腕酸痛也不舍得停下来。
画完草图之后，天已经快要亮了。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身体，听着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很是满足。
不远处，浮动的屋顶上已经出现了一线日光，虽然天空依旧是灰蓝色，但是那光亮却如同一条薄线一样将时间划分开来，宣告了白天的开始。我忍不住拿起手机抓住了此刻。
【慎，早上好。】我把消息和照片一同发了过去。
【早上好。】几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复。
【我构思好了大纲，开头的草图也完成了，真是非常感谢你。】
【如果可以的话，等完成草图我想把稿子带去给你看看。】我第一次邀请一位不熟悉的人来看我的作品，心里忐忑极了。
【没问题的，我也非常期待。】他没有拒绝。
我松了一口气，握着笔，站在窗前继续看太阳一点点挣扎着跳出来。这个时间非常的短暂，几乎是一瞬间外面就彻底变得明亮，喇叭声也接二连三的响起，这座城市被唤醒了。
真好啊，我这样想着，困意才姗姗来迟。
从那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络，有时候我会跟长谷川慎分享一些漫画新的进度，有时候也会请他为我解决困惑。他跟我莫名的默契，很多想法一致，作为一个旁观者更能清晰的指出我的问题。
所以我越画越快，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这个故事的雏形。虽然有些粗糙，但是我依然有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觉。
05
该如何形容他的画风呢？
作为一个外行，似乎只能感受到柔软的感觉，川村壱马的心比他自己的描述更为平静。
“壱马，这就是你想要的样子吗？”我认真地阅读着画稿，纸面上的少年停留在培训学校的门口，他仰起头，神采飞扬。
"嗯？"川村壱马正打开一瓶啤酒，瓶盖脱离瓶身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等他倒满一杯之后才来得及回答他，"是啊，追逐梦想的故事。”
"慎好像还没有成年吧，只能喝饮料哦。"接下来他推过来一罐橙汁，笑眯眯地讲。
"壱马比我年长吗，看起来不像啊。"我拿起橙汁喝了一口，声音回荡在狭小的铝皮罐子里，显得有点闷，就好像我的心情一样。
“是啊，比慎大一岁。”他却看起来心情很好，似乎是喝醉了，手搭在酒杯上，一副轻松的样子。
“只大一岁啊。”我点点头，“果然是这样。”
"对了，我还没有想好该给角色设定怎样的伙伴，"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如果是慎的话，在孤独又艰辛的时刻，想要怎样的朋友陪伴呢？"
他问了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大概是壱马这样的人吧。"不知道是什么想法驱使我说出这样的话，但我确定现在我很认真，认真到有些紧张，心跳的很快。
"哎，是我这样的人吗？"川村壱马好像很惊讶，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我。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暗，把他的面部线条模糊掉，似乎只剩那尾鱼，游动在一片温柔的水波中。
"嗯。"我含混的应了，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我突然感觉脸有些发烫，脑袋晕晕的，仿佛也喝了酒一样。想要喝一口饮料来掩饰自己，却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杯子。
“哎，慎现在还不能喝酒。”川村壱马叹了口气，伸过手来阻止我，“太可惜了，要一起喝醉才有感觉嘛。”我确定他喝醉了，尾音都飘起来，甚至后一句话是用大阪话来说的，像是无意识的撒娇。
撒娇？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才认识一个月而已，已经熟悉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我从小就想要有一个弟弟，能够陪我一起打游戏喝酒出去玩。所以看到慎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好像是我的弟弟一样。”
“哎？为什么样说这样的话。”我愣住，突然有些抗拒。
06
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最后跟慎告别时已经不记得是几点了，只记得当时夜色沉沉，如同黑色丝绒将我包裹着，只有居酒屋的灯笼还在发出橘黄色的暖光。晃动的光影中，我注视着慎离去的背影，看他一点点被夜色吞没，突然有了挽留的冲动。
但醉酒的感觉好像四肢泡了热水，以至于我没有来得及抓住长谷川慎的袖子。
“那么，壱马，下次再见了。”慎的声音很温柔。下次是什么时候？我真想问问他。希望是不久之后，更希望是明天。
门轻轻地合上，我突然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好像只有自己的脑袋在一遍遍的回放刚才慎说过的话。
他说什么呢？
“对于我来说不是哥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用牙齿咬着饮料罐玩，所以我听的不是很清楚，是同意吗还是否定？我的记忆清晰又不清晰，我清晰的记得他躲闪的目光，当他想要逃避时会下意识的微阖眼睛，睫毛密密地拢住，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感叹这是多么的美丽。
大概是喝多了酒感觉变得迟钝，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心脏有些不舒服。我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在深入去想慎当时的表现，下意识的欺骗自己。酸酸涩涩的感觉流经我的身体每一寸，因为一个原因。
他拒绝我了。
连这样含糊暧昧的试探也不接受，所以我才会喝醉，以防自己的难过表现出来让彼此都尴尬。
【慎，你到家了吗？】可是我还是想联系他，甚至有些急切的想要证明我们的关系没有受到影响。
【还没有，好好休息。】大概隔了四五分钟才收到消息，可能是回家的路上不方便。
【好的，那晚安。】我尽量的表现如往常一样。
可是他没再回复我。
我一直盯着屏幕，喝完酒之后嗓子很干，可我也不愿意去喝水，盯到眼睛也开始痛了，手机屏幕都没有亮起来一下。他大概不会再回复了。我这样想着，嗓子痛的像刀割。
今晚我没有画漫画，甚至忽视了编辑催促修改的消息。就让主角停留在他们相遇的那天吧，这样也很好，不深入认识就不会陷进去，也不会感到痛苦。
07
壱马究竟怎么想的呢？一直到舞蹈练习结束，我都忍不住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状态不好，所以延长了练习时间，我躺在舞蹈室的地板上，感觉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痛的。
我就这样躺着，不知道多久，才转过头来看着镜子。镜中的面孔还算是帅气，壱马也经常称赞我的样子，他好像很喜欢这种类型。
是作为弟弟一样称赞呢，还是那样的喜欢？
“慎，你还没走吗？”同伴去而复返，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今天太累了吗？”
我才突然从沉思中惊醒，猛地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难看的要命。
“嗯，应该是吧，我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撑起身来，改为靠在镜子上。汗水蒸发加上贴着镜面，一丝丝凉意从后背传来，让我清醒了。
“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还有约会。”同伴拿起忘在这里的包，朝我挥挥手。
“嗯，今天也辛苦了。”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担心，因为我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虚弱，但我还是朝他挥挥手，示意我没事，他这才真的放心离去。
【壱马，今天练习很辛苦，要一起去喝一杯吗？】发呆了好久，我才掏出手机，给川村壱马发消息。我们最近联系并不多，甚至要下滑页面才能看到他。
【好啊，去哪里？】他回复的很快，【正好我也刚刚结束了一个阶段。】
发完消息我就后悔了，他好像最近画到关键时期，ins也不怎么更新，偶尔有图片显示出的状态也是昼夜颠倒的。我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陪我的话没关系吗？】
【最近太忙所以没来得及约你吃饭，慎这么努力当然要见面好好喝一场。刚好演出快要开始了，就当是提前庆祝吧。】
【好。】刚才郁闷的情绪因为他的回复一扫而空，我迫不及待地询问，【今晚可以吗？】
发送之后我有一丝后悔，因为自己的急迫会不会将他逼退，或者看出些什么？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看着自己藏不住的开心，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意对方。
【可以的，就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怎么样？有点怀念。】
08
出于一些难言的心理，我提前半小时到达了地方。餐厅在高层，位置选在靠窗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面遥远的景色。今天夜色很美，大楼里的灯一一亮着，像是晕在水波里，接连起伏，我大概能想象到街上人们是如何匆匆行走，车辆是如何交织流淌。
"哎，壱马已经到了吗？"是慎的声音。
他正边走进边摘下帽子，看到我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此时还没到我们约好的时间。
我看着他，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显得整个人很是挺拔。我突然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开始出汗，连起身都忘记了。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干脆提前来这里等着。”我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本来想提前点餐，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你来一起。”
“啊，我都可以的，你点就好。”慎笑起来，凑过来坐着。他大概是刚洗了澡，周身感觉萦绕着些许水汽，发梢还有些潮湿，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我几乎要溺死在这样的香气里。
“那这个可以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吃的这个。”我翻开菜单，拿给慎看，是某种鱼类的锅子。
“可以的，很好吃。”他的声音很温柔，因为坐得太近了，所以像是在我耳边说话。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耳朵一定红的很明显，那种滚烫的感觉从耳朵一路传过来，几乎将我全部包裹着。
“话说，表演是什么时候？”我记得他把活动推迟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唔，还没决定，老师那边突然出了点意外，所以估计要拖后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皱起眉头。
“啊，不好意思，”我感到更加的紧张，只能生硬的转开话题，“要看看我的新剧情吗？”幸好我从工作室出来还随身带着新的漫画稿。
“哎，画成出道艺人了吗？”他接过我的画稿，翻动着纸张，发出惊讶的声音，“如果当年我没有出国的话，可能也会这样吧。”
他看得很认真，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我在认真的看着他。看他白皙干净的手指捏着我的稿子，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阅读过程中的神色变化。
“主角和他的朋友真的是陪伴扶持的关系啊，好羡慕。”他最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因为我也是那样认为的。能够有一群伙伴相伴走过艰难的岁月，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现在想想，估计我们之间是某种特殊的缘分吧。可能在平行世界里就像兄弟一样的关系。”他停留在的那一页，是我私心以自己为原型画进去的角色和主角相对饮酒，画中灯光溶溶，他们许下要一辈子陪伴对方的承诺。
锅里食物翻腾，升起袅袅雾气，将我们分隔，也模糊了慎的脸庞，可我却看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真糟糕，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哎，什么意思？”他的神情有些慌乱，甚至微微偏过头去没有看我，一副抗拒的样子。
“没什么，吃饭吧。”被拒绝第二次了啊。我毫不意外，甚至非常的平静。
09
自那次我们见面之后，我有长达一周的时间没有收到来自壱马的消息。聊天框里的对话一直停留在那一天，我也曾经想要给他发消息被别扭的自尊心拦住，不知道怎么开始。
更糟糕的一件事是，我对他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我并不知道他跟着哪一位编辑画稿，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甚至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朋友。我们的联系看似亲密无间，却又如此的脆弱。
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涌上心头，我想要狠狠的发泄，像过去那样通过跳舞到精疲力尽来摆脱现实的不安，但是现在，我看着镜子中汗流浃背的自己，越看越陌生，那种烦躁的感觉似乎无法摆脱。
我在练习室的时间越来越长。
“慎，你最近不太对劲。”经纪人在看完我为表演排练的舞蹈之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哎，哎，什么？”我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样的反应。
“你的舞蹈里好像有了别的感情。”经纪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慎，你最近恋爱了吗？”
“哎？没有，没有”我连忙解释，却慌乱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奇怪，要不然经纪人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没关系嘛，你这个年纪恋爱很正常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经纪人兴趣很浓的样子。
我只能走到一边假装需要拿一瓶水来掩饰自己的想法。
“喂，拿错了，那是我的杯子。”没想到经纪人下一句话让我彻底的暴露出来，“你这小子，那么心不在焉果然是有问题吧。”
“你不会还在暗恋对方吧？不应当啊，你那么帅气，什么人会拒绝你，快跟我说说，我会帮你的。”不得不说，他很敏锐，以及跟经纪人关系太亲密也不是件好事，至少我完全瞒不过他。
“是很特殊的人。”
就这样我开始了对于川村壱马的讲述。我原以为在目前这种冷淡的情况下，我会混乱的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与他的关系，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记忆都突然变得非常清晰。我记得我们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当时他的表情都一清二楚，那是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日夜我反复琢磨的东西。
“啊，你果然是喜欢她，为什么不表白呢？对方看起来也是对你有意思的样子。”经纪人很有耐心听完了我的讲述，一副了如指掌的过来人模样。
“什么？他对我也有兴趣吗？”巨大的喜悦漫上我的心头，“你不会是安慰我的吧？”即使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
果然，经纪人继续开口：“对啊，你的任何要求她都会满足，说的话也像是借着朋友的身份在表白，至少是暧昧吧，如果没感觉的话怎么会这样对你呢？”
“如果喜欢的话就直接说出口吧，我确定你们会在一起的，顺利的话说不定会比我还早结婚哦。”经纪人的语气酸酸的，他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早就该结婚的年纪，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稳定的交往对象。
“其实我也觉得哥哥对我很不一样。”听了这句话，我心头的喜悦一瞬间涨满整个身体，几乎是脱口而出。
“什么？”经纪人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大叫一声跳起来，“你是说那种哥哥吗？你喜欢的竟然是男人！”
“啊，不是那个称呼啦，只是比我大一岁而已。”我连忙解释到。
平静下来的经纪人上下打量着我，我就任由他打量着。“怪不得你会这么苦恼啊。”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叹息一声，眉头慢慢地皱起来，好像也同样为我感到苦恼。
“慎，我们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有这么亲密过，”突然他重重的拍在我的肩上，语气还有些委屈，“你刚才的语气，真的可爱的要命。”
我突然感觉不妙，之前一直夸我是个很酷的男人的经纪人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评价，我的形象好像一瞬间崩塌掉了。可是没当我想出来什么挽回方法，他又惊叫一声：“哎呀，糟了糟了，我忘记自己的约会了。”他抬起手盯着手表，“先不跟你说了，加油吧。”然后匆匆跑走。
真是甜蜜，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10
足足有八天时间，慎没有给我发过任何消息。一直等到第九天，我才收到他的问候。
【壱马的漫画画的怎么样了？】
要让他等久一点，我不会立刻回复的。第一时间，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袋里。
【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忙了才看到消息。漫画进度还不错，应该可以顺利结束的。】斟酌了很久我才这样写。
【啊，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随时找我。】他总是这样说。
【好的，不要担心。】可我已经下定决心跟他保持距离。
【对了，壱马有没有看过我的新舞蹈？】
我知道他说的是表演新出的宣传片，一经发布我就立刻点开看了，甚至看了很多遍。每次我都会感叹他律动时的美，每次我都能听到从心底发出的贪婪的声音，那是我蓬勃的欲望，只要遇到他就会毫无节制地生长。
【看过了，很不错。】
【啊，太好了。】
就这样，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慎没有看出来我说了谎话。漫画的进展非常缓慢，我再一次面临了画不出东西来的窘境。其实也并不是画不出，只是我没有办法抛弃自己过于直白的感情。
我突然后悔将慎作为灵感原型，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在绘画的过程中我无法掩藏自己的感受，每一笔都好像是拿刀将自己剖开，所有心思都一览无余。
我一直认为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更多的时候是我在依赖着他，寻求他的帮助与陪伴。也许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要求，让他终于忍不住要跟我拉开距离。
但是当我每次看到他时又会忘记这一切，忍不住要说出口自己的心意。他几乎从不会拒绝，但也不会有所回应，之前我以为是害羞，现在想想大概是尴尬。
我真可笑。
“壱马有时很黏人。”他曾经这样说过。现在想想，大概是他在隐晦的抱怨，毕竟两个男人之间这样亲密太不正常。
一旦冷静下来，就有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我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审视着曾经的一幕幕，那些当时觉得甜蜜的细节，如今都像是黏在网上的刺，慢慢地收缩，将我困在其中。
我感到痛苦却又忍不住回忆，如果再隐蔽一点，藏好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不一样呢？可是爱是没有办法隐藏的，我画过那么多爱情漫画，再熟悉不过这种感觉。只是我以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主角，现在看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会陪你一辈子的。】因为不想要继续烦恼所以选择去画画，没想到下意识写出了这样的对白。
这是我设定好的场景，live结束后的聚餐上，友人说起自己的未来规划，主角给了这样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却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推开画纸，掩饰什么一样拿起本书遮住。
我已经无法自欺欺人了，说是为了给慎造梦，实际上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我突然开始对漫画产生恨意，那些被我创造的人物不过是我自私的工具，是我隐秘心思的证据。
11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有些懦弱的人，因为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可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这样喜欢我，甚至不敢去想爱这件事。
“慎，你跳的很好，但是我们需要多跟观众互动一下，这样才能更多的展现你的魅力，知道吗？”
空荡荡的教室里，午后和煦的日光倾洒下来，我站在窗边，看着窗檐下的风铃被风吹得叮铃作响，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句话，这是我的童年。
我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人们都说，如果梦到很久不见的事物或者人，就是要彻底失去他了。对此我一直深信不疑。人生大概是一辆永不停歇的火车，经过许多站台，人影穿梭，有的人会上来，有的人就会离开。
曾经对我说出这句话的老师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但直到今日我才意识到，原来他对我的影响从来没有离开过。
梦境果然比现实不合理许多。当我推开门走出去，外面不是同样寂静又空旷当我街道，而是人声鼎沸的表演现场。我被推搡着上台，身边并没有舞伴，台下虽然尖叫声不断，但是只有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他们像是被什么拦住了一样，和我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可是我却在人群里，看到了川村壱马的脸。他虽然在台下坐着，隐藏在黑暗里，但是我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灼热的像是要把我一同点亮。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表演很快结束，我第一时间跑去找他，心里想过许多话但是到了嘴边却变成“我是不是很厉害？”我想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你会不会喜欢我，只喜欢我？
“对啊，你真的很厉害，我的朋友。”他明明是在夸奖我，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只是朋友吗？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想要更多。我想要一个明确的回复，哪怕是在梦里。
“壱马可以留下来陪我参加庆功宴吗？”我想要邀请他，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胸口闷的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我使劲儿大喊，却只能发出轻微且破碎的气声。
“不早了，我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我。”只能看着他向我告别，然后跟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离去。我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还有贴近的身体，越发喘不上气来。
“呼———”我猛地从梦里惊醒，脑袋一阵阵发晕，似乎还充斥着壱马看向我的温柔眼眸和轻松的笑容。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还萦绕在我心头，在梦中，感情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但是一旦醒来又飞速地消失，如掉入深渊的碎片一样迅速沉底，再也捞不到了。
什么时候了？我摸出手机，心脏依旧在狂跳，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屏幕的光亮，现在是凌晨三点。我突然很想给川村壱马发消息，告诉他我做的那个梦，可是三点不是个好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始，梦中的“朋友”二字像是魔咒一样缠着我。
我点开通话记录，短短十秒钟，今晚一点四十，来自川村壱马。
他好像喝醉了，声音含糊不清，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他说怎么还没到。瞬间我就明白，是他打错了电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他不可能毫无准备的问我这样的话。
我好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有一种被拉扯的痛楚。这个时间，还要迫不及待见到的人是谁呢？我几乎要被嫉妒吞没了。
眼睛只盯了一会儿屏幕就酸涩得要命。我握着手机，半靠着枕头发愣。他说过的话究竟是出于对朋友的重视和依赖还是像我一样的喜欢？每当我试图开始判断他的涵义时，心里就会涌上说不清的烦躁。
原来不止跟我在一起喝酒会醉到依赖别人，甚至有人可以在深夜去见他，而我轻而易举就能被冷落，被放弃。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好像原本完满的两人世界被生生撕裂开，插入了第三个人。我一点儿都不想认识他的朋友，我想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12
这一天我因为画不出东西所以喝了很多酒。
大概是醉得脑袋都不太清醒了，才会在深夜胡乱拨通电话，把负责我的编辑叫来。他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明明手下有很多漫画作者，明明是被我冒昧的打扰，也愿意立刻到我家里来。
“等我半小时，我立刻开车过去。”
挂断电话，我继续瘫倒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我的头痛的很厉害，痛到我几乎无法思考，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打了电话，“喂，怎么还没到？”
我的语气很恶劣，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脾气好不起来，编辑见多了醉鬼，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挂掉了电话。大概快要到了吧，我忍着头痛走到门口，准备给他开门。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到了。屋子里很黑，他一进门就伸手打开了灯，然后看着我糟糕的样子说：“怎么回事壱马，你哭了吗？”
没有，我抬起手遮住眼睛，“只是被灯光刺激到了而已。”当时我是这样解释的。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概也没什么说服力。
“在看什么，”编辑一边走进来一边看向电视，“舞蹈比赛啊，你还想着之前的事吗？”
我有些茫然地看向电视，那是我之前播放的慎的舞蹈视频，从年少青涩到现在凌然帅气的模样都有记录，一幕幕已经快到尾声了。“嗯，是这样的吧。”我点点头，声音很轻，突然有些泄气。
“我带了解酒药给你，先吃一点吧。”因为很多次来催稿的缘故，他对我家很熟悉，熟门熟路地去倒了水，看着我吃药。
过了好久，我才渐渐地恢复，头没有那么痛了，人也清醒了许多。“你怎么会来？”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喂，你这臭小子，深夜把我喊过来却不记得的了！”再伟大的人此时也气的不得了，看样子很想狠狠地修理我一顿。
“哈哈，开玩笑而已嘛。”我立刻塞了一个玩偶给他，安抚他的情绪。
“别想转移话题，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能开玩笑的样子。”他揪着玩偶尾巴拍了我一下。
“被发现了啊……”我低下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绿油油的尾巴，这还是慎送给我的。
“你在为漫画而苦恼吗，还是这个人？”不愧是编辑，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他拿过遥控器，按下暂停键，刚好定格在慎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
“都有吧，因为见到了他才想要画这个漫画的。”说出这个事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难，也许是信任的人所以我很快就能对他敞开心扉。
“这个人，跟你有点像呢。”但是我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的声音像是一汪深水，慎的眼神就像是投入其中的石子，我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影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刚来公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自信，眼里充满渴望。但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想法没有说出来，那些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我也这样问自己。是我没有告诉过慎的东西，如果没有人问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我一直认为强者就要勇往直前，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软弱的时候。
如果熟悉我们的人大概会发现我们的经历是那么的相似。同样在年轻时就怀揣着梦想，报名了同一家公司的培训学校，也同样经过了有些辛苦的日子。只不过人生的分岔路口，我们都没有选择那个闪闪发光的终点。
可是年少的想法就像一颗火种，被风吹过就会燎原。那些我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在看到慎的一瞬间就全部苏醒。从始至终，我都想要改变那个路口，即使是在漫画里。
“壱马，当你真正能够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才能完成这个作品，漫画家，是不能够压抑自己欲望的啊。”
“你对于那个人的感情，也是不能被放弃的啊。”
是这样吗？我好像又一次站在了分岔路口。在这个凌乱的夜晚，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突然想要给慎打个电话，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哪怕我已经下定决心，也没办法立刻就做到。
“哎呀，烦恼的事就丢给明天吧，我先去睡了。”编辑并没有催促我做出什么反应，很体贴地转开了话题。家里有一间客房，有时候助理熬夜赶稿太困了会去休息，他也知道。
“好，那晚安。”我点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前去客房为他拿床上用品。手机被随手丢在沙发上，就像他说的那样，烦恼的事就先丢给明天吧。
13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第二天醒来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脸有些浮肿，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涂了一点泡沫把胡子刮掉之后，我盯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了精神，我正打算叫编辑起床一起吃早餐，却发现卧室里已经空空荡荡，床也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哎，已经走了吗？我挠挠头，走近一看才发现了留在床头的纸条。
“壱马桑，早上还有会议我先离开了，昨晚的事情不管是漫画也好，那个人也好，都再认真考虑一下然后勇敢面对吧。”
突然有些感动，我捏着纸条，这么多年编辑一直像长辈一样照顾着我。这种感情像是汩汩细流一样滋润着我，让我感到了重新开始的动力。
这样的动力，让我重新拿出了之前无法面对的漫画手稿。什么事情都想做到最好，哪怕是对自己很苛刻也无所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完成工作之后我都会认真的审视一番，也许是心境变了又或者因为通观全局，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找到不足之处。
那么，这部漫画的不足之处是什么呢？我一边抱着慎送我的玩偶一边一页页的翻动着。这是我画得最用心的一版，不论是笔触还是分镜，都可以说是现在我能做到的最好。只有一点，是我的犹豫。
我想要掩饰自己的内心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感情，像一根绳子被从两端向反方向拉扯着。这样呈现出来的状态，又别扭又奇怪。
漫画家，是不能够压抑自己的欲望的。编辑说过的话又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猛地站起来，高举起玩偶，认真的对它说：“我会好好面对的。”说完的一瞬间，我又感到有些羞耻，好像是隔空对着慎在表白一样。
真正决定之后，我身上好像卸下了枷锁一般，那种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觉骤然粉碎。可正当我到处寻找手机，准备邀请慎来为我完成漫画首页的寄语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糟糕的事。
昨晚，我好像打了两个电话。那个沉默的，短暂的通话记忆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我的大脑。那是打给慎的！
我说了什么醉鬼才会说的话吗？我飞速地回忆着那已经模糊了的记忆。糟糕，我好像责怪他为什么还没有来找我。啊，这下稳重哥哥的形象要彻底崩塌了吧。我忍不住在内心哀嚎。
还能够挽救一下吧，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拨通了慎的电话。
“喂，壱马桑？”慎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他大概还没有睡醒，声音听起来可爱极了，我甚至能够想象他在电话那端头发翘起来的样子。
“啊，慎，早上好。”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紧张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早上好，壱马的朋友已经离开了吗？”
“哎，哎！已经走了。”慎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来不及思考就回答了。之前还抱着通话时间很短也许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的想法彻底破碎。
“啊，这样啊。”对方这样回应着，没再说什么。
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且在等着我开口。我脑海中灵光一现，好像猜到了慎的想法。
“慎，我的漫画已经完成了，可以请你为我写首页的寄语吗？”最后，我还是想要和慎一起完成这个作品。从慎开始，由慎结束，才算是一件完整的作品。
“好啊，我很乐意呢。”慎的语调微微扬起来，我确定，他很开心。
太好了，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14
从梦境中惊醒之后，我一直睡得不太好。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因为实在是太想睡觉了，所以我只能跟经纪人请了假，今天不去舞室练舞。
壱马也会像对我撒娇一样对别人撒娇吗？我很清楚他喝醉了之后有多么的渴望陪伴。这样的事情发现在我身上时尽管面上不表现，但心里还是暗暗开心的。可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就不一样了。
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一直待在壱马的家里，他跟壱马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我没有什么立场。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间，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最多的是懊悔。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明明对方一直是喜欢我的。
幸好，在我快要闷死自己的时候，一通来自川村壱马的电话拯救了我。他说，对方早就已经离开了，并且想要邀请我为漫画写首页的寄语。
这部漫画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一直看在眼里。那些跟我一起讨论过的细节，完成一部分之后的庆祝晚餐，还有他熬过的长夜漫漫，无一不证明了他的努力。这样努力工作，勇敢追求的川村壱马深深地吸引着我。
能够为他写寄语，这让我的懊悔一扫而空。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我无法掩饰的笑容，真是有点傻，怪不得经纪人会说他早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不过，我要求等到样书寄出那天他才能知道我究竟写了什么。这应该算是一个惊喜吧，我很想看到他意外的样子。
等待会让结果更美好，不是吗？
不仅如此，我还希望能够当面告诉他，我的表演也马上要开始。在选择内容的最后一刻，我决定把这段时间的心境变化也编进舞蹈里。到时候大概壱马能够感受出来吧，我想要在众人面前展现不一样的自己。
或者说，真实的自己。
15
慎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啊！
自从他告诉我要等到样书出来才能看到寄语之后我的胃口就被高高地吊起来了。慎会写些什么呢？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期待。
抱着这样着急的心情，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慎在楼下等我，我们会一起去公司，然后第一时间共同看到样书。为此，我很认真地给自己连续拍了一星期的爽肤水和乳液，甚至换上了一套很正式的新衣服。好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一样。
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轻柔，门口栽种的花全部盛开了，在风中微微地摇动着。门锁打开的声音，脚步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甚至是街上车辆轰鸣的声音在我听来都是那么的动听。
在看到慎的一瞬间，我的喜悦到达了顶峰。
他跟我穿了同一套衣服！这是我们一起逛街时同时看中的，因为觉得很帅气，一起穿也没关系所以都买了。没想到今天能够看到慎也选择了它，简直是缘分。
“哎，壱马也穿了这套衣服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他见到我，也有些惊讶的样子。
“是啊，穿同样的衣服去看一起完成的作品，真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足极了。
从我家到公司并不远，一路上我跟慎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显然我们两个人都同样的期待。因此时间过得尤其的快。
“壱马桑，早上好。”同事们跟我打着招呼，大多数的眼光都忍不住看向慎。不仅是因为好奇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的帅气吧。无论何时，慎都是很亮眼的那一个。
慎有些害羞，他一直抿着嘴笑着，跟对方点点头，然后靠得我更近。
“壱马，你来了。”编辑早就在工作室等着我了。
“嗯，早上好，这位是我的朋友，长谷川慎，这位是帮助我很多的编辑，就好像我的长辈一样。”我转身把他们介绍给彼此。
“啊，我知道的，是那个很重视的人嘛，可算是见到面了。”编辑促狭地朝我眨眨眼睛，笑容满面地跟慎握手。
“你好，我是长谷川慎。”慎也很正式地跟对方握了手。
“对了，样书已经出来了，不过……”编辑招呼我们坐下，然后转去柜子那里拿书，他没说完的话让我有些紧张，是样书哪里出了问题吗。
“不过，现在还没有办法立刻看哦。”他拿给我一个包成礼物样子的东西，“是慎单独拜托我，要包成礼物送给你，因为他在里面还送了别的东西。”
“哎？”我转头看向慎，对方一副“很惊喜吧”的表情，有些得意的样子。
我忍不住立刻拆开了包装。
入眼处是一张门票。上面印着慎舞蹈工作室的logo，是最开始吸引我的表演！等了那么久，等到我跟他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朋友，终于姗姗来迟。
紧接着，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书。
【大家一定要好好看这本漫画哦，壱马桑真的倾注了很多心血。我想，它不仅是川村壱马的梦想，也是我人生新的开始，是很珍贵的部分。】
是……人生新的开始吗？我的视线突然被涌出的泪水模糊掉。和慎的相遇，原来不只是是我单方面的努力，对他而言也是如此的重要。
16
我第一次听到川村壱马这个名字是在经纪人口中，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命运是如此的奇妙。我们不仅成为了朋友，还拥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
我终于跟他确定了心意。
那天，我邀请他去神奈川看看。在镰仓有一个长谷寺，回家之后我偶尔会过去参观。
我们乘坐江电经过许多花树，走了很久的路，经过大片大片的紫阳花，经过十一座菩萨雕像，在贝壳上写下了愿望。
我不知道他会祈祷什么，但是我在心里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
就像漫画里写的那样。
如果人生是一辆永不停歇的火车，会经过许多的站台，会有很多人来到我的生命里，也会有很多人离开，那么我希望，名叫川村壱马的这辆火车能够和我一起前行，永远不分开。
“慎，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幕。挂上贝壳之后，壱马朝我微笑，眼睛亮晶晶的，阳光和清风都停留在他身上。
“要保密哦，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而我，在人群中，在满山紫阳花里，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