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脱衣服的时候粉丝也很兴奋喔。”在休息室拿着矿泉水仰起头喝之前,收拾完东西靠在化妆桌上的吉野北人在尝试向川村壱马搭话。
“嗯……”川村壱马像是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是硬生生切断了话语,鼻音留在空气中,很快被其他人交谈的声音盖过去。向前俯了身子,本来在椅子里摊平的川村壱马也拿起了矿泉水瓶,拧开瓶盖,抬起头喝了起来,不继续说下去了,用实际行动结束了这段对话。
巡演到了8月,川村壱马开始在每一场演唱会上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肌肉,而吉野北人对此是最清楚的。为了宣传新的电影,两人一起上的杂志密密麻麻铺在好几个月之间。杂志拍摄的时候并不悠闲,两人因为团体关系又总是共用一间休息室或者更衣室,总是来不及顾及对方的存在。北人时不时会在打开休息室的门的时候看到壱马的身体完全还裸露在空气中,倒也不必客气,也不感到害羞,北人的视线常常从他光滑的脖子往下滑,经过背脊的线条,直到壱马穿好衣服才收回视线。最近这段时间壱马在减脂,即便是北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肌肉线条越来越明显,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
更何况能看到壱马身体的又不只是在休息室里的时候。
北人已经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和壱马发展成超过队友或是朋友的关系了,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是。从几万人中相遇成为队友已经是奇迹,人生往后发生什么都不算奇怪。
有时候会在梦里梦到壱马。梦里的他不会像在台上一样激烈地甩去衣服,或是像在更衣室里那样匆忙地褪去衣物,梦里的他是害羞的,常常会在镜子前慢慢脱掉衣服,然后检查自己的身体线条。北人的梦里他们有时在休息室,有时在北人的房间,有时候在酒吧的厕所里,但不论身处哪里,总是只有他们两个。第一次这样梦到壱马的时候北人才17岁,在此之前他梦见的都是女性,发现自己会梦到对手的时候嘴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原以为只是少年间竞争的感觉太激烈,却在成为队友之后,梦境没有消失,甚至变得更加清晰,不断地梦见他的样子。
更多时候是在现实中。在拍摄完杂志的时候,壱马会在从北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问他“今天要不要去我家?”,是成年之后露骨的邀请。北人好像没有理由拒绝壱马的请求,就只能由着他在保姆车上在司机看不到的位置抓起自己的手,或者就这样侧身靠在北人的肩头。北人没有少被耳环或是耳坠硌到,但北人只是问壱马会不会不舒服,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就听之任之。
要说起来,这其实也是北人的错。明明成年礼上就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却在成年后好几年和壱马一起参加的活动晚宴上被前辈推着喝了太多,结果壱马把自己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几乎断片了。北人记得的部分只有家的味道和不知是梦还是现实里自己抓过壱马的领子和他唇齿相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嘴唇上有伤口,已经结起了痂,在光滑的皮肤上凸起了一点点,舔上去有淡淡的血腥味。壱马后来解释说北人吻了他就不肯松口,最后只能用暴力才能让他松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做了这样的事。
不突然,北人想,一点也不。
那是第一次两人真正越界。北人认定自己蓄谋已久又动机不纯,没有告诉过壱马前情,反而是壱马,在和北人尴尬地相处了几天后,又在休息室其他成员离去之后挑起话茬。
“你嘴唇好了吗?”
“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咬你的。”
“今天要不要来我家?”
喝醉的时候可以拉出酒精当借口,两个清醒的成年人谈起来意味则变得完全不同。北人问壱马为什么,壱马说总有些需求,北人就没有再多问了。
这下就彻底是共犯了,北人想。
北人长大的过程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手里握着炙热就会自然地控制着力道上下律动,给人以舒适;壱马并不相同,很少做这样的事手上自然也不熟练。每当北人发出指令说要重点轻点的时候,他总是乖乖照做,慢慢地也掌握了诀窍。北人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教坏了壱马,明明自己才是更小的那个,但壱马似乎也能从中找到乐趣,不管是从自己身上还是从北人身上。夏季的空调房里,体温高得没法盖被子,把火热重叠在一起,把手也重叠在一起,堆叠起两倍的欲望,顺着崩断的弦涌出。而后又觉得冷,两个人盖同一张被子,背贴着背,年轻的身体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某一个人,通常是北人,先起了身。冬天的时候,有时候外面还飞着雪,北人不喜欢拉窗帘,有时候会在沉浮中看到打在窗上轻薄的雪花下一瞬间就变成流水,又要被壱马指责不够专心,把飞走一瞬间的思绪抓回来,重新集中到身体上。对方的也好,自己的也好,北人会觉得他们两个比组合里的其他人更有一体感,不知道是因为公司的推手还是因为这无名的关系。
没有谁教过北人如何去吮吸和舔舐,放在壱马身上的话,北人好像自己就学会了。第一次的时候壱马会说“北人,不要这样”,却很快失去力气,尽数交代。随后上半身躺下去在床上小声喘着气,被北人揉着头发问舒不舒服。壱马没有用言语回答,他是行动派,何况在这事上他也早不似以往笨拙。一样的温热又重新回到了北人的身上。北人总是盯着壱马看,看他的发旋,看他的睫毛,看他偶尔抬起头时的上目线。壱马好像总是无所谓北人是不是穿着衣服,但北人后来开始总让壱马脱掉上衣,头几次壱马还会质疑必要性,后来也就由他去。或许是因为年少时的梦,北人的视线滑过壱马的肌肉时总是粘滞的。他偶尔会觉得自己糊涂,把感觉寄托在队友身上,但更多时候会觉得自己眼光其实还不错。
但他们从来没有做到过最后,至少在北人意识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第一次往往是北人主动,不论是接吻还是其他,北人不敢去想要更多了,但没想过壱马会主动开口。
杂志拍摄后北人又跟着壱马去了他家。用又或许不合适——最近两人重合的行程过多,但是事实上行程也是过多了,到一天结束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这一阵子北人已经很久没和壱马一起回家了。
“北人,今天要不要试一试?”
北人在壱马家的门关处吻住他,身体靠得住很近,温度逐渐上升。在松开口的时候,北人听到壱马这样问自己。北人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壱马口中说的“试一试”是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做到最后的念想呢?
可如果做到最后的话,又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呢?
“这件事你应该去和你真心喜欢的人做吧。”北人从嘴里挤出了这样的答案。
壱马大概是未曾料到北人会是这样的回答,视线从北人的视线中转开,上下左右地四处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北人身上。壱马最终选择吻过来,吻住北人。
北人却突然地觉得这个吻不是滋味。
他可以不谈感情,或者说可以不谈自己的感情,却不容易接受这样长久的接触之后壱马仍然不能说出喜欢自己,而只是继续进行身体上的索求。北人比谁都清楚人有欲望,但他不愿意只限于欲望,可以始于欲望却不应当终于欲望。壱马这样的人,生命力来自于野心,而野心来自于追求,对某种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东西的追求。北人不知道壱马追求的是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但是他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一部分。
“我今天不太舒服,下次吧。”北人在那天退后了一步,就这样推开了壱马结束了这个吻,逃似的离开了壱马的家。
好像没有办法作为具象的欲望留在一个人的身边,北人不由自主地这样想。但壱马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呢?明明也只是欲望的化身罢了,自己也不比他更高尚。
至于欲望为什么会在心中扎根留下种子又缓慢生长,盘踞属于自己的空间,北人不清楚。想要抽走的时候枝叶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痛感不会填满空洞,只是像液体一般从壁上渗出,慢慢地腐蚀着空间,直到落下。
之后的行程刚好岔开,北人要去拍摄剧集,壱马则是要去宣传电影。见不到就不会说些什么,似乎和休息室的话一样,这段关系的尾音留在空中,很快就会被其他的声音盖过,而后又很快被人遗忘。
北人靠着的位置让他无法后退一步了。壱马不想回答他自然情有可原,关系从哪里退回到哪里是北人的选择,壱马如果不想,北人就只能变得更坚定。他重新支起身子,把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拿去门口的垃圾桶丢掉,然后走到其他成员的身边,问他们之后去哪里吃饭,要不要一起。
“北人你啊,难得加入饭局哦?不用继续节食吗?”
“难得也要放松一下的吧!”壱马能看见北人在笑。
沙子上涂抹的图案在下一次涨潮就会被抹去,北人却不知道由于蔓延了多年而逐渐变得深刻的心事什么时候会被时间磨平。有无数种如果,如果欲望从来只留在梦境中,如果不曾喝醉又错误地吻上,如果壱马在那之后没有再次搭话,如果不曾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变得更深入,事情会不会变得和现在不同,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会是彼此独一无二的那个朋友。
北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如果,壱马的吻,或许是喜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