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床狂花》
青山陸*岩谷翔吾
陸吾居於崑崙山,作為山獸山神,偶爾也會化名「青山陸」下山,行走人間,逛逛集市,了解一下人間行情,好每年給天帝寫拍馬屁奏摺。
集市裡總會有上京趕考的書生,也不乏半夜被狸花精勾去了魂的軼事。
陸吾知道這是妖精界的年度考評必考項目,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吸點陽氣不要緊,別把黑白無常大半夜吵醒就行。
「你吸你的陽氣,我寫我的環評拍馬屁報告,各自都有光明的未來。」
陸吾神獸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直到有一天他正在給自己修理虎爪指甲的時候,九尾其中一條被薅走了一撮毛。
「何獸!」陸吾大怒。
只見狸花精彈射後退了3丈,雙抓合十作揖:「大人!可要為小的作主啊!」
陸吾見狸花精剛成形不久,自己又在外獸面前維持和藹形象,便緩下聲量:「何事?」
「鎮上有個書生說要懲治這個山頭的狸花部落!大人一定要為小的作主啊!」
「那你抓我毛幹嘛?」
「小的聽說大人威震四方,能得到您的毛髮,就能蕩除一切妄災。」
明天就把毛都剃了,省得被惦記,青山陸一邊想,一邊跟隨狸花精走近一座宅院。
狸花精站在門口,哆哆嗦嗦地說大人啊小的只能送您到這裡了裡面陽氣太重了小的已經不敢進去了求大人幫一把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能滅族啊!
青山陸自然不怕陽氣太重,在他眼裡這不過都是天帝的恩澤罷了,有什麼好怕的,便把門一把推開。
只見門內跋步床上那青衫綠袖的書生背對自己而座,聽見大門吱呀,也不轉身,手上捻著木珠串,開口道:「勞動您大駕,真不好意思。」
「你指使狸花精來拔我的毛?」
「也別這麼說嘛,」書生轉過身來,「給牠指一條生路罷了,」把手上的木珠串趁青山陸不注意,就擼到了青山陸手腕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青山陸被套上珠串後完全無法抗拒書生上崑崙山的要求,一邊把他帶上山,一邊問:「你們人間的帝王要打擊野貓犯罪網絡?那和狸花精有什麼關係?」
書生腳步輕盈,看著像是和人完全沒關係,三下五除二便跨越了數塊巨大岩石,「狸花精就是犯罪網絡裡的龍頭企業,當然要殺雞儆猴。」
「那和崑崙山有什麼關係?」
「狸花精長老在你這裡,你不知道嗎?」
我還真的不知道,青山陸想,整座山都在我掌管之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狸花精長老在不在我這裡?
書生笑了笑,用手掃了掃山腰上一塊巨石上的落葉,屁股挨了上去,指著遠處樹梢上掠過的鳥:「狸花精長老的跟班鳥已經去通風報信了。」
青山陸看著書生手指的方向,突然心中浮現一種戰慄的感覺:這座山我已經不熟悉了。
話沒說出口,但書生像是聽到了一樣回了一句:「是啊,你已經不熟悉了。」
「你替天帝掌管天下九部,但這個山頭你是不是很久都沒有仔細查看了?」
陸吾在山間蔭蔽處有一處可休憩的緩坡,那處本來有一塊大石,石縫裡長出了一棵遮蔭大樹,陸吾經常就在石上樹下跨夜休憩。參天大樹越長越大,根莖體系撐裂了岩石的一角,有一次陸吾翻身,還把尾巴上的毛毛夾進去了一撮。雖說如此,陸吾還是挺喜歡這塊岩石的,躺在上面,能看到遠處的山谷,還能看到林木之上大鷹翱翔。
不過一次山裡精怪渡劫的時候一道響雷劈了下來,祿無常家的陸吾匆匆趕回來的時候大石和大樹都消失了。那之後陸吾便在原地砌了個小住所,並向天帝申請遠程辦公。
書生跟著陸吾走進了這個小住所,摸了摸四周的牆壁:「這是山下集市的磚塊?」
「是啊,支持本地企業嘛,」陸吾一邊收拾茶具,一邊回答,「說是用廢棄物降解的材料做的。」
書生捻了捻手上的磚屑,遞給陸吾看:「這是狸花精長老的毛髮。」
陸吾虎軀一震,九條尾巴瞬間蹦了出來:「狸花精長老竟然斗膽給我下圍剿陣法?!」
書生一句「現在發現還為時不晚」,用手指戳了戳其他磚塊,把中間這塊抽了出來,從地上拿了一塊剛剛並不存在的岩石塞進了剛剛的磚洞,「這樣威懾一下狸花精長老,希望牠能知道我們的意思。」
書生看著塊頭不大,剛剛疑似施了法,開始揉弄眉心。陸吾為臣多年很懂得看別人微表情,便主動提出狸花精長老的事情也不算著急,還有天帝看著呢,一時半會牠也不能如何如何,便勸書生留下一宿。
書生放下眉間的手,定睛看著陸吾,看得陸吾好生奇怪,最後終究還是說了一句:「謝謝你的好意。」
陸吾也沒什麼家庭,隨意在小住所內打了一張石床,平日裡自己化作虎形便在石床上如以往一般蜷縮而睡。今天有客人,也無男女之別,便大方邀請書生同床共枕一宿湊活著過。
書生笑了,點了頭,合衣而睡。
陸吾快睡著的時候,書生轉過身來,在他手心裡塞了兩把尾巴毛:「還你。」
一宿無話。
次日陸吾在朝日下睜開眼睛。屋頂沒了,四周的狸花精長老毛毛磚頭牆也消失了,身下石床也消失了,手腕上的木珠串不復存在。陸吾站起身來,圍顧四周:腳下是那被雷劈後消失了的巨岩,頭頂是那棵參天大樹。
時值晚春,大樹白色的花瓣落了半床巨岩。