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ゆうき《陽子》
- 林ゆうき《葵の手も》
那天的吉野很好看,被精心打理的栗色头发让长谷川想起老家秋天的麦穗。下班分别的时候他又鬼使神差地偷瞥那双漂亮的眼,吉野北人就笑他是痴汉,不紧不慢道川村壱马的哪部剧要杀青了,记得好好犒劳他。他点着头答应了,和那双眼对视的时候总是忘了说些话,忘记问他怎么不回家,怎么总是在这样的时候不回家。
蝉把夏天叫热了,花火绽放的祭典里长谷川和川村壱马捞到了三只金鱼。黑的川村壱马养,黄的长谷川养,那红的呢?
itsuki要养养看吗?
不了吧,至少mars不会让它好过。
我来养吗。吉野北人蹲在地上戳着长谷川手里的金鱼袋子,袋子氧气没灌满,他隔着塑料袋碰到了长谷川的温度。
好啊,那你可别养死了哦。
吉野北人决定信守承诺,他买了一盏鱼缸,耐心的往里面放水培,放造景。他打算把这条鱼养大,养到娶妻生子,养到五世其昌,养到鱼缸里是另一个世界。偶尔上京探望的母亲惊喜道怎么突然对金鱼兴趣热情似火了。他望着水里摇曳的红尾,认真考虑了三秒。他摇头说,不是的,不是对金鱼热情似火。
每一次胃痉挛都折磨得他天灵盖发胀。被子变成了沉重的海,吉野北人要被淹死。大概这次实在痛狠了,他抖着手去吃药,又蹲回地板,下巴抵着膝盖骨翻动手机。不打给妈妈,怕她担心。不打给经纪人,因为半夜占线。打给藤原树好了,但又说点什么好呢?说自己胃好痛,痛得想死,要不你来陪我走去人生末路。稍微有点肉麻了。吉野北人想起藤原树酣睡的时候喜欢咬后槽牙,发出猫一样的咕噜。他会一直希望他的猫咪能睡个好觉。
吉野北人打给了一串数字,一串陌生于他的电话薄里任何一行的数字,他却输入得熟练。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好久不见。想我了吗。哦。我也好想你。大概是说到哪里了,他又抬头望向鱼缸,鱼缸里有湿润的火在扑朔。
他说,嗯,养的很好,都很好,你放心。
他摸着实木地板的接缝,声音温柔无比。
再醒来也是因为电话,准确说是座机。因为电话自动关机了。他从地板上爬起来,下一秒又跌回去。不记得怎么就睡在了冰凉的地上,胳膊和小腿麻得使不上劲。终于有点力气,他回拨过去,藤原树不安的质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声音急急忙忙的,在吉野北人听来就像炸毛的小猫围着他喵喵直叫。他笑着说没事,有事了会给你打电话。
后来有条从居酒屋回家的路上只有长谷川和吉野北人。还有一阵不懂世故的雨。他们站在空荡的红灯路口,没有伞,单向的光把他们的影子照得相拥。吉野突然开口问,makoちゃん,大阪有条长谷川,你知道吗?长谷川扬起稍带酒气的脸说,知道啊,知道的。那条河很宽,春天的时候樱花相随,夏天的时候常有游船,秋天的时候落满红叶,冬天的时候川流不息。长谷川还说,下次去大阪的时候要带上他一起。有雨细碎地砸在水洼上,溅起的斑驳烧进吉野北人的眼里。
他说,长谷川其实很窄,窄到只容得下一人渡过。
那必然是感冒了的。经纪人摸着他发烫的额头着急,絮叨下周的行程全部乱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请务必在家好好休息。语气不太好,听起来像在下达命令。吉野北人平卧在床上,盯着露白色的吊顶发呆。他无聊的想,这个点大家都在干什么呢?应该在开早会,接着是去练舞室,之后是在新开业的厨房里吃天妇罗套餐,然后还是去练舞室。他又寂寞的想,秋天真的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凋落了,只剩一尾金鱼还有加氧棒的气泡。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睡迷糊了,吉野北人好久才听见门铃的催促。但也没因此加快动作,只是看了看体温计上的三十七度,还有晚七点的钟。这会儿大家都下班了吧。他不喜欢别人到他家,陌生的气味侵染哪怕是玄关处的一角都能让他局促到反胃。可这次却稍微心怀期待了。就这样磨磨蹭蹭到开门,原来还是经纪人。不一样的是这次提着慰问品,说着一通为早上失态而抱歉的话。吉野北人安慰道,这次是自己胡闹了,再睡一晚就好。
“那下周......”
“好。”他没让经纪人说完,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第二天他早到了,不是多冷的天却把自己裹得像50円的特价天妇罗。同样早到的藤原树是这么形容的,吉野北人就高低着眉说我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一巴掌结实地落在对方的屁股上。他问藤原树怎么来这么早,藤原说打高尔夫去了,那你呢。又补充道,昨天长谷川也发烧了。藤原树背对着他冲着速溶咖啡,吉野北人看着玻璃罐里的棕色粉末一勺一勺就快见底了。
“哦。”
半天只憋得出一节语气。吉野北人忽然觉得好累,他开始后悔来这么早了。
他又说,算我求你,我的那杯不要太苦。
也谈不上心虚,即使那晚他和长谷川是做了的。
起初只是被长谷川看到了眼泪,又被他慌张地捧起脸抹去雨水。怪他自己一瞬邪魔附体,垫脚吻了上去。
长谷川的很长,全部进去的时候能把他小腹靠下的位置顶起弧度。会疼,但不想说出口。吉野北人喜欢把长谷川的碎发捋顺在耳后,细密地吻上那剑一般的眉眼,有发丝因为晃动散开,他就再捋过去。如此反反复复的,不厌其烦的。就好像做完之后他们就会死,就会消失,世界就要末日。而吉野北人只是想珍惜在那之前的与长谷川的每一分和每一秒。
结果咖啡还是苦到了牙根。
吉野吐着舌头委屈地看向藤原树。藤原树没打算理他,坐在稍远的位置,和往常一样戴上耳机自顾自的翻开一本书又抿了一口咖啡。吉野北人就撑着下巴望过去。他看见书页上有模糊的笔迹,深红色的,像绽开的鱼尾肆无忌惮。他又看回杯中的自己,却是被束缚了,还稍带秋日特有的萧杀。他叹了口气。
然后如同认命一般。他说,我和长谷川做了。
当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声音的温度,藤原树却自始至终也没从那本书上抬起过头,兴许是看到了动人的部分,手指正牵动着红的笔尖在纸页上游走。
那是怕寂寞的吉野北人生平第一次感谢被别人忽略的寂寞。
下周来的太快,独自坐在茶水间的吉野捧着经纪人给他的慰问品发呆。川村突然从他身后冒出,也许是想吓吓他,发出“呜哇”的一声,像个孩子天真烂漫。吉野北人配合得很好,他一脸惊喜地问自己可爱的相方怎么一声不响提前从剧组收工了。川村就盯着鞋尖支支吾吾起来,他说,还是想亲自给makoto过生日。川村又抬起头问,北人不是也会来吗?
“不。”
想把不甘藏在短促的音节里。
吉野北人看向晚七点的钟,站起身拍拍川村的肩膀催促,“因为是临时通知的安排,没办法推掉啦。”他看见川村左耳上那枚和长谷川的生为一对的银环,晃得眼疼。
临走的时候,川村壱马没来由地问,北人真的没问题吗?像是在问无关于失约聚会的其他事,听着莫名其妙的。吉野北人只笑着说道能有什么事呢,直到送走川村壱马,又一个人坐回茶水间的时候,他才开始为这突如其来的话后怕。
他那相思长谷川的相方明明应该直奔居酒屋的,而不是下班后的茶水间。
- 林ゆうき《追憶》
- 林ゆうき《ah_sus》
少年藤原树是和往常一样推着单车回家的,后面跟着小他一岁的长谷川慎。走到丁字路口该分别了,藤原树跨上单车嘱咐长谷川,到家了记得打电话。他顺着东边的矮冬青骑行了大概五十米,像无数次那样回头望过西边。长谷川正站在天很高的地方,显得小小的一枚,朝着他挥手。他也挥挥手,晃悠悠地骑向下一个路口。
藤原树觉得,与其说是同学他们更像是兄弟。他不爱说话,他也不爱说话,但两人的默契未曾输给过任何人。包括在恋爱上面。那是在国中放课后的下午,天气微凉,藤原树捧着和妈妈一起完成的名为爱的巧克力。对于十四岁的男孩来说,这将是一次冒险。他紧张地把包装放进那个女孩的抽屉,正打算起身时却往后跌了个踉跄。他就那么坐在对方的鞋尖上抬头望,第一眼是被攥得皱巴巴的粉色包装袋,第二眼是不能再熟悉的荧绿色帽檐。
后来两人很久都没说过话,就算是一不小心同时买了橘子味的汽水,也会有人坐不住去买第二瓶桃子味的。几乎都是长谷川先坐不住的。在将要放春假的前一天,藤原树和那个女孩面对面站在走廊的窗边。即使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当切实体会到那股滋味后藤原树还是伤心了。那个女孩离开了,他趴在桌子上发呆了十分钟,或者更久,直到一瓶橙黄的橘子汽水晃入他眼帘。
男孩子的友情是否都这样复杂又单纯,反正藤原树是弄不明白。那之后,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推着单车回家,后面跟着已经高过他一厘米的长谷川。天很好,红色的云蓝色的天交织成紫色的烟游荡在地平线。还差两步就要走到丁字路口,藤原树跨上车回头...他这次没能嘱咐成功,因为有人把他的唇封住。
是橘子味的。
“——Lighting!!”走调的音一下如雷劈进耳朵。藤原树皱眉,却还是鼓掌了。不记得桌前是第几杯酒,也不清楚自己醉没醉,但他可以肯定长谷川是醉了的。舞池中央的他正红着脸引喉高亢,周围着一圈放声起哄的同事。曾经连喜欢都说不出口的腼腆男孩再也不见了。藤原树这么想着又抿了一口酒沫,他看回手机——「终于到家了!别太想我哦!^_^」——他从十分钟以前就在思考如何回复,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必要回复。藤原树常常会产生吉野北人才比他小的错觉。
分明一开始也还是靠谱的前辈。
在和长谷川分手这件事上,藤原树觉得谁都没错。要怪就怪他们遇到的太早,他们都太沉默。那依旧是春假前的傍晚,武修大巴和往常一样把他们放下在丁字路口。偏僻的地方发展了几年仍然不见热闹,往来的行人甚至不如野猫多。每一次到站,包括即将的最后一次,藤原树都会在矮冬青旁蹲下,然后拿出mars的口粮喂给流浪猫,早已大他一号的长谷川就安静地守在后边。
“makoちゃん。”
“嗯。”
“分手吧。”
暖风拂过他们袖口,冬青叶在耳畔窸窣浮响。
藤原树听到长谷川说,好。甚至没有问上一句为什么。
在长谷川离开很久后的丁字路口,藤原树还蹲在原地。一只讨喜的猫蹭着他裤腿,他就把猫抱进怀里,脸埋进小小的阴影。他明白,这一次再也没有橘子汽水了。
却是便利店的天妇罗。
那是一个相当滑稽的场景。吉野北人气喘吁吁地拎着一袋天妇罗从转角口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而他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两人如此这般在互相的瞳孔中震惊了。却是吉野北人先冷静下来,他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蹲下身掏出一包手纸递给藤原树。
他说,你先哭,我等你。
藤原树就抱着那只猫哭得更凶了。
后来他们在路边坐了好久,坐到灯都亮了,猫都睡了,天妇罗都要吃完了。他们说了很多话,从itsuki还好吗,到hokutoさん有什么事吗。从拜托itsukiちゃん教我跳舞吧,到hokuto居然为这种事追了一路吗。看见有流星划过夜空,他们就惊喜地拍着彼此的胳膊喊着对方的名字。藤原树向流星许愿,他希望自己这辈子平平淡淡才是真。他又许愿,希望便利店的天妇罗别再那么难吃。
最后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藤原树和同事们告别完,庆幸自己赶上了末班车,却在快要到站的时候找不到家门钥匙。好像落在茶水间了…他捂着头腹诽自己。
不得不又搭上反向的电车回公司,可当踏出电梯门,他又停住了脚步。理智告诉藤原树半夜的茶水间不应该亮着灯。但他真的很困,酒精逼着他必须马上拿着钥匙回家倒头大睡一觉。
还好一切正常,仅仅是亮着灯而已。钥匙也算好找,就在门口的化妆镜前。收拾完的藤原树关上灯打开手机照明,顺便敲着键盘——「才不想...我还没回家X_X」——藤原树笑自己也跟着变幼稚了。然后点完发送键的他在暗的房间深处看到了第二道光。
对于藤原树来说,这是一场灾难。他甚至从不了解吉野的胃病走到了哪步,会那样倒在地上虚冷着汗。他在计程车上一刻不停地呼唤吉野北人的名字,吉野北人就靠在他肩上又好气又好笑。吉野北人说,我还没死呢,缓一会儿就好。然后又补充,是さん。要喊hokutoさん。
终于实现去到吉野家的愿望,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藤原树把吉野放倒在沙发,吉野就一点点陷进黑色的布里,像跌进沼泽地,看得他心慌,急着问药在哪里。吉野北人努力回忆了三秒。他说可能在书房,又说可能在浴室,最后改口或许就在客厅的哪个地方。吉野北人朝藤原树抱歉地笑了笑,他说,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了。
大概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完在了今天。藤原树不抱希望地打开最后一扇房门。是卧室。不大的房间,满目素然的布置,唯独角落上有突兀的红。原来是只金鱼,漾着的尾忽闪忽烁,像湿的心脏扑通。藤原树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在鱼缸边上找到了药。
也来不及多想,他匆忙跑回沙发扶起吉野北人吃药。他们靠的很近,藤原树能听见吉野北人吞咽的声音。一杯水下去,吉野北人撇着嘴说好苦,又眨巴着漂亮的眼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那下一次呢?藤原树想反问他。
藤原树害怕地想,如果自己没回公司,再见到的会不会就是吉野北人的尸体。
其实他那天听到了。听到吉野北人说和长谷川做了。就算没听到傻子也能猜出他们怎么就在同一天发烧了。可是藤原树无所谓,或者说已经妥协了,他只想普通地,不去计较地过完这辈子。和喜欢的人一起。以前是长谷川,现在他会希望是吉野北人。藤原树常常会觉得自己的情绪跟不上身体,还没开始难过,眼泪就已经不听使唤地往下坠。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也不敢再翻开那天清晨的那本书,因为最精彩的部分被他用红笔划满,咸的泪又把墨迹晕开。好好的一页纸,全是悲伤的红。
藤原树越想越难受,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开口竟带着些呜咽。他说,hokuto能不能稍微爱惜下自己。吉野北人就怔怔地看向他,翘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确实是太近了,藤原树甚至害怕起吉野北人听到自己的心拍。他站起身拉开距离,和吉野北人说我去倒水。
“itsuki,我们是不是还没接过吻。”
却是听到无缘无故的,没头没尾的。身心俱疲的藤原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回头问,什么?
这一次听清楚了。
他听到吉野北人说,我们接吻吧。
- 林ゆうき《友梨》
- 林ゆうき《命を助けてくれた》
吉野北人被拒绝了。
藤原树背对着他盖着同一床被子却一言不发。偶尔有车从楼下呼啸而过,一辆,两辆,三辆,吉野就想流星划过天际的声音是不是也如这般。他记得自己和藤原树相识的那晚有流星划过,一颗,两颗,三颗,他们彼时有说不完的话分享,藤原树许愿的时候长的睫毛会颤。
吉野试图往好的想,至少藤原树没说要回家,藤原树心里放不下他。却也有点可惜,可惜藤原树不吃他那套。吉野北人有个坏习惯,他喜欢用诸如我爱你来解释所有不清不楚。
诸如——我爱你、我想你、我们接吻吧、我们做爱吧。
吉野北人抱着怀里的女人倾诉着我爱你,一遍又一遍,心碎的样子引得评委们意犹未尽。他第二天就被通知拿到了新番角色的名额。这本该是件好事,直到经纪人给他打了通电话,委婉地和他商量也许可以争取一下主角的位置。吉野没仔细听,他正垂眼看着新专辑的歌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等到漫长的铺垫结束,他听到经纪人小心地问他,可以吗?
可以吗?吉野北人盯着歌词里的luv看。这首歌他大概看懂了,是讲一场抛弃伦理道德的爱。可以吗?如果连伦理道德都可以抛弃,那执着于爱的意义在哪里。可以吗?经纪人又在电话那头问了他一遍。吉野北人伸着头望向窗外,高楼下一片灯红酒绿醉得他头晕目眩。
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了。
可喜可贺的是,藤原树终于在秋假的最后一天拿上了驾驶证。吉野是第一个被通知到的人。
带我兜风吧,itsuki!吉野北人在通讯里这么拜托着他的小猫咪。
那晚出发前,藤原树把着方向盘问吉野,hokuto不担心我新手上路吗。意思是要他做好任何可能性的准备。吉野没太在意,他系好安全带侧头笑着安慰道,那就去天国,我们一起。
往后的日子,吉野迷上了兜风。只要一有空,他就和藤原树撒娇说想去这里又或者想去那里。大多数时候,吉野会趴在车窗边上享受迎面相撞的秋风。有次看到不得了的风景,吉野把上半身探出车窗高呼着万岁。风把他的发梢吹得高高扬起,吓得藤原树边拽着他边打开双闪靠边。事后他埋头听着藤原树严肃地教育,可嘴角却无法控制的上扬。其实风景也没多好看,吉野北人只是想再体会一次藤原树有多爱他。
初冬将至,吉野北人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主角的台本。大家都在为他高兴,吉野接住了川村的拥抱,隔着人群看到长谷川也在为他鼓掌。下午在练歌房里不知是谁先抛出的话题,三个vocal讨论起这次新单的歌词。青山陆说这真是大人的歌啊。川村感叹实在不健康。轮到吉野开口的时候他想把翘着的左腿放下,结果一不小心踢到了川村的腿上。
最后话题在「对不起」和「没关系」中结束了。
夜里失眠,吉野趴在水缸边上看着鱼浮游。他想起那天庙会他只是和藤原去的,结果路过金鱼铺子的时候长谷川喊住了他。他接过长谷川递来的金鱼,长谷川托着他的手,蹭得他手背发烫。他又想起为数不多的有长谷川的夜晚,那双手会在他的身上失火,会抚摸他的唇,他的乳,他的腰腹和不知廉耻的柔软。吉野北人亲吻着鱼缸,他恨自己窄的手怎么也安抚不下身体的躁动。
最近藤原树时常会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之类的话,吉野猜他八成是被自己上次搞出心理阴影了,就点着头说吃了,大概再过几天就能好。藤原树从新买的书上抬起头说,每次问你都是过几天就好,去趟医院有那么难吗。吉野挑着眉哼哼,啪地拍上藤原树的屁股跑掉了。
他也不是没去过医院。医生戴着老花镜研究了半天他的体检单,写下的医嘱是该患者需要按时吃饭,减少熬夜,保持心情愉快。吉野北人最后是拎着一大包家里早就常备的药走出的医院。他当然不信邪地又跑了几趟不同诊所,但结果都大同小异。唯有一次的医嘱和别的不太一样,病例的末尾写着建议咨询心理医师。
吉野北人拐进卫生间最里的位置吐了个爽。
他从不吃早餐,也就没吐出点什么,但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心里多少舒坦了些。他摇晃着走到洗手池前漱口,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冷水拍在脸上好清醒点,有人进来了。
Hokutoさん早上好。
是长谷川和他打招呼。吉野北人好奇,他问长谷川今天不是要和川村去电视台录节目吗,怎么还在公司里。长谷川就摇头说虽然是同一个节目但是被分成两场来录,我的部分昨天就结束了。他又摸着鼻子说,看来甲方不太喜欢我和kazumaさん同场呢。
你不上厕所吗?吉野北人唐突地冒出一句。长谷川愣了一下就点头往里去。可是吉野没走,他背靠着洗手台,撑着手看长谷川犹豫地走到最里面又犹豫地拉开裤链,直到长谷川实在架不住地把裤链拉回去,吉野就再也忍不住地说,makoちゃん不是来上厕所的吧。他又看向地面瓷砖的接缝说,其实今天可以来我家。
可以吗?
心理医生的话从来都是车轱辘。心理医生反复告诉他要放下执念放下压力,病情自然就会好转。都是废话。吉野北人赤身陷在床里,长谷川搂着他腰一点点进去。他糟糕地想这辈子唯一的处方大概只能是被长谷川上了。那双带薄茧的手数着他一根根肋骨发痒,这次长谷川没有全部进去,而是缓慢地让合适的长度进出在里面,吉野就湿着眼笑道,makoちゃん技术越来越好了,是不是和川村做出经验了。
后半夜里,吉野北人看着露白色的天花板问,makoちゃん讨厌我吗?长谷川回他,不讨厌啊。于是他又翻身看着长谷川的眼问,那makoちゃん喜欢我吗?这次换长谷川看向天花板,半天没能答上话来。耳边隐约是加氧棒的声音,吉野感觉有点困了,他平躺回去闭上眼说晚安。待到很久很久,直到意识游走在现实与梦的边界,吉野北人好像听到长谷川的声音。但也不确定,因为他听到的是不可能的一句,从来都是。
自从天冷起来后,吉野就不再扒拉着藤原树嚷着去兜风了,转而开始打回mars的主意。藤原树瞥了他一眼说你想法真多,还不快去背台本,忙死你。吉野以前问过藤原树,问他既然喜欢了mars,还会喜欢家里其他的猫吗。藤原树不假思索地告诉他喜欢啊,都喜欢。只是最喜欢mars而已。吉野北人捏着咖啡杯的手把叹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
晚上在家,吉野靠着长谷川的肩膀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自己最近主演的电视剧,正好放到他表白的部分:雪纷飞的天桥上,男人抱着女人一遍遍痛心道我爱你,女人却噙着泪骂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看得好好的,长谷川捂着嘴笑出了声。吉野北人问你笑什么,长谷川就解释,因为反差太大了。
什么意思?
嗯...这个男人太深情了。我的意思是,hokuさん可能会喜欢很多人,但不像是会爱上任何人的样子。
不明所以。
吉野北人看着长谷川边说边做着手势,他在想,如果按住长谷川的手他还会不会讲话。
晚些时候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比电视剧里的小。吉野兴奋地拽着长谷川说,一起去看雪吧。他们裹着风衣走在空的人行道上,黄色的路灯把雪淬成金子。吉野伸出舌头想接住雪的味道,长谷川就摸着鼻子笑他幼稚。但却又接着问他,味道如何?
走到半路长谷川的电话响了,是川村。吉野安静地倚在板桥栏杆上等着,他想,今年的雪来得好早。他又抬头望向深空,原来今夜的东京有雪,也有难得的星星。
可惜雪下大了,星星就快要看不清了。
长谷川聊了很久,吉野也听了很久。长谷川从栏杆旁聊到路灯下,吉野看着不厚的雪地被踩出模糊的印子。一个,两个,三个,他数着数,长谷川在踩下第五十个鞋印时打完了电话。
“makoちゃん,雪是不是下大了。”
“…好像是有点…hokuさん冷吗?”
“冷啊。”吉野踩进长谷川的鞋印上。
——“要不你抱抱我吧。”
一对恋人在相拥,散射的光把他们影子照得分崩离析。
- jos10《game》
- jos10《heaven》
其实吉野北人对长谷川的第一印象是模糊的,除了平时无意间的对视和无可避免的日常交流,真正注意到那么个人是因为川村壱马。吉野看不惯川村每天都黏着那个戴帽子的,他不明白那个叫长谷川慎的好处在哪。
于是他选择去做一件不成熟的事。武修结束后的夜晚他给长谷川打电话,要长谷川来自己家做客,做客俩字他咬得恶狠狠。挂完电话没多久下雨了,他开始后悔,倒不是担心长谷川会不会淋湿,而是他并没有多大勇气去处理陌生的关系,屋外雨又撩拨得他心乱如麻。一会儿该说些什么好呢?是质问长谷川到底喜不喜欢川村,还是开门见山讽刺长谷川配不上川村。都不太对,他记得自己的初衷只是想和长谷川好好谈谈,谈川村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川村应该被所有人温柔以待。吉野北人捂着脑壳,他希望长谷川爽约。
外面雨愈下愈大,吉野倒在床上猜长谷川大概是不会来了。然后门铃响了,长谷川慎就那样风尘仆仆地站在他家门口,湿着发和他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末了还歉意地鞠躬。也许是良心发现,吉野突然被这一下弄得局促起来。想来长谷川从未和自己结仇,全是他一厢情愿把人家当作苦手。
是他意气用事,再明确点说是他犯了错。吉野郁闷地蹲下在鞋柜边上,他撇着嘴问长谷川鞋码。42。有点难办。他家拖鞋多的只有比自己小的码,都是川村的。最后是一通装模作样的翻箱倒柜,吉野拿出自己的凉拖给长谷川,喊他稍微将就一下。
诶...可以吗?
什么?
穿hokutoさん的拖鞋...
怎么不行。
又是一阵无名火冒。吉野终于想起来,除了川村的原因,他也不喜欢长谷川一副人畜无害又温吞的样子。这显得自己总是咄咄逼人,像个应激了的丧家犬。吉野北人后悔得彻底,他实在不想和长谷川多相处哪怕一秒。
尴尬的是,深夜的房间太安静,雨点打在窗户的声音,洗衣机运作的声音,还有浴室里毛巾在长谷川身上摩擦的声音,都在空气中被无限放大。吉野坐在客厅里甚至能听清摩擦的顺序——头发、脸、脖颈、再是...吉野把电视打开,他需要点更大的声音盖住内心的狂风大作。他也搞不懂了,明明都是男人,自己却在烦躁什么。
结果再睁眼时墙上的钟已经走在零点后,吉野拿开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外套,他不确定长谷川有没有自己回去。今晚他们的对话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hokuさん醒了?
长谷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吉野吓了一跳,他回头,长谷川正趴在餐桌上揉着眼睛。初夏的夜依旧偏凉,他裸露的上半身只披着一条毛巾。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吉野跑着从衣柜里拿了件卫衣递给长谷川。他问长谷川衣服嫌不嫌小要不换件大的,长谷川摇头,然后在他眼前把衣领拉在鼻子底下笑。
长谷川站在那里说,hokuさん的好香。
一阵惊天动地也是正常的。毕竟在吉野眼里,长谷川无论何时何地对何人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吉野从没见过这样的笑也没听过这样的话。他问过藤原树,长谷川是个什么样的人,藤原树回他长谷川是个温柔的人。可吉野却怎么也看不出来。他记得川村有天兴奋地跑去和长谷川说话,脸上的灿烂和长谷川的毫无波澜让他为川村感到不值。所以到底是因为无欲无求还是早就心有所属?
makoto有喜欢的人吗?
当话抛出去的时候吉野自己也懵了。他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更怕这话是下意识问的。可长谷川听得认真,他回答,算是吧,然后摸着鼻子腼腆地笑。
那hokuさん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换长谷川问他了。吉野十指抠着手心。这哪里是喊人做客,这分明是自讨苦吃,是自取灭亡。他给长谷川倒了杯果汁,尽量不紧不慢道,你猜呢。
“有的。”长谷川接过杯子,“不然hokuさん也不会请我来做客吧。”
轻飘飘一句却像千斤剑插在吉野心窝,把他建设许久的风轻云淡杀死——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和长谷川的唯一交集只有川村。长谷川还在接着说,和他说川村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和他说川村应该被所有人温柔以待。事无巨细,像分享日记一样谈论关乎川村的所有片段,所有重生于吉野和川村死掉的过去的片段。他听见长谷川最后说道,没人配得上川村壱马。
吉野北人低着头,他真诚地落泪了。
那么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藤原树那天和他说,长谷川是个温柔的人,但有时候太温柔也不是件好事,没人受得了那个重量。吉野不明白藤原树的意思,他没听懂后面的,只当是在解释第一句话:长谷川是个温柔的人。确实是温柔的人,大雨天被他叫过来受罪,现在又一个劲的给他递纸道歉。好笑,明明不知道错在哪里,明明就没有错。吉野接过纸巾,稍微的,他感觉自己没那么讨厌长谷川了。
雨停的夜晚吹着南风,黑漆漆湿漉漉,送客的时候吉野和长谷川说衣服干了会给他带过去。长谷川没回话,只站在无光的门外看他,吉野就站在风口问怎么了吗?
“…如果可以。”长谷川和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hokuさん家取。”
所以,一定是那天的向南风把心吹散了吧。
吉野这么想着,看见跑完通告的川村跳进长谷川的怀里。他把贴在桌台上的右脸换成左脸,他什么也不想看见。
“你又上趋势了诶。”
“哦…”
“你怎么像快死了一样。”
“…也没差。”
吉野趴着看藤原树手指的蓝色标签,后面跟着火热的搜索数据。有流量是好事,喘不过气的工作安排远比没日没夜地胡思乱想好。吉野坐起身拍了拍脸,从通勤包里翻出下午场的台本,紧接着却是清脆的一声,什么东西跟着掉了出来。
是只孤单的耳环。
但即便没人知道那是长谷川的,吉野依旧心跳加速。他悲哀地发觉自己除了恐慌,居然还有股无可抑制的兴奋。他甚至希望川村也能望过一眼,希望川村可以发现点什么,希望川村可以说点什么。川村也确实看过来了,川村笑着问他新年的时候愿不愿意来大阪玩,他们仨一起。吉野视线往下看到川村和长谷川拉着的手,他攥着耳环想自己是不是要晕倒了。
长谷川说得对,他会喜欢很多人,他喜欢川村,喜欢藤原,喜欢长谷川,还喜欢很多很多人。大概是喜欢的人多了,也就不算喜欢了。于是喜欢会变成新的衡量度,而他喜欢的少一点的那个,就变成了他讨厌的那个。吉野那天站在南风里和长谷川说「好」,他不清楚自己当时对长谷川是喜欢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他只是不想拒绝,好像也有点舍不得拒绝。
长谷川来取衣服的那晚把他从玄关台阶操到卧室地毯,已经是天气升温的阶段,他们做到浑身黏腻也没人嫌弃,吉野记得自己抱着长谷川没臊地叫,长谷川也摁着他腰使劲操。年轻真好,他们汗淋淋地做完还有精神仰在地上聊天。他们没谈过去,也没谈未来,似乎只谈了那时的现在。长谷川问他,你是不是讨厌我,因为kazumaさん。吉野就撑着头看长谷川,然后骑上长谷川的胯说,我们再做一次吧。
吉野就像从名为过去的废墟里逃生的幸存者,他珍惜那之后的每一个平静的日子。川村依旧在围着长谷川转,吉野却再也找不出当初的恼怒。在他和长谷川说再找些借口来碰我的时候,长谷川会在没人的茶水间里把他搂住,然后贴着他胸口说好香。
好香是多香?
想吃掉的香。
理所当然的他们也在茶水间里做了,躲在没人会闯进的时间点里,吞咽下彼此的声音。吉野湿着汗想,他应该是不讨厌长谷川了。但是川村怎么办?吉野在高潮里抓着长谷川的发思考这个问题,却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来。他不想打破既定的平衡,也不敢开口性以外的。他后知后觉,原来长谷川是根针,把他伤缝好了,却也断了一半在肉里。
“怎么了?”经纪人看向他贴着胶布的手问。
“摔倒了。”吉野接过递来的慰问品下车。
他中午和经纪人商量,他说新年的时候想做点自己的事,能不能把工作提前。于是他就出现在了这里,而不是午后的片场。吉野站在上升的电梯间里看着手捧的纸袋想,他想自己愈发像是捧着骨灰盒,但也猜不出里面该放的谁。等到快要停下楼层的时候,吉野侧头望向镜子。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好看。
长谷川的耳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