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破了一个洞,她就补在那儿,后来我的心又长好了,把她包在里面了。"
查尔斯 狄更斯《大卫 科波菲尔》
不远处的餐桌上,川村壱马一边认真在学着用刀叉吃牛排一边笑着和眼前的长谷川慎夸赞这家店有多好吃。他们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得仿佛插不进第三个人。
吉野北人在包厢隔着单面玻璃居高临下望去,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绕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
在半年前他从地下拍卖场带回有着“狼人”噱头的川村壱马时可没想到他这么会勾引人。明明一开始什么也不会,连好好穿衣服都要人手把手地教,现在跟着那小子处久了倒还学会用刀切肉了。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两个人都笑得自在。吉野北人的手不自觉摸上玻璃,被冰凉的触感惊了一下,神色未变,心却有些发紧。眼前这一幕不过是热恋情侣言笑晏晏,但在他心里倒像是长谷川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因为没有他的位置才显得那么温馨美好吗?吉野北人挑了挑眉,把手踹进风衣兜里走下去搅了这场好局。
川村壱马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教会怎么洗澡,怎么吃饭,怎么做一个完整的人,怎么作为一个人去爱别人。这只小狼,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半道带回来养着玩的小狗。
“咚咚咚。”
吉野北人的指节敲了敲他们饭桌上的玻璃。
川村壱马一开始就知道北人在这里,他闻见了像薄荷柠檬一样的味道,他很高兴,北人的意思应该是要带他走了。
他最近两个月和长谷川慎玩得也很高兴。长谷川慎很尊重他,带着他一起回到森林里荡秋千,抓野兔,了解他过去的生活,理解他的同时陪伴他,爱他;他们也在市中心打游戏,夹娃娃,约会,像曾经吉野北人教他的那样去接触新的事物,理解这个世界。但是这两种高兴是不一样的。
他的直觉。
就是不太一样。他更喜欢和长谷川慎一起玩,但是他又想吉野北人把他领回去。他们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他学得已经够多了,他会乖乖的,他愿意跟在北人身边虚度光阴。
就像现在,仅仅是看到北人他就笑起来。
如果他摸了摸后背,尾椎骨有点发痒,如果他没有把小狼尾巴收起来,现在应该摇得很欢快。但是北人以前说过不喜欢他像条狗似的。他瘪了瘪嘴,情绪好像都写在脸上,被一览无余。
“北人さん也在这里吗?”长谷川慎故作惊喜。
吉野北人朝川村壱马招了招手,看起来不怎么想理长谷川慎,但话又是对他说的:“都不用叫我哥哥了吗?”
“我以为你会不喜欢我这样称呼你。”
“走吧。”吉野北人伸手去勾川村壱马脖子上他送的choker,只能勉强塞进一根手指,勒得有点紧了。看起来很奇怪但没有违和感,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一只被勾着项圈就走的狗。但如果是长谷川慎这样,他不能这样,只有吉野北人可以。
直觉告诉他吉野北人今天不太高兴,好像每次吉野北人看见长谷川慎都不大高兴,是因为不喊哥哥吗?
“我可以喊你哥哥吗?”川村壱马跟上北人的脚步,偷偷转头超长谷川慎挥了挥手告别。
吉野北人皱紧了眉,“不行。”
川村壱马有点失落,但这不影响他絮絮叨叨开始讲述这段时间他和长谷川慎一起做了什么,好像在汇报,想要一些夸奖。
吉野北人把他带上车的时候,他恰好说到他和长谷川慎在游乐园鬼屋,说慎怕得躲在他身后贴在他身上,说慎明明害怕也愿意陪他进去满足他的好奇心,说慎有多爱他。
夜色深了,吉野北人点了只烟,伸出车窗外弹了弹烟灰,轻轻嗯了一声。看不见烟雾,只看见一点橘红的星光闪烁。
嗯,这就是他一开始所想的。
烟燃尽了,划过一道抛物线落进了垃圾桶。
司机摇上了车窗发动了车子,川村壱马读不懂北人的情绪,还在诉说。他们一起被关在车后座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尽管他一直在分享最近的快乐,可是气氛却没有显得温馨,所以这里也变得拥挤起来,但又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然而,川村壱马很渴望。
他想要吉野北人摸摸他,哪里都可以,就是稍微热情温柔一点。
“你摸摸我。”小狼只学会了像人一样生活,还不知道怎么委婉。
吉野北人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拒绝了。
车外的街景飞驰而过,到处都是斑斓的光。车里很暗,只能在映衬下看清人的轮廓。
“那可以亲吻我吗?”川村壱马忽然这么说。
吉野北人转过头望着他,眼里沉沉的,好像有点凶,“谁教你的?”
“坐摩天轮的时候看到了别的情侣在亲吻,慎告诉我的。”
吉野北人摸上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着自己送他的choker,问:“你们亲了?”
川村壱马点了点头,他很诚实,“慎说这是你们表达友好的方式。我就亲了一下他的脸。”
……
车停在了半山腰的小别墅门口。
吉野北人手指勾着choker用力一拽,把他从车上拉下来,一路拖到地下室。
川村壱马的脖子被这一路勒出了触目惊心的红痕。很痛,但他不敢撒娇。
锁链在吉野北人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川村壱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乖乖的跪坐在地上。
他好乖,都不用说就已经低下了头。吉野北人把最粗的链子扣上他的项圈,再把他的手放到背后用手铐拷上,然后是脚铐,手脚直接又用链子连起来,短短的一截。
如果不解开,他只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跪着。
川村壱马今晚吃饭恰好穿了暗红色的正装,显得很贵气,镣铐也都是暗银色,很合适他这一身,有点色情。
吉野北人半蹲着面对面把手绕到他身后给他调整链子,虚抱了一下他,靠在他肩上偏头时,唇堪堪擦过他的脸。
川村壱马忽然动了下手,想抬起来摸摸自己的脸,但只能听到锁链碰撞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心跳。
“是在亲我吗?”
“不是,不小心碰到了。”
川村壱马的狼耳朵冒了出来,毛茸茸的藏在头发里抖了一下。吉野北人注意到了,忍着没伸手,也没去想川村壱马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冒出耳朵。
吉野北人离开了地下室,一连几天都没再来看他,把他丢给了佣人。这是惩罚吗?川村壱马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吉野北人让他去接近长谷川慎,让长谷川慎爱上他。虽然他说不清怎么样才算爱上他,但是他的直觉还是觉得自己完成的很好。
那吉野北人又在气什么呢?
明明才见过,他又想北人了,只好一遍遍回想吉野北人刚刚把他带回来的那段时光。那时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但拍卖场把他洗的很干净,被北人带回来毛毛躁躁地就往北人身上扑。他们身形差不多,还是吉野北人亲手给他穿上衣服,一起吃饭。那天他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烤肉和鱼,但记不清味道了。他记得坐在桌子对面的吉野北人很漂亮,和他以前见过的人一样用碗筷吃饭,但是所有人都不如吉野北人漂亮也不如他矜贵。
就像夜里的月光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照亮了他呆过的那片山林。
他好像第一次就凭借着第一眼,把一个人划进了自己心里的那片山林,当了一轮漂亮的月亮。
他一个人在地下室一遍遍温习过去,偶尔也会想到和慎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但大多还是在反省自己在北人那里做错了什么,细数着多少天没有见到北人。
最后闯进来的是长谷川慎,大概是被关了一个星期的时候,佣人认得这是北人的弟弟不敢阻拦,任由他走到了川村壱马面前。
“难不难受?我带你出去。”长谷川慎抓了把他的肩,晃动了铁链,叮铃当啷的。
川村壱马摇了摇头,锁链又响了,他晃头的幅度小了点,和他咬耳朵:“我能自己溜出来。这个不是没有那么牢固。”
几乎没有多想,长谷川慎就懂了,没有把那句“你喜欢他”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离开,川村壱马看他忽然落寞的神情好像是因为自己,又有点愧疚。
吉野北人得知长谷川慎闯进地下室之后就开始往这里赶,他进来的时候恰好那两人还保持着咬耳朵的姿势。
看起来像亲吻。就像那天川村壱马说的那样他亲了长谷川慎的脸。
长谷川慎起身望向门口正巧和吉野北人对视。随后就是门口那个花架上的多肉盆景往他们这里砸过来,打在长谷川慎背上。
“啪。”掉在地上碎了。
盆景很小,可能在背上留了块乌青,但也算不上很痛。长谷川慎朝吉野北人走去,没有打招呼,撞过他的肩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这个地下室又只剩下吉野北人和川村壱马和一地的盆栽碎片。
川村壱马忽然有点难过。
他之前和北人夸过这盆多肉居然在地下室也能长得那么好。
“他和你说了什么?”像是严厉的质问,答错了就会像那盆盆景一样。
川村壱马低头老实回答:“问我难不难受,说他可以带我走。”
很好,起码还没学会撒谎。吉野北人又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问,“你刚刚是在亲他吗?”
“没有。”川村壱马眼神有一点躲闪,他不想告诉北人他和慎说的悄悄话。
吉野北人察觉了,捏他下巴的手渐渐用力,“不要说谎。”
“我,我在和他说悄悄话。”
“不能告诉我吗?”
川村壱马点点头。
“怎么不和慎走?”
“怕你找不到我不开心。”
终于,吉野北人摸了摸他的头,也摸到了刚刚冒出来的耳朵尖尖,“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想你带我出去玩。”
“下次吧。”吉野北人慢慢的在他身上摸过去,一个个解开了锁链,掐了一把他冒出来的小狼尾巴。
川村壱马大着胆子歪头在吉野北人脸上啵了一下,又马上补充道:“这是你们表示友好的方式。”
吉野北人想起先前这句话出现的情景,一股无名火起,皱着眉说:“不要乱亲人。”
“那我不可以亲你吗?”小狼眼睛亮晶晶的,不太好拒绝。
“只能亲我。”
“好。”斩钉截铁地答完,直觉还让他脱口而出:“我更爱你。”
吉野北人已经消气了,只是觉得好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川村壱马抓着北人的手放到自己的头上动了动,来回摸他的耳朵,“软软的很舒服,看见你就很高兴。”
“我现在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